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坠西楼

2020-12-12 07:05:58

古风

落红坠西楼

1

西圣国的圣女死了。

死的那晚正是漫天大雪下的第十四天,那夜的人们睡得极熟,红泪花在这冰天雪地里开满了方圆几十里。

她就这么在花丛中睡了过去,次日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然成了一座冰雕。那般举国惊叹的美貌,也定格在于此。

圣女崩卒,西圣国的大权尽数归于圣王手中。

国丧大典上,祭坛下悸声一片。

西圣国的子民皆是圣女的信徒,坛下的人山人海便足以说明这一切。

这日的天仍是大雪,纵使肩头已积了一层雪,却仍然无人离开。

圣王下谕:以死地为墓,红泪花开满的方圆百里内皆迁居,以此予圣女清净。

阿瞒却不懂,圣王拓跋厷向来与般娥水火不容,却为何在她的陵墓上如此大费周章。

而拓跋厷只是揽着她,柔声告诉她那叫做戏。

阿瞒那双空灵的眼睛望着亭外的雪白,脑中想起了那个与自己长得极像的圣女般娥。

那是阿瞒出现在圣京的第三个月。也是同现在一般,西圣国迎来了久违的大雪。国民诧异于大雪降临,没有人去在意她是从何而来。

彼时拓跋厷携她前往郊外祈福,圣王忙碌,她便一人堆着雪人,抬头间,便望见了不远处的般娥。

她一袭红衣似火,跳跃在这苍茫的白色之中,叫人移不开眼。

斗篷遮住了她的头发,只露出了一张极美的脸,面色苍白,白得有些妖冶。枫红斗篷下的影子,十分寡淡。

她立在雪中望天,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是寻觅着什么。一旁的侍女替她拿来刚添好的手炉,她刚接过,眸光一转便发现了望着她的阿瞒,手中暖炉顿时掉落在地。

她愣神的望着阿瞒,竟未察觉身上炉灰滚烫。

四目相对,也不知这寂静持续了多久,阿瞒的侍女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姑娘,圣王唤你…”

她喊了一半,忽望见了不远处的般娥,俨然噤了声。匍在地上拜道:“圣女安岁。”

般娥挥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即对身后的侍女道:“阿月,走吧。”

唤做阿月的侍女点了点头,俯身捡起香炉后便扶着般娥离去了。

这便是阿瞒与她的初次见面,不温亦不火。

在阿瞒的印象中,她是个极其温婉柔和的女子。

可拓跋厷却从不喜她,甚是厌恶。

国丧大典后,拓跋厷并未像往常一般唤阿瞒用膳。

他将权力全部收归于自己,此刻定是要铲除那些反对他的势力。

阿瞒也不找他,向工坊要了彩纸独自在院子里折起了纸花。

寒风习习拂过,一抹红忽而印入阿瞒的余光之中。

她抬头,是一株极为鲜艳的红泪花,正随着风摇曳,在一片白雪中尤显的突兀。

阿瞒有些诧异,红泪花极为娇嫩,王宫内只在西宫才有生长,怎么会在东苑开了花。

玄关处传来一声闷响,随着一股酒气弥漫开来。

阿瞒料想是拓跋厷,慌忙起身,果真看到了跌倒在地的他。

“你为何喝这么多酒!”阿瞒些许怒道,奋力将他扶起。

拓跋厷靠在她身上,身子一撇,竟将阿瞒也扑倒了。

“别动....”拓跋厷出声,阿瞒那推搡他的手便不动了,只任由他的头抵在脖子上。

窗外的雪飘落,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瞒的颈肩传来一阵冰凉。

她一愣,发觉竟是他哭了。

“不要离开我....”他含着酒气的声音传来,像孩子一样对着阿瞒啜泣。

“我不会离开陛下的,”阿瞒道,“阿瞒永远不会离开陛下。”

拓跋厷微垂着眼,目光温柔得要将人揉碎,他眼角的泪还未干,喃喃着:“阿瞒…”

阿瞒轻声答着他,拿出丝帕替他擦着额角的汗水。

她唱着歌儿,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打着拓跋厷的背。

月色葳蕤,欲将人醉。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阿瞒低下头,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她的思绪飘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

彼时西圣正值秋来,万物凋零。神武大街的红枫散了一地,随着风吹进了宫里。

她在正恩殿的软塌上醒来,睁眼处,坐着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像是累得睡了过去。身着金丝白袍,将他的贵气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失去了昏迷前的记忆,可看到眼前的男人,却莫名心安。

细小的动静将拓跋厷惊醒,他惊喜的唤着“阿瞒”。

眼下的乌青还未消散,想来是在这儿守了阿瞒好几夜了。阿瞒瞧着他憔悴的面容,竟心疼了起来。

他待阿瞒极好,给予她无上的关怀与疼爱,从不提起她失忆前的事,怕惹她难过。

她身子不好,拓跋厷便就是放下政务也会亲自照料她;她不慎跌水,拓跋厷也不顾安危舍命救她。

阿瞒想,或许在自己昏迷之前也是与他过着这样的日子吧。

怀中有人动了动,阿瞒拉回心绪。发觉他已经醒了,正勾着嘴角打量着她。

阿瞒慌忙放手,佯装矜持得咳嗽两声,问道:“殿下怎的又喝了这么多酒。”

拓跋弘道;“近来朝中立新圣女的呼声愈来愈高,皆是些拥护般娥的旧臣,屡屡奏我适时选出新圣女。闹的我心烦。”

他一想到政务,便收敛了神色。一双眼睛透着清冷,毕竟他的温柔向来只给阿瞒。

阿瞒脸烧的微红,细声问道:“那陛下是怎么想的。”

“千年前,圣王圣女相互制衡,本是好事。可如今圣女逐渐势大,早已失去了她存在的意义。西圣国,是不需要两位王的。”拓跋厷道,“往后再也不会有圣女了。”

阿瞒望着拓跋厷,他望着窗外那朵红泪花。转过头来,对着阿瞒笑了起来。

2

拓跋厷全面摄政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启了占星楼的工程。

占星楼修建的本意是分担圣女运国的灵力,然般娥在时,却以劳民伤财为由下令暂停了占星楼的修建。

虽说拓跋厷现下重启占星楼,是想以占星楼替代圣女一职,永绝圣女复辟之后患。

可圣女在时,占星楼若建成于她而言百利无一害,又为何要阻止占星楼修建?更因此与拓跋厷闹的水火不容。

阿瞒想不通,也懒得再去想了。

占星楼建了很久,久到时间冲淡了子民对圣女的怀念。久到许多人都忘记了,西圣也曾是有春天的。

漫天大雪依旧在下,将西圣洗刷成了一个冰雪之国。

占星楼建成的时候,从东方来了一个道人。一身黑袍蔽身,声音嘶哑难听。

阿瞒蹲下身打量着他,黑袍之下隐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眼与阿瞒的目光对上。

“阿瞒姑娘,有些事是不应该去好奇的。”黑袍人盯着她,“比如你想看清我面容这种事。”

阿瞒一阵颤栗,黑袍人的话竟让她感到心悸。

拓跋厷将他收作了国师,主持占星楼运灵。

为了欢迎国师的到来,拓跋厷邀请了文武百官参加接风宴。

宴席上笙歌不绝,觥筹交错。只有阿瞒静静坐在拓跋厷身旁,与周边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她在想,想着那位被她的子民忘却的圣女。

真可惜,倘若般娥还在。入主占星楼的一定是她罢。

巍峨的大殿隔绝了风雪,滴血的红泪花簇拥着她们的主。

阿瞒喝多了酒,醉倒在酒桌上。恍然间梦到了圣女殿。

那是她初次遇见般娥后的第六个月。

彼时前朝纷争,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分别以圣王圣女为首的两大阵营各抒己见,各不相让。

拓跋厷恼火之余,想让阿瞒去往圣女殿。

她心疼拓跋厷陷身于权谋之中,能为他分忧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她问:“我以什么身份去圣女殿呢?”

“下一任圣女的身份。”拓跋厷答道。

“可是我不想做圣女…”是的,做圣女就要托付起那份责任,就要与拓跋厷站在对立面。所以她不想。

拓跋厷呼了口气,似乎被她逗笑了。

一只手揉着她的头发,温柔道:“我不会让阿瞒做圣女的。古来有例,王、女之间不得有越界的情感。要让阿瞒永远离开我身边,我可做不到。”

阿瞒被他的一番话弄的心神不宁,乱问了一句:“那阿瞒应该做什么。”

他将她搂进怀中,叹了口气道:“圣女殿总要有个自己人,别人我都不放心…”

“好,阿瞒去。”她在拓跋厷怀中,一双眼泛着光,语气坚定。

于是,阿瞒作为下一任圣女,入驻了圣女殿。

般娥竟没有丝毫诧异,只是拖着一张病弱的身子接受了她的拜礼,按照惯例将她安排在了自己一旁的寝屋之中。

她并未因阿瞒是圣王殿来的而有所怠慢,相反的,她待她极好。

阿瞒想得不错,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那夜她领阿瞒观阅史书,她在一旁沏着茶,指点着阿瞒书上以往运灵的过程。

小案旁的烛火悠悠,将她的脸衬得更加妖媚动人。

阿瞒看得出神,却被她猛烈的咳嗽惊醒过来。

般娥一手撑着小案,另一手捂着嘴,好半晌才停息下来。

她的目光对上一旁担忧的阿瞒,强扯出个笑容,道:“我这没出息的身子,打扰到你了。”

阿瞒看着她收起丝帕,那帕子之上透出梅花般的血迹。

“你没事吧?”阿瞒问道。

她摆了摆手,继续沏着茶,道:“无碍,我从小身子就弱。习惯了。”

言罢,她递给阿瞒一杯茶。

阿瞒接过,望着茶间上下漂浮的叶,一饮而尽。

五味杂陈,更似苦。

经此一夜后,阿瞒总是听到隔壁寝殿中传来的咳嗽声。

她以往未在意,可现在细细一听,却能想象出般娥痛苦的模样。

拓跋厷来看阿瞒的时候,她正与般娥在药园中采着药草。

圣女殿位于西宫,这里四处可见红泪花,她们与药草交接生长。

一眼望去,大片的红夹杂着五颜六色,甚是美极。

阿瞒望见门口的拓跋厷,惊喜的丢下药篮扑进他怀里。

熟悉的檀香沁入鼻,阿瞒问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思念,折磨得她快疯了。

拓跋厷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道:“我想阿瞒了。”

阿瞒拉过他的手,笑道:“你不用担心,阿瞒在圣女这里过得很好。你看,她正带着我采……”

她止住了声,想起了拓跋厷与般娥水火不容的立场,懊恼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拓跋厷迎着她的目光冷冷瞥过般娥,般娥愣然,提着草药篮匆匆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拓跋厷走的时候,已至傍晚。

阿瞒将他送至圣女殿门口,便去寻了般娥,她找了许久,终于在宫后的灵湖边瞥见了她的身影。

这里的红泪花开的更为娇艳,没有一根杂草。

般娥的红衣与周边融为一体,阿瞒险些没看到她。

她坐在泉边,身前置着小桌,裙边已倒了不少空酒罐。

阿瞒悄声走过去,发觉她肩头耸动。般娥叹了口气,喃道:“你来了…”

“殿下,你别再喝了。”阿瞒在她身旁坐下,瞥见她帽檐下的两行清泪。

她抬起头,细细看着阿瞒,那双眸子好似要把她陷进去,半晌,她迷离道:“阿瞒,你很美。”

阿瞒不明就里,只听着她说话。

“这么美,也难怪他会动心。”

夜风吹过湖面,惊起一阵涟漪,阿瞒看着她,问道:“殿下,你喜欢圣王殿下吗?”

“喜欢?阿瞒,这世上最不配说喜欢的人,便是圣女。”她独自喝着酒,继续道:“只能深陷于两难的泥沼,独自体会爱而不得与噬骨的痛苦。”

“所以啊,阿瞒。圣女有什么好的呢?”

阿瞒的思绪混乱,风拂过醉倒的般娥,扰动她散落的青丝。

阿瞒从未想过,连西圣最美的女子,也饱尝着爱而不得的痛苦。

她忽然明白了拓跋厷为何不会让她成为圣女,心绪五味杂陈。

她心疼般娥,却也庆幸拓跋厷做出的选择。

这夜过后,阿瞒以为般娥会对她有所疏远,却并没有。

她依旧像平时一样教导着阿瞒,偶尔与她开开玩笑。只是她的身体却因那夜过度酗酒,愈发虚弱。

前朝因为阿瞒提供给拓跋厷的情报,圣女一派已被打压的奄奄一息。

般娥更是卧病在床,一病不起。她只要侍女阿月照料,偶尔召见阿瞒,细心交付毕生所学。

每当阿瞒将圣女情况告诉拓跋厷时,她心间都会泛起沉重的罪恶感。

或许,在她心中般娥真的占据了师长一般的地位。

她在圣女殿的第十四个月,般娥像往常一般召见她,甚至屏退了阿月。

这次般娥竟坐了起来,倚靠着床榻,见她进来,强露出一抹笑。

她依旧虚弱,透着别样的病态美。她已至强弩之末,身体的病痛折磨着她,阿瞒知道这笑容扯得有多艰难。

冬日将至,窗外的枫开始飘落。

般娥看着她,道:“阿瞒,你回去吧。”

阿瞒怔怔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已经通知了圣王殿,这会儿拓跋厷应该已经到了。”她顿了顿,“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去吧,回圣王殿。”

她早就知道阿瞒将圣女殿的点点滴滴交托给拓跋厷,替拓跋厷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她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怪罪,甚至带着害怕她愧疚的安慰。

“我....殿下...”阿瞒想要说话,可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一生所为的是西圣子民,圣王殿下为的也是西圣子民。”般娥道:“所以我不怪你,也没什么可怪的。阿瞒你知道吗,我快死了。”

她犹自望着窗外飘落的叶,眼神迷离。

良久,转过头对阿瞒道:“阿瞒,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孤寂的日子里带来一丝光亮,谢谢你爱着拓跋厷,因为他同我一样,是个孤独的人。

3

阿瞒回了圣王殿,回到了她住的东苑。

偶尔去拓跋厷处用膳,不经意总是听到有人般娥的病情恶化。

每当此时,阿瞒总是心上一揪。

可拓跋厷却不冷不淡,似乎与他毫无干系。

阿瞒不忍心,说道:“殿下,圣女抱恙。要不要派些御医去诊治?”

拓跋厷头也不抬,道:“她已病入膏肓,迟早要死的。派遣御医又有何用。”

“为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治不好,她明明...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阿瞒道,她的语气竟已夹杂着丝丝啜泣,“你知道吗殿下,圣女从来没有想过与你作对,她是个很好的人。”

“不与我作对?你从何看出她不与我作对?”

“她喜欢你,怎么会与你作对!就像阿瞒,阿瞒喜欢殿下,所以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而圣女或许只是职位所在,因此让您误会。”阿瞒激动的道。

拓跋厷执筷的手一抖,竟有丝毫的晃神。

他久久不说话,阿瞒也不说话,就那么望着他。

良久,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阿瞒:“阿瞒,不是我不救她。只是她已无药可医。”

殿外的树飘下最后一片叶,枫红铺了一地。

雪絮絮的从云间坠落,愈下愈大。

阿瞒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拓跋厷道:“阿瞒,下雪了。”

阿瞒的眼神随他飘至檐外,被那皑皑的白所吸引。

回忆在这里断了,熟悉的檀香令她安心。

阿瞒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拓跋厷的寝宫。一旁的宫女端着醒酒汤,正要喂她喝。

她环顾四周,却未看到拓跋厷的身影。

“殿下呢?”阿瞒问道。

那小宫女正扶着她起身,答道:“姑娘忘了?姑娘在宴席上喝醉了,殿下现在还在席间呢。”

阿瞒了然,她起身出了殿。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了殿外。

这场大雪开始下的第十四天,般娥便去世了。

“雪,下了两年了。”阿瞒喃喃道。

小宫女以为阿瞒在与她讲话,答道:“是啊,都两年了呢。等国师开始运灵占星楼,这雪也就该停了。”

小宫女说得没错,占星楼开始运灵的时候,雪便渐渐停了。

久违的春令阿瞒心情也愉悦了。

开春以来事宜繁多,这段时间拓跋厷尤其忙。

过些日子占星楼将作运灵仪式,其中重要的一环便是献灵。

而献灵需会运灵的女子,举国上下只有阿瞒曾与般娥学过运灵。

因此拓跋厷将此事托付给了阿瞒。能为拓跋厷分忧,阿瞒自然是愿意的。

每日除了温习运灵,其他的乐趣便是悉心照料那朵院角开的红泪花。

她的贴身侍女阿尧闲的无事,日日四处闲逛。

前朝事宜,后庭八卦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连哪些个大臣家中的女儿爱慕拓跋厷,她也能说得清清楚楚。

这日她才出去一会儿,便回来拉着阿瞒讨论新的八卦。

阿瞒从来没有心思听她这些闲话,可这次却被吸引了过去。

阿尧告诉她,拓跋厷正在命工坊赶制两套衣裳,她去工坊看过,男装女裳皆用的大红上好的衣料,连绣花所用的丝线都是纯金的。看样子,是两套婚服。

“婚服?”阿瞒心下一颤,问道:“是朝中有人要成亲吗?”

“朝中有人成亲哪里用得上宫里的工坊?我看,估计是殿下好事将近。”阿尧四下环顾一圈,故作神秘的在阿瞒耳边说道。

“殿下要成亲?!”阿瞒惊道:“跟谁成亲啊?我怎么没听到一点风声,他怎么会要成亲,他若是成亲了,那我是不是就该走了啊...”

她语气里的落寞显而易见,一副被人辜负的模样。

阿尧扶额,无奈道:“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多年来,殿下身边也就你一个女子,倘若要成亲,也该是和你啊。”

“我?”阿瞒一愣,脸已经烧的绯红,忙道:“你别乱说!”

她嘴上反驳,心里却很高兴。

这些年他们一直相互陪伴在左右,倘若拓跋厷真的要娶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尧见她不信,道:“谁骗你啊,你不信去工坊看看。那婚服好看极了。”

阿瞒道:“可殿下若是想娶...想成亲,怎么会不跟我说?”

“那估计是,想给你个惊喜。”阿尧嬉笑道:“走,咱们去工坊看看。”

“不去不去!”阿瞒扯开她拉着自己的手,慌忙埋住了头。

阿尧见状,笑着离开了。

阿瞒闭着眼,心间扑通扑通的跳着,待脸上的火热消散了,才抬起头来。

庭院里的花儿都苞着芽,只有藤架旁的芍药霎时绽开了花。

酉时前后,阿瞒还是来了工坊。

现下天还未黑,绣娘们见了她都问了声姑娘好,阿瞒一一点头,找到了女官柳娘。

柳娘是工坊管事,见到阿瞒,以为她又是来要缎子的,便毕恭毕敬道:“阿瞒姑娘今日想要些什么缎子?”

阿瞒摇摇头,道:“我不要缎子,我想看看殿下要的那两套婚服。”

她话一出,整个工坊都安静了下来,也仅仅那么一霎,又恢复了喧闹。

柳娘面露难色,道:“这...阿瞒姑娘,殿下说非他传旨不让您知晓,我这....”

阿瞒笑道:“我现在都知道了,还不让我看嘛?”

柳娘闻言,也笑着道:“也是,那随我来。”

言罢,她在前带路,阿瞒紧紧跟在身后,绕过了许多弯子。终于在一间内房停了下来。

阿瞒也是佩服阿尧,这婚服织就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她居然也能找的过来。

那婚服如她所言,通体枫红,连绣花也是金丝所缕。腰身用的是东原进贡的绸带,能很好的将所着之人的身线勾勒出来。

只这一眼,阿瞒便能想象出拓跋厷身着这婚服时该有多俊朗,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下不知道又要掳获多少女子的芳心。

4

阿瞒满心欢喜的自工坊出来,天已然黑了。

工坊离东苑太远,阿瞒抄的小路,只有宫道一半的距离。只是那条小路崎岖,鲜少有人爱走。

恍然间,一个黑影自她前面的灌木丛中一闪而过,那人走的极快,没有发现这条小道上除了自己还有他人。

只一眼阿瞒便认了出来,那是国师。

他标志性的黑袍和显眼的身形,不会有错的。

她急忙跟了上去,国师绕了几条弯,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

阿瞒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宫檐,发觉这里是圣王殿常年上锁的后殿。

她不懂,若是国师要找圣王,为何不走宫道,偏生鬼鬼祟祟的抄小道。

她思绪翻腾,觉着待会儿发生的事足以令她崩溃。

发神间,国师已然开门进去。

那门极为隐蔽却无门锁,阿瞒跟了进去,骤然瞪大了眼睛。

国师早已没了身影。碧波荡漾的灵湖碧蓝,随风摇曳的红泪花妖冶的散着花香。与圣女宫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里的湖边屹立着一座辉煌的金殿。

她颤颤扶着墙角,险些站不稳。脑中浮现出无数的情形,却怎样也理不清思绪。

她定定神,朝着那座金殿走去。

她推开沉重的门,一股微香扑面而来。

继续朝着里走去,迎面珠帘,她掀开帘子,红泪花依旧娇艳的开着,簇拥着一张精美的玉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身着枫红衣裳,一张脸苍白却不吓人,绝美的面容我见犹怜。

阿瞒逃也似的跑出了金殿。

她一路失魂落魄,两行泪水自脸颊滑落,止也止不住。

她回到寝殿,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愣,她摸了摸自己的眼,沿着鼻子摸到下颚。

一夜无眠。

次日阿瞒在檐下坐了一天,望着那朵园角的红泪花发神。

拓跋厷来的时候,她依旧坐着发呆。

厨房去备了吃食,拓跋厷瞧她面色不佳,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阿瞒强扯出一抹微笑,道:“这几日研究献灵之法,睡得不好。”

“你倒不必担心的,一个小祭祀罢了,我次法都未担心,你紧张什么。”他伸手摸了摸阿瞒的额头,关心道。

他依旧那么温柔,独属于她的温柔。

可为何她此刻却那么想哭。

拓跋厷一定不知道,她昨夜通宵查了献灵卷。

那卷中的小小黄纸,那被她泪水所打湿的黄纸,飘逸的文字依旧历历在目。

「献灵复活」

「主法灵力高者,控献者。可起死人而肉白骨,献者俱亡。献取之于亡,还之于亡。主次法者必遭反噬。」

献灵日越来越近,拓跋厷常来陪她,他温柔不减反增。

在外人看来,她是未来圣后的不二之选。

阿瞒想,倘若她没有跟踪国师,此刻定然也是开心的。

这本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阿瞒却觉得,春风吹在身上比冬日还要冷。

运灵日如约而至,她身着红裳,金丝缕花,却不是工坊那套。

她站在占星楼之上,犹如天仙,俯瞰整个圣京。

献灵前一晚,她去过圣王后殿,般娥依旧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是身上红裳已换做了那套婚服。

阿瞒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人,这套婚服穿在她身上,也是最合适的。

真美啊,她想。和繁华的圣京一样美。

国师站在她身后开始运灵,她站在献灵阵中。望着高台下的拓跋厷。后者对她笑着,笑的很好看。

她从祭祀伞中抽出长剑,擦过光滑的颈脖,一朵血花在空中绽开。

拓跋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愧疚,也仅仅只是一丝,转瞬即逝。

「献灵卷第三条:献者自刎,还于亡。灰飞烟灭。」

果然,就算灰飞烟灭。她也舍不得拓跋厷遭受反噬。

“阿瞒!你做什么!”她看到国师怒吼着朝她奔来,那一刻阿瞒觉得他好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阿瞒的身体越来越冷,有人紧紧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好温暖。

阿瞒本是一缕游魂,彼时西圣圣女般娥病危,圣王拓跋厷召术士剥离般娥影子造就了一个肉体,既暂时保住了般娥性命,又能作为容器涵养灵力。

因此,阿瞒便被随意抓来填了进去。

拓跋厷与般娥少时相识,可作为圣女,般娥却不能沾染情爱之事。

那日阿瞒初醒,瞪着眼睛打量人时与般娥少时一般无二。

拓跋厷一时未忍住,唤了一声“阿瞒”。他本想叫阿曼,话到嘴边,却变了音调。

阿曼,是般娥的小名。

她与般娥实在太像,因此,拓跋厷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可她终究不是般娥,待到时机成熟,她终究要将“容器”还给般娥。

她不知道拓跋厷与般娥的过去。

就像她不知道,红泪花原本是叫厷泪花的,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曼陀罗。

般娥醒来的时候,拓跋厷正在一旁守着她。

她身着婚服,眼角泛着泪光。屋内红烛摇曳,一片喜庆。

拓跋厷替她擦着眼泪,柔声问道:“阿曼,怎么哭了。”

“我做了一场梦,梦到我死了,还梦见了一个女子。”般娥道,“她为了让我复活,自刎献灵。”

她说着便哭了起来:“她一定很疼。”

拓跋厷搂着她,轻吻着她的眼角,轻声哄着:“乖,别想了。梦都是假的。”

阿瞒,不过一场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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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卫琅的话,她不由怔愣,仿佛饿久了的乞丐,只闻到食物的香气,便红了眼眶。 楔子 我成为皇后的第三个年头,生辰过得格外的盛大。 哪怕是当年我贵为公主也未曾这般盛大过。 我只听着也舒心极了,就着舞乐声吃了一碗长寿面。 雪白的面,铺上翠绿的叶子菜,热气蓬勃在脸上,令我几乎流下泪来。 我已经三年未曾办过生辰宴了。 盛安第一次见到卫琅,是在御书房。 卫琅是世家杰出的人物,芝兰玉树,眉目如画,长身玉立在

似水流年(番外栾柒柒)

“来生,我绝不再做这样的事。”编者注:前文请看《似水流年(上)》。 大阙朝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此乃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碧波江上张灯结彩。偶尔立于江边,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来,船柱雕梁画凤,栩栩如生。丝竹之声靡靡,船上的贵人们或凭或立,好不风流快活。 画舫的上等次间内,金炉次第添香兽,红绵地衣随布皱,佳人舞点金钗溜。 箫鼓由别殿传来,一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与同伴喝酒到了兴处,砸下一块金元

扶男二上位:捉妖有风险,卖萌需谨慎

一心想转正的绵绵决定不回天上做神仙了,她要在这岛上陪着风游做妖精。 .捉妖有风险 天界封神大会前夕,绵绵抱着妖精册子,一脸悲痛欲绝地跃下了凡间。 封神年年有,未曾到她家,和她同年升为半仙的,大都已经功德圆满,位列仙班。唯有她,差了那最后一件大功德,始终转不了正。 在面壁了一夜之后,她痛定思痛,决定冒险下凡,逮几只十恶不赦的妖送上天界,凑足了功德,还能顺手为民除害。 但这年头为民除害很艰难,人间风

江湖笑笑(上)

千羽画闻言当即愣住,身体稍稍有些僵住,良久后启唇道。那是一个秋叶肆意飘扬,微风凉凉的暖黄时分,纪笑笑正站在河边对着河里的倒影挤眉弄眼似有不悦。 她长的不好看么…,没想到大师兄竟然和旁人一样,是个道貌岸然,只看面皮的伪君子,枉费她一片真心惦念许久,不曾想早就看上了面皮出挑的三师姐了,若不是她亲眼所见两人勾勾缠缠,她还在痴心错付。 纪笑笑越想越生气,明明她武功,身段比三师姐强的不止一点半点,大师兄太没

世子爷C位出道

李胤知贴着她白皙的耳垂,薄唇轻启:“给你两条路。要么杀了我,要么跟了我。” 近年来,大齐盛行歌舞礼乐,不少富商于酒楼里办起选秀,意在挑选出一批舞姿动人又擅长吹拉弹唱的姑娘或公子,组成团队卖艺挣钱。 纵观朝野内外,要说这最为成功且人气最高的团,莫过于京城里,以睿阳王世子为首的“赤箭公子团”了。 一年前,“赤箭公子团”横空出世,风靡万千男女老少,几首神曲广为流传。队内共五人,世子李胤知“西位”出道

清言晚

我一直以为仇恨和权利不会将一满眼是你的人淹没,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和厉巍相识于启国皇宫,那时他还小,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但是他很调皮,他的父皇景惠帝很是头疼。 太傅换了一任又一任,景惠帝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就找了我师傅,请了我去做皇子的老师,启国虽有女师的先例,但难免落人口舌,毕竟这世道,女子并不受世人高看。哦,那时的他也不叫厉巍,他叫温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师傅临终前,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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