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苦海无边,请输入你的诉求。
F大绮梦空间中心站,时间甫一走向9点09分,陆景非便忿忿地根据系统提示点击了传送按钮,心里一肚子的苦水顷刻而出。
天下男生千千万,凭什么单他要做被咬人!怒火攻头,陆景非把键盘打的噼啪作响。
【求阮带带做个人吧,本天才不是小饼干,不想被当成磨牙棒咬!】
一分钟后,系统显示——
诉求无效。
气!
【本天才不想被咬!不想被咬!你到底懂不懂?】
陆景非咬牙切齿的盯着网站页面,目光在触及到消息栏“懂呀”二字后,眉间倏地跃上一抹喜色,然而下一秒便直接暴走,恨不得当场掀了面前的电脑,眼前俨然是系统后续字眼——
然后呢?
不气不气!欲达目的,总要多费点口舌。陆景非深吸一口气,低头疯狂输入自己内心的苦涩酸楚,满腔愤懑还未道尽,便听到叮叮一声,诉求成功。
???
系统终于明白他这颗苦不堪言的心了?陆景非感动的泪水就要流下来。抬头一看,他推心置腹打了几分钟的字,就只留下了两个——
【咬我】
???
他做什么了?这网站是和他有仇??陆景非眉头直突突,气恼之余粗暴地捋起袖子,誓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却忽然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
“耳朵……”
陆景非闻言身体一僵,感受到中心大厅里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撒腿就想跑,脖子却已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掌附上,阮带带眼神迷离的盯着他,表情好不无辜。
“耳朵……你在躲我?”
语气何其委屈!何其轻柔!陆景非却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道:“没、没有。”
话音刚落,就见阮带带手脚并用,如八爪鱼一般的攀上自己,一脸雀跃的伸出舌尖凑近他的耳朵,不由苦笑连连:“又、又来?”
阮带带疯狂点头,又忽地轻咬着因为虚弱而略显苍白的下唇瓣,嗓音甜美的问到:“可、可以吗?”
围观的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心想什么时候阮带带还学会商量了?
诧异间只听一声惨叫,再转身便看到她已经揪着陆景非的耳朵,笑声欢快的咬了上去,头顶的一丝卷毛倏然翘了起来,得意的在空中摇来摇去。
果然——最后还是雷同复制的结果。
众人不禁吞了吞口水,默默同情陆大神一分钟,摇头叹气的散去。
终于得偿所愿的阮带带,一如往常般唇瓣渐渐恢复了血色,整个人再也不似每次最初出现时有气无力、面色苍白的模样,以至于陆景非再一次怀疑他的耳朵是否真是她口中所说的什么补充灵气的奇丹妙药。
可他陆景非活了20年,除了每次背诵诗歌都会发红外,从未发现自己的耳朵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一次如此关注到耳朵,便是因为阮带带。
2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彼时正是F大文学院每年一度的的诗灵文化争夺战如火如荼的开展之际,为了缓解众位学子的忧虑烦恼,学校一夜之间忽然伫立起一座神秘大楼,名曰绮梦空间中心站。
据传,倘若心有烦忧,则可于清晨进入站内,根据提示走进独立的小箱间,待时针指向9.09分,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则会自动跳转出【苦海无边】网站页面,若诉求成功,便会于当晚9.09分收到一颗小相思豆,此豆在手,困扰全解。
最初大家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直到几位心存希冀、前去尝试的同学真的收到了相思豆,容光焕发的出现在大众面前,中心站便瞬间成了众人争相前往之地。
身为校方公认的文学大神兼校刊《相思》负责人的陆景非自然不会放过这天降素材,当即拿起相机冲到中心站找寻创作灵感。
排队大军足足循环三天,陆景非才得以进入厢间,怎奈左等右等,电脑屏幕就是毫无反应。
陆景非眉头皱了又皱,当即声嘶力竭地朗诵了一首自创诗歌《红豆》(这是他出生起便有的习惯,每逢情绪异常,都会大声朗诵此诗)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何合?
一诗终了,陆景非极具仪式感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正欲潇洒离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你耳朵真好看!”
???
这密闭的空间哪儿来的人?
陆景非当即瞪大了眼睛,抬起左腿,做出一副防御状,忽地看到头顶飘过一阵红气,紧接着耳垂一热,余光注视到一个身着红衫,眉眼动人的女孩正伸着舌头来回舔舐着他的耳朵。
陆景非何时见过这场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双手却比反应快,连连几道霹雳掌,直接把她拍到了墙面上。
诡异的是,红杉女孩就这么不见了?!
惊诧之下的陆景非再次开口大声朗诵《红豆》。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何合?
下一秒,脚腕一紧,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阮带带变成了小小一个圆团,抱着他的大腿,可怜兮兮的叫着:“耳朵……”
3
陆景非哪有心情管什么耳朵不耳朵的,扛起她直奔医务室,胡子半黑半白的医生目光犀利的对着阮带带里里外外检查了八百遍,仍然不能找出她昏迷的原因,眼神幽怨的瞥向陆景非。
陆景非无力望苍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守在阮带带的床边,细细观察她恬静的睡姿,他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直到傍晚,阮带带才悠悠醒来,唇色更是苍白了些,嘴巴不停蠕动着。
“你说什么?”陆景非连忙凑近她问。
阮带带喃喃道:“耳朵……”
陆景非脑袋飞速运转,在医生挑着胡子的注视下灵机一动,狂奔而去,十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归来,献宝似的拿出一堆毛茸茸的头饰,道:“猪耳朵,猫耳朵,兔子耳朵,你要哪个?”
身旁的医生左边眉毛上挑45度,表情意味不明。
眼看阮带带就要闭上眼睛,联想到医生的神情,陆景非心里恍然闪过一个想法,笑容一僵,双手一甩,一袋子的动物耳朵满天飞舞,他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哀嚎着:“你不会要死了吧?我只是不小心打了你一拳又不是捅了你一刀,怎么好端端的医疗事件就成了谋杀案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陆景非怎么能一失足成千古恨,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凶手?如此想着,不由仰天长啸:“我们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以死来害我?”
说着再次朗诵起了《相思》——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
“停……”
医生右边眉毛上挑45度,忍无可忍的制止。
倏地一声惨烈的尖叫声,陆景非泪眼闪烁中只觉得耳朵传来一阵疼痛,缓神才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阮带带不知何时已经撑起身子咬向了他。
陆景非羞愤交加,却有苦说不出,只能红着脸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神奇的是,原本奄奄一息的少女竟然就这么恢复了正常,至此便缠上了他。
回忆至此,陆景非瞥了一眼身旁兴高采烈的捧着一个冰淇淋舔呀舔的阮带带,只觉得这美少女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变态。
4
陆景非的诉求很快就得到了“反馈”。
当晚9.09分刚过,他的手腕便猛然出现一串编织极美的相思豆手链。想起电脑屏幕上那大写的“咬我”二字,他只觉印堂发黑。
至此阮带带出现的频率再次翻倍,人形靶子陆景非成功的从两天一咬平均到两小时一小咬,五小时一大咬,以至于他不禁在心底怒吼:凭什么别人只收到一颗,他是一串!!这不叫解忧消愁,这叫愁上加愁好吗!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整个F大没有人知道阮带带的来历,对她空降文学院一事却也未置一词。
陆景非无数次想起在绮梦空间那狭窄的小房间里她突然出现的场景,都不禁怀疑是她对整个学校的人施了什么魔法。
阮带带不是人!
这是陆景非从她的行为中观察到的结果。
譬如她因为得到棉花糖而格外兴奋之时,就会缩成一个小红团,在桌子上调皮的弹来弹去;再譬如她没钱买零食时就会化成一朵红云在摆满薯片的柜台上飘呀飘呀,大眼睛闪亮亮的盯着他。
联想到电视剧里诸多凶神恶煞的妖怪,陆景非最初对她是心存戒备的。
可两个月来她除了每日围在他身旁吃吃喝喝外,便是在循环重复“虚弱地跑来,咬向他的耳朵,再恢复正常”这个过程。
期间陆景非不是没想过反抗,在被阮带带咬的第九次,他恶狠狠的指着她的鼻子大叫:“我不管你到底是何方妖怪,本天才没空陪你玩咬人游戏。我劝你识相一点,趁我还没发怒之前快点离开,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多么义正言辞!多么凶神恶煞!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日一早,他在一阵尖叫声中猛然醒来,正对上垂头跪在一片巨型桑叶上的阮带带,只见她把插着三根熏香的香炉高举过头顶,他倏地跳下床。
“你这是干什么?”陆景非一张口,被香烟呛得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横流下准确把握到重点:“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疑惑的眼神转向室友,继而接到他们整齐划一摇成拨浪鼓的大头。
阮带带可怜兮兮的把香炉顶到头上,眨着闪烁的大眼睛说到:“耳朵……你又不要我了吗?”
???
陆景非瞪大了眼睛,目光触及到室友一个个对着他显露的“禽兽不如”的表情时,嘴角抽了又抽。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以清白之名来害我??”陆景非仰天大声朗诵《相思》——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何合?
片刻后,重重吐气,一本正经道:“长时间屈膝在地会造成血液阻塞,神经错乱,轻则下身不遂,重则原地瘫痪,你想选哪个?”
阮带带怯怯地看向他,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陆景非连连几声长叹:“一句话概括:你先起来。”
陆景非面如死灰。
阮带带委委屈屈。
“耳朵……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陆景非原地炸裂!不要说的他好像是个负心汉一样好吗?以前?他怎么不记得以前和她认识过。
因为这事,陆景非曾一度被冠上了“渣男”的名号,直到文学院众人在无数个场合看到他被阮带带扑倒,哦不,是狂咬的场景,才清一色的对这传闻中的大神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
对于阮带带究竟从何而来,以及后续发生的种种奇葩事,陆景非已经无力理会,他只觉自己不能再做任人宰割的靶子,否则不是耳朵会被阮带带咬掉,就是脑子会被她搞疯。
打定主意,陆景非眼睛一闪,当即看向再一次出现在教室,不假思索地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道:“明天和我去个地方怎么样?”
阮带带闻言一喜,连连点头,头顶那根卷毛在空中摇呀摇呀。
她很开心呢。
离得太近,阮带带的鼻尖正好蹭到他的鼻尖,陆景非心底猛然一颤,手腕上的相思豆手链竟然怦怦跳了起来。
真是见鬼!
陆景非暗咒一声,慌忙移开了视线,脸颊火辣辣的发烫。
5
陆景非带阮带带去的是东闽古乐街。那里售有诸多奇珍异宝。陆景非打听过,其中有一家名为“思往”的店铺,以藏有稀奇的仿真动物耳朵而出名。
“想要什么耳朵?”店主身着黑衣,头戴斗笠,嗓音低沉。
“耳朵……”陆景非还未说话,身旁的阮带带已经兴奋的叫了出来。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店里暗黑风格的装饰,问身旁的小妖怪:“你想要……”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她眼睛闪亮亮地盯着自己的左耳,连忙制止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难不成还要割下耳朵给你?”
阮带带陷入深思,耳边已经传来店长的低笑声:“倒也不是不可能。”
???
陆景非扶额:“你在说什么鬼话?”
阮带带拍手:“鬼话好,鬼话好!”
“……”
陆景非倒是没想到,店长竟然三秒钟内掏出一个与他耳朵相似的高仿头饰出来,甚至摸起来还是热的!他一时嘴痒,不由叹服:“果然生意随处可做,造假集团横行,佩服佩服。”
阮带带继续拍手:“佩服,佩服。”
陆景非:“……”
阮带带捧着耳朵发箍,如获至宝,来来回回的戴在头上又拿下,笑成了一朵花。
“至于吗?”
陆景非有些不解的问道。手指忽然一热,阮带带已经牵住了他的手。他如触电一般闪开,躲在角落朗诵《相思》——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何合?
回头就看到阮带带委屈的指向一旁正在约会的小情侣,道:“他们都是这样的。”
这能一样吗?陆景非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她手指柔软的触感,他深深觉得自己需要静静,终于走到公交站,灵光一闪,看向她道:“我送了你耳朵,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阮带带点头。
“那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
“应该应该,”阮带带笑的更开心了:“我听你的。”
“很好,”陆景非眯起眼睛,低头凑近她,道:“看到那种黄色小车了吗?你站在这里数到第99辆,我再来找你怎么样?”
阮带带愣了愣,犹犹豫豫的点头。
陆景非漫无目的的走了几圈,心里乱糟糟的,他本打算离开,可脑子里忽然闪现阮带带可怜巴巴地表情,双腿不受控制的走回去就看到她弓着身子,头顶的一撮头发翘起来,在空中摇晃,食指弯成90度,嘴里念叨着数字。
还真是……可爱。
他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南方夏季的暴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他远远地看到雨水落在地面又溅起,她惊慌失措的左跳右跳的模样,眉头挑了又挑。
“只是下雨而已,又不是下炸弹。”
“耳朵……”阮带带委屈的缩成一个小圆团,看的陆景非心里一软,走去背起了她。
宽阔的柏油路上,不知多久,阮带带才恢复了正常的人形,她的发丝打在陆景非的侧脸,他只觉得心底想被杨絮拂过一般,痒痒的。
“你在背我。”阮带带语气兴奋。
陆景非挑眉:“所以呢?”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你准备……”
陆景非“怎么感谢”四个字还未说出来,只觉左脸一热,她竟然亲了他!陆景非手一僵,差点没一个激动给她来个后空翻。
“你、你干什么?”陆景非脸憋的通红。
阮带带眨了眨眼睛:“感谢你呀。”
陆景非依旧激动:“这算哪门子感谢,这是非礼、非礼好吗?!”
“是吗,”阮带带“啪叽”一声又在他右脸亲了一口,乐呵呵道:“那就干脆非礼的全面一点吧!”
陆景非脸红了又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心脏砰砰直跳。
阮带带快乐的小脑袋摇呀摇,开心的不得了,怎奈忽而乐极生悲,只觉头晕眼花,不由低低叫到:“耳朵……”
陆景非闻言暗叫不好,下一秒耳朵便传来一股巨痛。
他面无表情的呆在原地,心想他能把她丢下去吗??
6
陆景非没想到的是,他背阮带带直奔女生宿舍大楼的消息很快就在学校传了开来。
有人将他们“相爱相杀”的过程写成了短篇小说,放在了校报副刊最醒目的位置。
陆景非此刻正听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阮带带声情并茂的朗诵着那些娇柔造作的语句——
“他们互相依偎,因爱而恨,因恨生爱……”
爱恨个头啊?陆景非忍不住腹诽,冲动之余只差没缩在墙角大声吟诵一番《相思》。
更可怕的是,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弄来的仿真耳朵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据他实验,当阮带带身体虚弱的出现时,咬此耳朵无异于在啃木头,除了磨牙外别无他用。
哦不,还有一个强大的功能——招虫子。
中文系课堂,韩教授激情澎湃的讲解着中国成语史。
阮带带全神贯注的同眼前成群结队的小黑虫斗智斗勇。
而后便出现了以下情形——
阮带带双手高高举起打虫子,教授眼前一亮:“阮同学来回答为什么会有胸无大志这个成语。”
阮带带手僵在半空,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喃喃道:“耳朵……”
无奈,陆景非只好起身,信口胡诌:“只怪有人胸太小,装不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阮带带继续打虫。
教授继续提问:“胸无城府?”
陆景非继续被迫起身:“胸里一片干净,多年不见各种牌子的小垃圾。”
循环多次——
陆景非眉头突突,看向阮带带:“你们妖怪届都没有点儿小成语?”
盯——
“你们妖怪届都没有点儿知识库?”
盯——
陆景非看着阮带带头顶的那根卷毛360度转了一圈,眉头皱成“川”字,心底一软,语气难得的温柔:“算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
半晌,才听到她幽幽的声音:“我不是妖怪。”
陆景非:“……”
看着她可爱的表情,他只觉心跳猛然漏了一拍,轻咳一声,道:“总之,要发挥勤学好问的本领。”
阮带带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问:“胸是什么?”
陆景非:“……”
回去的路上,陆景非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心里一阵郁闷。途经告白圣地南音湖畔,头发染成大红色的女生正在手舞足蹈的告白:“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保镖,你可以喜欢我吗?”
阮带带当即发挥勤学之本领,一把揪住陆景非的袖子,道:“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保镖,你可以喜欢我吗?”
“……”陆景非脸又红了一个八度,脑袋混乱的指了指头顶的大太阳,道:“马上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
阮带带皱眉,继续揪他的袖子,道:“你不愿意吗?为什么?”
“是我胸不够大吗?”
“咳咳……”陆景非一口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正色分析:“我是人,你是妖,人妖殊途,注定苦海无涯,何不回头是岸?”
“我不是妖怪!”
“呃……就算你不是妖怪,可你毕竟不是人,体会不到我们这些凡人的生老病死之苦,所以……”
“人渣!”
说话间,忽然只听隔壁告白之所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一把刀子腾空飞来,直冲陆景非,眼看躲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他瞳孔急剧放大,忍不住在心底大诵《相思》。
只见阮带带一个转身,一身红衣随风飘起,长发飞扬,长指一勾,准确握住了那把明晃晃的刀。
多么潇洒!多么炫酷!陆景非心动万分,脑袋飞速运转。
自己要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妖怪谈恋爱吗?因为觊觎她的可爱而牺牲自己的耳朵值吗?
好像……还挺值的!
他想着,当即眼睛一闪,一脸认真道:“我愿意!”
7
陆景非和阮带带在一起一事,成了继校报副刊后F大再一轰动事件。
鉴于阮带带的特殊性,为了防止陆景非早晚会被她咬的兽性大发,文学院众人特意在绮梦空间中心站一楼为他们开设了日常恋爱打卡点——每日清晨他们二人必须牵手面对众人,互道一声喜欢。
打卡点宣布成立当天,各年级学子纷纷手带彩绳前来中心站祝贺,那阵仗看的陆景非都怀疑自己人缘何时变得如此之好。
更让他诧异的是,戴着黑色斗笠的耳朵店店长为什么也来凑热闹了??而且看起来阮带带还和她相谈甚欢。
众人屏息以待,陆景非和阮带带相对而站,只听她兴奋地大叫:“耳朵,耳朵,我好喜欢你。”
期许的眼神看向陆景非——
“我……”
陆景非犹犹豫豫,左顾右盼,半晌儿,红着脸嘀咕道:“我、谢谢。”
阮带带:“不客气,不客气。”
众人:“……”
从此之后,阮带带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乐趣,没事便缠着他说着“喜欢你,喜欢你”听得陆景非不禁老脸一红,满大街的朗诵《相思》。
当然,喜欢不假,可身为万年单身狗的陆景非说不出此等话来。
阮带带跟着军师团——文学院众人,学习撒娇的本领,餐厅、教室、甚至电影院,她随时会把自己团成一个圆滚滚的小红团子,在陆景非眼前弹来弹去,看得他心里无法掩饰的欢喜。
陆景非没想到的是,阮带带会对说要做他的保镖一事认真起来。
运动会场,他潇洒地挥舞着长剑与对手抗衡,忽地只听“咔嚓”一声,阮带带当场冲上前去一把掰断了对方的武器;体检中心,他淡定自若的坐在抽血中心等候长针入肉,忽地只见一道红影飘来,阮带带成功吓晕了刚来实习的小护士……
多次之后,陆景非不禁扶额问小妖:“你到底想干嘛?”
阮带带笑,一脸认真:“保护你呀!”
这……陆景非一时怔愣,心里闪过阵阵异样的感觉。
彼时一阵清风吹过,树间绿叶裹挟着露珠缓缓落在阮带带的头顶,她忽地一惊,再次如当日下雨之时手足无措的跳了起来。
这小妖怪怕水呀!
陆景非心里一片柔软,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拉至怀中,声音分外温柔的调侃道:“到底是谁要保护谁呀?”
阮带带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脸颊迅速窜红,兴奋之余又团成了团,弹来弹去的。
看着她的模样,陆景非笑意更浓,一句“我喜欢你”脱口而出。
正在滚来滚去的阮带带闻言一个激灵闪到了腰,翻了几个滚儿才皱着眉头化为原形。
“呵……”陆景非低笑一声,忍不住附身吻上她的唇瓣。
他动作来的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陆景非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她,第99次把他毒死了。
阮带带一愣,眼泪啪嗒嗒落了下来。
陆景非醒来是在一天后。
弗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面容可怖的阮带带——她一张小圆脸从中间裂了开来,表层的皮肤正在慢慢脱落着。
“你……”
“耳朵……”
阮带带看着他震惊的眼神刚想说话,却见他忽然起身跑了出去。
她跪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他的耳朵果然还是嫌弃她了吗?
8
阮带带的真身是颗相思豆。
百年前,她生在春山山巅之上,归属植物界圣地相思阁。
从藤根上脱落的那天,她欢快的在春山一带玩耍,猛然看到来此地求学的书生陆景非,他的耳朵好看极了,她想自己反正也不知要去何处游玩,一时兴起便偷偷跳上他的耳垂,悠闲地躺在他的耳蜗。
他一路念着《相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
直到晚上,她沉沉睡去,恍然感觉到有人在拨弄自己圆滚滚的身体,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书生的掌心。
“你这小相思怎么会钻到我的耳朵里去?”
他说这话时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
阮带带挣扎着翻动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滚到他手指的边缘,又被他捉了回去。
她气恼的瞪向他。
他笑的开怀。
“既然进了我的耳朵,那便陪我住下吧!”
???
她不要,她有家好吗?!
陆景非心满意足地找花盆移土。
阮带带面目狰狞地跳去咬他的耳朵。
只怪那时的她太过稚嫩,牙齿尚未齐全,在他耳朵上啃来啃去非但没有造成任何疼痛,反而给他落下了把柄:“你伤了我,我留下你也是情理之中。”
???
他哪里受的伤?怕不是脑袋哦?
尽管百般挣扎,刚刚破土而出的阮带带又被陆景非埋进了土里,放置床头日日观赏,不由觉得真真是奇耻大辱!
于是陆景非伏桌前看书。
阮带带跳出土来咬他!
怎奈偷鸡不成蚀把米,偏偏跳进了烛火上,烧的她眼泪横流。
陆景非笑:“世间欢乐无穷多,怎得偏爱玩火自焚!”
说着她又被按着头埋进了土里。
气——
陆景非朗诵《相思》。
阮带带刨土而出咬向他的耳朵。
怎奈力气不过人,被他轻而易举的塞回原地,她正欲发怒,忽地只见他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泼来,差点没把她从这个美丽的世界送走。
气——
就这样过了三年,阮带带终于化为人形,一朝成人气昂昂,趁着陆景非熟睡,她当即拍了拍满身泥土,忿忿咬向他的耳朵,如愿听到一声尖叫,她表示十分满意,挺起胸膛得意的望着睡眼朦胧的他。
谁料,只听他喃喃一声“小相思”,随后长臂一览,直接将她捞进了怀中。
???
阮带带小脸通红,这玉面书生脸皮怎得如此厚?她气恼之余继续咬他的耳朵,他却毫无反应。
一夜难眠,阮带带还以为陆景非当真不怕得道成人的她,熟料次日一早刚迷迷糊糊的睡着,就听一声呐喊。
陆景非疯了一般的抱头望着她,叫着:“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激动之余,开始躲在角落大声朗诵《相思》——
相思已往复相思,与君离别复何合?
阮带带觉得他的表情有趣极了,至此便缠上了他。
陆景非渐渐也消化了相思豆化成了一位可爱的红杉姑娘且这姑娘偏爱咬自己耳朵这一事实,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些许情愫。
事情的转折是在他们相识的第七年。
春山一带的书生被要求到山顶面对野兽作诗吟对,阮带带缠着陆景非许久,他才同意带她前往。
路上突然下了雨,阮带带吓得四处蹦跶,陆景非不由轻笑,特许他变为原型钻进他的耳朵里去。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谁料野兽忽然受了刺激,扑向了陆景非,咬上了他的右耳。阮带带见状着急坏了,可他堵着左耳不让她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只好用缩身术从他的手指间跳出来,她红衣飘飘,费力制服了野兽,也受了重伤。
一个月后苏醒,就看到陆景非满眼心疼的神情,他拥她入怀,道:“相思,我离不开你了。”
他说着吻向她的唇瓣,她心里暗暗发喜,却见他忽然晕倒在地,面色铁青。
那是她第一次把他毒死。
相思阁的师傅告诉她,缩身术损身,她补充灵气的珠粉脱落在了陆景非的耳朵里,她再也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毒性了。
但她不甘心呀。
就这样,一世又一世,他们相遇,相爱,她又把他毒死。
阮带带每救陆景非一次,脸颊就会裂开一点,表层的皮肤也会脱落,痛苦万分,不得不回归到原形去修养。
她是一颗可爱的相思豆,可是有毒。
三百年来无意间,她毒死了很多植物。到了这一世,师傅说她作孽太多,要来赎罪。所以她趁着诗灵大会开展之际,变出了绮梦空间中心站,蒙蔽了F大众人对她的意识。
每为人消一次忧愁,她便会失去一层灵力,虚弱不堪之际,只能通过咬陆景非的耳朵来汲取自己早已与他的身体融合的珠粉。
可现在,他又如前98次那般看到她救活他后的模样就跑了。
会不会又像往常一般,消失不见呢?
阮带带想着,忽然只觉胸口一闷,吐出紫红色的血水,晕了过去。
9
绮梦空间中心站一夜之间不见了,所有人收获的小红豆也都不翼而飞,也未曾有人对此残有任何印象。
唯独陆景非手上的相思豆还在不停的颤抖着,仿佛经历了很大的痛苦。
他红着眼眶,站在南音湖的桥边,从早到晚,只是静静的站着,最终还是没忍住前去寻找阮带带。
他把能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就是没有她的身影,颓废无力之际,是头戴斗笠的店长出现将他带进了耳朵店。
只见阮带带蜷缩成一团,虚弱不堪的颤抖着,陆景非眼睛酸涩无比,疼惜的走进,便看到她的手里的仿真耳朵上布满了牙印。
这个傻妖怪!强忍着也不去找他吗?陆景非泪水倏然滑落。
其实那天他跑走并不是被她吓到,而是想起了被尘封的往事,想起了他们每一世的甜蜜,也想起了她每次救他后痛苦的模样。
他也想起了那个头戴斗笠的女人是谁,那是阮带带的师傅。正如这相思阁的高人所说,他怎么能忍心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他要远离她,才不会让她继续受伤。
可而今看到她瘫在地上,红衣鲜艳、脸色苍白的模样。他只想拥她入怀,将耳朵凑近她,诱哄似的喃呢:“小相思,咬吧!我不疼。”
陆景非一阵心疼加悔恨,他怎么能走呢?他是她的解药呀!
阮带带迷迷糊糊看到熟悉的耳朵,自以为是在做梦,良久才缓缓张开嘴巴咬了下去。
心想,他的耳朵,来了吗?
10
阮带带恢复好身体的第一天,看到陆景非,一时兴奋就想扑上去,又倏地想起什么,失落的放下搭在他肩膀的手。
陆景非瞧着她的模样,轻笑着捧起她的头,吻了上去。
阮带带仓惶地推开他,却发现他依旧容光焕发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没毒了?!
得到这个认知的阮带带兴奋的滚成一团,上蹦下跳,陆景非一脸宠溺的看着她。
不远处,头戴斗笠的店长望着手里的仿真耳朵,脑海中是阮带带在陆景非输送“不想被咬”的诉求后,求她做出的耳朵。
那丫头多少次虚弱难耐时宁肯咬着这无用的耳朵,也不愿第一时间跑去找陆景非。
她想着不由摇头轻笑,手中的仿真耳朵忽然开口:“他不会再死了吧?”
“不会,”店长笑了笑:“你这百毒姜皮虽不能补充灵气,解毒的功效倒是不错。”
她说着望向眼前正在打闹的二人,由衷地笑了:“第99次了,我们的相思,终于不用再只相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