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写给玛格丽特(下)(2)

2018-12-28 15:05:51

青春

顶着另一个人的名目活着,原来自己是可以胜任的。那个大号牛皮纸袋已经被他摸得薄了一层,里面的所有内容他都烂熟于胸。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一旦事发,马上脱掉这层皮,换上另一层皮跑路。

魏冉就是这样一个人:同样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无论有多难,第二次做都不会打怵。其实,从那个雷阵雨的晚上,他觉得自己像根冰棍儿的时候,他就已经面冷心冷了。

一块烧红了热铁猛然扔进冰水,那滋味儿只有铁自己知道。

佳佳的出现是个十足的意外。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的魏冉谦虚谨慎,相信所有的常言。

尽管这种意外发生的概率是有的,但在魏冉就已经掌握的信息进行的精确推算下,在这个地方,碰见以前的同学或者亲戚的可能性接近为零。更何况,他已经行事极为低调了,除了上班和必要的外出之外,几乎不出门。

当然了,“几乎”和“完全”是两回事情。

那个周六天气特别好。魏冉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异常和暖,原来阳光已经洒满了整张床。连着十几个阴冷的日子过去,春天终于露出了点眉目。他在阳光下又赖了一会儿。

魏冉从小就喜欢晴朗的天气。每逢阴天下雨,就恨不得一天不起床,恨不得生出一身毛刺去抵御那种阴冷寒湿。

真好,阳光底下,闭上眼跟没闭上眼一样亮,穿衣服和没穿衣服一样暖。他有些促狭地想着,嘴角不由得挂出笑意,就连刷牙洗脸刮胡子时也没散去。看着镜子里的人在笑,他吃了一惊。

自己多久没这样放下一切轻松地笑了?

一年?两年?还是更久?

于是,就像七年前那次鬼迷心窍一般的参赛,魏冉换上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出门走了两站地,去了市图书馆。

后来魏冉回忆,自己有可能就是这种“大意就死”的体质。如果说自己是条狡猾的毒蛇,精心算计,逃脱了捕杀自己的大网,那么七年前和如今的两件事情,像两枚削尖了的木楔,在自己不经意间骤然发难,都准确地钉进了自己的七寸。

女孩面前,魏冉不安分地扭动着,冷汗浸湿了自己新换的衣服。

刚才为什么要回头?就算现在死不认账说认错人了,也完全是瞪眼说瞎话。魏冉在书上看过,瞿秋白隐姓埋名隐藏得极深,特务为了找出他,故意在不经意间大喊一声“瞿秋白”,一旦回头,身份立即暴露……看来自己的资质还不足以当烈士,而这个女孩倒是能胜任特务……

他将女孩伸过来的小手握了一握,却不记得自己曾把胳膊送出去。触碰的一瞬间,女孩的手是那么温暖而干燥,对比之下他才突然醒悟,自己的手是冰凉滑腻的,他有些冒失地把手抽出来,想在裤子上擦擦手,又一转念觉得这样不太礼貌,竟然就僵住了。

女孩好像对他的窘状视而不见似的,仍然保持着绵长的微笑,眼中闪闪烁烁,腮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当晚的梦里,那个叫佳佳的姑娘追着自己叫“林子旷”,从七年前演讲比赛的礼堂追到市图书馆,他在前头死命地跑着,姑娘的声音让他头皮发麻,好像理发推子正扫到耳边,一阵酥痒,不自觉地要回头,关键时刻立刻打醒自己:不能回头!随即堵了耳朵发足狂奔,不料那小女子竟然追到了他床上,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正搓揉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喃喃地说:林子旷,林子旷,还不承认么…….

“我要当烈士!!!”魏冉大叫着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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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个周六已经好几天了,佳佳还是回不过神来。写了林子旷手机号码的纸条已经被她攥了太久,字迹都有些被汗渍晕染了,但她还是没有积攒到足够的勇气打给他。

佳佳是做文学杂志编辑工作的,业余时间也搞点写作,随身总带着笔纸,方便把偶然迸发的灵感记录下来。结果灵感没记下多少,“林子旷”这三个字倒是写满了一大篇。那天,她匆忙掏出笔纸想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那张纸就掉落出来,那瞬间,她涨红了脸,竟没敢再看林子旷的神色,只顾着乱翻背包,想再找出一张白纸来,没成想竟然一个纸片都找不出来,眼看林子旷要借故离开,她也不顾害羞,愣是在那张写满“林子旷”的纸上撕下了一个大小实在尴尬的一角,写上了自己的姓名电话交到林子旷手上,这才敢抬头看他的脸。

他的脸真近啊。漆黑的眉毛向上挑起又落下,形成一个棱角,显出刚硬;可他却偏偏有一双温润的眼睛,瞳仁仿佛两丸墨玉。

“这是我的号码,给你。”

本以为,他会给直接自己播个电话,没想到却还是写成了纸条递给自己。

他是不想打么?只想敷衍自己?这个号码不会有假吧?

佳佳胡思乱想到了第六天的中午,胡乱扒拉两口饭,正打算闭上眼养会儿神。在纷乱情绪的裹挟下,佳佳一直都没睡过安稳觉。每当一合眼,感觉到意识与本体若即若离的时候,她总是会看到好多东西,遇到好多的人。她和每一个人都好像有过一段交集似的——他们的眼神里都有些不同寻常的成分在,但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谁。于是,她就错过,错过,再错过,心里越来越空,脚步越来越飘…….直到她醒来,看见灰白的天花板和一盏总是忘记熄灭的台灯。

“我怕黑。”她想起自己六岁时一字一顿对妈妈说,从来不苟言笑的母亲的眼中流露出了怜惜,为她驱散了黑夜的恐怖和寂寞。

不能哭啊,这也算是哭的理由吗?自从高考结束后的那次大哭,佳佳的眼泪就干了。此后,她只会觉得心酸和心痛,脸上却从不作色,好像戴上了人皮面具,固定着一个表情。

周围的人都说,佳佳好像变了呢。其实本质上来说,她没有变太多:跟别人一样,听到笑话之后她也会被逗笑,但是总是笑到一定程度之后就笑不出来了,心里的千斤重担把自己嘴角正在上扬的弧线生生扳直,变成了一条不带任何感情的直线。

所以,在别人看来,佳佳总是拘谨的,就连笑容也是稍纵即逝。

“我没事。”在父母委婉地提出为她安排心理医生的时候,佳佳平静地说。

隔着一张面具,她也不清楚自己真实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恐怕已经扭曲得不行了吧。

她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锁上,她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按着胸口,好像妄图堵住伤口喷涌的鲜血。

“咝……”一阵刺痛传来,好像刚挨了一记窝心脚,她不由得蹲下身去,摸到地采暖的地板是暖的,索性躺了上去。

这是相思病,在古代,搞不好是要死人的。一个念头猛地闪现,她的眼眶就条件反射似的湿了,在重力的作用下,一滴泪划过佳佳的脸庞,随即,更多的泪珠响应号召,奔涌而出,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的湿痕……

“醒醒,醒醒!你电话响了这么久都听不见!唉?这人怎么边睡觉边哭了?”

是同事小吴的声音。佳佳睁开眼,眼前竟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她连忙用手去擦,才发觉自己满眼是泪。

“这……”她仿佛还沉浸在刚才半真半假的梦境中,一下子愣住了,倒是小吴推了推她说:“电话!赶紧接啊!”

“哦哦哦……”她连忙答应着,手忙脚乱地翻出文件底下压着的手机,飞奔出去接电话。

“喂。”

是他。

“哦。”

“在忙啊?”

“没有。”

“哦,我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有,有时间!”话一出口,佳佳就想赏自己一个耳光。

“好,那要不我们见个面?”

“好啊,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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