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诡灯

2020-12-10 12:49:28

志异

1

冬天的深夜,寒风肆意地刮着,温度降到了一天中的最低点。

我倚靠在教学楼那有些老旧的墙壁上,从兜里摸出一个干瘪的红双喜香烟盒,抖了抖,仅剩的三根香烟便又少了一根。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手中的打火机窜出了半寸长的火苗,在风中摇摇晃晃,有些费劲地点燃了我口中的香烟。

抽烟并不是我的嗜好,一般情况下只有在需要舒缓情绪的时候我才会抽一根。

我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气与呼吸出来雾气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一转眼便被风吹散。

抬眼看向前方,那是一栋无人居住的老旧宿舍楼,校方计划明年春就把它拆掉,再盖一栋新的。

楼内的水电早已停掉,像灯管风扇这类还能用上的东西也拆光了,连电线也都被拆掉拿去卖了钱。

但就在今晚,这栋沉寂了许久的老楼却亮起了不该有的灯光。

亮灯的只有一间房,从位置上看,那应该是305号宿舍。

灯光昏黄,就像是用了很多年头的白炽灯发出的光,似乎还泛着一点微红。看着这黑沉沉的古旧楼房,这突兀中透着诡异的灯光,我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

我是这所学校的保安,学校中出现了什么异常状况,第一时间上前探查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但是眼前这种情况,说实在的,我不敢。虽然我平时总说自己是个崇尚科学的无神论者,但此刻我那超过100的心率以及微微冒汗的手心无一不在透露着我的紧张与害怕。

我不敢孤身探诡楼,又怕这么放着不管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想折回保安亭将此事告知一起值夜班的同事吧,我这人又好面子,生怕那大嘴巴的家伙嘲笑自己胆小并到处传播。

风势忽然加大,一阵寒风从我的大衣领口钻了进去,我浑身一个激灵,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随后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转身就往校门口的保安亭走去。

思前想后,我还是选择了将此事告知同事,一起前去探明情况。面子事小,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就麻烦了。

我快步往保安亭走去,中途我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那灯光消失了!

我愣在了原地,难道之前是幻觉?

2

保安亭的门被打开,寒风猛地灌入,正在拿着手机专心打游戏的大壮脖子一缩,倒吸一口气,回头催促道:“门关上门关上!冷死了。”

我有些心不在焉,没有说话,默默地把门关上了,然后坐到一旁,拿起桌上的热水袋进行取暖。

大壮没有看我,转过身去继续打他的游戏,一边打一边说道:“你小子这次巡夜回来的有点快啊,不会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偷懒了吧?”

学校的夜间安保制度中规定,每个小时安保人员都要去校园里巡逻一次。学校比较大,巡逻一次大约需要25分钟。

我和大壮是轮流巡逻,一人出去巡逻,另一人就留在保安亭看守校门。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点17分,距离我出发的时间才过了17分钟,难怪大壮说我回来得快。

我往窗外看去,外面黑乎乎一片,只有校园主道上的路灯还在亮着。从这里其实并不能看到那栋旧宿舍楼,教学楼挡住了视线。

“嗨,这么冷的天,能有啥事,随便看看就行了。”我随口说道。

我心存侥幸,先不将灯光的事告诉他,万一那真是幻觉呢。

大壮咧嘴一笑:“嘿!说的也是,那我等会儿也随便溜达几下就行了,这鬼天气,怪冷的。”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是你自己想偷懒才对吧。

大壮是我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确实很壮,一米八六的个子,肌肉也挺发达,看起来就不好惹,但实际上他挺好说话的。

虽说如此,其实我并不太喜欢他,一方面是因为他行事比较粗野,另一方面是他比较黄,经常聊性话题,讲荤话,喜欢暗地里观察女学生并私下对她们评头论足。我是一个挺保守的人,心里很抵触这些东西,所以自然不喜。但大家是同事,一起工作,没必要把关系弄僵,因此表面上我还是和他保持了比较良好的关系。

大壮在一旁打游戏打得火热,但局势似乎并不好,不时传来几声骂人的话。

我则在一旁抱着暖乎乎的热水袋,看着窗外的黑夜,陷入了沉思。

我才来半年多,对这所学校并不算熟悉,但大壮已经在这里干了快五年了,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我瞥了一眼大壮,想了想,决定从他嘴里探探消息。

“哎,听说每所学校都会有一些它们自己的诡谈怪事流传,咱们这有没有啊?”我挑起话题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大壮有些不以为意:“啥啊,你听他们鬼扯呢,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那些闲得蛋疼的家伙瞎编乱造的。”

“不管真假,你就说有没有嘛。”我继续试探。

可能是游戏打得糟糕的原因,他心情不佳,语气有些不耐烦:“没有没有,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我见状也没继续叨扰他,拿出手机默默地刷视频去了。

但我的心思却并不在视频上,而是一直留意着大壮那边的动静。

时间慢慢流逝,大壮也开始了下一局游戏,这次似乎很顺利,他的心情不错。

我抓住时机,继续从他那里探话:“那啥……学校里以前有没有死过人啊?”

“当然死过啊,那个张老师的老父亲就是不小心摔下楼梯死掉的,2号教学楼有学生跳楼死了,有个心脏不好的学生在田径场跑步时病发身亡,还有人在篮球场打架意外致人死亡的,很多呢。”大壮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见怪不怪了。

这个回答并没有消除我心中的疑虑,这些人的死似乎都不能与那栋老旧的宿舍楼联系上。

我并不死心,决定直接入题:“那……1号宿舍楼死过人吗?比如说……305宿舍。”

大壮那正在屏幕前四下翻飞的拇指忽然僵住了,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他淡淡地说道:“没有,你问这些做什么。”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察觉到了他刚才的异样。那间宿舍肯定发生过什么,他也一定知道相关的信息,但很明显,他不愿透露。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打了个哈哈:“没啥,就是看着那楼挺阴森的,随便问问。”

大壮没有再说什么,我俩之间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到点了。”过了一会儿,大壮忽然收起手机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就往屋外走去。他转过身时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着1点59分,确实到了他巡逻的时候。

大壮出去巡逻了了差不多10分钟就回来了,果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随便溜达几下。

之后的时间里我没有再和大壮说过话,他玩他的游戏,我刷我的视频,我俩各得其所。在早上八点交接班之前,我还有三次巡逻,而在这三次巡逻中,那诡异的灯光也没再出现过。

也许真的是我的幻觉吧。

3

第二天晚上七点,我来到了学校,此时离交接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保安亭的同事看到我来这么早有些意外,问了问缘由,我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跟同事闲聊了几句后,我径直走向了学校的羽毛球场,这个时间段,很多老教师在饭后会去那里打羽毛球。

到了羽毛球场后,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边看着他们打球一边和在场边休息的几位老师聊了起来。

我平时人缘还不错,又是这里的稀客,他们聊的很热情。我在闲聊中不经意间插入一些关于1号宿舍楼的话题,旁敲侧击地试图套出一些消息,但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们都表示那栋楼确实没死过人,也没发生过什么怪事。

我有些纳闷,是我自己想多了吗?可大壮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呢?

离开羽毛球场后,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田径场,这个时间段有很多人在散步和跑步,还有人在踢足球,挺热闹的。

田径场的一个角落里,两名施工人员正在对那处的围墙进行修缮改造。之前经常有学生从那里翻墙出去通宵上网,前两天还有个女学生半夜里溜了出去,到现在都不见人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

现在学校知道了这个问题,叫人把那处的围墙给补高了,还在上面布置了带尖刺的铁丝网,这下子那些学生就很难再从那里出去了。

快八点的时候,我回到了保安亭,大壮这时候也刚到学校,他看见我并不意外,因为平时我也总是比他先到学校。

又是惯常的巡逻工作,和以往时候一样,平淡且无趣,昨晚的事似乎没发生过似的,大家依旧该干嘛干嘛。

然而就在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了了之的时候,那诡异的灯光再次出现了!

我看了看时间,1点12分,和昨晚差不多,而这次亮灯的,依旧是那间305宿舍。

不同的是,灯光比昨晚更暗淡了一些。

我还是没敢前去查看,也没立刻通知大壮,我看了看周围,发现从3号教学楼可以看到那间宿舍中的情形。

于是我快步走到3号教学楼,掏出钥匙打开楼梯口的铁门,然后一口气爬上了三楼。

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我担心那灯光又消失了。

我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微喘着气,看向远处的宿舍楼。然而这个角度虽然可以看到305宿舍,但由于距离太远,我很难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正当我犯难的时候,我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手机镜头有10倍变焦的远距离拍摄功能,于是我拿起手机,快速打开拍照模式,对着305宿舍开启了10倍变焦。

随着镜头的迅速拉近,我终于能看到宿舍里面的情景,但还没等我仔细看,屏幕便突然黑了下来。我愣了一下,抬眼望去,那宿舍楼已是漆黑一片。

灯光又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在窗口那里看到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那是什么?

是人吗?可谁会大半夜跑去那种地方?

我被这一幕惊到了,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呆立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壮......对,找大壮。”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应该把大壮喊过来,两人一起去查明情况。

我快速翻着微信对话目录,划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大壮的头像,我立刻点开聊天页面,按下了语音通话的图标。

一阵熟悉的通话铃声过后,电话那头响起了大壮的声音:“喂?啥事儿?”

我急忙说道:“你快来一号宿舍楼这边,有情况。”

“有情况?”大壮愣了一下,”好我知道了,你在那等着,我马上过去。”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长出了一口气,多个人总是好的。

快速下了教学楼之后,我朝着1号宿舍楼走去,在离宿舍楼还有20米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看,大壮正打着手电筒往这边快步走来,我决定就在这里等他。

我转过头,那栋老旧的宿舍楼就这么立在眼前,远处路灯的灯光照到这边时已经很微弱了,整栋楼显得很昏暗,房间里更是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

我越看心里越发毛,以前看它觉得没什么,现在出了这种情况后,这楼怎么看怎么阴森。

一分多钟后,大壮赶到了这边,他的神情很严肃,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连忙把那灯光和黑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大壮听完后眉头紧锁,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似乎并不信我的话。但他也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拿着一言不发地拿着手电筒朝宿舍楼的楼梯口走去,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自嘲了一下,我怎么就没这种胆子呢。

我们来到了楼梯口,那里的铁门紧锁着,大壮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好好的,没有打开或者被破坏,我们又去检查了另一个楼梯口,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壮瞟了我一眼,幽幽说道:“你说有灯光,我没看到;你说有人在上面,这铁门又关得好好的,附近也没发现梯子,人怎么上去的?我看你小子是闲得无聊拿我开涮呢吧?啊?”

我连忙摆手:“天地良心啊!我真没有拿你开涮,我确实看到了,我还拍......”

说到这里我忽然顿住了,我想起那时候我刚把镜头拉近灯光就消失了,我并没有拍到什么。

大壮狐疑道:“拍什么?拍到照片了?拿出来给我看看啊。”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我......我差一点就拍到了,要不这样吧,你明晚1点和我一起来这里,肯定能看到的。”

大壮冷哼了一声:“哼,最后信你一次,明天要是没看到你就死定了。”说完他转身就往回走了。

我连忙赔笑,也跟着离开了。

其实我并不确定这灯光是不是一定会在同样的时间出现,我想既然前两次出现的时间都一样,那我就赌第三次也还是一样。

4

第二天午夜1点,我和大壮准时来到了1号宿舍楼前,而那灯光也真如我所想的那样,再次出现在305宿舍。

这次的灯光变得更暗淡了,就像电量快要耗尽似的,感觉随时都要熄灭。

我没有太在意灯光的变化,指着那里有些激动地喊道:“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真的有灯光。”

大壮没有理我,只是死死盯着305宿舍,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眼神中充满着不解,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烟吗?”他忽然问道。

“有,给。”我掏出我的红双喜,递给了他。

我拿出打火机,帮他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晃,橘黄色的火光映照在大壮那阴沉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吸了两几口烟后,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然后抽出身上的警棍,狠声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随即大步朝宿舍楼走去。

我被他身上忽然冒出的气势惊到了,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我又不敢在这时候问什么,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楼梯口,“开门!”大壮看着我说道。我闻言迅速掏出一长串钥匙,手忙脚乱地翻找了半天才找到对应的钥匙,打开了铁门。

门一开,大壮就一个箭步冲上了楼梯,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落单,急忙喊道:“哎你急啥,等等我啊。”

也许是铁门许久不开门锁生锈的缘故,钥匙卡在了里面,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钥匙拔出来,然而这时候大壮已经跑得没影了。

我顾不得那么多,急忙跟着跑上楼去。

蹬蹬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手电筒的亮光随着我的跑动四下摇晃,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四周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大壮呢?为什么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下的树木正被寒风吹得东摇西摆,但我没听到树叶的沙沙声,也没听到寒风的呼啸声,外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栋楼仿佛死一般寂静。

我的心跳开始变快,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我开始慌了。

“大壮!你到三楼了吗?”慌乱之下,我大喊道。

没人回答,四周一片死寂,整栋楼里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

情况不对!

我扭头就往楼下跑,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咚!咚!咚!漆黑的楼道里再次响起了我的脚步声,我几乎是连跑带跳地飞奔下楼,就像一只被恶狼追逐而疯狂逃窜的野兔。

但当我即将下到1楼时,印入眼帘的不是之前那扇老旧的铁门,而是无边的黑暗。

楼梯变得很长,强光手电筒的光芒也照不到尽头,一直往前延伸,笔直地没入那片黑暗中。

我被眼前的景象给整蒙了,整个人怔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愣了好一阵子之后我才回过神来,右手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用力往前一扔。

打火机飞了很远,落入那片黑暗中,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这楼梯所通往的地方,仿佛无底深渊。

恐惧在我心中蔓延,我意识到,我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眼看这楼是出不去了,无奈之下我又退回到了二楼,站在昏暗的阳台走廊上,不知所措。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意外地发现这种情况下信号居然还是满格的。

我二话不说,急忙拨打了大壮的微信电话。

平时并没觉得音量有多大的通话铃声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大声,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立马用手紧紧捂住扬声器,生怕这声音会惊扰到什么东西。

我屏息静气,仔细听着这楼里的动静,试图寻找大壮手机所发出的声音,然而这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啥动静也没有,大壮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在我即将放弃通话时,电话突然接通了,我喜出望外,连忙对着电话喊道:“大壮你没事吧?你上哪去了啊?我......”我突然脸色一变,话语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且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咕嘟咕嘟地仿佛泉水冒泡,其中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声音很小,有些含糊不清,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呜咽声。

我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立马挂断了电话。缓了缓之后,我又给其他几个朋友打了电话,但接通后都传来了同样的声音,最后我拨打了110,结果依旧如此,那女人的呜咽声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没一个人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出去了。我感到有些绝望,能想到的方式都用了,无一奏效。

不对,还有一个方法!我脑子灵光一闪,看向一旁的护栏。

我刚注意到,与之前在1楼楼梯上看到的那片黑暗不一样,从楼上阳台往下看,下面还是正常的景象!而这里是二楼,也不算高,我直接跳下去不就行了?

我心中一喜,仿佛看到了脱困的希望,我深吸一口气,翻上围栏,咬咬牙一跃而下。

然而当我即将着地之时,脚下的大地忽然消失了,化作一片无尽的黑暗,将猝不及防的我吞没其中。

我心中大骇,以为就要玩完的时候,眼前景象忽然一变,我又回到了二楼的阳台走廊处,回到了之前翻栏起跳的地方。

刚才的一切仿佛没发生过似的,然而栏杆上的脚印证明,我的的确确是跳了下去。

冷汗浸湿了我的内衣,我的心此刻也是跌倒了谷底。

正当我陷入绝望之时,楼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响。

我心中一惊,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来这里,不就是因为305宿舍的异状吗?也许那里会有出去的办法,反正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了,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搏一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咬咬牙,将心一横,转身就往3楼走去。

当我轻手轻脚地慢步往上走时,我忽然注意到,由于许久没人居住,楼梯蒙上了一层灰尘,人踩上去的话会形成一个脚印,而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有很多脚印,从脚印的形状大小来看,似乎有两个人。

我感到有些奇怪,难道有其他人来过这里?会是谁?又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不一会儿,我就来到了三楼,我小心谨慎地观察了一下这层楼,但没发现有何异样。这里和其他楼层一样昏暗,305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那些脚印一直延伸到305宿舍,似乎是进了里面。

我慢慢靠近305宿舍,大气都不敢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我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305宿舍里面的情形也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开始一点一点展现在我眼前。

先是破损的木桌子,然后是墙上贴着的已经老化泛黄的明星海报,锈迹斑斑的铁架床紧靠墙边放着,蜘蛛在上面结了一些网,屋里的插座灯管电线之类的东西早被拆了个精光,也不知道先前的灯光怎么来的。

当我来到305宿舍的窗前时,屋里的景象已经被我看了个大概,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唯一奇怪的就是宿舍中间有一片空地比较干净,似乎是被擦拭过。

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暗自松了口气,但我也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打算去其他宿舍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就在我将手电筒的光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铁架床上坐着一个人影。

“谁?!”我吓了一大跳,手电筒往回一照,却是什么也没有。

又是幻觉?

我喘着粗气,被吓得不轻,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壮起胆子继续往下一间宿舍走去。

“吱呀……”一阵开门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然回头,发现305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门后面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我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头发!

我汗毛直立,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但那团头发猛地窜出来,速度比我快得多,我的双腿转眼间就被发丝紧紧缠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然后被拖入了305宿舍。

此时的305宿舍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幅骇人的景象,四周的墙上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头发,互相缠绕在一起,不停地扭曲蠕动,变化成一只只可怖的鬼爪,如潮水般朝我抓来。

我惊骇万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鬼手来到身前,内心一片绝望。

忽然,我的胳膊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抓住了,但还未等我看清是什么,手臂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便将我从黑发的束缚中扯出,下一刻,我整个人都腾空了起来,四周的场景飞速后退。

我竟是被硬生生地甩出了楼房!

而在这时,我才看到了刚才抓住我并将我甩飞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外套的女孩子,神色十分焦急,张口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才说了“化粪池”三个字,便被身后那些密密麻麻的鬼手抓住,拖入了黑暗中,没了声息。

我开始往下坠落,离地面越来越近,此时周围的景色忽然急剧扭曲变换,下坠的失重感刹那间消失不见,后背也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一切恢复正常后,我发现我正躺在宿舍楼前的草地上。

寒风呼啸,刮得我脸生疼,周围的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我这才回过神来,这个是正常的世界,我脱困了!

正当我高兴的时候,前方的宿舍楼中忽然传来一阵让人心悸的感觉,只见楼下的地面忽然变白,并且这白色以很快的速度不断向四周蔓延。

强烈的危险感涌上我的心头,生存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应对,迅速起身撒开腿就跑。

我发誓,从小到大我都没跑得这么快过,我甚至有种能和博尔特一较高下的感觉。

我发了疯似的跑了两百多米后,那种心悸的感觉才完全消失,我紧绷的心弦立马一松,累倒在地。

回头一看,只见以1号宿舍楼为中心,方圆二百米的地面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水沟里的水转眼便成了冰块,整个学校的温度更是瞬间降低很多,从感觉上看应该是降到了冰点以下。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刚才没跑的话,怕是会被当场冻成冰雕。

这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5

我做完了笔录,从派出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今天的天气一改往日的阴沉,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浮云几朵,明媚的阳光落在我的身上,带来了一丝温暖,让我那糟糕的心情得以舒缓些许。

大壮死了,就死在305宿舍。

发现他时,他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身体硬邦邦的,就像是在冰柜中冻了一年而未解冻的猪肉。

我很难受,如果当时我没把灯光的事告诉他,他就不会去那宿舍楼,也就不会丢掉这宝贵的生命,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了他。

作为死前唯一的接触者,我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疑犯,第一时间就被警方带走审讯。

我坐在冰凉的审讯椅上,在审讯人员锐利而具有压迫力的目光下,坦然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唯独隐瞒了那灯光的事,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不会有人信,我和警方解释说是听到楼上有异响所以我们两人才会上前检查,至于异响是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无法证实考究。

人毕竟不是我杀的,当然不存在我杀人的证据,审讯自然无果,他们让我做了笔录后只能无奈地放我走了。

审讯结束时,出于好奇和敬畏,我向审讯人员询问了大壮的死因,但他们没有向我透露这方面的信息。直到很多年后,我和其中一名办案人员由于各种原因成了朋友,在某次和他闲聊的过程中谈起了这件事,他才向我说出了当年法医的尸检结果。

大壮的死因很奇怪,并不是死于体温过低,也就是说,他在被冰冻之前就死了。身上无外伤,体格健壮,也没有什么病症,唯一的发现是在他体内有高浓度的肾上腺素,但那只是人收到惊吓时身体自行分泌的,且并没有达到致命的地步。

总之并没有发现致死的原因,大壮就仿佛在瞬间就被抽干了生命力似的,匪夷所思。无奈之下,警方最后不得不以惊吓过度导致意外死亡为由结束了此案。

做完笔录的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提交了辞职申请,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递交了辞呈后,我来到了运动场前,不远处的1号宿舍楼在晴朗的天气里没有了那种阴森的感觉,看起来只是一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楼,但楼下拉起的警戒线提醒着我,前晚发生的事情并非虚幻。

我不知道那个救我的黄衣女孩是谁,感觉有点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她那时候未说完的话语中所提到的化粪池,是指的这所学校的化粪池吗?是想告诉我化粪池有什么东西?还是想让我不要靠近化粪池?

这些我都不清楚。

离一号宿舍楼十米左右的地方就有一个化粪池的吸污口,但楼下有个保安,正坐在警戒线旁看守着那栋楼,我作为这起事件的经历者,还被警察当做嫌疑人带走审讯过,现在这么贸然过去掀开吸污口的井盖,难免会让人怀疑自己的目的和动机,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方面我也害怕自己真的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卷进什么奇诡的场景中,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不想再冒这种风险。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了,这件事也被我深藏进了心底,不愿再提起。

辞去工作后,我没有再找安保类的工作,而是当起了外卖骑手,每天开着小电驴东奔西跑,虽然比当保安累,但也踏实。我的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忙碌的工作加上我刻意的埋藏,那晚的事也慢慢被我抛到了脑后。

两个月后,就在我即将淡忘此事之时,一个新闻将我那深埋心底的记忆再度拉起。

新闻报道中,那所学校在即将放寒假之时,叫了一辆吸污车去清理学校的化粪池,当污水差不多被吸完的时候,工作人员去将吸泵拉起来,结果发现池底隐隐约约有一团黄色的东西,拿手电筒一照,赫然发现那是一具穿着黄色外套的高度腐烂水肿的尸体,身上还绑着一块大石头。

一个多星期之后,警局公布了此案的调查结果,死者是学校的一个名叫何云的女生,死亡时间是在11月19号,在尸体的阴道中提取到了男性的精液,经DNA比对发现,精液属于此前意外身亡的王海,而从王海手机中提取到的信息可以进一步推断,凶手正是他,但行凶动机尚不清楚。

王海,就是大壮。

至于这个何云,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我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个半夜翻墙出学校后未归的女生吗?

说起来其实并没有人真的看到她翻墙出去了,翻墙跑出校外只是大家根据以往经验得出的结论,因为从周围同学的反馈中可以知道这名女生不止一次地做过这种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被人残忍杀害了,还藏尸于化粪池中。

黄色衣服......那天救自己的女孩难道是她?难怪会感到有点眼熟,这种不安分的学生是学校安保处重点关注的对象,我自然是看过她的照片。

最让我意外的是,凶手竟然会是大壮,这让我十分震惊。我不知道,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想起他之前种种奇怪的反应,我想也许真的是他干的。

根据警方的说法,何云的死亡时间是在灯光出现的前3天,也就是说,在救我的时候,她已经死了6天了,那救我的莫非是......她的鬼魂吗?

多年之后,从那个已经成为我朋友的警察那里,我得知了更为详尽的案情。

冬天寒冷,尸体的腐化速度比平常慢很多,阴道中的精液得以保存下来,由于此前在尸体发现的地点旁边的楼里也死了一位男性,警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鉴定了一下二者的DNA,意外的发现居然一模一样,于是警方将调查重点放在了王海身上。

警方发现他的手机里面有一段偷拍何云洗澡的视频,根据视频拍摄时间以及王海的微信聊天记录来看,这应该是王海与何云在宾馆进行性交易时拍摄的,两人之前已进行过多次性交易,最近的一次便是何云死亡那晚。

根据聊天记录推测,王海是半夜突然来了性欲,于是把何云叫了出来,两人偷偷去到1号宿舍楼的305宿舍进行了性交易,至于为什么是305宿舍,估计是因为那里的地面比较干净。

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王海又为何要痛下杀手,这就没人知道了。推测有可能是因为王海想要以偷拍的视频来要挟何云做什么,然后激怒了她,两人随后发生了肢体冲突,最后王海失手把何云掐死了,为掩盖罪行,抛尸到了化粪池中。至于为什么王海在杀了人后没有立即逃走反而继续待在学校正常上班,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其实这孩子挺不容易的,父亲早亡,只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但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看病花了很多钱,后来心脏又查出了大问题,要做心脏瓣膜手术,要十多万,她家里本就没几个钱了,亲戚又不肯借钱,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凑够手术的费用,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干起了这种行当。”朋友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

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唏嘘不已:“其实那个时候她钱已经凑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叹了口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得知女儿死讯后,伤心过度引起心脏病发,去世了。”

6

在那件事过后,我不再是个无神论者,我开始信道,至于为什么不信佛,可能是因为我有点脱发,不太喜欢光头吧。

很久之后,我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位道长,很年轻,看起来比我还小,道行却不浅。我跟他谈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娓娓道来,他听得很认真。

当我说完之后,他沉默了良久,叹道:“那个灯光,其实是那小姑娘向你求助的信号啊。”

“什么?”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化粪池是人类社会中最污秽的地方,所有负面的、不好的东西都喜欢聚集在那种地方,可以说是孕育邪物的温床。一个正常的魂魄如果待在那里,各种负面情绪会被逐渐放大,最终会丧失神智,沦为一只疯狂暴戾的邪物。”

“那小姑娘的尸体被丢进了化粪池,自然会受此影响,她也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她不想变成那种怪物,所以她发出了信号向你求助,希望你能将她的尸体捞出化粪池。另一方面,她肯定也想告诉你杀害她的凶手是谁,让你将他绳之以法。”

我有点不解:“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来跟我说呢?鬼魂应该是能四处漂游的吧?”

“还记得那块绑在尸体上的石头吗?这原本只是凶手为了不让尸体浮上来所采取的手段,却不知道其实这样同样能将死者魂魄束缚住,所以不是她不想,是她做不到,她被困在那个地方了。”

“魂魄一开始是没有什么力量的,但她受到了那些邪力的侵染,力量逐渐变强,慢慢地就有了影响现实世界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在她死后6天灯光才出现的原因。”

“灯光是她为了吸引你注意力而制造的,但她有了力量的同时,神智也在逐渐被那股邪力蚕食吞噬,你所看到的灯光一天比一天弱,就是她意识变弱,控制力逐渐降低的缘故。”

“那为什么灯光的持续时间那么短呢,而且只在固定的时间段亮灯?”我又问道。

道长摸了摸下巴,说道:“我想应该和那片区域的鬼差巡逻的空档期有关。”

我有点惊讶:“还有鬼差?”

他白了我一眼:“当然有啊,不然每天死那么多人,那么多魂魄放着不管,世间早乱套了。”

他继续说道:“她不想引起鬼差注意,将她抓走,因为她还没能告诉你凶手的事情,杀害她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她不甘心,她恨。”

“那......那天晚上我上楼了啊,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还把我吓个半死。”那段骇人的经历,我至今仍心有余悸。

“唉......但凡你能早点过去,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可你偏偏拖了三天才去,这个时候那小姑娘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你后来上楼之后所经历的那些事,都是她失去意识后被残暴邪性支配所做的,你看到的那些黑发鬼手,就是那邪力的具象化,而最后救你的,是那小姑娘及时苏醒过来的最后一丝自我意识,在救了你之后,她的这点意识也立马被邪力所吞噬。”

“还记得最后的寒潮爆发吗,那是她在最后的时刻将力量完全释放了出去,大量的阴气四散而去,造成大范围的极速降温,同时也会引来鬼差。”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道:“她不想自己变成恶鬼之后的伤害到你,所以希望借鬼差之手阻止自己。”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天的事背后还有这等隐情。

此刻的我有些失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我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鬼差来了之后,会把她抓走吗?”

道长摇了摇头:“鬼差只抓游魂,对于恶鬼,他们只有一种做法。”

“打至魂飞魄散。”

7

何云的老家是个偏远的小村庄,我费了不小的精力才查到了地址。下了火车之后,我又转了两趟公交,一趟客车,最后搭乘三轮摩托,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赶到了那里。

此时距离她亡故已过去了6年。

村里的人们见到陌生来客,都好奇地看着我。我向他们打听了一下何云的家,他们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给我指了方向。

按照村民指的路,我找到了何云的家,那是一间红砖砌成的单层平房,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着,院子里杂草丛生,藤蔓爬满了院墙,一棵两人多高的黄皮树无精打采地伫立在院子中央。

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这里的邻居是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我向她询问了一下何云的坟墓所在,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你是谁?问这个做什么?”

我笑了笑:“我是她朋友,来给她上个坟。”

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我来到了一个小山包前。抬眼望去,何云的墓就在半山腰处,似乎许久没人打理,上面都是杂草,如果不是高出草丛半截的墓碑,我几乎看不出那是个坟墓。

我来到墓前,仔细地将上面的杂草清理干净,在何云墓右边还有两个墓,是她父母的,我也顺手一起给除了草。

我从背包中拿出香和蜡烛,点燃后插在墓碑前的泥土里,然后又烧了些祭祀用品,最后拿出一束百合花,轻轻的放在了何云的墓前。

她最喜欢百合花,这是我打听到的消息。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干脆在墓旁坐了下来,坐了很久。

许久之后,我站起身来,对着墓碑轻声说道:“我走啦,明年再来看你。”

行至山脚,忽有清风徐来,我心有所感,转身望去,只见在温暖的阳光下,那束百合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就像在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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