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记小镇失踪事件始末(中)

2020-06-02 16:03:26

悬疑

是的,我看到了屋主。

那人端坐在香案前,若是别的什么场景,赞一句八风不动也不为过,只不过眼下这个场景,多的是几分诡异,双手合十,自是一副虔诚告解的姿态。

可印象中虔诚的信徒,应当是出尘的,这人怎么看都是僵硬的。老旧的房屋,一点小小的震动便激起粉尘扑簌着向下落,劈头盖脸的向男人扑去,男人恍若未觉。

粉尘这样直直覆下去,只怕某日这人真的会成为一块顽石。

说实话,我对这样的想法有些兴趣,想进去一探究竟,然而又怕当真惊动主人。

正犹豫着,却感受到屋内不知哪里射来的一缕视线,敢情真是惊动了些什么人,我一把按住阿珊的肩膀蹲下身来,侧身转过墙角,轻手轻脚的向别处跑去。

才跑了几步,便发觉竟然没人跟上来,既然被激起好奇心,干脆决定继续四处探索。现在回想起来,果然是太自以为是了,无关于所谓年少轻狂,只是向来对生的漠然。

小镇里的房屋,除了招待所,大多形制都是相似的,入门为正厅又为供奉堂,两侧设偏房供人居住,外侧设一小矮房做仓库。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安静惬意的居所。

一间一间屋子望过去,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跪坐在佛前,身上灰尘漫布,蛛网纠结。都说好奇害死猫,果然,也会害死,我。

摸到一户窗前,跪在佛前的女人身怀六甲,眼看已是足月,即将临盆。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永生难忘。

山里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和一点泥土的气息。原本好闻的空气里现下透着一丝腥味,我仔细向那女人望去,她身下淌着亮晶晶的液体,显然是羊水破了。

可那女人依然维持着入定的状态,女人背对着窗户看不到表情,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机。渐渐地,渗出血来了,怕是要生了。

不能见死不救,我拉着阿珊,推开门冲了进去。

这次,我终于看到了这些人的脸。眼眸半颌,神情祥和,皮肤却被青灰的石壳取代,就像一座真正的雕塑。若不是女人疯狂颤动的腹部,绝不会有人承认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石像……会生孩子?”阿珊喃喃,有些反应不过来,我也有些被吓住了,一时间无从着手。

然而,正当我们犹豫的档口,异变陡生。

“咔哒,咔哒”

清脆的碎裂声从女人已经石化的腹部传来。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从裂口里穿了出来,女人的腹部就像被敲碎的鸡蛋壳,一片一片的被这只手剥落下来。

紧接着一个婴儿从这碎裂的腹部探出半个身子,粘稠的血液不停的冒出来,与地面上的液体混合,向我们漫过来,连连后退之下,还是染红了脚底。

那婴儿并未继续爬出来,反而扭身缩了回去,开始啃噬女人的脏器。由于婴儿出生没有长牙,它开始手脚并用撕扯,吸允女人的血肉。

一些残余的肉末和着血液流了出来,黏黏稠稠的看的我的胃一片翻滚,整个人似乎被钉在原地。

两行血泪从女人石化的脸颊上蜿蜒而下,留下鲜红的印记。

我被这“泪水”惊醒了,拉着阿珊的手臂夺门而出。

随意选了个方向,似乎是仓库的小门,我推门进去,扶着膝盖直喘气。这里似乎是祠堂偏侧的小仓库。黑黢黢的仓库里,立了很多高大木架,放置于上的石像看不清形貌。

外面似乎传来婴儿细弱的哭声,我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怎么办?我双腿有些发软,胃里也翻滚着全是难受,模模糊糊盯着手上纱布里渗出来的一点点血迹,呼吸一下撵着一下进进出出。

害怕占了上风。

门被打开了,刚刚跑来的时候阿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跟上。

月光居高临下的探进来,一双脚出现在视线里站定,是阿珊。又是那种冷冰冰的味道,我不敢看她。

我抬头就着月光看向架子上的石像。看得出来这些石像曾经是女性,现下被开膛破肚,内里空荡荡的,就像……我猛然想起刚才那个孕妇!

慌张的情绪又像井水一样漫上来,我猛的攥住阿珊的手。“珊,我们走吧,收拾东西,明天,不现在、马上就走!”

声音颤抖,近乎哀求。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为了好奇才留在这个镇子里,却忽略了,真正牵制的是阿珊的态度。

“要留下。”

“什么啊……”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不是阿珊,我猛烈摇晃阿珊的肩膀“不是的,这不是你……我们走,我们走,好不好……”我也是疯了,明知这话不能说出口。

阿珊扯住我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佛要留客,客不得行。

“凭什么!”我不明白,据这里的县志记载“客远来,语禅意,心往之,留于镇中,三年坐化。”此后,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没有再离开过。

“什么向往、什么神佛,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佛,宁愿不要!”阿珊,我们走吧,这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我的思维极度混乱,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哪一句说出口哪一句是心里所想。我狠狠的推了阿珊一把。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做,阿珊脚下踉跄了几步,后退着撞上了身后的木架,“咣啷”几声整面架子倒地,上面的石像也碎裂一地,一个头颅骨碌碌滚到我和阿珊中间。

我呆住了,心到不好,这下闯祸了,嘭嘭嘭的心跳在耳边回荡。

阿珊猛的抓住我受伤的那只手,大拇指狠狠的向伤口里按下,“好,我送你走。”

我疼的整个人都开始发抖,血顺着手掌,小臂流下,再从手肘一滴滴滴落。眼前一个个黑点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这是我心率低的毛病发作的征兆,呕吐的欲望更甚,大脑开始缺氧发晕,最后黑暗吞没了我的视线。

当我醒来时,我已经在大巴上了,倚着阿珊的肩膀,手被重新包扎过了。

阿珊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珊,我们回家吧。”我满心都是虚妄的希冀,希望她离开了就像以前一样,开朗,热心,又带着少女的狡黠。

“送你回去。”

贪嗔痴怨不需渡,求而不得心最苦。到头来还是我贪心了,可是阿珊是我最好的朋友,旅游是我说要去的,四川也是我选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平平安安的带回去。

一路颠簸出了山,终于回到了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成都。一路未停,大巴接着高铁,连夜向家里赶去。想起走时,一路插科打诨,打打闹闹心情无比愉悦,回的时候却心思各异,到有几分讽刺。

阿珊的转变太过蹊跷,却并不突然,像是被什么“传染”了一样。

我努力回想县志里记载的内容。整个镇子的转变,都要从那个奇怪男人进镇开始。

——————————

万历十七年初三,大雪封山,不得入,樵人缘山行,遇一男卧雪中,僵僵然几欲死,救之,半晌复苏。男欲谢樵人,赠一玉佛,言樵人曰:遇事求之,可破灾厄。

月半雪消樵人入山拾柴,遇狼,大惊。狼欲食之,樵人忆前言,口呼佛号,光芒大盛,狼死,村人称奇。

男言本京中僧,带发修行,外出远游误入此处,又言此地与佛有缘,欲筑佛像,劝众修习禅法,樵人感之甚,率家人修习,村人校之。月余,渐入佳境。

——————————

至此,山里的佛像就一日多似一日。本是稀松平常的开头,渐渐向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在修筑佛像之余,这位僧人也帮助村民修葺房屋和道路,村镇的布局在这僧人手中也规整起来,使僧人有了不小的威望。

但渐渐有人开始足不出户、彻夜不眠在佛前祭拜。这僧人告诉众人,这些人有佛缘,可以抛开贪嗔痴慢疑,摒弃色受想行识,可以超脱俗尘的生老病死。

村人见他们即便不食不休也无大碍,田地中的作物都可以自行生长甚至收获播种。自此,镇内修禅之风大盛。

村民修佛,渐渐演变成一种执念,所有人必须拜佛修佛,直至成为那样的石雕佛像。

夜行的高铁,到站时天蒙蒙亮,青灰色的天带着一丝暖橙的云。

“珊,我打电话给你爸妈了,你回家后,不要走了。”

“不会。”

我不知道这一句模棱两可的“不会”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拒绝了阿珊父母的便车,谎称家里有人来接,独自等待早班的公交。

大概也是为了逃避那句不确定的“不会”和阿珊父母的盘问。无论如何,我们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周,出成绩,报志愿,三年的挣扎与不安,对结果的甘或不甘,都在短短的几天里尘埃落定。我和阿珊考了相近的分数,如同我们约定的那样,填报了相同的大学。这些让我觉得,一周前所发生的事,仅是游乐园鬼屋里的恶作剧,可我也知道,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

在一个平常的夏日午后,灰扑扑的天空阳光格外燥热。我接到了阿珊父母的电话,阿珊失踪了。没有携带任何通讯设备,通过证件查到的最后一站,四川乐山,也是我们去成佛镇的最后一个中转站。

阿珊独自回到了小镇。

阿珊的父母报了警。

面对阿珊父母的请求和警察严厉的问讯,我选择了隐瞒。

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答案,即便它是真的。

两天后,我再次登上了去往四川的列车。

说好了,一起回家的。

到了乐山,我才发现另一处蹊跷——我完全不记得进山的路。即便地图被阿珊带走了,但是平日里对环境与路线敏感的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这次真的是这样。

包括任何地标,甚至出发时间、在哪里租用的自行车,这些很容易回想起来的东西。被蛊惑了。

我漫无目的的在包里翻找,希望能找到残留的蛛丝马迹。最终在钱包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小竹片。

这是成都那家青年旅舍里的男人留给我们的,说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说实话当初心里有些不屑,但是看竹片精致,想着以后制作名片留做参考也好,没想到对方早有预料。

我给对方去了电话,约定第二天在我暂住的酒店见面。我喜欢独特的旅舍不假,但偏爱设施齐全的酒店,尽管要价更高,但是酒店主人会更加讲究,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酒店配套的中餐厅,廉价的茶水,对方如约而至,对我的问题并不意外。

“我叫一念,你的朋友在镇上。”对方开门见山。

“一念禅师,幸会。”我有些咬牙切齿。对方身上那种出尘的味道不容忽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就是县志里的那个神秘僧人。

“嗯”对方笑了一下“我就是当年那个僧人,这到也不难猜。”

“怎么进山?”我懒得跟他废话。我的目的很明确,他也知道阿珊在镇上,亦不必问。

“你是怎么离开的?”

我没法回答。

“啊,看了是你朋友送你出来的。”男人话语间带了几分得意,“你也是个异类,你没有法缘。”

“那又怎么样,我不出家,给我地图。”我回答的一脸僵硬。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他会怎么样,别人又会怎么样,在骨子里我从来都是冷漠、游离的一个人,这种“普度众生”的心态从来都没存在过。

“啧,真是冷漠的小女孩,”被驳了面子他到也不恼,我反而被他的一句小女孩说的有些不满,他继续说“这样,你听我说完,我带你去。”

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这个所谓的僧人,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是我也清楚一走了之我也救不回阿珊,只得说了句“好”。

————————————

我在大约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师父带到了寺庙,具体哪一年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年好像是闹饥荒,至于原因,大概是我把想要杀了我卖肉的父亲一刀捅死了吧。

那些人想把我烧死,说我弑父有违天德。呵,那样的年代,哪有什么道德可言,我在他们眼里看到了贪婪,我无非又是一顿午餐而已。然后师傅来了,割肉饲众。把我带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是很快的,他便恢复如初。“佛尼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众生皆平,为执着空者说一切有,为执著有者说毕竟空。”师傅对我说“你可愿随贫僧修行?”

我说好。

“从此之后,你便是贫僧的徒弟了。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便叫你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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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你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你现在是佛还是魔?”我忍不住嘲笑。

“我渡人,何来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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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常说,佛曰众生苦,生苦、病苦、老苦、死苦,又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苦,众苦聚集,能覆盖真性,不令显发也。要普度众生,令其超脱六尘之境,方能脱离苦海。

我想,什么是超脱呢?佛经说,世间万物,皆是烦恼的根源,所见起烦恼,所想增烦恼,那么目空一切,放弃所感投业之身,就能超脱。

不等我寻到答案,师傅便坐化了。我开始四处寻求答案,甚至实验。最后我发现,人的精神,是最强大的,可以创造一个世界,也可以推翻一个世界。

而人所贪的,正是精神所想的,如果用自己的精神强迫自己精神脱离,那么就可以做到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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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成佛镇是你的实验品。”我惊讶于他的想法,也清楚的知道这样做确实可行,他的实验成功了。甚至村子里扩散的精神可以影响在那里的所有人。

“没错,我让他们解脱了。”他有些洋洋自得,旋即又有些愤恨,“可是我还在这里,我没有成佛,我成了一个怪物!我试过去死,但是再醒来我还是我,我不甘心!”

“所以你就引游客进入?”

“成佛镇是我最成功的试验品!我让他们解脱了!这是他们的荣幸!”他的神情从愤恨又变得狰狞,“普度众生,积攒福报,亦可渡化成佛。”

我反而冷静下来,横竖都走不了,不如狠狠地打这个疯子的脸“一念一念,你忘了你师傅给你法号的意义了吧。”

“一念成佛,师傅希望我能坐化成佛。”

“那一念成魔呢?你让那些人修行,真的是他们所愿吗?迫人修行,难道不是魔!”

“众生皆苦,有何不愿。”

“那么,何为苦?生老病死就真的苦吗?况且生若无苦又何来明悟?那些人又真的悟了吗?”

“断舍离,戒贪戒嗔戒痴即为通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一句立地成佛,成佛须得八圣道,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你又做到几正?贪嗔痴慢疑,你贪图坐化成佛不是贪?

恨自己不得飞升不是嗔?因果不明又难道不是痴?固执己见、戕害他人,多慢多疑。你早已成魔,何来成佛。”我一口气说完,我从来不信这些,因为所谓求道求佛者,真正清醒明悟的,寥寥无几。

对方一时沉默了。“你说的,我不敢完全认同。不过有些道理,还是多谢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盯着他行云流水的斟茶,果然是活了千年的老东西,倒个茶都这么优雅。

“我带你进去,”他说“但是你找不找得到她,能不能带她走,要看你自己了。”

“为什么?你……”我不解道。

“这么多年了,那镇子积怨已深,早就脱离了我的掌控。”一念苦笑一声,“我看得出你不会被彻底影响,所以给你留了名片。”

看样子他也是存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心思,我犹豫了一下,问:“你可曾后悔?”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答。“走吧,我开车。”

那张出尘疏离的脸上,依旧的,挂着温善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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