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县城郊,芦苇苍黄,茫茫一片,风一吹,便折弯了大片。
路上,一名鬓边带疤的年轻男子,腰上别着锦套索,被斗篷掩盖。
他牵着一位垂髫小儿,缓缓向息县走去。那位小男孩嘴里含着甘蜜丸,含糊地问男子:“黄云,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
那名叫黄云的男子,手指向前方:“前面便是了。”
小男孩漫不经心地随着黄云指的方向看去,息县城墙巍然在眼前,他眨着水灵的大眼睛问:“所以,这次长安要杀谁?”
这名自称长安的小男孩话音一落,眼中似乎兴奋有光,此时生死在他话中成了等闲。
黄云脸上淡淡,没有一丝表情,答道:“息帅,苏遇。”
长安咬碎嘴里的甘蜜丸,囫囵吞下,显得异常兴奋:“哦,是个将军?要是将军的话,武艺肯定高强。用剑杀起来肯定有趣……”
谁知长安话还没说完,黄云便向他递去一包毒粉,在长安的眼前晃了晃,简洁道:“下毒。”
长安一听,鼓起腮帮子,从小口袋中抓了颗甘蜜丸,气冲冲地放进嘴里,奋力咀嚼。
他拍走黄云的毒粉包,闹腾道:“不要,难得是位将军,长安要见血!御首尊大人的毒不见血,长安不喜欢!!”
黄云不紧不慢,将毒粉包塞进长安的小口袋中:“你还差一个人,没得你选。而且,你打不过他。”
后面一句明显是黄云的善意提醒,但在长安听来却特别刺耳。长安急的直跺腿,咬牙切齿不服硬。
黄云扒开了他的小手,附赠了一节小玉筒给他,并补充了句:“至于用什么方式下毒,随你。”
说着,径自走在了前头。
长安望着手中的玉筒,除了黄云,无人可以给他撒气,所以眼珠子只能狂瞪黄云的背影。但他也知道黄云说的没错,规矩就是规矩,这是作为赤穴佷士的他们必须要遵守的。
如黄云所言,长安只要再杀一个人,便凑齐一百,也只有杀够一百人的佷士,才会有自由选择杀人的方式,这就是规矩。
可是长安看着手中那节指骨般的小玉筒,又是气鼓鼓地抱怨:“黄云坏!这根本就是连下毒方法,也没得让长安选啊!”
长安手中的玉筒虽然小巧,却是个独特的机括,筒末藏着两颗极小的火石,摩擦易燃可生火。将毒粉置于筒身,粉末受燃后,只要按动筒侧的纽子,筒端的口便会开启,释出毒烟。
所以长安没说错,黄云早就替长安选好了下毒的方式,这是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好方法,因为谁也不会知道这个晶莹剔透的玉筒子,会是杀人于无形的暗器。
“刚刚说错了,什么时候下毒,随你。”走远的黄云挥了挥衣袖,更正道。
“臭黄云!”长安声嘶大吼,脑袋都快要气出烟雾来。
黄云不用回头都想像得出长安的那副嘴脸,又说了句:“完事后,去买你最爱吃的甘蜜丸。”
长安耳朵一动,转眼咧嘴而笑。就这么一句,瞬间被哄好了。
***
南街驿馆,苏遇早了半个时辰便在门外候着。
屈荡在他身旁则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哈欠连连。苏遇忍不住道:“你若困,其实不必跟我来。”
屈荡忙合上嘴,摆摆手:“那可不行,难得淮姑娘是伯阳门的弟子,多见一面也是好的。”
“你那是什么理由?牧兄也是伯阳门的弟子。”
屈荡斜目盯了苏遇一眼,讥讽道:“就你这心思,还真是来送别人一程的。”
“商前辈曾赠言于父亲,又是父亲的故友。再说,牧兄那日及时救下史老,又顺路替我捎讯给许戈,如今我来送别,倒是举手之劳。”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论这些。不过你说商前辈本事极高,隐世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在江湖,肯定能翻云覆雨!”苏遇听着屈荡的一厢情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却也惹得屈荡不知所以:“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没资格说这话,你一身功夫也不错啊,不也没在江湖翻云覆雨。”
“那是本公子懒得管!“
“所以说,都是一样的道理。不是不能,志不在此罢了。”苏遇拍了拍屈荡肩膀,又笑着说:“不过我觉得,商前辈应该是有多一分出世的智慧。”
屈荡开初听着觉得是苏遇在夸自己,然而细细斟酌了后半句,却觉得话中有刺:“苏遇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我没智慧。”
屈荡的莫名透彻,使得苏遇也省得收回扬起的嘴角。
两人的话题恰好完美终结在淮念步出驿馆的一刻。
“淮姑娘来了。”苏遇作揖,望了一眼她身后,却没有见到牧都的身影,疑惑问:“牧兄呢?”
“师兄一刻前说去买甘蜜丸,让我在南城门与他汇合。”
“甘蜜丸?难道牧兄喜欢吃甘蜜丸?”屈荡好奇。
淮念摇首答道:“我们还有一位师弟,嗜甜。”
江元书是个孩子,淮念与牧都都疼她,所以难得出来一趟,都会带些好吃的东西回去给他。
至于牧都去买,其实也是考虑到淮念脚上有伤,不欲她多作无谓走动,所以才不让她一同去的。
“如此,我们送淮姑娘到城门?”
淮念点头,走近苏遇,视线刚好落在他的腰带上,发现他腰带的配饰沾有一些的蜂蜜痕迹。
他思虑苏遇也不似嗜甜之人,不知何故会染有蜜渍。碍着不熟悉,便也不多管。
因为靠近苏遇身旁,淮念忽然嗅到了一股隐隐的香气,觉得很奇怪。她想起了昨日府中那名中毒士兵的事情,但这股香气明显与昨日的有差别。
淮念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屈荡打断了话头。
屈荡走在淮念左侧,开了话匣子:“冒昧问一句,淮姑娘莫不是祝淮氏后人?”
淮念不理解屈荡此话用意,但她知道祝淮氏曾世代任职西周巫祝,至于自己是不是祝淮氏后人,她倒从未想过。
只是这个问题触及到她的身世,一段她不愿再想的童年往事,所以自是不欲在外人面前谈及。
“不是。”她淡淡一句。
屈荡察觉到一丝丝尴尬的气氛,忙解释:“确实是我冒昧了,还请姑娘别介意。我只是有闻伯阳门子弟精于卜算,而淮夷族人乃为西周巫覡之先,好奇一问。”
“师父好书,博文强识,淮念即便为淮夷后人,自认也不及其分毫。”
“那商前辈还收弟子吗?”屈荡话一出,连苏遇都想动手堵住他的嘴了。
“不巧,师弟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
苏遇了解屈荡的个性,有些不好意思地替他道歉,又厉眼示意屈荡少说几句,讪然道:“我朋友话多,淮姑娘别介意。”
淮念侧目看了一眼苏遇,她的确觉得屈荡话太多,言语多带不羁,似是天性使然。
“无妨,我师兄平日里话也不少。”
牧都话多在淮念说来也是实情,但毕竟牧都是自己师兄,这相处多年下来也是合理。只能说相比起苏遇,屈荡这种自来熟的性格,是她不擅长,也不喜欢应付的类型。
不过她注意到屈荡身上沾有鸟雀的气息,记起楚地屈氏一门有训飞鸟的本领,许多消息也是通过飞鸟来传达的,识得多倒也名不虚传。
苏遇望着淮念,忽然嘴角一牵,引起了淮念的注意。
“苏公子笑什么?”
他是觉得方才淮念回应屈荡的那句话,听起来更像在嫌弃自家兄长,所以才不禁一笑。
“没什么,就是想着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知牧兄是否愿意听到。”
此时,淮念才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失礼,毕竟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师兄的不是,也说不太过去,脸一烫,有些窘意,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补救好,随后脑袋一转,想起昨日与牧都谈论的事,将话题挪开了。
“对了,师兄托我与苏公子说,那日刺殺史大人的黑衣人裡,有一名是巴国佷士。”
“巴國佷士?这事怎么牵扯上巴国了?”屈荡侧了侧脸,没想通。
“是不是就是那个身上有虎纹纹饰的黑衣人?”苏遇灵机一动,再次确认。
“没错。”淮念又补充了句:“师兄也是忽然想起,但不知巴国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史大人的安全,还需多留意。”
屈荡接了句:“这淮姑娘倒不用担心,多亏苏遇想得周到,已经派人保护史大人的安全。”
他眼神一带,落在苏遇身上,心想:还真被苏遇料到了。
苏遇对屈荡说过,他一直有种感觉,觉得事情不简单。屈荡想起苏遇离开申县时,确实仍担心史老的安危,所以特意拜托樊府安插在申县的势力,时刻留意史老身边的动静。
樊府在江湖有不少人脉,认识的武艺强者多,可日夜轮番贴身保护史老。
但有一件事,苏遇还未对屈荡提过,就是他觉得史老只是因为知道了斗御的秘密,而不小心被卷入其中,保护史老也只是苏遇在确保万无一失的防御措施罢了。
反倒是淮念提及巴国佷士的事情,却彻底证实苏遇脑海中萦绕的一个可能性,只见他喃喃碎道:“原来如此,所以暗处的敌人不是晋国,而是巴国,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斗御还有……”
——还有他自己。
至此,他总算想通了。
屈荡因为听不清苏遇的话,问了句:“你说什么?还有谁?”
“没什么。先送淮姑娘,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苏遇语毕,神色掠过一丝深沉。
结合淮念刚才说的巴国佷士,苏遇总算能确切明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能联系起来的。
他总感觉杀害史老的那名黑衣人与毒害斗御的那一帮刺客,是同一伙人。原本他确实曾以为斗御的死是若敖一族内斗的结果,推测斗家可能知道他逃叛故而追杀斗御,因为屈荡说过斗御死前的语气明显认得杀他的人,那些人没有取走任何东西,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们单纯只要斗御的命。
但毒杀却一直是疑点,因为以苏遇对若敖一族的了解,斗家杀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见血,并不需要隐晦至此。
若不是江湖仇杀,这种做法更像是外国细作谋害敌国权臣的手法,但因为他们不针对布防图,也并没有留投诚士兵的性命,所以一开始就给了苏遇错觉,排除了晋国细作的可能。
但他没想到,真正想要斗御死的会是巴国,可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但如果巴国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斗御和他自己,那事情就很清晰了。
申息之帅一死,楚国的中原防线便会动荡不安,加上西南战事将起,届时国中必定大乱,这就是巴国的目的。
苏遇已经不敢在细想下去,因为巴国实在隐藏得太深了。
若要指证是巴国杀害斗御,现下至少还得确认巴国佷士会使‘碎骨香’之毒。
也就是说,斗御被毒杀的这件事与巴国有关,只留于苏遇的推测。要证明两批黑衣人同样来自巴国,他并没有直接证据。
毕竟刺杀史老的那名佷士没用‘碎骨香’,而以‘碎骨香’毒杀斗御的黑衣人因为能全身而退,所以无法确认他们身上是否有一样的虎纹纹身。
所以,现在‘毒’和‘纹身’这两项要素,只个别出现在两件事上,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与确认,但大致的方向,苏遇觉得已是尘埃落定。
淮念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一丝不安。
自苏遇听说斗御一事与巴国有关后,似乎就一脸深沉。而他身上的那股香气,又像是消失了一般,所以淮念觉得刚才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南城门下,未见牧都的身影。苏遇远远朝城门望去,忽然觉得城外路的尽头十分遥远。
其实,若不是淮念刚好来息县求药,选地那一次相见后,他与她的人生也不会再有交集。
三人停在城门下,等着牧都。
却未曾料到,一股杀气正暗暗破风而来,直逼苏遇背脊。
袭来的暗器是银铮铮的龙须钩,末端连着锦套索,套腕的主人黄云一身黑衣,屹立在屋瓦之上。
锦套索迎风破开一道银光,直取苏遇心脏处。幸而背对的苏遇反应极快,于雷霆之际侧身闪躲,刹时抽出佩剑,在一瞬间卷住了套索,顺势向自己奋力一扯。
黄云借力从瓦顶纵跃而下,刻意松了套索,运行内力解绑了困在苏遇剑上的龙须钩,极速卷回锦索,继而变招直发苏遇咽喉处而去。
这一次的攻势更为逼人,距离缩短的锦索攻击无法轻易闪身躲避,苏遇下意识以剑面抵挡,殊不知龙须沟却借势趋紧剑身,使苏遇难以无法挣脱,双方一时陷入胶着。
此时,城门附近的所有人都已被这场打斗驱散精光,淮念刚要取出银针,却见身旁的屈荡垂手执笛,向着黄云的项首破风而去,身姿速度如电光。
淮念才暗暗思忖:原来他也会武功。
只可惜这笛子尚未触及敌人的发丝,便见黄云凌空倒翻,借着腾空的力道趋回了锦套索,同时避开了屈荡的袭击。
他继而灵敏反手一套,轻易便捆住了屈荡的身体,一瞬间屈荡失了神,他平日自诩功法以快为傲,想不到如今竟有人能困住自己。
此刻黄云左手掐住屈荡的咽喉,眼神凌厉,仿佛在警告另一边的苏遇别上前。
谁知,屈荡回过神,嘴角一牵道:“一条破绳子就想捆住本公子?”
只见他右手起势,手中的笛子灵活一推,直戳黄云腹部。
黄云猛不及防,只能压制着屈荡的攻击并借势往后一仰,卸去部分攻势,因而手中的套索松了半分。但也是转瞬间,黄云催动了内力直传到左手,掌心发热掐得屈荡更紧了。
苏遇的剑本朝着黄云眼睛而去,如今黄云这么一个反手,扣住了屈荡,剑尖直接落在屈荡的额心。
黄云的眼神变得更凶狠且极具挑衅的意味,他就这般盯着苏遇,仿佛像在说:要想杀我,我就先杀了他!
屈荡显然也没料到此人的瞬间反应能力如此迅速,而且力量远远在自己之上,如今自己反倒成为人质。
“苏遇,不要管我!杀了这人!”屈荡喊道。
苏遇剑柄一收,眼风凛冽,挥剑切断锦索,屈荡几乎在同一时间挣脱,反手一掌击向黄云胸口。
他踉跄地后退了大步,黄云顺势迅速逃离,没有一丝恋战之态,极快地翻越城墙,就这般消失了。
一旁的淮念长睫一抖,视线随着黄云的离去回归到苏遇身上。
然而,没有人知道离去的面巾下,黄云勾出了一抹鬼魅的笑容,在心里暗暗佩服对手是个有趣的家伙。
此时,屈荡欲追,却被苏遇阻止了:“别去,那人不容易对付。”
“可是……”屈荡心有不甘,转头便向小丹打了个手势。
确实,经过刚才的一番较量,苏遇明顯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打算用锦套索取自己的性命,反而像在利用屈荡逼迫自己在短时间使出内力。
屈荡的内力虽亚于自己,但胜在身手敏捷能轻易躲过许多快速的招法,但这人的锦套索能套得住屈荡,也就是说他根本未对屈荡尽全力。
以他的身手,苏遇一对一都未必有胜算可以赢他,如今他却逃得那么快,明显是目的已经达到了。到底是为何,苏遇已经猜到了。
苏遇淡然收起剑后,牧都便气喘吁吁赶到,他一路上听见大伙说南城门有刺客,便心急火燎地跑来。直到看见淮念没事,才放下了提紧的心。
牧都见苏遇和屈荡额角发汗,想必刚才一定发生恶斗,便问:“什么情况?我听说有刺客?”
苏遇不紧不慢,淡定道:“没事,他的目标是我,不曾伤到淮姑娘。”
屈荡回想刚才的情况,忆起斗御被杀那天的情形,灵光一掠:“刚才那人的身法与伏牛山那伙黑衣人是一样的。”
淮念一怔,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忽然一手抓住苏遇的手臂,三指按在他左手脉搏处,惹得苏遇一个措不及防。
她号着苏遇的脉,抬眸道:“你刚刚催动内力了。”
苏遇并没有否认。
倒是淮念,脸色忽发苍白。
使用锦套索作为武器的人极为罕见,这种武器难以上手,更别说是要精于此道。
她师父曾说过,上好的锦套索都是用最坚韧的牛皮制作的,锐器尚且很难切断。但刚才苏遇花不了一瞬就砍断了,这是需要深厚的内力才可以做到。
其实,自打淮念注意到苏遇腰带上的蜂蜜和嗅到那股隐隐的香气,总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加上方才的黑衣人怎么看也是有备而来的,那人武功身法极为高明,每一招都直取命门,一看就是个熟练的杀手。
既然有致他人于死地的决心,又能轻易钳制屈荡,为何又会曳然逃走?真的单纯是敌不过两人吗?
想到此处,淮念张着明亮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凛然对苏遇道:“你中毒了。”
牧都一听,马上联想到巴国,缓缓开口:“什么?!难道是……‘碎骨香’?”
淮念轻轻颔首,根据脉息推断,苏遇身上的毒因为脉息催动的原因,已入血脉三分。
“不可能啊……”屈荡觉得奇怪,毕竟刚才的打斗中,他可以确定对方完全没有下毒的缝隙。
然而,如今要理清苏遇是什么时候中毒,已经不是最首要的事情了。
“那这毒,能解吗?”屈荡问。
牧都与淮念神情凝重,最终出声的还是牧都:“当年的患者求医伯阳门时,因为已经毒入膏肓,所以师父最终也回天乏力。”
“那按你们的说法,中毒不深,还是可以解,对吗?”
牧都想屈荡说的话倒也不是完全错,只是他目光微睐,见一旁的淮念并没有打算正面回答,也不欲道出。
淮念默默取出了针灸包,对苏遇道:“我先替你施针压制住毒性。”就在她正要取出银针时,却被苏遇的手一下挡住了。
苏遇沉声,唇角微勾:“淮姑娘费心了,如此会耽误姑娘的行程。”
他想:本来今日就是要送他们走的,他看得出来淮念并不愿意过多涉及他事。
两人赶路寻药自也是救人心急,而他和她不过萍水相逢,如今将时间耽搁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合情理。
淮念大致也明白苏遇的意思,但作为医者,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苏公子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言语间,沉静的眼眸略过一丝波澜。
苏遇眼神一抖,连忙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淮念转眼望了身后的牧都,双目相交之际就达成了无形的默契。
他了解淮念这个眼神的意思,答道:“行!你医术比我好,药我先给师父送回去。”
“师兄,我还需要一些屈轶草……”
牧都颔首,又想了想,眼角瞥向屈荡,心生一念:“鹰你有驯吗?”
虽然屈荡不知牧都是何时看出自己会驯术,但他大概猜到牧都意欲何为:“自然。不过……这屈轶草是解药吗?”
如屈荡所说,屈轶草单独用确实有解毒抑制毒性之效,不过,它还有其他用途,这得看药方的搭配,而淮念之所以需要屈轶草,牧都想也是以备无患。
由于野生的屈轶草极为罕见,只有云梦泽有人工培育的,所以回去一趟确实也是必须。
本来牧都想,若仗赖他一去一回带来,必会延误苏遇的情况,所以想到若有大禽可负重飞行,便能节省不少时间,才试着问屈荡。
但牧都觉得从头解释费时间,最后就变成长话短说:“算是吧?让你的鹰,飞到白露湖西南边等我。其他的,等阿念再跟你慢慢解释。”
苏遇此刻说不上其他话,倒觉得劳烦了他人:“可是……”
牧都回身,露出了然的笑意:“难得我这位师妹愿意多管闲事,苏兄就遂了她吧!不过你可要好好听这丫头的话。”
淮念眼神一动,忍住不说话。牧都瞧淮念一眼,又想起什么:“噢!对了,还有就是我这师妹不爱说话,她若有什么不回答,你死缠烂打问便是了。她性格有些倔,不是那么好相处,你们就多多包涵。”
牧都这些句带着一副理所当然又苦口婆心的语气,却惹得苏遇、屈荡两脸一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默默看向淮念。
只见淮念眉心一沉,隐隐发怒,当下只想一心打发牧都,语气重了:“有劳师兄费心,师兄可以走了——!”
苏遇算是明白淮念之所以会无意识嫌弃自家师兄的原因了,可能就是因为牧都比较口直心快。
牧都跃上马背,回首朗然一笑,对淮念说:“一定要等我回来。”又忽然眼色一转,满脸深意:“还有,不可勉强自己。”
话毕,少年扬鞭而去,那饶有深意的脸色,苏遇看在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