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发现尸体的慌乱之后，爸妈通知了晓鹏的叔叔伯伯、堂哥堂姐们，一众人马赶来处理后事。
突然有人想起来，认为这一切都是校准没做好。晓鹏的爸爸一听，恍然大悟，坚信是校准中心害死了自己母亲。
几辆车迅速驶往校准中心。他们浩浩荡荡，气势汹汹，要进去讨个说法，却被保安拦住了。
听完他们的来意，保安更是不让他们进门，双方僵持不下。不知是谁立马下单了花圈，不多久便送到了现场。
巨大的白色花圈摆在校准中心门口。接受校准的客户来来往往，不时驻足旁观。
动静太大，保安队长闻讯赶来，听了事情经过，噼里啪啦一顿说：
“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人啊都这样，病得没治去求神拜佛，要是死了，都说怪不得菩萨，是自己倒霉。嘿，可要是送到医院，那可不得了了！这人要是死了啊，那就是医生害死的！嗨！我没什么文化，也知道您这，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还非得逼着医生把人从鬼门关给抢回来。何况咱们这儿还不是医院呢，您也来医闹？”
“我说，您这看上去也都有头有脸的，搁这儿撒泼打滚，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早早回去把老人家安葬了，每年清明多烧点纸钱，也算您各位尽个孝心。”
“你——”晓鹏的爸爸青筋暴起，冲上去抓住保安队长的衣领。
晓鹏的妈妈虽然被保安凉薄的态度扎中了心，但对方这么一说，自己确实有“医闹”的嫌疑，突然觉得脸上挂不住，于是拉回丈夫，劝亲戚们打道回府。
亲戚们本来也就是撑个场面，人多好办事，对这件事本身并没多少真情实感。既然这么说了，众人纷纷上车，一起离去。
另一边，晓鹏在考场里闷头做题，感到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
考完一场，紧接着又是下一场。从星期四到星期六，联考持续了三天。既是对学习结果的检验，也是对体力的巨大考验。
2028年12月2日，星期六。
考完最后一天试，他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开心心回家。
一反常态，爸妈竟然在家。
“奶奶去世了。”
他似乎听不懂这五个字。
奶奶的状态明明已经好转了那么多，他不相信。
爸妈的眼泪，奶奶的空房间，并不能说服他。
奶奶的遗像，也没有让他掉一滴眼泪。
他把头蒙在被子里早早睡去。
整个周末，他都在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中度过。
2028年12月4日，星期一。
晓鹏终于接受了奶奶去世这个事实，可就算他坚持要去参加葬礼，爸妈也还是把他赶去了学校，让他关键时期以学业为重。
半年前错过了爷爷的葬礼，如今还要错过奶奶的葬礼。
一次又一次，他已经错过了好多事情。
上午，全年级聚集在学校小礼堂，等待发布联考成绩。
校长喜气洋洋地念了前100名的成绩。这次，高分段的学生变多了，虽然全市的成绩都一定程度地水涨船高，但毕竟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晓鹏的排名比往常延后了十几名。不是他成绩下降，而是有一些平时成绩不那么好的同学，在联考中一跃几十甚至几百名，一下子把他挤到了后边。
人群窃窃私语。
起初有同学怀疑是有人作弊了，但经过大家几个回合的讨论，就找到了正确答案：有钱人家的小孩去做了校准。
正确答案渐渐在人群中扩散开去。
传到晓鹏耳边时，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校准中心这么有用，也没能救回奶奶。
从学校小礼堂出来，下起了小雨。
他记得电影里，葬礼总是会下雨，一群人撑着黑伞，一言不发地站在墓边，只能听到淅沥而悲怆的雨声。往往还会呈现一个俯视镜头，平静而冷漠地拍摄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圆形伞顶，仿佛俯瞰着人情冷暖，却又对一切冷眼旁观。
奶奶的葬礼上，人们是不是也撑着黑伞呢？
那天晚上，他在梦中感到胸闷得慌，难受得醒了过来。宿舍里十分安静，对床的同学发出轻微的鼾声。
6
2028年12月5日，星期二。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全市有不少富家子弟去接受了校准，成绩突飞猛进。这一天上课时，表面风平浪静，私下却暗流汹涌。
晓鹏听闻同学们在商量明天一起上街游行的事情。带了手机的同学们不断向大家播报网上舆论的发展。据说有家长向政府发起了联名请愿，要求关闭校准中心。
这一切，都没能让他心里产生太大的波澜。
他只是旁观着，旁听着，不参与，不评价。
2028年12月6日，星期三。
果然，晓鹏去教室后，只有其他几位在联考中成绩大幅提高的同学还在。
也是，接受校准之后，他们已经成为考场上的优势阶级，有什么立场去参加游行呢？
其他的学生，都和他们的家长甚至一些老师一起，举着“把教育平等还给我们”、“拒绝特权，公平竞争”等横幅，参与了城里的大规模游行。
媒体不嫌事大，跟在游行的队伍旁，不时向游行者提出一些明显为了制造话题度的问题，再对着镜头进行实况转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