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酒吧嘈杂的音乐声中，我听见荏苒对我说：“我现在不想在任何人身上浪费感情”
“我觉得现在跟谁都可以马上结婚”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闪烁的灯光下，她抽了一口烟，烟雾弥漫在我眼前，我好像看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闪烁。
片刻，她继续说：“我们这个年纪，明明没有多大，却感觉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一样。”
她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她的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但是我却看见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掉进水里面的石头终于沉下去了一样。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在假装坚强，也没有必要假装坚强，只是因为终于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引起我们太大的情绪反应，这种笑只是因为我们终于成了无坚不摧，百毒不侵的人了。
音乐声震耳欲聋，闪烁的灯光滴落在五光十色的酒杯中，酒吧的夜景诡谲得让人眼神迷离。
我们两个却突然停止了交流，像是个格外人一样陷入了沉思，不谋而合的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2
那个夏天对于那个季节是热辣的，但是对于荏苒却是横亘在她漫长岁月中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个夏天正值我们毕业季，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拍毕业照的学子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同的表情，有因不舍而挂满泪水的人，也有因为马上要跨入社会而焦急迷茫的人，也有因为再也不用应付各种考试而觉得解脱的人。
毕业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美好的开始，但对另一些人而言，是美好的结束。
就像彼时的荏苒一样，不知道是美好的开始还是结束。
因为此刻手捧鲜花，跪在她面前的男人，是她大学用尽所有温柔与情感爱了四年的男人。
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陈陆涵，热辣的阳光通过树叶与树叶之间的间隙照射进来，照射在陈陆涵仰起头来一脸爱慕看着她的脸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热的原因，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滑下，滑过他的脸，他的下巴。
她们彼此看着彼此，瞳孔里面也只装得下彼此的样子。荏苒此刻只希望万物消逝，众神静默，此刻就是她的一生！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湿了荏苒整张脸，陈陆涵跪在她面前说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话，但是她却像失聪一样只听进去了六个字：白荏苒，嫁给我！他说得那样将强有力，字字真诚，她觉得此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荏苒在经历了一段段不合适的感情之后，跟我说起当时的场景时依然能够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那是在一个阳光午后的咖啡厅，我跟荏苒对立而坐，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桌面上，咖啡厅里放着欢快的音乐，她看着面前的摩卡，突然抬起头来，一张清白的脸上因为阳光的照射变得温婉动人，宛若流落人间的仙女。
看着她的脸，我不由得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她说：“当时我看着他捧着鲜花跪在我面前，就一直在想，这就是我用了四年青春爱的人。”
“他终于向我求婚了。”
“终于向我求婚了。”
“终于向我求婚了……”她一直重复了三遍。
荏苒陷入了自己臆想的喜悦中，陈陆涵见荏苒半天没有回复他，还以为荏苒不愿意嫁给他，急得汗水更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捧着鲜花的手把包装纸都弄湿了一大片。
其实，彼时的陈陆涵爱荏苒，一点也不比荏苒爱他少。
旁边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我当时站在荏苒旁边看她久久没有答应陈陆涵的求婚，陈陆涵急得满头大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忍不住轻轻推了荏苒一把，说：“你丫的是不是高兴过头了？想多给大家撒一点狗粮”。
荏苒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接过鲜花，大声回答道：“我愿意！我愿意！”语气像是在教堂接受教父提问时，回答得那样庄重且深情。
接下来就是两人的拥抱，接吻，旁人起哄，一起见证这幸福时刻。
3
双方家长当天下午就定了饭店商量婚礼的事情。
我因为是荏苒最好的闺蜜，她也把我叫去了，她说：你反正也没事，一起跟我们去商量婚礼的事情吧，顺便帮我们想想婚礼应该怎么办好一点。
跟荏苒从初中认识，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常去她们家蹭饭吃，所以她的父母我是很熟悉的，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但是陈陆涵的父母我却是第一次见。
从面相上看，陈陆涵的两位家长都是很慈眉善目的，大家相对而坐，倒也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最开始双方父母都没有主动聊起婚礼的事情，都在互相聊一些嘘寒问暖的话。一堆人坐在一起虽然是一副很融洽的样子，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是大家在参加枪战游戏一样，谁先踏错了一步，就有可能踩到地雷。“砰”的一声，把原本其乐融融的景象炸得面目全非。
可总得有人最先跨出那一步。
终于，最先开口提起来的是陈陆涵的爸爸，他使劲咳嗽了一声之后说：
“两个孩子都商量好了大学一毕业就结婚，这也是我们老两口最想看到的，孩子结了婚，我们老两口也算是完成一项任务了，所以为了两个孩子的幸福，也是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给两个孩子在这座城市另外首付了一套房子，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老一辈人住在一起，我们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年轻人所谓的二人世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从饭桌上转了一圈，边说边仔细看着饭桌上的每一个人的表情，他的话音刚落，陈陆涵的妈妈就接着道：
“对，买的房子是两个孩子都喜欢的小区跟户型，半年之后就可以交房了，到时候就写上荏苒跟陆涵两个孩子的名字。我们做父母的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是也希望能够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让两个孩子能够白头到老。”
后来我才知道，荏苒的父母没有要求任何彩礼，唯一的要求是在这座城市重新给他们买一套房子。
其实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但是在这个薪贵于桂的时代，物价早已不是以前那样，几万块钱就可以买一栋房子了。
现在的一套房子，是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有可能买不起的。
对于陈陆涵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人来说，是根本没有一丝存款的，所以只能靠父母，但是光靠两个老人家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呢，所以，就算是花光他们所有积蓄，也只是够付了一个首付。
听完陈陆涵父母的一席话，荏苒的父母连连点头说：“对于陆涵，我们是非常满意的，不仅是因为荏苒喜欢，最主要的是这孩子勤奋上进，对我们家荏苒好得不得了，那既然她们决定一毕业就结婚，那我们做父母的就把婚期定了吧，这样也好提前做准备。”
当天的家长见面会非常的顺利愉快，大家轻轻松松就敲定了婚礼的日期，暂定于三个月之后的国庆节。
一切都在朝着大家预计的美好的方向发展，荏苒也以为他们会顺顺利利的步入婚姻的殿堂，一起携手共度往后余生。
然而，命运的大手随时都有可能翻云覆雨，我们谁也无法逃脱他的摆弄。
4
一时之间，两人马上要结婚的消息席卷在整个校园，两个从大一开始，就被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终于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这个消息给了很多情侣鼓励。
那段时间学校的情侣之间一直有这样一段话互相鼓励：只要熬过了大学四年，我们就能像陈陆涵跟白荏苒一样冠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了。
其实悄悄的说句实话，那个时候的我也有偷偷地羡慕过荏苒，这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不管是在学习还是感情上面，似乎一直都顺风顺水，上帝的庇佑似乎更偏向她。从我们认识开始，从未改变。
然而，我若是早一点知道后来会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情也许会更怜惜这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明明不似人间凡物，却偏偏要遭受凡人这么多的苦楚。
从荏苒婚期定了开始，我们就一直很少联系了，那段时间她忙得见头不见尾，每天都在筹备着婚礼的事情，而我在忙着毕业找工作的事情，偶尔有联系也只是问问她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了，或者是她问我工作找到了没有。
她会给我看她给自己准备的那些嫁妆，高贵洁白的婚纱，像水晶一样的婚鞋，琳琅满目的床上用品，玲珑剔透的杯碗……
我看着她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东西，一边嘴里对我说个不停：“我以前从不知道结婚是这么麻烦的事情，要早知道这么麻烦，我们就不办婚礼了，直接去度蜜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耐烦极了，可我明明看见她的眼角眉梢溢满了幸福。
因此我忍不住吐槽她：“你就吹吧你，也不知道结婚的场景在你脑海里面排演过几千遍了。”
她才没空理会我的吐槽，整理婚纱的时候顺手把它提起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边晃一边用炫耀的语气对我说：“就这婚纱，我苦苦等了一个多月了，专门找的设计师为我量身定制的，一针一线纯手工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双手从她的背后穿过来，抱住了她的腰，一张帅气的脸凑到她耳边，语气略带些挑逗的说：“我美丽的新娘，你把这件婚纱说得如此漂亮，要不你晚上先穿给我看看到底有多诱人？”
荏苒被他一下子惊到，婚纱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她却不着急捡起来，而是先转过身去，假装语气责备的对他说：“陆涵，你真讨厌，婚纱都掉地上了，要是把婚纱弄坏了，我才不跟你结婚了！”
“不跟我结婚跟谁结？”说完一个热烈的吻落在了荏苒的唇上。
那时候的他们到底有多腻歪呢？
世界上有一种最痴情的鸟儿海鸥，他们一辈子只跟一个伴侣在一起，如果一只海鸥先死去，另一只则会不停的盘旋在大海的上空呼唤伴侣的归来，直至用尽力气掉进海里而死。
我想那时候的白荏苒之于陈陆涵，陈陆涵之于白荏苒就是这样一种爱情。
后来荏苒用一句话告诉了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命运还未对她伸出黑手。
5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荏苒跟陆涵的婚礼也筹备的差不多了，而我也顺利的找到了一家杂志社做实习编辑。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离他们的婚期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我因为刚开始工作的原因，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那时候也很少有时间跟荏苒联系，只是通过两人的朋友圈看他们每天都在变着花样的秀恩爱，撒狗粮。
有一天，我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我拿着手机，漫无目的的刷着好友们的朋友圈，大家的生活貌似都很平静呀，每天不是晒工作，就是晒美食，看起来真的很乏味。突然一条新动态吸引了我，我盯着那条动态，凝视了很久，内心却像翻滚的泥浆一样拥堵在胸膛。
我发誓，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刷着那些乏味的朋友圈，也不想看到我最好的朋友说出这样悲凉的话。
那是荏苒发布的一条动态
“一开始就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会使人迷了眼，以至于后面有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她在朋友圈这样写着，配图是一张留着泪的眼睛。
我赶紧给她拨电话过去，电话的那边刚接起，我还未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就先传来了一阵号啕大哭的声音。
像是内心压抑了很久，无处可以发泄，终于找四下无人的地方可以放声大哭一样。
一个漂泊在海面上的人，在快要沉入海底时，突然看到一颗救命稻草，一定会兴奋的尖叫，但是荏苒却是放声大哭。
很久以后荏苒对我说：“在那个黑夜里，我蜷缩在被子里，任由眼泪湿满整个枕头，心脏像举着千斤重的哑铃一样，但是我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在我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接到了你的电话，像是黑夜中的指路灯，也是因为你的那一个电话，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是怎么样一个决心？要在我赶到她家之后才知道。
我安静的听她在电话一端放声大哭，不敢有一丝打扰，终于她的哭声渐渐变小，开始轻声的抽搐，她抽搐了很久之后对我说：“我怀孕……”话还未说完，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了。
我赶到荏苒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钟了，她坐在床头，没有开灯，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在她旁边安静的陪着她，不敢有一丝打扰。
屋子里面静得可怕，夜里十二点的街道上面却依旧车水马龙。
过了许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陆涵两个字显得那么醒目，她想都没想，直接挂断电话，电话那端却再次打来，她依旧挂断。
她一通通的挂，他一通通的打。一直持续了很久。
最后一通，她接起来，电话那边的声音急切且诚恳：
“荏苒，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很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也明白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可是我们现在真的养不起这个孩子，我们自己没有一分钱，我爸妈也才花光他们所有的积蓄帮我们买房，未来几十年我们还要每个月还房贷，你给我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我们一定会在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
“陈陆涵，你个王八蛋！”他还未说完，荏苒这边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然后只听见“砰”地一声，她将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
被摔得七零八碎的手机，像极了她此刻的心。
6
黑夜安静得有些可怕。荏苒始终蜷缩在床头，双手抱住膝盖，将头重重的埋进两条膝盖之间，一动不动。
若不是时不时能听见她轻声抽搐的声音，我还以为她早已没有了呼吸。
房间里逼仄的气氛让人想要逃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抬起头来，以往明亮的眼睛里储满了泪水，像是从黑暗最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她一字一句的对我说：“明天，你请个假陪我去医院吧。”
我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俩一夜无眠。
荏苒的性格到底是怎样的呢？自尊，倔强，好胜，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曾经我跟荏苒一起买过一件闺蜜装，是一件背后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色蝴蝶的白色外套。我俩都喜欢得不得了，特别享受走在人群中被别人频频回头的那种注视感。因此只要是我俩单独出去玩儿都会穿着那件闺蜜装。
记得有一次我俩穿着它行走在校园里，我俩一路从宿舍穿过操场，进入食堂，一路上招摇过市，享受别人的注视跟评头论足。
就在我俩打好饭，准备找一个位置坐着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来撞上荏苒，盘子里的饭菜全倒在他们两人身上，荏苒的白色外套此时挂满了油渍，显得特别的醒目。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急忙道歉。
荏苒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却在那人走了之后毫不犹豫把外套脱下来扔进垃圾桶，转过头来就对我说：“你也脱下来扔了吧，闺蜜装只剩下一件已经不完美了。”边说还边帮我扯出袖子。
自此以后，荏苒在没提买闺蜜装的事情。
所以我知道此刻她骨子里关于掘强那方面的性格又跑出来了，也许她们的爱情此刻就跟那件白色外套一样。
那一晚我俩躺在床上，我从她背后将她拦腰抱住，想尽量给她一些温暖。时间在那一晚却好像慢下脚步一样，过得尤其漫长。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我俩就收拾好了来医院。
我一路领着荏苒做各项检查，她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一样，任由我牵着她进入医生办公室，进入化验中心，进入取样室……
“白荏苒！”手术室的门口传来一阵叫喊，紧接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到我们面前，面无表情的对荏苒说：“马上轮到你了，别乱跑，你先将身上的贵重物品，金属物品取下来，提前做好准备。”
荏苒点了点头，却在点头之后的下一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荏苒的哭声像一个不定时闹钟一样，在嘈杂的手术室门口响起，手术室门口的人全部朝我们看过来。
“别哭呀，就是一个小手术，不会……”医生正准备说一些安慰的话，荏苒的哭声却戛然而止，就像是有人突然给这个闹钟按上了暂停键一样。
我想我永远都忘不了荏苒在进手术室之前苍白的脸上用力给我挤出一个微笑的样子。
她走之后我却像一部无声电影的尾声一样，眼泪潸然而下。
要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从她口中得知她当时的感受。
那是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夜晚，我们刚从喧嚣的聚会中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时。
其实那是我们的一次大学同学聚会，在人声鼎沸的酒店，在大家觥筹交错，假意的嘘寒问暖之时，荏苒拉着我像逃离一样跑出酒店。
那个时候正值秋冬交换季，夜晚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视线以内看不见一个人，风吹在脸上有一些生疼感。我们并排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像独自无言。
就在我想说一些话打破沉闷的气氛时，荏苒先开了口，像自言自语一样道：“我以前从不知道一个小生命的结束只需要一杯茶的时间，也从不知道原来医院的门口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去当杀人犯。”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说起这样的话题，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她却突然叫起了我的名字：“苏月，但愿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那种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的感受。”
“看着锋利的手术刀，我当时真的很想逃离。”
“全程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但是我的意识却是无比清醒的，我清楚的听见手术刀碰撞的声音，但是我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结束。”
“被扶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医生在处理一堆血淋淋的东西，将它们放进医疗垃圾袋。”
“我不敢去看，明明凶器在他们手上，可我却感觉自己更像一个杀人犯。”
她说完这些话，抬起头仰望着昏黄的路灯，久久无言。
要很久以后，我才会明白：在有些人的世界里，悲伤不一定非要流泪。
7
也许这个时候你们已经猜到了。是的，他们的婚礼在一个星期前，被荏苒单方面取消。
荏苒的父母至始至终没有问过她一句为什么，只是说：你的决定爸爸妈妈永远都支持。
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一个小生命已经悄然结束了。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挤着头的往枪口上撞。这个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跑来问荏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以闹得取消婚礼的地步。
荏苒始终保持沉默，不发只言片语。
人性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看别人的故事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话剧。越是模糊的，无法知道的事情，越是想要弄清楚，看个明白。
这个时候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亲戚从他医院的朋友那儿得知荏苒去过医院的事情，一时之间，这个消息像是自带无线广播一样在所有亲朋好友之间传遍。
以至于后来陈陆涵的父母忍不住带着他来到荏苒家里，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荏苒是后来才告诉我的。
那是在婚礼的前三天，陈陆涵一家人提了一大堆的东西来到荏苒家里，说是去登门道歉，负荆请罪。
荏苒的父母一向老实，不嗔，不怒。可能谁也无法想象这么好说话的一对老人，究竟被气到何种地步，居然会先动起手来。
原因全是有人在他们将其视若珍宝的宝贝伤口上再次撒了一把盐，还是一把混合着辣椒粉的盐。
陈陆涵的爸妈一进到荏苒家就开始拉着荏苒的手嘘寒问暖：“荏苒呀，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荏苒没有说话。
见她没有说话，陈陆涵的父母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像是放连环炮一样说起来。
“都是陆涵的错，如果他早一点告诉我们你怀孕了，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打掉的。”
“对呀，就算再没有钱，我们老两口也会帮你们把孩子养大。”
“这几天在家里我们对陆涵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今天厚着脸皮来找你，只希望你们小两口能够好好的在一起，毕竟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容易，不要因为一些小事情而放弃这么多年的感情。”
……
也许他们当时是真诚的，但是对于那时的荏苒来说，却是句句灼心。“环孕”，“小孩”，“感情”，“小事情”，每一个字都像利剑一样刺入她的胸口。
如果不马上离开，下一秒她就会发疯！
就在她刚起身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对她说：“荏苒，我们一路走过来多么不容易，难道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说放弃就放弃吗？”
荏苒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往日熟悉的脸略带悲伤的样子，这个她用尽所有柔情爱了四年的男人，此刻是那么的陌生。以至于她在看见他的下一秒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所有人都慌了。以至于无法组织语言，开始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荏苒也不记得后来大家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引起那场混乱的是因为陈陆涵妈妈说的一句话。
她说：“不就是一个孩子吗？至于这样吗？”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有那么一刻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荏苒爸爸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那只手，然后时间开始快速溶解，大家像原始社会解决问题一样，开始扭打成一团。
混乱中，荏苒抓住陈陆涵的手臂，留下了一排深深地牙齿印，也许那个印记一辈子也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在那场混乱中，没有一个胜利者，最终以所有人的失败而结束。
也是拜那场混乱所赐，她跟陈陆涵。
此生，再无可能。
8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
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
酒吧里面唱起了这首歌，一个清瘦的女子站在台上，眼神迷离，声音似百转千回般盘绕。
我跟荏苒开始从回忆中抽离，专注的去听她唱歌。
那一个人
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
“你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吗？”她突然问我。
我摇了摇头。
她将面前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然后闭着眼睛缓缓道来：“那场混乱之后的第二天，陈陆涵一家人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
“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可真小，每个人身边的圈子都有相同的人，一丁点儿的事情就会被传遍。”
“有人说社会人际是一张大网，可我多希望自己是被那张大网遗忘的人。”
……
她一句一句的说，我一句一句的听，桌上的酒早已被她喝得一干二净。
她醉眼朦胧的样子似是在胡言乱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苏月，你说我的名字是不是被下了诅咒。”
“荏苒，荏苒，韶华荏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