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行(上)

2020-12-10 11:06:09

古风

狼烟行(上)

南疆荒漠,是隶属于景都边境狼群出没最频繁的地区,辽阔望不着边际的苍凉,枯骨,荒木,白天是静穆,雄浑一片死寂,可是黑夜时,随着圆月的光辉影射下,狼群的引吭,这里就变得危机四伏,草木皆兵。

沈怀微听从父命,骑马带人闯进南疆荒漠,特此来箭袭赤狼王,可谁知却遭遇一场变故,沈怀微一剑竟射中一个女人。

那个人便是我,沈漠烟。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名字,甚至不懂人性。

我在荒漠中寻找我的亲人,狼群的行踪,因为我没有他们跑得快,总是容易掉队。

只是这一次不幸的,我居然被一个人类男子射中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一个男子跪下来说了什么,面色很惊慌,马儿上用剑射我的男子终于收弓,翻身下马向我走来。

他半蹲下与我面面相视,我只觉得他和我抬头看见的月亮一样明亮耀眼,一袭锦绣白袍,眉眼上紧箍着半截手指长的额带,留于下来的白额带随着高高挽起的束发飘在空中,看起来英姿飘逸,意气风发。

最让人留意的是他唇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红痣点缀,好不美观

男人掰开了我身上的狼皮,眉间微蹙,随即吩咐他旁边的人:“带回玫瑰山庄养伤。”

那时的我还不会人言,只是嗯嗯啊啊叫唤,像一匹野狼一样嘶吼,希望我的狼群伙伴来寻我,可是无狼应答。

一群人捎着重伤的我浩浩荡荡的回城,到了他所说的玫瑰山庄后,他就立刻将我扔给了一群不认识的人。

我重伤不能反抗,只能任其摆布,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有个女人用针扎我,还逼我喝一种很苦的水,当时还在怀疑这群人是不是泥土灌我,如果真是这样等我伤好了,一定要狠狠地咬回来。

我被折磨的实在疲倦,躺在一个软塌塌的地方正要睡,就听门外有俩个不一样的声音。

“唉,执念,你房中怎么有个女人?”

“据说这是世子从荒漠里带回来的女人,被世子射伤,幸好这女子生命顽强,我刚刚救回来。”

“原来世子还会带女人回来?真是稀奇事。”

“你说这女人该怎么办?要不扔出去吧!”

“……执念,你好歹也是个女人,王爷一直想要世子娶亲你又不是不清楚,如今世子亲自带回来的女人肯定要打包送到他房间的,我了解世子了。”

“我才不信!”

屋外男子笑了俩声:“执念。赌一赌如何?正愁没酒喝了!”

“赌就赌!”

傍晚后,那个男人真的来到了我的地盘,他推开门,身上的皮又换了不一样的,我还想着皮也能换吗?但是还没等我深入琢磨,那男人突然把我提了起来!

我一时惊骇,看着如此清瘦的人居然能轻而易举的把我提起来,这人的力气是有多大!?

屋外皎月照进来,我顿时激起了心中狼性,是圆圆的月!

我的狼伙伴说看见圆月就是觅食的时候。所以我立刻锁定了眼前这个男人,发了疯似的朝着他的肩膀撕咬。

我学着狼群获得食物后要先召集所有的狼一起享受饕餮盛宴的喊叫着,希望我的狼伙伴能随我一起来啃咬食物,可是我喊了很久,没有狼过来。

再加上男人臂力很大,一下子就扯开了我,随手将旁边硬硬的烛台塞给我咬着。

我嘴上还留着属于他的鲜血,眼神狠冽地望着他。

男子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直接脱掉了一件外衣:“父王又随便将不三不四的女人送到我床上,真脏。”

我虽然他不懂他说了什么,但是我看他这样的脸色就是打心底的讨厌,我龇牙发狠着。

“看来父王铁了心要我收妾。”他抹去我嘴角的血,忽而笑得阴冷:“不如从了父王心意罢了……”

我被他的腰带捆住了双手,烛台被拿开后,我想要再去咬他,可是他先我一步,将我推到床榻之上,我坐不起来,披在身上的狼皮不知何时被换成俩件薄薄的丹红纱衣,他轻而易举的挑开我的纱衣,窗外就灌来一阵风。

好啊,这个人要冷死我!

以前在南疆荒漠过日子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挨冻了,这个人竟然如此歹毒,想着要冷死我!

我越来越觉得他可恨起来,死命抵抗。

他身子压下来之后,我是看见哪儿好咬就咬哪儿,脖颈也好,手臂也罢,他的锦袍都被我咬皱了。

不仅如此我还要上手去挠他,让他也要尝尝挨冻的滋味儿!

“你这女人怎如此野蛮!”

“啊呜!!”我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反正要叫的比他还要大声就是了。

男人锁住我喉咙,我忽然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叫也叫不出来了,随后他看向屋外圆月,喃喃道:“难道圆月会发疯咬人吗?”

最终我们俩人在晚上大打出手,他被我咬的浑身上下都是牙印,我被他打的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第二天一早,那个扎我针的人给我送药,接着又来一个很高的男人。

俩人看了我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眼。

“没想到这卿世子平日里看起来孤傲清高,我一直以为他对女色没感觉,没想到这么猛烈吗?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那个扎我针的女人摸着下巴感叹道。

“我说什么来着,执念,今晚俩壶好酒可比忘了给!”那个高高的男人又说。

“算你走运!”

随后俩人就离开了这里。没有聒噪的声音,我终于安静的休息了一会儿。

自那夜后,卿世子沈怀微和荒漠的神秘女人“一夜荒缪”的故事被玫瑰山庄上下盛传,连沈王爷都觉得沈家即将有后了,召去沈怀微谈了许久。

在我养病期间,那个女人经常给我灌苦水,一边灌着一边还唠叨:“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就这么轻易而举地和我们世子定亲了,当初大理寺卿之女李明玉可是求了许久,世子都没答应呢。”

我懵懵懂懂,也不咬她,因为我约莫明白这个女人给我灌的苦水好像是什么药草做的,喝了我的身体就好起来了。

“不过也对,谁让你和我们世子,早早的就有夫妻之实了呢,说来你也挺好看的,做我们世子妃恰好合适。”

“嗷呜嗷呜?”

我回应她,其实是想告诉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可是我有在听。

“哦对了,你现在还不通人性,不过这些天我可以教你。你知道吗你已经和我们卿世子定下婚约了,世子说要把你教成一个真正的人类才能娶你,你可要好好学啊。”

我咿咿呀呀说不清,女人拍了拍我的脑袋,笑吟吟的样子好像很开心。

“世子现在已经去守境了,走时给你取了名讳,冠以沈名,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沈漠烟了!”

我叫沈漠烟,这是我第一次获得名字。

在这之后的时间里,我费心费力的学习人类语言,如何行走,如何用膳,我跟着执念,那个扎我针的女人学习读书写字,跟着叶战,那个高高壮实的男子习武射箭。学了三年人言,总算是学会了只言片语。

凭着我在狼群生活的敏锐嗅觉和反应,我的箭术已是上乘,在马背上狂奔也能三箭齐发,向着天空中扑腾的鸟儿,次次命中。

“好样的沈漠烟,你现在的箭术越来越厉害了!”师父叶战忍不住鼓掌为我喝彩。

我扬袖抹去额上的汗,给师父勾起了一个微笑,放下了弓箭,跳下马儿去捡我的战利品。

“沈漠烟。”

背后突然想起一个久违的声音,我将鸟儿用我的束带绑起来,披着长发,回头想告诉师父。

可是入我眼帘的那个人,却是消失三年的世子,沈怀瑾。

他守境过来,已没有了当年初见的少年秀气,那番潇洒如风,现在的沈怀微眉眼间变得越发英气,眼神亦如锋芒,肤色比往年深了几分,他骑着马,眸子紧紧盯着我。

我也不甘示弱的回看他,牵着马儿走过来。

师父叶战下马行礼跪拜,“卿世子,你终于回来了!”然后又看着我,“沈漠烟,还不来跪下世子!”

我也照例跪拜行礼,有些口吃的说:“世子……好……”

师父说沈怀微是我们的主人,他的吩咐我们是必须要听从的,不可违背,哪怕刚开始我真的相当恨他,但是执念和叶战都是我的师父,师父的话我却也是一定要听的。

我看沈怀微的眼眸里是不惨任何情绪的,这已经是我对沈怀微最大的让步,想当年我可是一见他就咬,这梁子是早早的就结下了。

想必沈怀微也是记恨我的。冷峻的脸上浮现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讥讽道:“当年咬我的那股野性呢?终于被治好了?”

如今我能懂人话了,就越觉得沈怀微说话太不中听了,如果师父不在场,还真想和他再打一场。

“世子,漠烟她学中原话不久,所以有些口吃。不过她的箭术已经很厉害了,要不让漠烟给你展示一下?”师父打着圆场,招呼我道:“漠烟快来,给世子露两手。”

“……这次就算了。”他约莫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不悦地转头离开,“明日有酒宴,时间比较仓促。”

夜幕,回玫瑰山庄后,执念为我精心打扮了一番,马不停蹄地送到了沈怀瑾的房间里。

那时候沈怀微没来,执念就特此交代我:“待会儿记得听我吩咐,绝不可以咬世子跟世子打架,你要顺从他,听到没有?!”

我依照执念安排,乖巧的跪坐在床榻上,老实点头,随后沈怀微开门来了。看见是我坐在他的床榻上,脸色瞬间就垮了,四周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卿世子,王爷说了,今天沈漠烟只能睡你房间,不然她就要滚出去的。”执念讪笑着退出房门外,十分贴心的顺带关门。

就剩下我和沈怀微了,他睨了我一眼,看着我如此打扮,脸上却毫无表情,不难猜出来我是被迫的,一时间要说的话如鲠在喉。

“算了,就这样就寝吧。”他说。

我依照执念吩咐,听到沈怀微说侍寝的时候,我得脱衣服,但还没露出什么来,沈怀微就制止我的动作。

“你干什么?”他有些诧异。

“就寝啊。”我如实回答他:“师父说我是你的女人,需要宽衣解带,与你同寝。”

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以我的理解应该是沈怀微一个人睡还冷了,需要有人给他暖暖被窝,我心想沈怀微的小儿行当,嘴上也不能说什么。

因为师父说了,沈怀微说什么都要照做。

“罢了罢了!”他扶额,不耐烦的给我扔了一件外衣,然后把我撵了出去:“滚出去守夜!不许进来!”

我听从安排在屋外占了一夜,连脸皮都不敢眨。

第二天酒宴,是小侯爷的弱冠之年,沈怀微被迫带着我前去参宴,受沈王爷之命将我这个空有虚名的未来世子妃身份公之于众,因此沈怀微心情极差,在出行的马车上对我大发脾气。

“你有什么资格坐我的马车?”他怒目而视,一改方才在沈王爷面前的乖巧,这会儿到我眼前说变脸就变脸。

要是不来参加晚宴,不知道执念和师父又会对我怎么训斥我,与我亲近的人就她们俩位了,我也只能听从她们安排。

我抱拳回沈怀微:“师父叮嘱。”

“滚下去!只许步行不可骑马!”

他这样吩咐我,提起我的衣领就把我摔下马车,待我稳住脚跟,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时,沈怀微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这样性情多变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沈怀微这个人了。

步行便真在步行,不迈大步,没有快跑,行的极慢。

热热闹闹的集市街道上不少稀奇古怪的玩物,有一些是玫瑰山庄看不见的,我觉得好玩就会在摊前多停留一会儿。

刚拿起一团扇摇了摇,就听见四周的人不断叫唤,我闻声看去,隐隐约约看见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过来了。

那是一匹黝黑烈马,扬鞭催马的红衣男子噙着笑意,在集市上肆意妄为,撞坏不少摊子。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驾着马反而直冲我奔过来。

危险来临,我察觉异样,在烈马即将把我顶开前,率先踩着身边的小摊敏捷地跳上了马,眼神迸发出杀意,迅速掐住了桑谨言的脖子。

“师父说过,危险的人……该杀。”

这个人要杀我,我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刚刚骑马就是冲着我来的,这个男人显然是有意而为。

我这几年功夫学的不错,掐死一个瘦弱的男人轻轻松松。

可明明锁紧了他的脖子,他却没有任何惧色,反而笑盈盈看着我,气息浅浅,呼吸不稳地说:“姑娘,你真是好大的脾气。”

“桑谨言!”

“桑谨言!”

一时间,又多出俩个声音来。他们似乎在喊这个男人的名字,男子转头看着他们,我也跟着看过去。

其中一人是沈怀微,我看见了沈怀微。

“沈漠烟,放开他!”

沈怀微怒然命令我,我这才松了力气,从马上跳下来。

听这三个人聊起来弄去脉后,我貌似知道了那个奔马的红衣男子叫桑谨言,另一个是宋昀,是这个国家的国师,他们三人交好。

当话题从桑谨言为何在集市奔马再到如何招惹我,最后转移到我是何许人也时,听到了沈怀微的回答,其他俩人的眼神像是见鬼似的看着我。

“微微,你要娶妻我们怎么才知道?”桑谨言说。

我没兴趣插进他们的对话中,只瞧见旁边树上有一条小蛇正对我吐信子,我笑这小蛇好大的胆子,当年我在南疆荒漠的时候,能吃到蛇那是开心的不得了。

几个人还在嘀嘀咕咕,一边瞧我一眼,一边又摇头聊些什么。

“怀微,你父王怎么让你娶这种女人,你看她面相……很危险啊。”宋昀满眼嫌弃道。

“你是说她玩蛇的面相吗?”

见我把树上的青蛇一把扯下来,掐着它七寸快要捏死的时候,沈怀微终于忍无可忍地拍开了我的手,放了小蛇一条生路。

我哪里敢反抗,收起被打红的小手,只是憋着一股怨气不说话。

“不会啊,这女人看着就很可爱呢。”桑怀瑾饶有兴趣的围着我打转,脖子上还留着被我掐红的印。

“是吗?”沈怀微默了一眼桑谨言,“漠烟月圆之夜会发疯咬人,连我都招架不住她。”

桑谨言徒然眼睛程亮,“是吗,那岂不是更加可爱了?”

宋昀:“……”

就此闹剧后,酒宴上我也不敢再闹了,虽然桑谨言三番五次的来询问我,要不要住下来,要不要一起骑马……

言语中是想要把我留下来的意思,我觉得桑谨言肯定是缺少同伴,但师父都说我已经是玫瑰山庄的人,是不能随便跟别人走的,所以我也全然把桑谨言的事情没放在心上。

桑谨言来找我说话次数一多起来,沈怀微也注意到了我们,他会拿冷眼瞪桑谨言,然后不等桑谨言开口之前先把我带走。

回到玫瑰山庄后,我第一时间就跑去了执念那里向她禀报了去小侯爷那边参加酒宴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撒谎,只能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情都告知了执念。

在刚说道桑谨言打算邀约我留在候府时,叶战就拿着弓箭不打招呼地开门进来:“沈漠烟,找你半天了,赶紧来落台,世子喊你过去!”

“哦来了。”我应了一声,接过叶战扔来的弓箭,不敢怠慢。

“据说主子想考考你的箭术,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叶战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我握拳下保证:“放心,我肯定会打败世子的!如果我未能让卿世子对我甘拜下风,就不配当你徒弟!”

“那倒也不必……”

落台本是沈怀微私人习武练习箭术的地方,自从沈怀微去守境后,执念便告诉我,沈怀微为了能让我练好箭术,落台给予我和师父开放。

其目的就是等着三年后,我和沈怀微再次相见,想看看我的箭术会有怎样的进步。

落台里有成千上万个靶子,能动的,不能动的,可以攻击的,可以飞的应有尽有,据说这是一位鼎鼎有名的机关师特意为沈怀微设计的机关,这人最后还成了沈怀微的师父。

我感叹着落台的各种箭靶,顿时觉得沈怀微的师父应该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落台上的沈怀微已经拿着自己的逐月弓等候我许久。见我来了,直接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箭扔给我,命令道:“上台,比试比试。”

这事我早就想干了,沈怀微以箭术闻名,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我努力学习箭术,就是为了能在箭术上赢过他,让他也吃瘪吃瘪。

我起身飞到落台,将弓拉满,我几乎和沈怀微一同射出去,他正中靶心,我也丝毫不差。

他似笑非笑地瞧我一眼,不知道他对我的这一箭是何看法,只是拿起一支箭再次拉弓:“继续。”

沈怀微的表情总是这样,看起来是在笑的,但心里却是另一种含义,例如每次早上用膳,我吃的粗暴些,他就皮笑肉不笑的叫我继续,结果我真的继续吃的时候,他就一放筷子,把我爱吃的菜全撤走了。

执念说沈怀微总是性情多变,表面说了什么,其实的含义恰恰相反。所以我觉得沈怀微那一笑,一定是觉得是不过如此。

我定然不服输,沈怀微射中什么我就跟着他射中什么,沈怀微多射了几箭我一定会比他更多。但我箭术才学三年,哪里有沈怀微从小练到大那般箭术精湛。

例如会攻击人的靶子,我就射不来了,我光是要躲靶子射来的箭,还要用自己的箭标准靶子上的机关,让他停止攻击,而且这箭靶的攻击不断,比我速度快多了。

我落了下风,反观沈怀微,此时已经把他那边的箭靶射停许久了,人立在箭靶上,用着好看又狭长的细眸看着我。说:“不仅要用上眼,还有耳。”

“该怎么做?”我虚心请教他。

他翩然落下来,逐月弓竟递给了我,我意外极了,逐月弓是他的私人武器,他一向不许别人碰的,连擦拭修理是自行动手。

随后让我更意外的是,比我高出个头的他俯下身子手把手叫我怎样拉逐月弓,我清楚的听到头顶来自他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拿稳了,逐月弓有些份量,别总是受伤去劳烦执念。”

“我怎么劳烦她了?”我有些不甘心的反驳,“要不是以前我总是习武惹得一身伤,也不会执念这么熟悉吧,她是自己说很乐意为我治疗的。”

“你总是这样麻烦他人,往后执念不在了,你岂不是不治身亡?”

“一点小伤怎么可能死人,我又不是娇弱姑娘!”

“……”

沈怀微终于被我堵得说不出来,难得我嘴上功夫说赢他一回,一时间心情都好起来了,浑然不知我和他这样的举动到底有多亲近。

“闭上眼睛。”

他突然放低声音在我耳边吩咐,这声音仿若具有魔力,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随着他喷洒在我耳畔的呼吸同一频率。

他接着说:“用倾听来辨别箭靶位置。”

我跟着他吩咐照做,锁住自己的其他感官,放大自己的听觉,仔细寻找箭靶的声音,他温热的手覆在我拉弓的手上,我随他一同射出那支羽箭。

木制机关发出的声音停了下来。我睁开眼发现那攻击我的箭靶终于不动了,我欢喜雀跃,“他停下来了,沈怀微你看见了吗?!”

我下意识回头想告诉沈怀微这个喜讯,沈怀微也没料到我会回头,我们距离几乎鼻尖靠鼻尖,马上就要碰到了。

沈怀微骤然一退,脸色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世子,我听执念说你从束发之年沈王爷就赏你美女无数,你却一个不碰,现在和我近近的看一下就跑了,你不会不喜女子吧?!”我有些不解的问他:“不然世子这家世才貌,怎么可能连个世子妃都选不出来,还找我来挂个虚名?”

他即刻把我手中的逐月弓抢过来,身姿优雅地跳下了落台,斟酌半刻又淡淡说道:“你若是不想当世子妃,就找机会逃出去。”

他留我一片孤影,伴着寒风离开。

沈王爷位高权重,在京城没一个不想与他攀上关系的,不过我在玫瑰山庄待了数年,也就见了一次。

那一次,他决心设宴公开我世子妃的身份,请了不少贵族世家。

从以前我就看出来了,沈怀微特别不满沈王爷的安排,所以他刚开始恨极了我的身份,会选择在边境净土守境三年不曾归家。

设宴那晚,沈怀微的脸色别提多恐怖,虽然宴会上他牵着我随宾客敬酒,迎表面客气。

但只有我自己能清楚感觉到,他牵我手的力度到底有多大,有时候我真的害怕他再用点劲儿,我的手能当场废了。

情绪起伏得最厉害的时候当属是给桑谨言敬酒的时候,明明听执念说桑谨言和他关系不差,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俩人见面跟死敌一样。

桑谨言为景都小侯爷,理应来恭贺沈怀微娶妻一事。

一樽清酒满上,桑谨言嗅了一会儿,感叹了声,眼眸子就止不住的往我这边瞄:“沈王爷真是大方,这么好的酒用来给你们俩庆祝。”

“你来凑热闹喝酒,倒还嫌酒给你好了?”沈怀微噙一声冷笑:“师父若是知道天合异书被你弄丢了,纵使你有三千白铁骑都不够保你的。”

听这话,桑谨言闷闷不乐了:“这话怎么说的?你我好歹同门,今日来喝你喜酒,怎么聊起天合异书了?你不多看看自己身边的美娇娘,万一哪天被人抢了去,比天合异书失窃还可惜呢!”

美娇娘?我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这词的含义,美我大约是知道的,但娇不是形容人贵气弱不禁风吗?宛如整天受气无法发泄的无用小娘子?

如果这话桑谨言形容的是我,那这话说的太不着调了,“什么叫美娇娘,我明明不娇弱!”我控诉桑谨言,态度比初见时还要差。

霎时几道视线一同看向我,因为我的一句话,大堂里陷入一片沉默,敬酒闲聊的贵宾的都拿着异样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

就是在这会儿,沈王爷终于拿正眼瞧我,看我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玩味:“往日微儿只说带了个脾气不好的小猫回来,如今一看,这小猫儿还是个张牙舞爪的幼年虎。”

“哈哈哈哈哈,沈王爷,还不让大家见识见识这世子妃到底多大本事!”

“是啊是啊,咱们景都第一卿世子的箭术高超,可谓是无人能敌,据说这世子妃的箭术也挺不错的,不知道能不能配得上我们国士无双的世子呢!”

不知从哪里道出这么几句起哄的话,宾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与沈怀微同龄的公子哥,非吵着要我展示箭术。

“沈王爷,此事因我而起,既然我自己惹得世子妃不高兴了,不如今日我就和世子妃玩玩如何?”桑谨言请示道。

执念和叶战在一桌的角落,看我的神情尽显愁色。

今天桑谨言说话不着调,总是往我身上扯上关系。

“这小侯爷怎么老是跟世子妃过不去啊?”

“据说集市上俩人还一起骑马,据说姿势好生暧昧!”

“那这世子……”

众人的闲言杂语把我推向舆论高峰,惹来沈怀微几度冷眸,我实在疼得厉害,但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一边板着脸一边凑近沈怀微边上低低控诉:“轻点,沈怀微,轻点。”

桑谨言视线转移沈王爷,继续请示:“沈王爷,你怎么看?”

沈王爷是个在乎颜面的人,当然不能驳了宾客的面子,果断大手一挥:“好,好,那众人就一起移步落台吧!”

雨歇后的阴天蒙蒙泛起一阵凉风,执念给我选的衣裙虽然华丽美艳,但不怎么保暖,我缩紧了脖子,却发现沈怀微站了过来。

“几成把握?”

“七八成吧。”我调整好姿势,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微向前倾,将羽箭扣在逐月弓上,徒然顿然感武器相当称手,一时间心情都好些了,“放心吧卿世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沈怀微脸上难得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在为我而担忧,声色微沉:“桑谨言和我师出同门,箭术更是……”

故而话音未落,我的穿云箭早已发射了出去,连同桑谨言的羽箭一同正中靶子。

箭靶有俩支羽箭,一把红丝巾的箭正中红心,是我的箭,一把带有蓝丝巾的羽箭是桑谨言的箭,恰好偏红心之外一寸。

“好!”沈王爷带头鼓起掌来:“不愧是我儿怀微的准世子妃,今后我看谁还有异议!”

宾客们倒是无人应答。

沈怀微眼瞳骤然一缩,脸上更是宛如要吞并桑谨言一般。

虽然桑谨言箭术不如沈怀微那么出名,但沈怀微却对桑谨言有极高的赏识,据沈怀微自己所言,桑谨箭术不行,其原因只是因为桑谨言不喜用箭。

这下他们也不敢说话了,因为这个世子妃的确是比小侯爷厉害那么一点。

我还很开心地望着他炫耀着:“你看,桑怀微,我没有让你失望!”

但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般,眼睛牢牢地盯着桑谨言,黑瞳幽暗,细眸微眯,好似察觉出了什么危险的气息,让他此时万分警惕。

我顺着沈怀微眼神看向桑谨言,桑谨言也回头看到了我,他直接掠过了沈怀微阴沉沉的脸色看向我,表情好看得很,扬着动人心魄的笑容,冲着我挥了挥手。

桑谨言笑起来极有魅力,我隐约都能听到身边几个世家千金对着桑谨言兴奋的窃窃私语,似乎有叫家父与小侯爷攀亲的架势。

“世子妃如此高明的箭术,还是亏微微教的好。微微就是如此,喜欢将稀世珍宝尽数藏在山庄内。”桑谨言漫步走来,挑一下我的下巴:“玫瑰山庄之外的景色你还未看全,改日你我再见,定会带你好好玩玩!”

下意识往后躲,正好撞进沈怀微身上,紧接着几个刚刚在远方窃窃私语的千金找桑谨言搭话,桑谨言一脸春风得意的跟着千金们走了。

这人如此放浪,到底是怎样跟沈怀微出自同门的?细想来,这师父还真是收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弟子。

我侧眸,想看看沈怀微什么表情,正巧他也看向了我,携一脸冷意,他仍旧默不作声,冰雕一般的脸,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从隐含的些许怒意变得冷静了很多。

沈怀微到底会笑吗?

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开怀大笑的感觉。他真的有过吗?

这个问题盘旋在我脑海许久,好像从我来玫瑰山庄起,就从来没有看沈怀微笑过,我不禁问他:“我明明没有给你丢脸,你干嘛老是板着脸?”

“桑谨言对女生一直有一套。”沈怀微说,“只是,你笨。”

说完他就走开了,然后冷风糊我一脸。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桑谨言和沈怀微是同门,箭术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沈怀微我都比不过,桑谨言我哪里能赢得了他?自始至终他都是让着我的。

世子妃身份告知天下后,沈王爷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去了沈怀微的寝殿里。

第一次的同房之夜,恰好是圆月的晚上,沈怀微率先一步将我压在床榻上,用根粗绳子把我的双手绑在床沿上。我现在是懂人情世故的,这番羞耻的姿势把我捆住,我当再怎么听从执念和师父的话都要生气了。

“沈怀微!快把我放开!”

“不放。”他正襟危坐在书桌边看书册,一页一页翻着,“免你晚上狼性心起,威胁我性命。”

“都过去四五年了,我还不是从来没有咬过其他人!”

“但你咬过我。”他投来记恨的眼神,一字一顿道:“只咬过我。”

“……”

我无话可说了,的确,沈怀微不在时,执念和师父我都没咬过,就是想咬沈怀微,每次圆月,我总是想起沈怀微,想起初次见他时我与他打架撕咬的情形,我的心潮就会澎湃。

沈怀微一定给了我什么不可抗拒的邪术,让我一见他就想咬上一口,三年前他去守境,我无人可咬,就咬他用过的东西,我记住了他的味道,我贪念其中。

现在我身上去除一切狼性,还多亏执念和师父的教诲,不过咬人的癖好还是有一点的,只是没那么严重了,不会下重口了。

按理说,我就算想咬沈怀微,那轻微程度顶多算亲了!所以我还是尽量忍住吧。

“世子,你信我啊,我真的不咬你了。”这被锁住的感觉太难受了,我的语气不经有点在请求他:“你先把我解了,如果我再咬你,你把我锁住就好了呀,你功力在我之上,我打不过你的。”

“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终于正眼看我,“以后离桑谨言远些。”

这话从何说起?

我有些纳闷,桑谨言跟我很熟吗?明明只是在集市上有过一些纠葛,按理说那次设宴是见过他的第二面,我本就不眼熟他,从何而谈的远离呢……

不管沈怀微如何想我和桑谨言的关系,我还是不假思索的说:“好好好,我答应你!桑谨言是谁我才不乐意跟他接触呢!”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他手中摘过窗边快要伸进来的枝叶,捻了一片,瞬间割开捆住我的绳子。

我去了束缚,一身轻松。他书再翻一页,吩咐道:“过来研磨。”

研磨总比捆住好,我配合的走过去在他边上开始研磨,一边研磨一边闲聊:“世子,执念说你书画特别好,能不能帮我画一个呢?”

他身形一顿,不做回答。

我就继续说:“虽然我每次照镜子知道自己长得如何,但从来没有在别人画中看到我自己的样子,世子你才华横溢,画一幅我,一点也不难吧?!如果你真的画好了,我就想自己保存起来……”

窗边的寒风瑟瑟,我看世子的书册都被吹得书角翻起几页,不经挪了几步,挡住了那股风。

想起来上次设宴时,跟桑怀瑾比射箭,冷风吹得我拿弓都有些不稳,那时沈怀微走过来和我说话,我就不那么冷了,原来他也这么帮我挡过冷风。

这样想,沈怀微也不是个可恶的人了,他教我射箭,救我性命,让我懂得人伦,认识了执念和师父,在玫瑰山庄不挨冻不愁吃,相当不错了。

我正寻思着如此对沈怀微好些时,比常人还要敏锐的嗅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随后是一阵轻踩砖瓦的声音,从楼顶上发出来。

房梁上有人!

我心一禀,正要通知沈怀微时,就看见他原本垂眸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觉。

他也发现了。

我们还没下一步动作,屋顶轰然一阵巨响,数十个黑衣刺客从屋顶上跳下来,手中皆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世子!”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儿来的反应能力,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沈怀微挡刀,我甚至都憎恨我这下意识的动作!

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尝到这么痛苦的感觉,我感觉自己胸口都被人捅穿了个血窟窿,痛处一遍一遍涌上来,我根本招架不住。

“沈漠烟!”沈怀微此时也乱了神色,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有这么慌张的一面,平常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仿佛一切事物都在他掌控之中。

但我恐怕就是那个他最没想到的因素吧。

我喉间腥甜,忍不住呕出一摊血水,身体支撑不住的要倒了,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但还好,沈怀微将我带进了怀里紧紧搂住。

他一边要顾忌我,一边又要与数十名黑衣刺客打斗,这些人是下了死手的,个个都是高手,出手又快又狠。

“世子,你放开我,不然你打不赢他们……”我有些担忧沈怀微,但力不从心,我很想扯开沈怀微搂在我怀中的手,但他根本无顾及我。

其实我想说,你放开我,我还可以抢救一下,你用劲儿那么厉害,我都快窒息了……

“闭嘴!”

他将我的身体换了个姿势,打横抱起来,躲开一匕首的攻击后,沈怀微从书桌上拿起一柄诗扇子打开,迅速搅住黑衣刺客的武器,用力一旋,武器被扔掉后,他一脚把那人击退好远。

我有些感叹沈怀微手里还抱着一个累赘都能这么打,关键是我比较遭罪。

他抱着我飞出窗外,好在执念和师父察觉很快,马上就搬来了救兵,一场闹剧终于停歇下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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