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亿点点就要喜欢黑无常

2020-12-05 07:06:41

古风

1

我喜欢上了地府的黑无常。

白无常痛心疾首,说我真是瞎了狗眼。

2

“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他?”老白喝了一口酒,奇长无比的舌头刮干净了面前的白瓷盘子,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他又矮又胖,你喜欢他什么?”

“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小白。”我举起酒杯和他干了一个,这酒特烈,一口下去,辣得我心口火烧一样地疼,“你这种没有萌动过春心的人,不晓得。”

“呵呵,我白无常纵横鬼界数百年,你不要诓我。”

“诓你?”我瞪大了眼睛,将酒盅一拍,“我,黄泉孟婆,发誓!”

“还发誓……”老白翻了个白眼,“爱情这玩意儿我还能不知道?没啥好的,你别天天听着那些亡魂跟你吹,学坏。”

“都是放屁!”数杯酒下去,我虽然已经口齿不清,但已然觉得我是偌大地府最最最厉害的人,“我就问你!谢必安,你谈过恋爱吗?”

“谈过吗你?你个土老帽儿!”

3

第二日,我因为怂恿地府公职人员喝酒,被带到了阎王殿。

阿茶正在批阅文件,看见我,气都不打一处来,哼哼两声,任由我在阶下站着,全当看不见。

“阿茶,阿茶~”

我提着裙子,哒哒哒地跑上台阶,凑到他身边用头拱他:“阿茶~你理理我~”

阿茶一把推开我的大脑袋,哼了一声:“你这都几回了?”

“这能怪我吗?”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以显示我的真诚,“这老白找我叙旧,我总不能用孟婆汤招待他吧?”

想到这个,我还有些委屈起来:“之前牛头不就错喝孟婆汤,差点误事?这你总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老白,他自己贪杯喝多的。”

“老子真的是信了你的邪!”阿茶将卷轴往我头上一敲,“你和他从月初叙旧到月末,我看你俩是上班期间,带薪喝酒。”

我嘿嘿一笑,倒是没反驳。

“得了,你回你的黄泉,下不为例。”阿茶见我脑门上被敲出了红痕,叹了口气,用掌心轻轻揉了揉,“白无常扣工资,你下次别再害人家了。”

他的手心是热的,揉着我的额头时,只觉得通体熨帖,我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然后退出了阎王殿。

“怎么了怎么了?”白无常凑到我跟前来,看着我额头上的红痕,强忍住笑,“又被打了?你倒是打回去啊,是我我肯定就揍回去了,你可是孟婆啊!”

我翻了个白眼,一把打掉他晃来晃去的手臂,然后瞬间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嘻嘻嘻,必安~”

他警惕地看着我,夸张地做了一个恶心的动作。

“咱八爷呢?”我搓了搓手,看起来十分狗腿,“您告诉我,我就告诉您一个,关于你的消息。”

谢必安想都没想,迅速背叛了自己的兄弟,告诉了我范无救的行踪。

眼见着他巴巴地望着我,我吐了一下舌头,嘿嘿一笑:“老白,阿茶说,你下个月的工资,没啦~”

“可可你他娘的是狗吧!”

4

谢必安果然没有骗我,范无救果然在彼岸花畔,他一身黑衣,在火红色的花海中显得格外扎眼。

“无救!”我提了裙摆就往他面前奔,谁知花海中竟有一块绊脚石,让我直直地摔倒在了范无救的面前。

他居然还往后退了一步。

“可可,自重。”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不知道是谁扔的龟壳,气得我一脚把它踹过了忘川河。

“无救~”我嘻嘻地笑,上前去揪住他的衣摆,上次想要摸他的手,要不是我是个姑娘,我一定被他按在地上打了。

范无救见甩不开我,叹了口气。

“无救~”不管他对我如何,我就是要粘着他,人间的话本说了,水滴石穿,他总会喜欢我的。

他坐在彼岸花畔,并不是青面獠牙的样貌,而是变回了原来还在阳间的模样。他的皮肤很白,一双眼睛细长而上扬,看人的时候总是淡淡地扫过,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一样。

谢必安总说他有心事,但我追着他待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

“无救~你在想什么啊?”学着他的样子,我也坐了下来,顺着他眼神,只看见远方无尽的虚空,一片漆黑。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突然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平静无波,“可可,你总说喜欢我,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我因为他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只得痴痴地笑:“因为无救好看,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男子了。”

他看着我的脸,似乎想要得到其他的答案,我被他看得有些毛毛的,才低声说道:“因为无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5

八百里黄泉,只有孟婆一人。

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只知道我的使命,是当一个孟婆,听这些魂魄讲不知道说给谁听的故事,再送一碗孟婆汤,为他们指明去奈何桥的路。

黑白无常是与我接触最多的同事了。

白无常高高瘦瘦的,他总是笑,显得没个正形,但黑无常不一样,他总是沉默,一双眼睛就仿佛沉静的潭水,让人想要溺毙其中。

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而我,想知道他的故事。

白无常和我很容易就熟络起来,他去阳间办差事的时候总是记得给我带些阳间的小玩意儿,然后在我这里蹭点酒喝,一来二去,他就成了我在地府最最铁的哥们儿。

就连他都不知道范无救的那些故事。

范无救在我的心目中越发的神秘起来,他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我忍不住地想要窥探,这副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灵魂。

白无常一边和我通风报信,一边对我嗤之以鼻,就连我的好朋友阿茶,都对我这样骚扰员工的行为非常不耻,并立下誓言,说绝对不会帮我“潜规则”,气得我好几天都没有同他说话。

但总跟在范无救的身后并非没有好处,我知道了一些关于黑白无常的故事,得知他竟然是因为守约,在桥洞下溺水而亡,更是心疼不已。

那天,他又要去忘川河畔,却被我一把拦下。

在他错愕的眼神当中,我义正言辞地说道:“无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掉进水里的。”

那天,范无救笑了。

我第一次见他笑,他本就生得俊俏,现在一笑,我觉得百里曼珠沙华都不及他一人好看。

“可可,你知道尾生抱柱吗?”

在我迷茫的眼神当中,他缓缓开口:“民间有一本书,名曰《庄子》,这本书就记载了‘尾生抱柱’的故事。”

“尾生与女子相约于梁下,后来涨了水,女子却没来,尾生为了信守承诺,抱柱而死。”

“我并非因不懂水性而溺亡,而是为了守住那个承诺,你不必担心。”

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但并无怨恨,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他的身后,是滚滚而逝的忘川河水,也是如画的彼岸花开。

可我却独独记得那双黑色的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望向江面。

从那天起,我对范无救的好奇,变成了喜欢。

6

范无救,范无救。

我叨叨着这个名字,手中的汤瓢没抓稳,竟然掉在了地上。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袭白衣,脸上却是血肉模糊,她低头看汤瓢,眼珠却不小心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白无常的脚下。

他天生一副笑相,弯腰把眼珠子捡了起来,又替姑娘安回了眼眶里,我竟然在姑娘的脸上,看到名为羞涩的表情。

可真是难得。

我连汤瓢都懒得捡,随手掐了个诀,姑娘面前便摆了一碗去冰少糖的孟婆汤。

“喝吧,喝完好上路。”

我皮笑肉不笑地冲她示意,姑娘好像没看懂我的表情,捏着嗓子问道:“孟婆,我喝了孟婆汤,待会儿是……这位白无常送我到奈何桥去吗?“

“他没空。”我瞥了一眼在旁边站着抠指甲的白无常,抚了一下额,“你速速将孟婆汤喝干净,自然就能找到去奈何桥的路了,可别误了时辰。”

那位姑娘嘴一咧,刚要嚎啕大哭,就被我一句“眼珠子要掉下来了”给吓了回去。她回头看向白无常,冲他眨巴眨巴眼睛。

“我再说一次,你再不喝,就该误了时辰了。”我倒是不慌,她是我今天需要引的最后一位,只是看她这幅模样,好像是并不愿意上路。

“我有一事相求。”姑娘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半天才掏出一本话本塞进我的手里,“来世,来世让我遇到一个如白无常这样的相公成不成?”

我张了张嘴,然后看了一眼还在抠指甲的白无常。

“姑娘……我们公职人员,收受贿赂是要被扣钱的,你放过我吧。”我摇了摇头,眼神却落在那本话本上,“更何况,那也不归我管,那归月老管……”

姑娘有些难过,我能看得出来。

眼见着她的眼珠子又要滚落进碗里,我只好招招手,让谢必安到了我的跟前。

“你看清楚了,你想要这样的吗?”

我掐着谢必安的下颌,他奇长无比的舌头便掉了出来,脸色慢慢转为青黑,眼里也流出了血泪,刚刚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姑娘看着他,突然尖叫了起来,把话本往我怀中一甩,竟挣扎着要逃。白无常脸色一变,立马掐了个诀,一阵黑风便将那女鬼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凄厉的叫声响彻黄泉。

我捡起扔进怀中的话本,刚要打开,就看见白无常将话本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瞬间化为齑粉,他脸色极不好看,冷言道:“孽障!“

女鬼的声音尤为凄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见谢必安如此凶狠的表情,我伸出手来扯了扯他宽大的衣袖:“谢必安,你别这样……我看着害怕。”

他叹了一口气,卸了一部分力,女鬼的惨叫才停止,旁边的阴使上前将女鬼摁住,咕咚咕咚地灌下了一大碗孟婆汤。

那话本中原夹着好几页符箓,若是我一时不查,恐怕也会受伤。倒不担心对我有何实质性的危害,传说孟婆的血可肉白骨,活死人,想要盗取孟婆血的人太多,可那毕竟也只是传说罢了。

在地府当值,谁没受点伤?

我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对阴使交代道:“得了,送去奈何桥吧~本姑娘大人大量,此事就既往不咎了。”

仨东西前脚刚走,谢必安就冲我翻了个白眼,我嘿嘿地笑,然后讨好似地捧了一碗甜酒递给他:“谢谢老白,今天还好老白在。”

他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又哼了一声。

“老白~老白~”我端着甜酒往他面前凑,民间有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都这样讨好了,他必然是不会生我的气的。

“得了,你下次自个儿注意些。”白无常接了我的酒,抿了一口,“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不像是你一贯的做事风格啊。”

我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点小骄傲:“这个时辰才过奈何桥,她要被扔进畜生道,下辈子做一只漂亮的小猪猪了~”

白无常一口甜酒喷了出来,看见我捏着鼻子在和他模仿猪猪拱食的模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好像透过我看到了其他的什么,然后低头将甜酒一饮而尽。

“我走了!明儿再来找你!”

7

引完最后一位客人,我收拾好殿中的一切,打算接着去忘川河畔蹲范无救。

彼岸花开得茂盛,我这回知道小心,提前探了路,才没有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绊倒。忘川河畔的风特别的冷,我都快睡着了,才等到了一袭黑衣的范无救。

他依旧坐在固定的地方,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江面。

我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花瓣,提了裙子小心翼翼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无限的虚空。

“可可,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范无救侧过身子,眼低垂着,显得十分的落寞。我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嗯嗯啊啊半天也答不上来。

我是孟婆呀,我们这些阴使不都是断了七情六欲的吗?我怎么会知道爱情是什么?

他没有等到我的答案,亦或是,他也知道我回答不上来。

我看见他落寞的表情,内心仿佛空了一块,我头一次觉得,被断了七情六欲并不是件好事,忘川河水哗啦啦地流,耳畔只能听见呼啦啦的阴风,我觉得心里有点点难过。

许是我陪伴的次数太多了,范无救今日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他随手揪了一株曼珠沙华在手里,然后一瓣一瓣地把它们碾碎。

“我没有喝过孟婆汤,必安也没有。”他低沉的声音就好像是来自地府深处,“在来地府之前,我有一个貌美贤良的发妻,我们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我眼睛也不眨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凡间的故事,忘川只有黑夜,听着他的故事,我居然熬到上班的时候。

范无救和谢必安去勾鬼魂,而我回到了黄泉。

明明不觉得特别难过的,但我端上的每一碗孟婆汤,都带着淡淡的咸味。我一想到范无救说起妻女时脸上的微笑,我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直掉,怎么都止不住。

“可可!今儿最后一个了!”

我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就听见谢必安那个鬼吼鬼叫的东西牵了一个鬼魂进来,看见我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他吓得张大了嘴,舌头马上就掉了出来,把我逗笑了。

谁知道我一笑,笑出了个好大的鼻涕泡。

我哭得更凶了。

我一边哭,一边给那个观看了全过程的鬼魂,灌了整整三大碗的孟婆汤。鬼魂被我和白无常按住,灌完以后骂骂咧咧的被阴使送走,我才冲白无常嚎啕大哭起来。

大殿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水,谢必安站在我的案前,鞋子都已经被我的泪水浸湿了,他都没找到办法安慰我。范无救有妻女的事情他分明早就知情,却知情不报,着实可恨。

“可可?可可?”谢必安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这不是阳间的事情嘛,阳间和阴间是两个世界,再说了,范无救的妻女都是上一任孟婆引渡的,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你……”

我的眼泪一瞬间就止住了。

我声音还有些哽咽,但还有力气伸出手来捏住了谢必安的袖子:“真……嗝……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

看见他信誓旦旦的表情,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挥手,大殿才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盒点心,在我面前摆开,晶莹剔透的水晶糕和香香的桃酥,全是我的最爱。

我抓了一块桃酥,还有些抽泣,轻轻咬了一口。

“谢必安,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8

这个问题可能真的很难回答,谢必安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难得没有跑到忘川河畔蹲黑无常,而是径直跑到了阎王殿。

阿茶还在批阅文件,他总是事情很多的样子,一年到头都没见他的屁股离开过那张凳子几次,我透过那条门缝看他,还没出声就被他发现了。

“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阿茶头都没抬,门却直接打开了。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显得手足无措。阿茶这才发现我的异样,抬头看见我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确定自己没有因为加班眼花,才跑下台阶,到了我的面前。

“你……这是咋了?”

我看见他担忧的表情,更觉得委屈,嘴一撇就要开始哭。

“得得得,你别哭,我这可不能发大水。”阿茶捏住了我的鼻子,硬生生地让我将眼泪憋了回去,“到底怎么了?”

“阿茶……”我在他期待的眼神当中,缓缓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眼见着阿茶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地变幻,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阎王殿的门就在我面前轰地一声关上了。

这是我第108次被扔出阎王殿。

9

“你知道吗?孟婆最近啊……疯啦!”

“可不是吗,听说到处在问什么是爱情。”

“我看呐,怕是引渡了太多冤魂,魔怔了……”

我捏着一块芙蓉糕,嘴角还沾着点碎屑,听见这样的话,我随手戳了戳我旁边正大嚼特嚼的谢必安,嘴角一撇:“老白,他们说我。”

谢必安拍了拍我本就不那么聪明的小脑袋瓜,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没事,别人说别人的,待会抓回去多灌点孟婆汤就是了。”

我想想觉得有理,把最后一点芙蓉糕塞进嘴里,大喊道:“众将士听令!速速将这些鬼魂抓至黄泉,灌孟婆汤啦!”

谢必安叹了一口气,不忍再直视我。

范无救将手中的链条扔了出去,将所有鬼魂都圈在其中,回头淡淡地对我说道:“走吧。”

要说还是我们八爷靠谱。

我瞪了谢必安一眼,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了范无救的身后。

这是从阿茶那里得到的特许,因为他也答不上来我的问题,只好准我半个月的假,让我备好足够的孟婆汤,就能和黑白无常一起去阳间引渡鬼魂,了解什么是爱情。

出来小半月,我越发地觉得,谢必安真是没个正形,就只知道笑嘻嘻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还是咱们八爷,天生就自带威严,勾人魂魄的英姿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听见我声情并茂地形容,谢必安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合着你喜欢这种暴力执法呗。”

我才懒得和他解释,他根本就不懂,暴力执法的背后,这个充满了故事的男人,不仅记得亡妻数百年,更是个信守诺言,以身殉道的勇士。

“无救?”

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范无救的身影竟晃了一下。

“是你吗?”

我愣愣地转过头去,看见鬼魂当中有一位非常貌美的姑娘,虽是荆钗布裙,但周身竟然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哇——

我没忍住,扯了扯谢必安的袖子。

这姑娘必定是个心善的主儿,如今看这周身的淡淡金光,恐怕不出三世,就要成仙了。

谁知谢必安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冷哼了一声,开了口:“姑娘,安安静静地修你的道,别干扰公职人员执法。”

我难得见到谢必安这么冷漠无情,刚想和范无救一起嘲笑他,就看见范无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阵青一阵白,但眼神当中却又有着莫名的狂喜。

我心脏跳得很厉害,直觉并不简单,一直到了黄泉,我内心的不安都没有平复下来。

“可可?”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所有亡魂都已经喝完了孟婆汤,只剩下面前这位。

她真漂亮,我看着都觉得心生欢喜,可不知道为何,我又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可可……孟婆汤。”谢必安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端上孟婆汤。

“姑娘就是黄泉的孟婆吗?”她笑得眉眼弯弯,却又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模样,对比起我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孟婆,好像确实更招人喜欢一些。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可可,真是个好名字,是吧无救?”

范无救的面色更黑了,他没有答话,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上。

“得了,喝了完事儿。”谢必安将碗推到了那位姑娘的面前,“喝了赶紧走人,不然得走畜生道了。”

“谢兄还是这样。”姑娘倒是不介意谢必安恶劣的态度,眼神轻轻地扫过范无救,然后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走啦,我们……下次再见。”

10

那个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我坐在彼岸花畔,脑子里全是那个姑娘叫范无救名字时他脸上震惊的表情,明明内心翻涌着狂喜,眼神却又躲闪着不敢多看一眼。

我心中憋闷得慌,特地与范无救隔得远远的。

他依旧是一袭黑衣,一双眸子不再看着远处的虚空,而是盯着面前的彼岸花。我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得到,汹涌而来的悲伤快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了。

我不敢上前去,亦或是,我不敢去面对某个事实。

在他的悲伤面前,我无能为力,亦是可有可无。

等到他终于站起身来,我才收回视线,假装并没有看他。范无救隔得远远的,喊了我一声,要我早些回去,忘川河畔的风太凉了。

我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便仰面躺倒在了彼岸花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惺忪的睡眼,辨认了好一会,才认清彼岸花海中的那个白衣男子。

谢必安找我来了。

我晃了晃本来就不够聪明的小脑袋瓜,冲他招了招手。

谢必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敲了一下我的头:“你怎么还在这?该熬孟婆汤了,别到时候我们引了亡魂过来没汤喝……”

“谢必安,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我看着浑浊的忘川河水,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你知道吗?”

“……本小爷怎么会知道?”谢必安摸了摸头,笑嘻嘻地露出自己整齐的大白牙,“怎么了?一个月你都没想出来?”

“不,我想出来了。”我摇了摇头,咽下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我这个月见到了好多相爱的人,他们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可以如此坚定地与喜欢的人共赴黄泉,也可以独自一人支撑摇摇欲坠的家庭,带着孩子坚强又艰难地生活下去,终其一生记住爱人的模样……他们都很相爱……我以前听那些鬼魂说的时候,觉得只不过是美化后的谎言,现在发现,原来都是真的……”

“……那你这是哭什么?”谢必安用食指搔了搔我的下巴,想要尽力逗我开心,“你都已经找到答案了,不哭不哭。”

我把头埋在谢必安的胸口,眼泪鼻涕悉数蹭在他的衣服上,哽咽出声:“你懂个屁!”

许是终于听到熟悉的浑话,谢必安居然笑了起来,胸口震动,气得我又给了他一拳。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止住了哭泣。

我拉着谢必安躺倒在彼岸花海中,听着耳畔风穿过花海的轻微声响,开了口。

“可是人世间还有一种爱情,爱而不得,或者相爱不能在一起。”

我侧过头来,看见谢必安正看着虚无的黑暗,褪去了嘻嘻哈哈的面具,他显得格外的冷峻,这才像民间传说中的那位白无常,地府无常之一。

因为这一眼,我没能接着说下去,谢必安眨了眨眼睛,问道:“然后呢?”

“就像是范无救和那个漂亮姐姐。”我收回了视线,站起身来,“他喜欢那个姐姐,却不能在一起,明明见到的时候很开心,却只能陌生地寒暄几句。”

“谢必安,爱,也是伸出去,却又缩回来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手搭在我的掌心,反而自己站了起来。

“走吧,去熬汤。”

11

我感觉谢必安不对劲。

他以前总是笑嘻嘻地跑来我这里讨酒喝,出差在外路过黄泉时,也会先行跑进来和我打招呼,但现在好像变了,他规规矩矩地和范无救待在一起,再也没有偷跑出来和我喝酒。

自从知道范无救和那个姐姐有着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之后,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打起精神上班了,现在谢必安还不找我玩,气得我把煮好的孟婆汤冻在水井里,跑到阎王殿去找阿茶。

阿茶正在批阅文件,看见我闷闷不乐的模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你怎么又来了?”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更生气了,我又没有天天跑到阎王殿来找他的麻烦,说得好像我多不讲理似的。

“臭阿茶!”

阿茶翻了个白眼,抽出另一本文件,余光都没有分给我:“怎么了?黄泉不好玩?”

我摇了摇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便提着裙角噔噔地跑上台阶,凑到阿茶跟前露出谄媚的笑容:“阿茶~阿茶茶~”

“嘻嘻……”阿茶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用文件敲了一下我的头,“恶心心。”

“你批我再去引渡亡魂一个月好不好?”我搓了搓手,摆出一副乖学生的模样,“就再一个月。”

“你还没找到答案啊?”阿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放下文件,摸了摸自己变出来的络腮胡,“一个月都没找到答案,本王觉得你没有慧根……”

“你胡说!”我揪着他的胡子,哼了一声,“你别管。”

阿茶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该不会是,你想和范无救一起办公吧?”

“这你可就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颠倒黑白了。”

“哦~原来是谢必安啊~”

“你妈的。”我被他说得又羞又恼,将他桌面上已经归好类的文件全都混在了一起,“臭阿茶,不理你了。”

说完我就跳下了台阶,在跑出大殿后,听见阿茶在我身后大喊:

“放心吧!我会给他放假让他去找你玩的!”

12

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觉得快要把黄泉十里漫漫黄沙都要数清楚多少粒的时候,才等到了范无救。

“无救,老白呢?”

我探着身子想要看范无救身后有没有人,结果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好有些失落地坐回了椅子上。范无救见我兴致缺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可可,你想他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被他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抱紧双膝摇了摇头。

从来都是谢必安跑来找我玩,整个黄泉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总觉得热热闹闹的,不曾像如今这样冷清过。

谢必安肯定是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我觉得心中好委屈,嘴角一撇就忍不住想哭。

范无救摇了摇头,轻声地说了一句“呆子”。

“我不呆,你不许……你不许仗着我喜欢你……嗝……”我一哭起来就没完,还上气不接下气,“就说……就是我是呆子!”

范无救张了张嘴,他本就不善言辞,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可,你喜欢我什么?”

我止住了哭声,张着嘴看他,脑子里乱乱的,搜寻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道:“因为无救是个特别正直、厉害、温柔、长情的人!”

范无救摇了摇头。

“可可,你说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范无救撩了袍子坐在台阶上,摩挲着小指上的石戒:“可可,你说的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不是我,或者说你喜欢的,并不一定非得是我。”

我的脑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挠挠头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复杂,本来就很难懂,说出来的话更是难懂。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范无救被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神中还充斥着茫然的模样逗笑了,所幸换了个自己更舒服的姿势,“从前有两兄弟,哥哥和弟弟关系十分亲近,他们相依为命,每次各自去赚了钱回来,都会记得为对方带一些小零嘴,就这样,两兄弟和和睦睦地生活了许久。“

“后来哥哥娶妻生子,弟弟不愿意打扰哥哥生活,只好一个人独居在其他地方。好在弟弟天性活泼,从小便与人交好,哥哥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再过多的询问。“

“再后来,就到了弟弟生辰那日,兄弟俩自哥哥成亲后都在桥头相见,那天自然也不例外。可谁知当天从早上便是大雨瓢泼,弟弟前日又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起晚了,匆匆赶到桥头时,水已经漫上石柱,哥哥也不见踪影,只得看见岸边放着一包已经湿透的核桃酥。“

“他悲痛万分,最终抱着那包核桃酥,投身进了茫茫河水中。”

我听得眼睛眨也不眨,直到他转过头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可可,你明白了吗?”

“……这个故事,是你和小白吗?”我试探性地问出口,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嗯,我是那个哥哥。”他摩挲着自己尾指上的银戒,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我正直,是因为我守诺而死,那必安呢?你觉得我厉害,勾魂索勾人魂,那必安哭丧棒散魄时的狠厉呢?你觉得我温柔,可必安日日来黄泉与你作伴,他虽时常嬉笑打闹没个正形,但是可可,你真的对他的真心……一无所知吗?“

“至于长情……可可,你这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意,我长情的,另有他人,不是你,那么这份长情,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看着我若有所思的表情,范无救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道:“可可,你要看清自己的心,究竟在哪里。”

“别因为一时感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也忽略了别人的真心。”

13

我提着裙子出了黄泉,一路飞奔跑到彼岸花畔,看见花丛当中孤零零的那道人影,突然止住了脚步。

彼岸花常年不凋,即便阴风阵阵,也永远是火红的模样。

我恍然想起来,无数次我坐在这花海当中遥望着范无救的背影,而谢必安也像我一样,远远地望着我,我追逐范无救的每一天,谢必安也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总是嘲笑他舌头太长,嘲笑他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嘲笑他不如范无救成熟稳重,即便我明明知道,他与范无救并列地府无常,他分明只是把温柔独独留给了我。

“……谢必安!”

我隔着遥遥花海,突然大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察觉到他身体僵硬了一瞬,我忍不住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怎么啦?”他穿过彼岸花到了我的身边,看见我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轻轻地抱住了我,“你怎么又哭了?”

“我不喜欢范无救了啊呜呜呜呜……”我揪着他的衣襟抹眼泪,“他不是好人。”

谢必安哭笑不得,手指揩去我脸上的泪珠,笑道:“他欺负你了?快别哭了……我等会去帮你教训他。”

“不行……我现在就是很难过……超级超级难过。”

“那怎么办啊?”谢必安看着我哭得涨红的脸,眉心皱在一起,“快别哭了,再哭该喘不上气了。”

“那你亲亲我,亲亲我我就不哭了。”我透过指缝看他,眼见着他的耳朵越来越红,张开嘴就开始嗷嗷大哭,“啊!我好难过呜呜呜呜……”

“服了你了……”谢必安耳朵通红,轻咳一声,“那就亲一下啊……”

14

我是孟婆,我的心上人是个特别正直、厉害、温柔、长情的人

他叫谢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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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我不能选,进宫我还是没得选,有朝一日我能选的时候,才到你们还债的日子。 .选女入宫 “娘,我不想入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侯将军府二小姐侯流影哭肿了一双眼睛,今日圣旨来宣,侯将军之女贤良淑德,可堪入宫。 “这种话往后可不能再提,你心里怎么想的娘还不知道,还不是为了裕王。”侯成妾室梁琇媛拍了拍侯流影的手。 论样貌侯流影也算出挑,琴棋书画自幼学习,只是后宫从来就不缺美貌女子,侯成手握兵权

野人掳女

大凉山里住着二十几户人家,大山葱茏险峻,经常有野兽出没,但小山村里民风淳朴。第一篇 有女初长成 在古代的远古大凉山里住着二十几户人家。 大山葱茏险峻,经常有野兽出没,但小山村里民风淳朴。 这里要表的是一户黑姓人家。 家里四口人,老俩口加上一儿一女。 他们虽贫穷但生活的很开心。 女儿叫云朵,十六岁正待字闺中,云朵长得好,皮肤白嫩嫩,脸儿红扑扑,特别是那双有神亮闪闪大眼睛能看到人心里。 儿子叫云天,皮

风月楼之戚施

我娘生我那天就死了,不是因为生我死的,而是生了我才想死的,我把亲生母亲给丑死了。我长得不漂亮,我从小就知道。 我娘生我那天就死了,不是因为生我死的,而是生了我,才想要死的。 我爹喝醉后总是对着我念叨说,我娘是他平生所见最美的女子,怎的生了个女儿,丑似蟾蜍。 我只会默默地拧了帕子给他擦脸,然后让他借着月光往水盆里照照,小眼蹋鼻,大耳大嘴,活像吃人的妖怪,我再往水盆里一凑,嘿,一大一小,一模一样。 他

半生旧尘半生熟

没错,是很亲切,因为那是一颗心,一颗原本长在她心口的心。 她是天界的玉兰花仙子,亦是负尘宫伴守仙君的亲妹妹——半生。 今日是她与魔尊的大婚之日,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的仪式可言。 但本来今日该穿上嫁衣之人,并不是她。 两月前,向来不和的天、魔两界在征战了数次后,决定和好,他们经过多次商讨,最终决定以和亲的方式换取三界之太平。 而这次联姻的两位,正是天帝长女寄月公主和魔界的魔尊旧尘。 可公主乃是天帝之

生当连理枝

生当连理枝,死当长相思。今生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你。“你给我下去吧!” 我只觉得屁股上一疼,像是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下一刻便掉入了一个无尽的黑洞之中,凌厉的罡风刮过我的皮肤,生疼生疼的,强烈的风吹得我睁不开眼,只几息的功夫我便迷迷糊糊的疼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抬着自己热乎乎的手掌,心底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个事实,我被迫穿越了。 作为一个小说爱好者,我熟读古今中外各种类型性穿越小说,也曾在人生低谷时

流光(中)

“洛晚河,你在哪里?你要是敢有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偷藏的银子全都花了。”“陆云安,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该和我解释一下向陈府提亲的事。” 他竟释然一笑:“我心悦如月,自然要向她提亲,没想到你关心的是这事,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曾经的记忆出现偏差了。 我一声不吭走到他面前,按着他坐下,在他头上来回扒拉。 “晚河,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作何?”他躲得快,我的手更快

流光(下)

百年之后,奈何桥上,会有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四处张望,等待着我的到来。“主子,这姑娘也太能睡了。” 我仿佛听到有人说我能睡。 “无妨,总会醒的。” 这声音好熟悉! “晚河妹妹,醒了就睁眼吧。” 我缓缓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才完婚就出宫搞事,皇家人精力都这么旺盛么。 太子虚扶我:“他们下手重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我连忙摆手:“不碍事,只是太子再要见我,派人通知一声,我自然会到。” 不碍事

将军喜当爹

将士们抓了个夜闯军营的敌国女子,女子貌美性烈撩的将军春心荡漾,只要将军救她儿子? “将军,兄弟们抓了一个擅闯军营的女人。” 小兵大山来报的时候,大将军蒋塬正站在沙盘前,微蹙着眉头,寻思着下一战该攻打梁国的哪座城池。 大周和大梁两国比邻,因为土地及资源的问题,两国征战多年,这两年梁国皇帝昏聩之名远播,国内内乱不断,民不聊生,大周皇帝认为这是攻打梁国的绝佳机会,随即主张出兵。 蒋塬出生军事世家,几

流光(上)

曾经我还说也不知哪家倒霉千金会嫁给这样一个纨绔,如今明了,倒霉的正是在下。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他娶了他爹宿敌的女儿。 大婚当夜,苦命的我和不幸的他一起跑了整夜的步,我跑我的回忆,他跑他的未来。 我爹,天完国丞相洛明礼,终生目标是打倒卫莽夫;我,丞相府嫡女洛晚河,终生理想是嫁给陆云安。 他爹,天完国大将军卫远山,人生价值在于搞垮洛老贼;他,将军府嫡长子卫长风,梦寐以求的是......他没啥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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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带锦鲤特效的沙雕小公主遇见傲娇腹黑小侯爷……我叫李汐瑶,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行的公主,但我却是本朝最受宠的公主,不止是因为我是皇后嫡出的女儿,可能也因为三岁那年我意外打碎了梅妃娘娘的一个花瓶,找到了梅妃及她母族私收贿赂的证据,阴差阳错帮我父皇扳倒了一半的乱臣贼子(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致命的证据梅妃要藏在花瓶里) 我八岁那年随我皇祖母上山祈福,被山贼袭击,三皇兄带人赶到时,我已经和随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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