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主义

2020-04-04 12:00:59

科幻

素食主义

食堂里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气,看着窗口里的红烧肉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种原始的欲望在身体里叫嚣,可是我不能。端着打好饭的餐盘,看着里面几根可怜的青菜和豆苗,一时间有些恍惚,如果我只吃一点点肉呢?就一点点……答案当然是不行的。

寻觅着食堂中的空座,尽量避开有其他人的餐桌已然成为习惯,不然我会忍不住去看别人的餐盘,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夹别人碗里的肉。今天的食堂人格外多,没有空桌,空座也只有寥寥几个。忽然一抹敏感的绿色吸引了我的注意,那盘菜跟我的餐盘一样,没有一丝荤腥,那桌也跟平时我做的桌子一样,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姑娘。

我过去问过没人之后坐在了桌子的对角,习惯性地避免与人接触,可还是忍不住多看那个女生几眼。她生的不是很漂亮,但很端正,除了一头黑长直基本上没什么记忆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端庄的有些异常,看不到一点生机。她吃饭的动作很优雅,却让人生不出一点食欲,好像一个吃饭的机器,每一次落筷的速度,咀嚼的次数,包括每一次张口的直径都一样,仿佛经过了精心的设定订。

仿生人吗?手上的白手套难道是为了遮掩不是人类的肌肤?我摇摇头,若是仿生人充电就行了,干嘛要吃饭?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我还是忍不住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你也是素食主义者?”

姑娘抬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而后点点头继续吃饭。

我瞟了一眼邻桌上的黄焖鸡,继续追问:“你吃过肉吗?”

姑娘看我的眼神愈加防备,却依旧乖巧地点点头。

内心的好奇越发旺盛,明知有些失礼却还是忍不住一探究竟:“你是为什么不吃肉的呢?你怀念肉的味道吗?”

姑娘吃干净了盘中最后一颗青菜,瞥了一眼我早已见底的餐盘:“出来说吧。”

我对她很好奇,跟着她将餐盘放到收残区,走出了食堂。外面阳光明媚,高远的天空有几朵白云吊坠,路边的绿化带郁郁葱葱,而她突然停在了路边的绿化带。

“你是哪里人?”

这是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可是我不想回答,那是一个人人避讳的地方。

“G城人吧,我从你的口音里听出来了。而且,核弹班的人都来自G城周围。”她指了指我胸前的校卡,又指了指自己的。

“你好,我叫周静,核弹班大二的学生,是你的学姐。”

她做着自我介绍却没有握手的意思,起初我还以为是女孩子的矜持,便自我介绍到:“学姐你好,我是王玮。”

伸出去的手尬在半空,原来人家是一点握手的意思都没有。

“你知道核弹班的秘密吗?”周静说这话时依旧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神秘的气氛。不过这中间的故事我当然是知道的。

十二年前,一颗核弹在一瞬间覆灭了一座城市,天空中升起一朵好看的蘑菇云,可是在那一瞬间大地却疮痍满目血流成河。

也许是辐射的影响,在那次灾难下的幸存者中出现了变异者,拥有了奇异的能力,到大多数人还是普通人,在辐射的影响下患上了各种疾病。

核弹班就是一个大型的观察室,观察着他们这群所谓的幸存者,观察辐射能导致的疾病,也观察异变者。

周静见我点头便没再多说,缓缓摘下手套,触摸一株小草。原本生机勃勃的小草瞬间枯萎了下去,在我吃惊的表情下她又触摸了另外一株,依旧枯黄。

她戴上手套,平静地说道:“我是异变者,代号剧毒。所有摄入的脂肪在我体内都能转化成剧毒,如果不加以控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又听周静说道:“他们还没查出你的能力,但你不是真的没有能力,从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开始,我就知道了。”

“你愿意助我们逃出去吗?”

我不太明白,她说我们,说明还有其他人,会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逃,在学园里不是很安全吗?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周静笑了,一抹冷笑,却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表情:“你以为被发现了能力的人还会只是像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一样只是被人观察着一举一动地活在设定好的世界吗?”

楚门的世界?我知道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进行着,可是她为什么说“只是”呢?

“活在他们编造的梦里,每天还要进行无数的实验,看着‘不死’每天都在实验室里被肢解无数遍;看着‘坚化’每天都被各种量级的器械捶打……不只是他们,就连我自己每天都要被定量投喂一定克重的肉类以产生毒素,被采集血液去测验成分与变化。”

“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那场灾难之下我唯一活下来的亲人,我的母亲,是被我毒死的,可是学园给我设置了祥和的家庭,每次放假还要‘回家’扮演母慈子孝……”

我指指路边的摄像头:“你把这些告诉我没问题吗?”

“没有,只不过本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你也会被严加监控而已。”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也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死去,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惧怕死亡。我不明白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也说不出有什么好的,如果说有最坏的事情,大概就是不能吃肉了吧,但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这也许是我唯一的反常,至少表现出来的是。入学的时候心理医生给我做过测试,说我情感上缺少了某些东西,不过校方不认为这是辐射带来的影响。

所谓的严加监控,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睡觉,吃饭的时候和欲望抗争而已。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多了一个朋友吧,我定义的朋友,因为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偶尔会和周静一起吃饭。

从暖春到秋风渐起,我和周静差不多认识大半年了。中秋节那天她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但终究还是开了口:“王玮,今晚八点,你愿意一起走吗?”

今晚学园有中秋祭活动,他们大概是想趁乱离开吧,可是离开不离开会有什么区别吗?我不知道,也许我还是会浑浑噩噩地活着吧。但是看到周静那双死了很久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的心仿佛被谁捏紧了,在冲动的驱使下,我答应了她。也许不是冲动吧,我不太懂,只要回想起那个眼神,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也许这就是医生说的我感情上缺少的东西吧。

他们约定在学园中秋祭的人群中碰头,当天晚上见到她不是平时披散着头发的模样,而是扎起了干练的高马尾。她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人,核弹班人多,可是异变者没有几个,这大概是学园的全部了吧,这么大的动作,学园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电磁’能够切断学园的电源屏蔽一切信号,但是我们只有十分钟,从广场冲到学园最近的围墙,‘激光’开洞,一会儿烟花结束便是信号,大家全力出逃。记住,我们只有十分钟,因为断电十分钟之后学园的备用电源系统便会启动,报警系统也会同时启动。”

碰头之后,大家混散于人群,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下意识地要甩开,回头一看却是周静。

周静抓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女孩子的手软软的。

“一会儿你跟我走,”她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块月饼,“我托‘坚化’弄到的火腿月饼,希望一会对你有用。”

“周静,你为什么想走呢?”我不理解,可是我不蠢,故意避开了敏感的词汇,说的暧昧。

“不好说,我觉得我们是被放在模具里定向成长,我不喜欢这种束缚的感觉。但这么说又不太恰当,我不喜欢学校的各种实验,我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小白鼠;可这又不是全部,每天在身上开洞受伤的疼痛你可能无法理解;而且我们没有一丁点的个人空间,每天走在街上都好像是在裸奔,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之下生存,搞不好还有人在摄像头的另一端评头论足,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恶心。”

我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自由,安全和自尊。

烟花映照下,她那圆乎乎的脸颊格外可爱,仰头看烟花的她眼中不仅有星星和烟花,还有渴望。

烟花结束的一瞬间,果然停电了,周静拉着我拼命地奔跑到和激光预先约定的地点,我默算着时间大概六分钟左右。原来他已经在烟花结束之前趁乱摸到了墙边,此刻人已经逃了出去,墙上留着一个洞是给大家留的通道。

电磁也利用能力逃到街道上,不见了踪影。可是街道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街道,他们所处的是一个被监控的世界,不仅仅是学园!

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机甲车与机器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也许她是害怕了或是紧张了?

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机甲车,我似乎感受到了周静的绝望,车上的人开始对我们喊话:“放弃抵抗,回到学园我们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周静松开我的手,并不是要举手投降,她眼中是那样的不甘,她开始缓缓摘下手套。

她的能力只对生物有效,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即便所有人都死了,机器也能将她制服。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此刻为何如此执着?我忽然想起她笔记本扉页上的一行小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我摁下她的手,顾不上她吃惊的眼神:“只想逃离,不计后果,对吗?”

周静没有说话,只是像我们初见时那样点点头,若说有不同,那时候是警惕,此刻她眼睛里有信任,还有泪花。

我席地坐下,机甲车忌惮着周静的能力不敢靠近,机器人伸出长长的机械臂企图制服我们,周静站在我周围和他们做着抗争。

这些触手过于聒噪,严重破坏了了我品尝美食的氛围,我太久没有吃肉了,哪怕是火腿,干脆直接把这些触手爆破掉。

学园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能力,也没有人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连机器人也不敢再靠近了,我瞥了一眼周静,她跟这些金属硬碰硬似乎受了很多伤,不过眼下吃月饼更重要,食物的香气太过诱人。

而且,我已经询问过她的意见,不计后果。

我仔细地品味着每一口的滋味,感受着肉类充斥口腔的感觉,体会着吃肉独有的幸福感。

吃完习惯性地掏出纸巾擦擦嘴,看着周静不安的眼神,她在担心什么?担心我装腔作势吗,担心我打不过这些机甲怪?担心还会回到学园?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清楚地感受着肉类蛋白在我体内进行着一场奇妙之旅,产生的物质也正在积极地和氧气接触,我清楚的知道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便可以毁灭学园所在的整座岛屿。

“今晚月色真美。”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触手可及,我牵起周静的手想要触摸。

忽然一声巨响,原本林立的高楼顷刻崩塌,刚刚亮起的霓虹尽数熄灭,周围的机甲怪早已化为飞灰,天空中又升起了好看的蘑菇云。

我抱起双眼失焦的周静,虽然努力控制了,可这么大的冲击下还是很难活下来啊。

我抱着她一路走到海边,让大海将她带走,却感受不到一丝悲伤,只是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她说过的话。

她想逃离,不计后果。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她笔记本扉页上写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朋友死去不该伤心吗?可是我却没有题流下一滴眼泪,忽然想起心理医生说过我情感上缺失了一部分,转身想回学园去找她问个究竟,突然意识到学园已经不存在了。

我是王玮,代号“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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