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弄丢了我的妈妈
我在楼下的花坛里,困了很久很久,走不出去。
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花坛里,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夜里,一盏闪着微弱光芒的路灯就在我的头顶上,四周黑漆漆的。
我吓得大哭,蹲在那里叫妈妈,可是,没有人理我,我哭了好久好久,哭的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我全身发冷,明明白天不穿衣服都嫌热,怎么夜里这么冷。
好想妈妈,还好,我已经6岁了,会坐电梯也知道家在601,我自己可以回家。
从花坛里站起来,刚迈出腿,我发现膝盖流了好多血,我又想哭了,可是好奇怪呀,我的腿一点也不疼。
想起平时摔倒妈妈会给我呼呼,我学着她的样子,对着膝盖撅起嘴巴,并没有记忆中被温暖包围的感觉。我要赶紧回去找到妈妈,让她给我呼呼,呼呼一下就好了。
走了很久很久,就是找不到电梯,我记得明明就在花坛的旁边啊,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怎么这次就是到不了呢?
我疑惑地抬起头,那盏泛着微弱光芒的路灯,又出现在了我的头顶上。
“咦?怎么又是这个灯呀。”我发现我依旧站在花坛的灯下,抑制不住的呜呜呜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我害怕。”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啊?”
“妈妈,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妈妈,我再也不调皮了。”
“妈妈,妈妈,我听话,你来接我好不好。”
......
我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妈妈,可是妈妈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我眼前,我弄丢了我的妈妈。
2.万圣惊喜夜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还不太会算时间。
只是每次醒来,都和第一次醒来时一样,我躺在花坛里,头顶是微弱的灯光。
我再也没有见过太阳,也没有白天,我已经不会害怕了,也忘了好多事情,这些的发生是悄无声息的。
就像是那天我突然想不起回家的路,可是我还记得,我家住在601,在电梯里按一下“6”,门开后向右转,敲敲门,妈妈就会来开门了。
千万不能忘,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
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不似平时的安静无声,只有微弱灯光。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过声、小孩打闹声、广场的音乐声中醒来。
头顶的路灯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圆球,而是过年时会挂的灯笼。花坛旁放了好多南瓜灯,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我突然有种预感,今晚,是我找到妈妈的最后机会。我爬起来,朝人声鼎沸处跑去,跟着声音的指引,来到了小区的广场,那里围了一群又一群的人。
我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直到舞台中间,这里站着一群提着南瓜灯,穿着各式各样奇装异服的小朋友,记忆中好像我也这样打扮过,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妮妮。
我向她跑去,却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我吓傻了。
一个穿着长白袍子的哥哥对我说:“她看不见你的,你们现在不在同一个维度。”
我听不懂,他看我懵懵懂懂的样子,问我:“你怎么不去投胎,在这儿晃悠什么,黑无常没来找你吗?”
我还是不解,他有些无奈,“你想干什么呢?”他问我。
“我想找妈妈。”
“反正还有时间,就帮你找妈妈吧,她长什么样?”他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的说道。
而我却突然发现,我记不起来妈妈的样子,就连是长发还是短发,我都不记得了。我摇了摇头,眼泪落了下来。
“那我怎么帮你找,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挠了挠他略长的短发。
“我记得,我记得,我家在601,敲门妈妈就会开的。”
他看了我好久,我不明白他的眼神,他蹲下来对我说:“希望你妈妈见到你的那瞬间,对你还保有强烈的思念。”
我忘了具体的是哪一栋楼,我们从第一栋楼开始敲门,直到第7栋。
我认出了这是我们家,因为上面还挂着我最爱的小熊。
3.万圣节的敲门声
今晚是社区的【万圣惊喜夜】,我没兴趣,也不想参加,一个人窝在家里发呆。
自从我的儿子希希从6楼窗户跌下花坛惨死后,我时常站在窗前发呆,想象着从这里掉下去会是什么感觉,然后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已经4个月了,他掉下去的时候穿的还是短袖,也不知道他现在冷不冷,我新织了毛衣,每一针,都包含着我对他无限的思念。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相信,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我不愿承认,只当他是去了朋友家玩耍。
敲门声响起,又有孩子来要糖了呢!记得去年,我也是这样陪着希希,拿着南瓜灯,一家一家的敲门,讨要一颗颗糖果。
后来那些糖果呢?是呢,我们把糖果做成了一个小熊,说是要永远的留下来,那只小熊现在还挂在我们家门口,每次回家,他都会说:“妈妈,看,小熊,我们到家了”。
而现在,他却再也没有回过家。
我打开门,一个爸爸陪着女儿,“阿姨,不给糖果就捣蛋哦。”甜甜的声音让我有些分不清今夕昨夕。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听见她爸爸说:“小孩子就喜欢热闹,不好意思打扰了啊。”他拉起小女孩的手,“跟阿姨说再见,阿姨可能没有准备糖果哦,我们明年再来。”
“请等一下,”我叫住了那对父女,“我去给你拿糖。”我伸手在小女孩的头上摸了摸。
多久没有摸过小孩子的头了呢?人类幼崽何其相似,软软的、小小的,他们懵懵懂懂,对什么都好奇。
我来到希希的房间,他很喜欢糖果,他走后,我买了好多各式各样的糖果,想要弥补当初不让他吃糖的遗憾,如果知道他的一生只有短短6年,我肯定不会限制他这个,不让他做那个。
我抓了一把糖果给小姑娘,她眼睛发光的说:“谢谢阿姨,这个糖果好好看啊~”
如果希希还在,我想他也会这样跟我说吧:“妈妈,这个糖果好好看啊,我都舍不得吃了。”
关上门,泪水再次溢满我的眼睛,希希,妈妈真的好想你。
没过一会儿,又有小朋友来敲门,我给她也拿了糖。
然后,我想,应该是糖果真的很好看,整个社区的小孩都开始来我家敲门了,几次过后,我有些受不了了。
我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对希希的思念,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孩子,这会让我想到我那可怜的希希。
他们在欢欢乐乐、蹦蹦跳跳的过万圣节,而我的希希呢,他只剩一捧骨灰,躺在冰冷的半山腰上,冷风簌簌,毫无声息,他那么怕黑,也不知道要如何适应。
我又站在了这个窗户边,看着楼下的花坛。今天是我第一次走近那个花坛,在边上摆上一闪一闪的南瓜灯,我想,这里毕竟是他最后有意识的地方。或许,他会回来看一看。
门外的敲门声一阵接一阵,而我,却再也不想开门。
4.下一次,我还选你做妈妈
“咚咚咚...咚咚咚......”
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放过我?一遍又一遍的,顽强的敲着门,几颗糖而已,非要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去面对别人家孩子的笑颜吗?
也不知为何,几个月来从未发过脾气的我,在那一刻,一股怒气直上脑门,我怒气冲冲得打开门,“大晚上的,你们到底想干嘛?”我大吼一声。
奇怪的是,门口空无一人。
难道是我最近太想希希,以至于产生幻觉了?不...不...这不可能,的确是有人在敲门。我关上门,更加的思念希希。
“咚咚咚...咚咚咚......”的确有人在敲门,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的打开了大门。
门口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不就是我的宝贝希希吗?
“妈妈...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希希一下子冲进我的怀里,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真的吗?我狠狠地拎了自己一把,好疼,是真的,是真的,是我的希希回来了。
我把他抱回家里,看着眼前的希希,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妈妈,你别哭,是爸爸欺负你了吗?我去打爸爸。”希希帮我擦着眼泪。
“咦?爸爸和奶奶呢?”希希问我。
喜悦充斥着我的大脑,对,打电话给老公,告诉他希希回来了。
“妈妈打电话给爸爸,你听话哦。”准备去房间拿手机的我,又回头抱起希希,我好怕去一趟房间他就不见了。
“喂,老公,希希回来了,你快回来。”
“你疯够了没有,我告诉你,我今天已经给希希办了死亡证明,你别再发神经了,希希死了,他已经死了。”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我清醒。
我看向怀里的儿子,他穿着四个月前摔下楼的白色T恤,牛仔蓝的短裤,T恤上血迹斑斑,短裤已经破碎不堪,膝盖那里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板上。
他的脸上沾满碎草屑,后脑勺有个大洞,他双眼无神的看着我,小嘴巴一噘一噘的,我听见他说:“妈妈,我记起来了,我已经死掉了。”
我紧紧的抱住了希希,不,希希还活着,现在就在我手上。
“白衣服的哥哥告诉我,只要妈妈的思念够强烈,妈妈就可以看见我,今晚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希希在我怀里闷闷的说。
“妈妈,我好爱你呀,我不想离开你,可是哥哥说,他们那边已经收到我的死亡证明了,今晚就要带我去投胎了。”
“妈妈,我可不可以还投胎做你的宝宝啊,我会乖乖的,再也不调皮了,我会听话的。”
“妈妈,好不好呀~”
“好~”
“妈妈,等我哦,这个送你,万圣节快乐~”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枕头已被泪水湿透,我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我在心里说,“希希,妈妈等你。”
回头那一瞬间,我愣住了,梳妆台上,正放着希希送我的那颗彩色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