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一世,我的故事有几分恶俗,无非是我和李慎虐恋情深,小混蛋专注被虐。
自我出生起,我就是大宋最受宠的公主。
我外公是开朝镇国大将军,大舅骁勇,二十岁便官至护军统领,二舅儒雅,天平年探花,为太子少傅,剩下母亲柔媚,嫁入宫中后生了我,成了最受宠的贵妃娘娘。
毫不夸张的说,倘若我在宫里放个屁,整个京都都能闻见味。
但是树大招风,盛极而衰的道理我是知道的,更何况我那个老爹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我一个黄口小儿能想到的,我的外公舅舅们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母亲和我都在宫中,虽说享受皇威的庇佑,但也可以说是一种挟制。
果然,我才无法无天了几年,我的外公便被人寻了个错处捅到朝堂上丢了官职,我大舅气不过,公然在朝堂上顶撞皇帝,被外放北地,就连我二舅也平白无故受牵连连降三级。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帝这是要整治孙家,一时之间冷眼嘲讽无数。
我母亲为外公舅舅的事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却只遭厌弃,最后竟然闭门不见。可怜她日日在宫中流泪,心情忧虑,久而久之竟一病不起。
内宫见我母亲已经失势,别说妃嫔冷眼,就连下人都暗自克扣银两吃食,偌大的长春宫竟比冷宫更甚。
母亲去世前把我唤到床边,用枯槁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眼底闪着盈盈泪光。
我的儿,母亲走后,你再不能任性了。
一定要寻个靠山,断不能像母亲一般,满腔深情终是错付了。
我望着她迅速苍白衰老的脸顿时感到一阵悲怆,眼角濡湿却只能轻轻喊出一声母亲。
这个锦囊你拿着,把这个拿给皇上,希望他能念些旧情。
我低头看着手心,一个素色锦囊静静地躺在上面,面上绣着一朵并蒂莲。
我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她从生病到如今身死,都从来不告知父亲一声。
帝王的真情太少,少到要用她的死才能换取对方对我的一丝怜悯和庇佑。
母亲的死讯传到皇帝耳朵里时,我那春风得意的父亲终于也有一晌的愣神。
我哭着跪在他的面前,将那个锦囊呈上。
父皇,母亲想见你想的紧,走的时候紧紧攥着这个锦囊,说此生无悔遇云郎。
眼前的这个男人盯了锦囊半晌,终于是落下几滴泪来。
皇帝将我交给了皇祖母抚养。皇祖母生前对母亲颇为喜爱,如今见我没了生母孤苦伶仃,更是怜爱几分。
可是我却依然如之前那样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宫中完好地生存下来。
我没有倚仗,孑然一身在这宫中,若是抢了别人风头,又该有多少明刀暗箭等着我呢。
天成年,皇祖母去了,我也到了婚配年龄。
那年恰好郑老将军被重新启用,从北地回了京都,其二子武艺非凡,一路过关斩将,被钦点为当科武状元。
二舅托人带话给我,携风青云上,乘月树梢头。
那日我在晚宴上喝的半醉,踉跄出门却在湖边见一人懒散地坐在树上,手上正拿着匕首削树叶。
他刀功极好,眼神虽漫不经心,但手上的树叶却被削得细可穿针。
我装模作样地拱手一笑,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傻气。
请问树上坐的可是郑家二将军?
那人挑挑眉头,一缕树叶带着几分清香落在了我的眉头。
何以见得?
我把树叶在手指上绕了绕,笑眯眯地说,早闻郑二风流潇洒,武艺精湛,天底下这样的妙人,我以为只有阁下这样的,才当的起。
我听到树上传来一声轻笑,再抬头时,树上就没了人影。
第二日我便被皇帝宣进了养心殿。
一到殿上,他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拍起了马屁。
几个月不见,青云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我也亲亲热热地握住他的手,铁钳似的,面上却还是低眉顺眼。
父皇,我们昨夜晚宴上才见过。
哦,是吗?
皇帝疼得龇牙咧嘴,强装出几分笑来掰开我的手指头。
那是父皇老糊涂了。
我拢了拢袖子,露出一丝笑容,父皇风华正茂,正在开疆拓土的好年纪,怎么会老呢。
是吧,老东西。
我心里暗暗开口。
不过说起昨夜的宴会,那郑将军的二儿子昨夜倒也在场,朕瞧着这小子倒是不错,青云觉得郑二如何啊?
我看着这老狐狸滋溜滋溜转的眼珠子,活像一只盯着肉骨头左右晃动的傻狗。
他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
孙家已然落败多年,数眼望去,朝中除了世代镇守北地的郑家,一时间竟确实无将可用。
他想要重用拉拢郑家,却又不想让他成为下一个孙家,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而没有靠山孤苦伶仃的我,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桩买卖,于三者,都是稳赚不赔。
可惜,他碰到了我。
本来我只想走剧情表演一个三分委屈三分不甘四分善解人意的表情扇形统计图,然后就勉为其难答应老皇帝的请求,来一个男女主虐恋情深。但是看他这幅势在必得的样子,我突然恶从心生。
回父皇的话,郑二虽说丰神俊朗,年纪轻轻就立有军功,可是北地都传他四岁杀人,七岁参军,十二岁便跟随郑将军征战沙场斩落敌军无数,手下血债无数,在战场上与罗刹无异,想必也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青云觉得,此人若是作为将帅实在是可造之材,但若是作为夫婿则绝非良人,也不知哪家女儿如此倒霉。
老皇帝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可能是我家的。
父皇你怎么不说话?我佯装疑惑。
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看着我,青云这么说话就过于武断了,谁说铁汉没有柔情?你看郑老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就是人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郑二年少有为,父皇也甚是喜欢。贵妃去的早,朕有愧于她,有愧于你,就想着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也算是父皇的一点弥补。但是朕思来想去,整个朝堂上也只有郑二能护你一世周全,把你交给他,父皇最为放心。
我嘴巴动了动就要开口,他忙截住话头。
如果贵妃在天之灵知晓这件事,想必也是同意的,青云你向来孝顺,应该不会驳了她的心愿吧?
我的嘴角一抽,好你个老家伙,还挺有两下子。
我不甘示弱,立马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跪倒在他的跟前。
可是父皇,我自小和慎哥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早已芳心暗许。这件事父皇您也是知道的啊?
老皇帝气得瞪眼,李慎一个文弱书生如何护的住你,我看郑二是个好男儿,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给他绝对不亏!
我瘪瘪嘴,一颗清泪就从眼角滑落。
父皇说他前途无量,可是慎哥哥如今已经是翰林院士,而郑二还只是一个从四品……
老皇帝砸吧砸吧嘴,大手一挥,官职升!
京都势力盘庚错节,而郑家又刚来京都,人生地不熟,若是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女儿嫁过去恐怕也是遭外人嘲笑……
大手再挥,房子给!
女儿在宫内孤苦伶仃,手上没有积蓄,平时里连个体面的头面都没有。我瞧着前年下面进贡的那套朝阳五凤的赤金套就挺不错的……
赏!
那套百花曳地裙瞧着也好看。
赏!
那个汝窑美人觚……
老皇帝咬咬牙,给!
还有前个月从西域进贡的那匹宝马……
宋青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匹宝马……还是父皇您自己小心点骑吧!
我见好就收,露出一副狗腿的笑容,父皇的养育之恩,女儿定当衔草结环,至死难忘。
老皇帝听完脸色刚有些和缓,就见我喜笑颜开地吩咐。
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抬到我的行宫去。
刚讹了老皇帝一笔,我的笑容都还没从脸上下去,就遇到了熟人。
我看起来这么铁石心肠?
郑乘月突然从我旁边的树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柄古朴的雕花短剑,嘴里还咬着一根半干茅草。
我被他吓了一跳,眉毛一竖,你偷听皇上讲话?
听了又如何?
他将草根吐出,左手抚上吹发可断的剑锋,抬眸一笑,况且我不是马上就要和他成为一家人了吗,一家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听呢
我瞪了他一眼,这里是皇宫,你一个外官还带着兵器,被发现可是死路一条。
短剑在他的手里华丽地转了几个来回,然后握住,他倚着树漫不经心地笑着说,八公主肯定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我耸耸肩,也对,父皇赏的东西我还没拿到手了,你可不能死了。
他挑了挑眉,你这个人倒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这没办法,谁让我穷呢。
他看着我的脸,语气有几分不悦,你不会真的是为了这点东西嫁给我的吧?
哪能呢!
我立马展现了我极强的求生欲,自然是因为将军您风流潇洒,玉树临风,武艺超群,一表人才了,小女子从小就仰慕英雄,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外,方才在殿里和父皇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以后我们手上多些筹码,将军深明大义,肯定不会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对吧?
郑乘月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你这个女人的嘴巴惯会骗人,我才不信。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小女子今后肯定会自己的行动证明的。
他咳嗽了几句,耳朵却背着主人红了红,我平日里最讨厌那种纠缠不休的女人,你最好不要烦我。
我点点头,心里记下,一定要多去烦他。
在北疆,爱慕我的女子可是排着长队,我郑二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
我点头如捣蒜,郑二原来没谈过恋爱,是个生瓜蛋子。
那这个东西给你。
他脸色不自然地把手里头那把短剑交到我手里。
定情信物来的太快,我刚想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羞涩之情,却见他“唰的把头偏了过去,都要快出残影了。
他撇撇嘴,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
我机械一笑,那你倒是把手从剑上松开啊。
第二日我早早就醒了,顶着个大黑眼圈打算给青瓜蛋子郑乘月准备一个爱心午餐。
说说吧,你们都会做什么拿手菜?
我做作地翘着兰花指,手指上戴着从老皇帝手上薅来的新戒指。
哦对了,要那种吃一次就让人感动落泪直呼内行的菜,然后顺便,我的意思是顺便,简单好做一点的。
懂了吧?
御膳房的厨子们眨眨眼,觉得自己懂了。
那就开始吧。
厨子一号先一脸谄媚地凑上来,八公主,奴才觉得西湖醋鱼就很符合您的要求,准驸马一定会喜欢的。
半小时后,鱼烧焦了。
我微微一笑,你滚出去,下一个。
厨子二号走上前来,奴才觉得莲花血鸭咸中带辣,简单好做,最是适合。
又是半小时,鸭烧焦了。
给我把他叉出去!下一个!
奴才觉得醋溜肉片最是简单好做,而且有我们地道的京都味,公主不如试试?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厨子不错,已经懂了一点我的意思了。
就按你的办。
又是半小时。
我笑眯眯地看着烧焦的锅,你们最好还是商量一下,要是下道菜再做不好,你们就给我把锅吃了。
厨子们开始紧张了,紧急在御膳房召开第一次手残教学教研大会。
我觉得驴打滚挺不错的。
不对,我觉得鱼香肉丝最简单。
要不做个辣椒炒肉吧,这个有手就行。
我看你们说的都不对,还是蛋炒饭比较合适。
不对,我看……
我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以我是不要面子的吗?他们这真的不是在当面嘲讽我吗?
我一拍桌子,拿出了十足十的公主气势。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你们的未来驸马做午饭。
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祝以后你们做的菜直接发烂、发臭!
众厨子心里:我淦!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站了出来,奴才倒是有一道新奇玩意,不知道公主感不感兴趣。
奴才前些日子和三皇子出宫时,见着一个小丫头在大街上烧菜,把一包粉状东西往水里一放,不到一晌,那水就烧的滚烫。
那丫头做菜也很有意思,把调味料都先倒进锅里,把整锅汤都调得油光发亮,香得十里八街都能闻见。然后再把蔬菜肉食丢进去一烫,沾上调好的干碟,又香又辣又麻,好吃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当时三皇子当时差不多吃空了一口大锅,走都走不动,还要把锅和那生火的粉末全都带走,我怎么劝不住……
咳咳。
我咳嗽两声,差不多行了。
小太监猛的来一个急刹车,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该死!是奴才胡说八道!
我没追究他,擦了擦口水问,这玩意真有这么好吃?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屈身鞠躬,回公主话,那丫头说这玩意叫自热火锅。
好家伙,那还不快把东西给我搞起来。
大中午,我向父皇讨了一个令牌,屁颠屁颠地带着两个小太监直奔将军府。
来之前我就叫人打听好了,郑乘月住在西厢,地方偏,房间前种了百十棵郁郁葱葱的竹子,好记的很。
我觉得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被人瞧见了未免太不矜持,还不如偷偷从西厢爬进去,还能给郑乘月一个惊喜。
小郑从小在北疆长大,肯定会喜欢我这种路子野的宝贝。
我心里喜滋滋的,踩着两个小太监背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爬上了墙。
然后孤独地蹲在墙上。
所以我该怎么下去?
我比划了一下四米的高墙,心里沉思了一会。嗯,郑乘月在北疆长大,肯定还是更喜欢京都知书达理的矜持小姐。
我正想装作无事发生踩着肩膀再爬回去,一回头就看到郑老将军正瞪着一双铜铃眼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针不戳啊。
郑将军今年已经七十高寿,头发也白了大半。但是神情却没有一丝老态,反而神采奕奕,声如洪钟。
老臣不知八公主殿下今天来访,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见谅。
哪里哪里。
我摆摆手,将军客气,是小八叨扰府上了。
不过不知道公主这次来将军府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扬眉一笑,我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我在晚宴上和郑二公子相谈甚欢,今日路过特地来找他一叙。
郑将军想起自己那从小诗词歌赋学得狗屁不通一心耍枪弄剑杀人的二儿子,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哦,哦!不过真是不巧,犬子今天正在面壁思过,不方便见客。
老将军一说到这个气都不打一处来,胡子都要揪掉一半。
家父生前有一把随身征战多年的短剑,我眼馋许久,不曾想父亲最后却送给了那个臭小子。平日里他都带在身上,摸都不许我摸,就怕我抢了他的。昨夜里他回来我一看,短剑不见了,说是送人了。
好家伙,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没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我听完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恨不得打开我的脑袋问一问早上的我,为什么要带着这把剑,把定情信物带在身上什么的,难道不羞耻吗?
果然,下一秒。
咦,八公主的佩剑倒是有几分眼熟啊。
我拿手挡了挡,努力挤出假笑。
诶……这不是……
老将军一惊,和我尴尬地对视一眼,眼神唱了一首山路十八弯,九转千回最后柳暗花明。
他突然就悟了。
我硬着头皮尬笑着说,那日我见郑二公子的佩剑实在是别致,便向他讨来玩赏几天,今日就归还。
老将军忙跳起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我们郑家还不缺这一把短剑。
况且,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况且我和孙将军在北疆共事多时,两人亲如兄弟。他在我面前曾多次提到他的外甥女听话懂事,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我微微屈身,将军谬赞。不过舅舅前几日便写信给我,说将军初来京都,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要我一定鼎力相助。
老将军爽朗一笑,公主果然爽快。看在公主的份上,我今天便饶了那个臭小子。不瞒你说,我这二儿子,从小在沙场上野惯了,性子最是固执顽劣,喜欢和我对着干。
待会公主见了他,也替我这把老骨头劝劝他。
虽说话里都是责备的意思,可是我还是敏锐地从中听出了掩饰不住的喜爱。也对,郑乘月应该是几个子女里性子最像老将军的。
来人,去把二公子叫过来,就说八公主到了。
不用麻烦了。
我笑着挥了挥手,麻烦你们给我带个路,我自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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