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

2019-09-05 12:48:31

古风

未央宫,未央宫,我依稀记得,我前世是死在那里的。

八月,花开正盛,王又带回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唇不点自红,未施粉黛,却自有一番风情,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干涸的皮肤毫无生机。掩下眉间的一丝嫉妒,笑着迎向那女子:“来,到本宫这里来,好些年没见到这么标志的人儿了。”那女子竟朝着王的身后躲了躲,我不悦地皱了皱眉,王牵起她的手:“阿凝,不怕,让王后看看你。”她终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笑着打量她,她亦是如此。我从她眼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笃定的认为身边的这个男人会带给我幸福。只是,当他第一次带回歌姬时,我便知道,他的心再也不属于我。阿凝已经走到我身边,我定了定神,笑着握住阿凝的手:“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你就叫我姐姐吧。”阿凝依旧是小家碧玉的模样,红着脸,头低在一旁,悄声“嗯”了一句。王迫不及待地拥阿凝入怀,美人榻下,品酒赏花。我悄然向外走去,王并没有发现。

月色四合,我坐在亭边,手冷,脚冷,心更冷。

突然,我的肩上多了一件披风,我笑道:“阿碧,王真狠心。我把世间一切都给予了他,只盼与他携手到老,如今,只怕连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身后的人儿久久无声。许久,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世人皆叹王后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不知王后的艰辛。”“你是谁,如何进得内宫,”他笑:“在下谦尘,谦谦尘土。”我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男子,转过身去,他已走远,只是,爽朗的笑声依旧回荡在耳边。谦尘,歉谦尘土,我记住了。

转瞬,冬天如期而至。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早已淹没了整个王城。此刻,王城万里冰封,正是赏雪的好时间。我轻唤:“阿碧,阿碧,扶我起来,”阿碧慌忙跑到我面前:“王后,谦世子来看您了,”“谦世子,谦尘么?他是谁?怎么进得内宫?”阿碧面对我的一系列问号,只焦急地在我床边踱步。我索性闭上眼睛。寝宫的上空又响起了那道低沉的男声:“王后不记得我了吗?”我睁开眼睛,刚好看到他的侧面。“谦尘,谦谦尘土?你莫非是谦伯伯的儿子?”谦尘终于转过身来:“安宁,家父让我来看你,你过的很不好,你可记得,你母后生前对你的嘱咐?”安宁,多长时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安静宁和,这是母后对我的期许,而我,又怎么会不记得母后的嘱咐,可王,他是我从小爱到大的男子,我又怎忍心让他失去所有,痛不欲生。我又昏昏欲睡,临睡前,听到阿碧对谦尘说:“谦世子,安宁公主,公主她……”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王,有母后,有父王,三个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爱的人。

梦中,父王死后,母后带着年仅三岁的我,登基称帝。四岁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去万淸寺上香,结果迷了路,一个和我年龄一般大的男孩跑了过来,牵起我的手:“妹妹别怕,哥哥保护你。”保护我,哥哥,别怕,这是我自父王死后,听到的最动听的话,我怔怔的任他牵着我,他的手很温暖,是我触过最温暖的手,心瞬间被融化。画面急转,王温柔地向我走来:“安宁别怕,我保护你。”是的,我终于找到了他,那个我四岁就爱上的他。从此,我把自己的一生的幸福交给了他,哪怕他只是一介穷书生。他的手依旧温暖,带着我去放花灯,许愿,看烟火。我们相约,来年,若他高中状元,我便是他生生世世的妻。

王文采很好,第二年果真中了状元。那一晚,我凤冠霞帔,嫁给了他。红烛映得整个宫殿通红一片,真的是大好的开端。我记得,我很幸福,很幸福,我们一起奏琴吹箫,一起品诗论画,一起……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又回到母后死前的那个夜晚,我握着母后虚弱无力地手,泣不成声。母后笑了:“安宁别怕,母后要去陪你父王了,你应该高兴的。以后,你若出事,便去找你谦伯伯。愿这万里江山能够换你一世幸福,母后便也可安心了。安宁……母后,母……后走了,不哭。”我抱住母后,离我生命最近的两个人,都去了,我只剩了王。

梦很乱很乱。王,父王,母后,男孩的面孔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反反复复,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我终于醒了,心痛到无以复加,那些是梦么?为什么我曾真真切切经历过。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王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他变了,变得好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已走远。阿碧走到我床前,替我擦了眼泪,我悄声问道:“阿碧,王呢?好多天都没见到他了。”阿碧支支吾吾:“王?王这几日朝事繁多,过几天就来陪你,”我笑了笑:“是在陪阿凝吧?我猜猜,他们是赏雪,还是品画?”阿碧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我坐着。

一道男声又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不用想,都知道是谦尘。我想张口说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很不争气,又昏昏地睡了过去。恍惚间,我感觉到谦尘温热眼泪打在我的脸颊上,一滴又一滴,他是在为我哭泣么?我是快死了么?

自那次以后,谦尘再也没有来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也终于过去了,桃花夹着芳草的清新涌入我体内。一切都欣欣向荣,我的病,似乎不那么严重了,现在都可以下地行走了。

我让阿碧在御花园扎了个秋天,准备去去这身霉气。去御花园时,很不巧,王和阿凝也在御花园,我只能向他们走去。而此刻的王,哪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一双美目深陷,面容疲惫,黄袍也几日未换。我不动声色地坐在他们旁边的石凳上,王突然握住我的手:“安宁公主,求您,让谦伯侯退兵吧,他快要攻入王城了。”安宁公主,他从未这么生疏的称呼过我。心有那么一瞬间的抽搐。原来,他是为这个心烦,可我从未让谦伯伯发兵啊。我看着阿碧,阿碧跪到我面前:“公主,您醒醒吧,安家的江山要易主了,王是怎么对你的,您醒醒吧,您若再这么下去,阿碧怎么对得起先皇和先后,公主……”我任由阿碧跪在那里,着人取来笔墨。只是,为时已晚,谦伯伯已经攻入王城。王护着阿凝,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我是你夫君,你就这么对我,我当初怎么就娶了你。”我面无血色的倒在地上,看着王怒气冲冲的脸,突然笑了,这就是我从四岁起爱上的男子,一个永远也不属于我的男子,一个侮辱我,欺辱我的男子。王护着阿凝走远,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多情吧,他喜欢我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阿碧在一旁低声哭泣,我爬过去抱住阿碧,我知道,阿碧在为我不值。

谦尘风尘仆仆的赶来,他扶起我:“傻瓜,受了委屈就和我说,”我扑到他的怀里,默默地哭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疼我,爱我的。

谦伯伯将皇位交到了我手中,便回了封地,留下谦尘帮我打点朝中事物。当晚,谦尘问我:“安宁,王,怎么办?”我笑了笑:“按律,当斩。”谦尘顿了顿:“是了,他也该死了,可你……。”

第二天,我去天牢看王。他面如死灰,看我来了,紧紧抓着我的衣摆:“安宁,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对吗?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我冷笑着看向他:“这是真的,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爱你,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王蹲坐在地上,我转过身去,泪流满面。是了,一切都完了。

王成了阶下囚。位高权重,繁华似锦也不过如此,前一刻,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下一刻,便沦为侩子手下的亡魂。听到王被斩的时候,我正在剪花,手中的剪刀顿了顿,便一如往常。那个我爱过,恨过的男子,终于死了。

夜凉如水,未央宫千年未变。我望着着繁华似锦的宫殿。原来,繁华可以抹杀一个人的情愫,一个人的善良,一个人的心。端起鹤顶红一饮而尽,或许,我早该奔赴黄泉,去和父皇母后团聚。

原来,我还是无法走出自己的心魔,还是无法放下他,哪怕他如此伤我。

谦尘来了,将我抱起,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安宁,你还是为他去了,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辛苦,四岁那年,你柔软的小手早已住进我心里,一住便是二十四年,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原来,是我,认错了人,错把王当成了谦尘。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看吧,命运就是这么弄人。我抬手给谦尘擦了擦眼泪:“谦尘,别哭了,最后可以知道真相,我可以瞑目了。安宁此生和你做不了夫妻,死后,定会在奈何桥边等你,来生,我们再见。”

谦尘,原谅我的自私,我累了,要去休息了,这万里江山便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守好它。

仿佛又回到那一刹那,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花开无声,寂静有声。楼上月下的年月,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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