人生总有太多的遗憾，恰不逢时的相遇，久难回应的期待。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被圆满，我们明明很相爱，却也最终意难平。
———《宋小姐的日记》
-01-
今天又下雪了。
A城的冬天就是这样，一下雪，整个世界都泛着白，圣洁、单纯的白色。大街小巷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行色匆匆，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又或是怕家里的人等急了。
郑川和程曦并排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周围寂静得只听得到雪花簌簌下落的声音。
-02-
几个小时前。
“叮”—，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奈何手机的主人此刻正在跟周公打架。
郑川昨天晚上才到家，连续坐了将近40个小时的火车，累得要死，刚到家，连行李都没顾上收拾，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了现在。
学校这几天训练强度太大，好不容易放个假，虽然不到半个月，郑川还是决定大老远地跑回来，没买上机票就买了火车票。宁可坐40个小时的硬座，也想回来，毕竟他有大半年都没见过程曦了。
睡了一整个下午，郑川才觉得缓过神来，抓起手机，看见一条未读消息，是程曦发的，说晚上一起吃饭，有事跟他说。估计程曦是知道他在睡觉，所以没打电话，怕吵醒他。
郑川抬手看看表，
“靠”，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离程曦说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
洗脸，刷牙，刮胡子，不到5分钟，全部搞定，这都得感谢这些年的警校生涯。
上一秒还邋里邋遢的人此刻又变回了那个久负盛名的班草。
郑川盯着镜子里的“帅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这件？那件？还是刚才那件好点？
某人站在衣柜前，连着试了好几套衣服还是在纠结。
郑川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老子不过就是去跟自己女朋友吃饭又不是去相亲，再说自己什么样程曦没见过，有什么好紧张的。
在做了一番思想建设之后，郑川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又拨弄了两下头发，还喷了香水。
临走前还不忘照照镜子，
嗯，还是一如既往的帅。
-03-
郑川到了约好的火锅店，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程曦特别爱吃火锅，尤其是冬天，高中的时候，只要一有时间，他们就会跑来这家店吃火锅，那时候觉得真是满足。
都过去快六年了，这家店依然如故，而他似乎好久没和程曦一起来过了。
刚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迎上来，
\"欢迎光临，先生几位？\"，
郑川目光在店里巡视了一圈，看到了坐在窗边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程曦，指了指，笑说:\"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
服务员顺着望过去，看到是8号桌的女孩，
于是对郑川说:\"恭喜您先生，您和您女朋友是我们店第十八位幸运情侣，您可以享受七折优惠\"，
说着，服务员递给郑川一张精美的卡片，
\"我们还为您准备了特别礼物，您可以在卡片上写下爱情心愿，我们店会为您保存一年，等到一年后你们可以再来查看\"。
幸运情侣？爱情心愿？嗯，不错，郑川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外面雪还在下，郑川接过卡片在背面龙飞凤舞地划拉几笔，然后交给服务员，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翻过去，把卡片挂在了玻璃展示墙上，正面朝外。
那边座位上，程曦正望着窗外发呆。
对面坐下一个人，程曦转头。
冷不丁突然见到这人，程曦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待看到郑川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又是一愣，可真是巧了，郑川穿的这件黑色羽绒服还是去年程曦给他买的，更巧的是跟程曦今天穿的白色羽绒服是情侣款。
两人快一年没见了，平时靠手机聊天也总是话还没说完，对面人就消失了，等再回来都忘记之前想说什么了。
一时间气氛该死的安静。
\"你——\"，
\"你——\"，
\"你先说吧\"，程曦说着，把菜一点点的下到锅里。
程曦这么客气，反倒让郑川有些不适应，
\"呃，今天店里的活动挺有意思的\"，
\"最近几年兴起的，现在成了它们家特色\"，程曦头也没抬，淡淡地说着。
气氛有些尴尬，毕竟有快一年没见面了，上一次程曦去学校看他，由于临时有任务，两个人就只匆匆吃了顿饭，连程曦后来是什么时候走的，郑川都不知道。
看着程曦姣好的面容，郑川忽然觉得有点陌生，什么时候，他和程曦生疏到连话题都要刻意去找了。
\"你瘦了\"，郑川夹了一块酥肉到程曦碗里。
程曦端菜的手一停，火锅烧开了，
\"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熏地程曦眼眶有些热。
程曦没有接郑川的话，只说了一句:\"菜煮好了，快吃吧\"，就低下头开始默默地吃着。
-04-
郑川伸手又夹了一筷子山药放到程曦碗里，他记得程曦以前最爱吃火锅里的山药。
程曦一声不吭，把郑川夹得山药吃得干干净净，却始终低着头，不一会儿传来一阵抽泣声，听得郑川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慌忙叫了一句:\"小曦\"，程曦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郑川刚起身，
程曦忽然抬手，
\"郑川，你别动，我有话跟你说\"。
\"郑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程曦问。
\"情人节？\"
程曦摇摇头，\"是我们在一起刚好整六年\"。
“咔嚓”——
脑子里有根弦崩了，
郑川心里暗骂一声，该死，怎么把这茬忘了。
-05-
程曦没理会郑川懊恼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们在一起整整六年，六年来一共相聚的时间加起来不到400天，大学你去了南方，我留在北方，我们相距两千多里，在地图上跨越一条对角线。我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吃饭，下雨天忘带伞了要冒雨回去，生病发高烧也要硬撑着起来自己去医院，有一次实在难受想要给你打电话诉苦，你的电话却关机\"，
听到这，郑川心里有些慌，急忙解释，\"小曦，你知道的，我们经常出任务训练会要求关机，后来我看到未接来电，不是又给你打回去了？小曦，你再等等，马上——\"
程曦打断郑川的话，\"郑川，你是给我回了电话，可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不需要你了。我大学四年，室友都不相信我有男朋友，有时候，晚上从图书馆回去，看到路灯下拉长的影子，路过一对又一对情侣，我也会怀疑，我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小曦，我——\"
郑川急着想要解释，却被程曦打断，
\"我前一阵得了抑郁症\"，
郑川一惊，不小心碰掉了杯子，杯子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程曦什么时候得了抑郁症，怎么得的，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难怪有一阵他总觉得程曦说话有些奇怪，但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女孩子的一些小脾气。
郑川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理所当然地忽视程曦的感受了。
程曦看着破碎的杯子，淡淡地说:\"你别怕，经过这半年多的治疗调整已经好多了\"。
郑川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之前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郑川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生，此时也有些哽咽，\"小曦，对不起，我不知道——\"
程曦突然激动起来，\"不知道，不知道，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淋雨感冒你不知道，我低血糖晕倒你不知道，我练车受伤，工作不顺，甚至得了抑郁症你都不知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郑川，你自己想想，你还关心我么？你有没有主动问过我？你有多久没跟我联系？郑川，你现在还爱我么？\"
爱啊，我他妈最爱的就是你了。
郑川在心里咆哮，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最爱的是程曦，最忽略的也是程曦。
他潜意识里认为程曦是要跟他一辈子的，而且他知道程曦很独立也很坚强，他以为异地恋只要两个人守住心就可以走过来。
而他却忘了，程曦再独立再坚强，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儿，她也会脆弱，也会需要身边有个人可以依靠。
他爱她，可却没为她做过什么。
郑川突然想起一句话，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那么以后也不必出现了。
郑川觉得自己真的挺混蛋的，他竟然不知道程曦的心里压了这么多事，而他似乎真的好久都没有过问，每一次通话都匆匆忙忙，不是要训练出任务，就是在组队打游戏。
他，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程曦看着眼睛有些发红的郑川，这个自己爱了六年的人，从18岁到24岁，他的脸晒黑了，眉眼变得有些凌厉，面庞也开始棱角分明，六年过去了，他们都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而他们的爱情好像也在这六年里一点点消耗殆尽。
明明两个人是最亲密的关系，程曦却觉得他远在天边，她看见一张照片会胡思乱想，太多次的不解释，太多次的无人接听，让程曦开始觉得疲惫。
程曦问郑川还爱不爱自己，她又何尝知道自己现在还爱不爱郑川。
她只想告诉郑川，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再继续走下去。
“小川，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程曦红着眼，声音还是带着哭腔，
“我，我觉得好累啊，我尽力了”，
“对不起，对不起”，程曦说得颠三倒四，眼泪一直流，嘴里还不断说着“对不起”，
郑川受不了，大步跨过去，把人摁在怀里，程曦在郑川的怀里号啕大哭。
-06-
\"小川，我们算了吧，我——不爱你了\"。
程曦还是说了那句话。
郑川觉得程曦真他妈厉害，比那些枪子都厉害，只一句话，就让自己心如刀割，一击毙命。
郑川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冷，明明周围人都热的流汗，而他却冷得心脏都打颤。
程曦说不爱他了，郑川知道她在说谎，不爱的人不会那么难过。
郑川怀里抱着程曦，可怀里的人还在发抖，
郑川心里一酸，他的怀抱已经不能再让程曦觉得温暖了。
郑川嘴里一阵阵发苦，他不明白，他和程曦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觉得好笑，以前谁要是跟他说程曦不爱自己，他觉得那人一定是他娘的吃错药了，而现在，程曦却亲口跟他说分手。
分手么？不，他死都不可能跟程曦分手，这辈子，程曦除了他谁也不能嫁。
他妈的，谁敢跟他抢程曦，他拼了命也要弄死他。
可是程曦在哭，她说她太累了，他没想到这段感情已经成了她的负累了。
程曦说分手，郑川说好，
程曦说，陪我吃完这顿饭，就当跟过去告个别，郑川也说好。
无论程曦说什么，郑川都像个复读机一样，从头到尾就只知道说\"好\"。
郑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看到程曦脸上那一串泪痕，什么狠劲都消失了，只要能让她不再哭，让他干什么都行。
两个人机械地吃完火锅，结账的时候郑川按住了要起身的程曦，程曦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去结账就真的是在打郑川的脸。
店员给打了七折，还送了两个情侣玩偶，郑川嘴角艰难地扯了扯，看不出是笑还是哭，握紧了玩偶，郑川转身跟程曦一起走出了火锅店。
-07-
雪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路灯柔和的光照在一片雪地里，闪得人眼睛发疼。两个人并排走着，天很冷，程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把手插到郑川的兜里取暖，因为今天她自己带了手套。
走到十字路口，程曦对郑川说:\"不要再送了，郑川，就走到这吧\"，
程曦转过身，一行清泪又从眼角滑出来，寒风一吹，脸上冰凉。
程曦走了几步，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我早就不吃山药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川楞楞地站在原地，看着程曦离去的方向，一步不挪，一阵电话声响起，
\"喂，川子，哎，我跟你说个好消息，你那个转回A城实习的事儿有点希望了……\"，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说完，郑川就挂了电话，自嘲地笑了一下。
程曦离去的方向早已没了身影，只留下郑川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像一尊雕塑，站在漫天的大雪里。
郑川觉得脸上有点湿，大概是雪花落在了脸上，随意抹了一把脸，心里想着，A城的雪天，可真他妈的冷。
郑川从兜里拿出两个玩偶，蹲下来，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雪地里，站起身，看了一眼前方，慢慢转身一步步走远了……
两个情侣玩偶在一片洁白的雪地里相互拥抱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来时并排的脚印已经被大雪掩埋，看不出一点痕迹，茫茫雪地里，只剩下一南一北，两串相反方向的脚印，一深一浅，渐渐消失在远方……
-08-
雪下得大了，一对小情侣路过十字路口，女孩把手插在男孩的兜里，撒娇的声音似银铃般响起，
\"我手冷\"，
\"让你不多穿点，都嘱咐你戴手套出门，又忘了\"，男孩儿紧了紧女孩儿的围巾，然后手伸进兜里，紧紧握着女孩的手。
\"哈哈哈，你看你头发都白了\"，女孩大笑，
男孩揉了揉女孩沾满雪花的头发，宠溺地笑着，
\"这样，我就可以和你白头偕老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进了火锅店。
门开了，风一吹，挂在玻璃墙上的卡片被掀起，精美的卡片背面写了几个字:
我想陪你，走到雪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