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先生的二三事(3)

2018-12-26 22:25:40

纯爱

肖恒觉得,尚志远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所以他告诉自己,如果需要有人先开口向家人公开的话,那这个人,他希望是自己。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总在想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父母会是什么态度,他不敢去想,他甚至没勇气捏起电话,拨出家里的号码。

有好几次,母亲打电话过来,问起近况,肖恒都觉得心跳加速,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抖。

可挂了电话之后,他又会想起尚志远,想起尚志远站在公司楼下等他的样子,想起他们亲吻时尚志远湿润的双眼。

直到临近年关,母亲打来电话,一顿家长里短之后便提到了回家的事。

母亲在电话里语重心长,“你这今年也就24、25了,该收收心找个姑娘谈一谈了。

“以前你说刚开始工作,不想分心,可这会也老大不小了,妈前几天碰见自己的高中同学了,那个你阿姨家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人长得可心疼了。

“我和你阿姨都说好了,让你俩回家见一见,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母亲的话语未歇,依旧说个不停。

肖恒感觉到自己胸腔被母亲的声音逐渐点燃了导火线,一寸一寸往心口上烧,烧到尽头便猛然爆破,冲动的情绪像烟花一样囫囵塞满了肖恒的整个大脑。

“我喜欢的是男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出来,传到母亲的耳朵里,传到了这个空间的暂停键上,重重地砸了一下。很久之后,母亲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肖恒拧着眉头,咬死了下嘴唇,他听见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的是男人。”接着便传来了母亲的哭声,歇斯底里的。

他放下了手机,电话还没挂断,离这么远依旧能听到各种声音,夹杂着父亲的骂声,时不时重物碎裂的声音。

这些声音随着他的心跳逐渐变得遥远,像隔着一层防弹玻璃。他猛然栽倒了下去,像被谁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尚志远那晚回到家,肖恒什么话也没说,就扑了上去,双手捧住尚志远的脸,嘴唇狠狠地贴了上去。

他急躁又脆弱,颤抖着撕开了尚志远的衣服,尚志远没来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被堵住了嘴。

那晚肖恒流了很多泪,哭着睡着了。尚志远把整个人抱在怀里,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觉得今晚不是时候,他亲了亲肖恒的额头,决定第二天再找他谈谈。

可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意外。意外要发生的时候,不会给任何人打招呼,它只会突然敲开你的门,然后事不关己地说,完了。

肖恒没能说出他已经向家里出柜的事情,尚志远也没能问得出口,他们就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因为第二天,尚志远的父母顺着尚志远发给他们的快递地址来到了北京,意外发现了同居的他们,意外发现了他们维持着一段“苟且”的恋情。

也让两个人始料不及的是,尚志远的母亲,站在十四楼的窗户边,声泪俱下,说:“你要是不和他断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尚志远靠着墙面色苍白,肖恒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他还没想清楚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就听见尚志远的声音飘过来,像一把流沙,不等他攥紧,就消失殆尽了。

尚志远说:“都结束吧。”

5

时间随着宋锦汝手中的铅笔一起变短。尚志远偶尔还是会发消息,问问肖恒的近况,肖恒如实回答,找不到话题的时候,他便说起宋锦汝。

他说:“连家教的小姑娘都喜欢我,你可长点儿心吧。”

尚志远回复,“不知道人家看上你这头老牛哪里了?”

“你看上哪人家就看上哪里呗!”

“啧啧,这么多年不见,脸皮倒是长了不少。”

“人靠一张脸活着,没办法。”

发消息的时候,肖恒就靠墙坐着,双腿蜷在胸前,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字。

他没开灯,实际上,他一个人住的这几年,晚上都很少开灯,黑暗让他觉得安全。手机屏幕亮着光,光里会传送来所有能让他产生期待的话。

其实,从知道自己取向的那一刻,肖恒就活成了一只带壳的蜗牛,从黑暗里钻出来的时候,也得背着重重的壳。所以他走得很慢,走得很小心,一双触角谨慎地探索着这个世界。

他没办法坦然地面对所有堂而皇之,这个社会没有给他这样的勇气,仅有的一点光亮,就足够让他觉得欣喜相逢了。

他不曾奢望更多,爱即是克制。

然而,他没有等到。

好几次,尚志远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他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问,他觉得时间一并偷走的还有他的勇气,他的信心。

他就这么傻傻等着,等着尚志远给他判死刑。

他像往常一样刷新朋友圈,期待看到某人寥寥无几的更新,然而,他只看到,尚志远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定了,小学同学,十一结婚。”配图是九张婚纱照,里面的男人拥着女人在笑。

肖恒控制不住手上的颤抖,他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他听到“嘟”声,听到“嘟”声像往常一样响了十几声,接着,继续响了下去。

他没有听到尚志远的声音,他拨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里面的女声不厌其烦地跟他重复,“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他扔掉手机,从床上捞起外套,准备冲出门的时候,胃里突如其来一阵翻滚,呕吐来势汹汹。

他冲进厕所,趴在马桶上吐出一通酸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倒挂起来的生物,器官在身体里叫嚣翻腾,整个人难受到要死。

他扯下毛巾胡乱擦了脸,擦掉从通红的眼眶中坠落的泪。

他撑着身体走了出去,外面下着雨,他没带伞,一路朝着车站跑去。路上不小心撞到人,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结果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嗓子炙热疼痛,他又低低说了几句话,依旧没有声音。

他站在路边,人们打着伞走过,公交车卷着雨水驶过,他看着729停下,载满乘客后关门离开。他手里握着公交卡,丝毫未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看的纪录片。

莫吉托
莫吉托  作家 太阳没有迎面而来,是我在朝着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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