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竟也有这样的一天!
那一日在监护室,奄奄一息之际,脑海一片空白,觉得这一辈子对他的唯一牵挂,就要形神俱灭。
我在不甘心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再一次醒来,还是那个监护室,一身的正红刺红了眼睛,一个幼稚的眼神关切的看着我。
我起身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小孩,不顾他诧异的眼神,想要冲出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他微笑的看着我,拽着我的手:
“这里除了我,谁也打不开这扇门!你要不要求我呢?”
我木然的点点头。
他有点不满的说:
“哎呀,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你要再不说话,我就不答应你了!”
“我求你……”
他看看我,手轻轻的挥动着,门竟然开。
看到那一下子打开的门,我一阵的开心,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赤脚疯狂的奔跑,再等一会儿,我就能够见到他!
在心里,我一次次的暗示自己,再跑一个拐角,就要见到他了!
可,不管我如何奔跑,眼前出现的总是无尽熟悉的街道,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唉,只是想告诉他,我要嫁给他!
“你跑什么呀?!”
那个小孩很是激动的冲我发火
“你看我的脚都磨破了!”
他一下子拦住去处,让我躁动的心,更加暴躁!
“你给我让开!破小孩!”
“我才不是小孩,我是你老公!”
我的步履钝住,木然回首,抓紧他的衣领:
“你说什么!你是谁家孩子!我看你是作业太少!滚!”
他沉默,坚决拦住不允许我走,但看我如此决绝。
一会儿,他松口说:
“好,但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我!不然你那儿也去不了!”
我无奈点头。
在漆黑的夜里,路上寂寥无人,唯有他与我紧紧依偎。
穿过一个漆黑的隧道,我终于回到有他的地方,但那门楣上刺眼的大红,似乎在告诉我点什么。
看着他怀里躺着另外一个女孩,脑海里竟然对他释然。
若我去世以后的那些年,还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共度余生,也是挺好的结局。
这样想来,我就没有牵绊了吧。
他拉拉我的手,轻声安慰道:
“难过你就哭出来啊……”
心里一顿,有点儿好笑的看着他:
“你一个人小屁孩,懂什么吧!”
“再说一次,我不是小屁孩,我是你老公!”
他急了,竟然变成和我同龄的一个男人模样!唇红齿白,好一个翩翩公子!
我愣在那里!
“你再说一次?”
懒得理你!
他扭头潇洒自如的走了,徒留我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想起以后将无处可去,就只好紧紧的追上他。
等等我!
他冲我微笑,拉着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回家吧!”
正在我对该去哪里而惆怅时,他的话正中下怀。
反正,他说过,他是我老公。
既然,我已死去,哪里都可以是我的最终去处。
从握紧他的手开始,一切都听他的。
闭上眼睛,等我睁眼,已经到他的家里。
哦,他很认真的跟我纠正,这是我们的家。
那竟然和尘世一样,街道城楼什么都一样。
站在他家楼上的顶层,望着满天的孔明灯,不知怎么得有想起了活在尘世的那个他,瞬间有点失落,不过只是一瞬间。
他拥抱着我,让我的身体一僵,慢慢就又放松下来。
他指着天上的那些如星星般的孔明灯说:
“这些都是对生者的思念,每天都有,这里没有星星,就把他们当做星星吧”
瞅着我心情还算可以,他凑到耳边对我说:
“我们去逛街吧!”
“嗯?!”
熙熙攘攘的街道,我和他在一起走着,他帮我阻拦偶尔挡路的人,说说笑笑逗我开心。
一路上,他试图想要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就不把手给他。
他冲我无奈的笑。
依然紧跟着我,似乎害怕我走丢。
天色越来越冷,这里竟然也可以感受到温度的变化,我很诧异。
一身淡紫的秀禾裙,单薄得狠。
他似乎看出来我的窘迫,正好街口有一家服装店。
我开心的跑去,里边的衣服真好看。
店主看了我一眼,竟然推给我一堆的长袍裙子之类,我不懂这到底叫什么,只是从电视上见过,挺漂亮的。
我选择了一堆的加绒加厚的衣袍,他安静的付了帐,竟然是用一堆铜钱。可笑的是,我竟然习惯性的想要掏出手机扫码结账,又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冥界,怎么能有哪些东西呢?!
一番打扮,他看的眼神亮亮的,说不上的开心。
我们逛了很久,终于,满载而归。
躺在宽大的床上,累到懒得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堆的东西。
再看着眼前这个认真帮我一一归类整理的男人,突然也不想要从他身上知道点什么了。
但有一种直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他,意识在告诉我,要我相信他。
所以,我相信他。
毕竟我的意识都是很准的,上一次就因为太准,被养母一顿暴打,大骂我是扫把星。
那一夜,我和他躺在一起,睡了一个非常安稳的觉。
这是我养母也没有给予过的感觉,暖暖的,竟让我莫名想流泪。
日子就这么过着,以为死了就是如鬼片里的样子,如行尸走肉般恐怖,什么下地狱下油锅之类的。
竟然和我想的不一样。
最让我诧异的是,这里竟然也有太阳,虽然没有星星。
他说,这是当年后羿射死的其中一个太阳,不肯死去,被天庭安排到这里掌管这里的日出日落。
他似乎有很多魔力,会带我去想去的地方。
他对我说了很多,但我只记得一句:
“我是易胜年,余生请多多指教啊!”
“哈哈哈,你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哪儿来的余生吧!”
“……”
“我是宫长念,你就叫我道口小姐,或者你随便怎么叫吧。”
“念念~”
“啊?念念?难听死了!”
“念念~”
“唉,你高兴就好吧……鬼生请多多指教!”
他有很多让人无语的地方,每天总喜欢把床整理的一尘不染,害的我没法睡懒觉。
有时候感觉,我不是在和一个小伙子一起,而是和一个老头子。
每天总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要练毛笔字,字体好坏我也不懂,只是觉得还挺好看,跃然纸上。
他的家里,哦,不,是我的家里只有我和他,别无他人。
易盛年说,他有很多家。
我的心里一紧,很多家?
“那都是我在不同的地方的家,噢,不,那不能算家,顶多算房子,有你在的地方才叫家。呦,念念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脸怎么涨红……”
“没什么,真能吹,你沙漠里有吗?有能耐你带我去看看啊……”
他认真想了想说,还别说真有一座。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那是一座绿洲之内的房子,挺有中东特色的。
此时,正是黄昏。天色正美。
坐在门前的沙丘之上,悠闲的陪他喝一杯,仰躺在沙地上,也许是黄昏时分,一切都很安静。
真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此情此景,他就会大煞风景!
他竟然想吃烧烤,不知道从哪里搞得炉子熟练的做起来。
袅袅炊烟徐徐升起,香味浓郁扑鼻。
瞅瞅那羊肉,外焦里嫩的,一下子勾起我肚子里的馋虫。
我开心的吃着他做的烧烤,他温柔的给我擦脸上的调料。
终于酒足饭饱,我靠在他怀里,听他给我讲自己的故事。
唉,可惜我没听多少,就记得一句:
“他会用鬼生好好待我,再不会错过彼此。”
唉,我怎么就不记得他呢?
回想自己活着的时候,只是个多余之人,为那个家任劳任怨,最终却被养母所不容……
没想到,对他们最后的一次贡献,竟然是自己的尸体。
年少喜欢的人,最终还是爱而不得,其实我早就已认命,在我自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没有任何怨恨。
每天被他叫念念,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念念~该睡觉了……
念念~去看海吧……或者去玩玩蹦极……
我不要!那太可怕了!
他安静的时候会重新变成个小孩模样,偶尔我会调侃他:
“胜年呀,来,叫姐姐~”
“我不!别闹,我比你大多了!”
曾经我问他,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房子,他说:
“念念,我是水葬啊,所以整个山川河流我哪儿都很熟悉的,没有哪里是我没去过的啊。”
“那你去过珠穆朗玛峰吗?罗布泊呢?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宝藏吗?”
“珠穆朗玛峰除了高点,没啥可看的,不感兴趣。罗布泊?哎呀,死气沉沉的地方,除了一堆破铜烂铁,还有烂木头。能看的也就那几个石头城堡吧!”
“那你感兴趣什么吧?”
“有山水的地方最美啊,美女如云最好,不过能遇到书画老友那是上上选的好地方啊。比如我在照州就有一套房子,景色优美,适合养老。非常让我中意,你要看看吗?”
“养老?唉,你都死了,养什么老吧!我才不去,你去你的美女如云吧,我要回去学跳舞……”
说这话之时,早就到了照州。
他轻刮我的鼻尖,温柔的说:
“你看你啊,美女如云又如何,他们再美,也比不上对你的心动不已,念念,我很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才不喜欢你呢!”
他很自然的把我靠在怀里,淡淡的继续问:
“嗯,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
嘴唇的触感那么柔软,真实,我的脑海一片混乱。
在我清醒过来,他早已经没了踪影。
以后很多天,他都没有出现,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吃饭睡觉,总是我一个人,没有他的存在,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想起他睡着的时候,就会变成小男孩的样子,蜷缩在我的怀里,暖暖的让我很温暖。
我喜欢太阳的味道,从此我的被褥都是那样的味道,他总是在我不经意间给我制造惊喜。
我喜欢向日葵花,他就给我种了一座山都是那样的花。
我喜欢坐秋千,他干脆就给我做个超大的秋千,每一次都让我惊心动魄,却让我很享受这样的刺激。
每一次秋千的晃动,可以让我穿越一个长长的花海,去眺望远方朦胧的风景。
他给我很多的感动,我喜欢去看高高的山,他总是嘴上说不行,都会一一陪我去。
活着是一个世界,死去的世界,也可以是美好的,没有什么难过的,在有的国家里,死亡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只不过是不和不喜欢的世界打交道了而已。
我以为来了这个世界,就是孤独,直到遇到他。
也许和那个他终究是有缘无份,或者说,我的有缘人其实易胜年啊。
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是在无意中撞破的,我发现自己小时候的玉镯子,他竟然有一只。
就在他随身的手袋里,这次他忘了拿,被我因为好奇偷偷的打开了。
见到镯子的那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镯子上的金边上刻着我最喜欢的花纹,还有我的姓氏,一眼就能认出。
脑袋瞬间清醒,他竟然就是那个少年。
猛然想起,好多年前,一个小女孩追着一个半大的少年,哭着闹着说:
“哥哥,你等等我,长大我一定要把你娶了……”
“哎呀,错了,我娶你才是啊!”
“我不管,哥哥,我一定要娶你!这个就当……就当是我要娶你的…信物……”
说完,小女孩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玉镯,硬塞到男孩的手里,欢欢喜喜的跑了。
徒留男孩哭笑不得的样子。
“念念~!”
猛然回头,他不知何时回来,满含笑意,问:
“让你看到了呀?那你当初说要娶我,还算做数……”
“我在考虑……”
其实,怪不得呢,原来是故人重逢啊。
哎呀,年少欠的的债啊,只能慢慢还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