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可别再闹了。再闹，那无回山上的小霸王就来抓人啦！”
每个地方都有那么几个用来吓唬小孩子的角色。子规城里的大人们都是这样吓唬不听话的小娃娃。
子规城西有一座无回山，山上有一群土匪，其中有一位女匪就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孩的这位小霸王。
“阿嚏！”念回打了一个喷嚏“谁又在骂我？”
宋念回就是这无回山上唯一一个女匪。大当家的十五年前将她捡回来，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能活，谁知道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子规城的传闻也不是假的，当初念回五六岁的时候无回山上根本没有这般大的小娃娃，大当家的就让人下山抓小孩与念回作伴，几天后再送回家。可是小孩们一个个的都怕的不行，根本没有愿意和念回好好玩的。
念回也对大当家的说不要再抓小孩陪她了，她可以和马猴叔叔爬树，可以和胖墩叔叔摸鱼，不会无趣的。
大当家的也就不再抓小孩了。可是这流言才不会停止，小霸王专抓小孩的恶名已经传了出去。
幸好无回山上的人都不在乎，念回就这样长到十五岁。等今年山上的桃树结果了，她也该及笄了。
“马猴叔叔，听说咱们无回山在子规城很有名的。”念回在一颗开满桃花的树上躺着，扭头朝树下正在烤鱼的马猴说道。
“那当然啦！这么多年，咱无回山的名头早就传遍了子规城。名号一报出来，保证让他们闻风丧胆。以后你要是下山啊，就报你马猴叔叔的名讳。”
树上的少女笑了笑“夺命阎王？”
“嗯！很霸气吧。出门可别叫马猴叔叔啊！”
“知道啦！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念回捻了朵桃花，心里开始算计着下山的小九九。
“姑，姑，姑奶奶。您，您，您可别想着下山。大，大当家的非扒了我们哥，哥俩的皮！”胖墩儿拎着两条鱼从岸边回来，听见念回他们的话，着急的拦着。
“胖，胖墩儿叔叔。我，我知道啦”念回也学着胖墩儿讲话。
马猴举起刚考好的鱼“姑奶奶！快下来吃鱼！”
念回纵身一跃从桃树上跳了下来。带动树枝晃了晃，瞬间就下起了桃花雨。
马猴和胖墩儿看着他们眼前的这位少女，他们从小养到大的女孩。一身红衣站在这雪白的桃花雨下，因为没有人教她梳女孩子的发髻，所以长长的发丝只被编成一根麻花辫垂在身后。
啧啧啧，不愧是咱们无回山上的小霸王，着实好看，只是这拿起烤鱼就啃的动作……粗鲁，实在粗鲁。
“不下山？那可就不是你家念回姑奶奶了！”念回嚼着烤鱼想着。
当晚，念回拿出偷偷做好的男士衣装，想了想，拿了块布把头发包了起来，像小书生一般。
念回曾算计过很久，今日看守的叔叔最会偷懒。果不其然出了宋家寨，一路向东，念回就来到了子规城这个地界。
子规城算是较为繁华的地界了，念回曾经听马猴叔叔讲过很多遍。这里就算是夜晚也是热闹非凡。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念回走走停停，一双眼睛都不够看的。刚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靠在门柱边，薄纱在身上披着，手上捏着红色绢帕的一角。眼见着念回刚刚露面，扭着杨柳细腰就上前牵住念回的手。
“小相公，怎的一个人来玩啊。奴家带着小相公去楼上玩吧。”
念回哪里见过如此热情的人啊，连拖带拽就被拉到了楼上。
刚到楼梯拐角，念回身边的女人就被一个男人抱住，那男人拿出一个镯子套在了那女人的手上。就要拉她走。
“小相公，奴家是第二间房呦。奴家先送陈员外去牡丹姐姐那，小相公一定要等着奴家哟。”说罢就扔下念回和那男人走了。
“哦……原来这子规城人都这么热情吗?”念回不解。叹了口气想转身回去，她还没有看过中路夜市的繁华。
诶？念回眼锋一扫看见第一间房里缠绵的身影。身子顿时钉在原地。
一位男子坐着榻上，身上挂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上的纱裙缓缓滑落。三千青丝在身后散开。好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啊。一阵微风过，埋在女子颈间的男子忽然抬头，直直的盯着从门缝中偷看的念回。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那位女子失去了所有动作。像一只断了线的娃娃。
虽然念回是无回山的匪，可却是大家伙捧着长大的，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情景。尤其是那个男人的眼神，无情，实在是无情。
明明上一秒还缠缠绵绵的。
念回被盯的一阵阵犯寒，转身就要跑。可是还没迈出半步，突然被身后的那的男人拽进房中。一个转身念回被男人抵在门上，最被狠狠捂住。
“嘶。”念回后背撞的生疼。那榻离门这么远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过来的。
扫过榻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念回想，一会躺在那一动不动的不会就是自己吧。
第一次下山就交代在一个小白脸手里可真丢无回山的脸，
“你都看见了?”
“凶狠，真真凶狠。”念回嘴别捂着说不出话，想摇摇头却有动不了。只能哼哼两声。
孟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身男装，小书生的模样正是这青楼女子最好骗的。一下也想通了，刚想把她吓唬走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给我搜！”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一大批人闯入万花楼的动静。
天旋地转间念回不知道孟钰是怎样带着自己逃出来的，只是出来后自己头上束发的那块布早已不见了踪影，好像被孟钰拽着跑成了疯婆子。
孟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如瀑的青丝散落开来，还有几缕碎发因为刚刚跑的太急而粘在颈间。
念回甩开孟钰的手，大口喘着粗气。“你，你是会飞不成。”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孟钰不答反问。
“啊？”念回被孟钰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的一愣，她什么时候见过山下的人了。
“是不是见过？小的时候”
念回看向孟钰，一身白衣未曾凌乱，头上有精致的发冠，翩翩然与自己现在这般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嗯，这般打扮，好像是见过。
那还是念回小的时候。大当家的从山下抓小孩陪她。
那时孩子们都害怕见到她也只会哭。可是有一个孩子不一样。
那个孩子当时虽然也很小，但是年纪是比念回大一些的。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小的锦袍在身富家哥儿的气质一眼就能看出。头上虽然没有发冠，但是额前有着宝石做的抹额。
“你……你不会是孟钰吧”念回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果然是你！小魔王还记得我？”孟钰戏谑道。
“哼！”念回听到孟钰承认了身份怒从中来。小时候孟钰不仅没被吓哭，还是仅有的一个给念回气受的家伙。“竟然是你！我告诉你，小魔王我下山来就是取你狗命的！”
当时被掳的孟钰不仅没有屈服于小魔王的威名下，还嘲笑我们的小魔王见识短浅，只能藏在宋家寨，山外的世界都未曾听过见过。
小小年纪的念回可是宋家寨的土匪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何时受过这种气。当时就要大当家的将孟钰送下山去，孟钰临走时还趾高气昂的放下话说等念回下山时他来招待。让小魔王看看何为繁华，只要别到时候乐不思蜀就好。
何其嚣张！念回现在看到孟钰依然能记起当时他眼神中的蔑视。这也是后来念回再也不让大当家的带小孩回山寨的原因。
孟钰见到念回愤愤的神情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儿时的嚣张态势，心下感慨一声她竟一点没变。
“小魔王既然下山了，本公子就应了儿时的诺言好好招待宋姑娘了。”
“嗯？谁要你招待！老娘在这子规城与在自己家一般！”念回其实是在回味孟钰那句宋姑娘。从未有人叫过她宋姑娘，山上的人叫她姑奶奶，大小姐；山下的人叫她小魔王。宋姑娘，咦……好听，真是好听。
孟钰眉梢一挑“夜市有一家赵记馄饨很好吃，劳烦宋姑娘带路？”
“啊？呃……去，去就去。但是本小姐带路，你可是要请客的！”念回此次下山竟然把私房钱落下了。真是失策，不过能让孟钰请也是不错的。
念回看了看方向，算了随便蒙一条路吧。胖墩叔叔说地球是圆的，怎么都能走到的。
嗯…这边！念回转过身往回走。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孟钰拉住。
念回不解的回头，看着孟钰好像仔细端详了自己一番，然后思考一下又叹了口气。
莫名其妙！念回刚想抻出自己的手，结果孟钰却先放开了。
尴尬，着实尴尬。
孟钰像是没看见一样，抬起手，在自己的袖子上扯下一条袖口。
“这孩子……莫不是傻了？好好的衣服扯坏了干甚？”
孟钰拿着从自己袖子上扯下的“发带”绕到念回身后。
“你干嘛？”念回总觉得的孟钰似乎有些不正常。
“别动!”孟钰拢起念回的头发高高的束起一个发髻。他是男子，头上除了发冠也再无其他饰品。连根多余的簪子都没有，看着念回就这样批头散发的样子只能出此下策。
念回在孟钰触到自己头发的那一刻就仿佛僵在了原地。宋家寨那些糙汉子从来没有人这样给她束过发。她会自己束发后就一直是一根麻花辫，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是其他的发髻样式她也不会。
远处的灯火多了起来，行人也比刚刚多了不少。原来这里是夜市旁的一条小路。有过往的人纷纷侧目，这样两个好看的公子竟然在大街上束发。
“好了。”孟钰束好发走过来牵起念回的手。周围想起一阵吸气的声音“断袖，是真断袖啊！”
念回窘。瞪了孟钰一眼，老娘自己又不是不会束头发。虽然束成孟钰这样是不可能的。
灯火如豆，孟钰牵着念回的手说“去那边诚然是可以到赵记馄饨，不过为兄知道一条更近的路，切莫跟丢了。”
一向飞扬跋扈的小魔王就这样乖乖的被孟钰牵着走了。
转过街角就看见一座高高的牌坊，从这里开始就是夜市的主路了，小吃、首饰、花灯、还有表演。念回完全被吸引了。
花灯如昼，孟钰牵着念回走过了两家面摊就到了赵记馄饨。拣了靠边的一张桌坐下“小二！两碗馄饨。”孟钰好像这里的常客。
小二应了一声走开了，剩下孟钰和念回相对无言。念回仔细看了看孟钰，“咳。虽然说是你带着我来的，不过呢，钱还是要你来付的！”念回可不知脸为何物。
孟钰看着念回碗里的馄饨已经见了底“再来一碗？”念回没有说话。“我掏钱。”
“那再来一碗！”
念回的吃相并不好看，但是特别让人有食欲。孟钰看着她吃完“小霸王怎么还下山了呢？”
“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出过宋家寨的山门。后山的桃花开了又谢，我却永远留在那里。孟钰，如果当年我要大当家的把你留在山上，你就明白了。”
蹦！远处有烟花点亮了夜空，念回被吸引了目光。好美啊，比无回山上的星光更为耀眼。
孟钰看着念回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抛弃一切，带着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看看世间万物，人间百景。
“所以你是下山私奔来了？找我？”
“嗯？你说什么？”烟花的声音盖住了孟钰近乎呢喃的话语。
“我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念回愣住了。她一直是想下山的，可是并没想一直在山下的。大当家的对她很好，还有马猴叔叔和胖墩叔叔他们呢。这样不告而别，可不是小霸王的风格。
“好”
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孟钰牵起念回的手。
“走吧。”
人间烟火散尽，月光就显露了出来。念回平生第一次与山寨外面的人一同吃饭，而且，她偷偷瞄了一眼被孟钰牵着的手。
好像，不舍得回去了呢。
“好了，再往前走就是无回山的山门了。以后有机会下山就去城东有竹林那家找我。”
“嗯。”
孟钰看着念回进了无回山的山门。拿出袖子里一直藏着的信，“你回去了，我也好清清这子规城里不该有的东西了。”
夜风清凉，吹得归人的衣袂飘扬。哦，还有一截断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