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五天后，黎晓飞向少城警局递交了辞呈。
他没有和刘栋道别，一个人收好行李，慢慢地在河堤上漫步。他好累，不想再思考，只任由自己无条件放空。河堤尽头，一排崭新的路灯矗立在草坪旁，晨光微熹，所有的灯光都熄灭，只有其中一盏还倔强地亮着。
黎晓飞似乎觉察到什么，快步走到灯下。
“还不回来吗？”路灯用摩斯密码传递出信息，“我们的饭局都要结束了……”
黎晓飞长叹一口气。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陈崇实，他生活的世界是NO.236档案吧？
作为一个二维时空的档案人，陈崇实没有记忆，他本该按照警局档案里的记录浑浑噩噩地死去，是黎晓飞用“超时空来电”的异能，即通过操控电流打破时空维度界限来传递摩斯密码信息，激活了他。
而黎晓飞也没有告诉刘栋，他其实来自于浩渺宇宙中的另一个四维时空。在来少城之前，黎晓飞正跟朋友们聚餐。猜拳输了，朋友们让他选择惩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黎晓飞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
虽然朋友们都不理解，为什么黎晓飞会那么喜欢一个低维生物创作的小说，因为在他们的时空里，实体书这种东西已基本等同于化石，烧钱不说，还又大又重，他们明明有更多元化的消遣方式。
可黎晓飞就是有一种执念。
他坚信陈崇实不可能服药自杀，他想弄清他的真实死因。
四维空间的时间比三维空间慢许多，黎晓飞乘坐的飞行器不具备穿越时空的能力，可以让他回到十五年前，陈崇实遇害的那天。于是，黎晓飞选择了和自己聚餐时间差不多对等的三维时空坐标，成为少城警局的一名见习警员。他本以为这一趟华丽的冒险，可以给他足够的资本回饭局上炫耀，但想不到，陈崇实是这样一个猥琐且虚伪的人。黎晓飞不知道朋友们会不会因此而嘲笑他，他好绝望。
黎晓飞打一个响指，平静的河面上顿时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飞行器——这时他降落时隐藏在这里的。
是时候回去了。
黎晓飞的一只脚刚跨进飞行器，手机便发出“叮咚”一声轻响。他点开来，是王瑕的短信：“晓飞，得知你辞职的消息，我感到十分抱歉……是因为我和刘栋，才令你产生困扰，做出这样的决定吧？你没有向上级揭发我们，我对此表示由衷地感谢，因为你了解，生命如此美妙，而我和刘栋只是两个卑微地向上苍乞求怜悯的人。”
卑微吗？才不！
黎晓飞想，他甚至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第一次和你见面，我是刻意的……唔，你知道，像我这样地位的作家，可不是一个小粉丝可以随随便便约出来的。诚然，刘栋是为了保护我，可在一起这么久，我明白他的纠结和犹疑。这些年，他放弃晋升，保持低调，就是怕有心之人翻出旧事。为了我，他身处黑暗，却一直心向光明。是刘栋治愈了我，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我想把这份光明还给他……”
怪不得那时候事情顺利得出奇。
原来，那是一场王瑕对刘栋的救赎。
“而你，就像一粒石子，打破了我们内心谨小慎微的平衡……目前，少城政府对于‘人格杀人’出台了新的法律，我或将按照精神病人的犯罪行为进行审判……是的，刘栋自首了，身为一名警察，他更应该秉公执法，不是吗？我支持他，哪怕身陷囹圄也在所不辞。我想，这就是你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全部意义。”
从来没有人对黎晓飞说过这些，他的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谁能想到，那一场朋友之间临时兴起的游戏，可以成为另外两人命运的拐点？自己真的那么重要吗？黎晓飞认为不，因为就算没有他，有朝一日，王瑕和刘栋也一定会承担起他们应该承担的责罚。
眼泪充盈着眼眶，黎晓飞阅毕，关闭手机，坐进了驾驶舱。
飞行器绝尘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蔚蓝的天空。
谁说黎晓飞没有在饭局上炫耀的资本，王瑕和刘栋的故事大概比陈崇实的更吸引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空，对他的朋友们说一句：“不好意思，你们输了，罚酒。”
15
黎晓飞离开的第二天，少城警局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
高速的星际飞行和与朋友们的第二轮宵夜，令清晨苏醒的黎晓飞略感疲惫。他揉了揉眼睛，从自己舒适的智能床上起身。警局失火的新闻放在全息投影屏最不起眼的右下角，黎晓飞调高音量，却发现《星际纵横》的导读主播连正眼也没有瞧它一下。
无奈，黎晓飞只好亲自点开新闻。
少城警局的档案室是有专人看管的，怎么可能失火？并且里面温度适宜，也不可能发生所谓的自燃。因为扑救及时，火势得到了控制，但大部分档案都被烈火波及，而其中受损最严重的就是NO.236档案。
难道……是他？
黎晓飞狐疑地想，陈崇实？！
不敢确定这个推理的真假，黎晓飞的眉头紧蹙。忽然，指尖感受到阵阵电流的起伏，啊，是陈崇实的摩斯密码，跨越茫茫宇宙和整整两个维度的时空，传递到了黎晓飞手中。
没错，是他！
为了不让刘栋和王侠获罪，陈崇实在劝说他们离开公寓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引火自焚了。
他终究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恕了罪，但三维时空里的陈崇实已无从知晓。
一时间，黎晓飞百感交集。
因为在那组密码的最后，档案人陈崇实对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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