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是东城最美的女子,顾盼生姿,眼波流转,回眸一笑百媚生。
梨园每月的重头戏,便是那位新来的青衣。不仅曲唱得好,容貌更是明艳动人,招来无数贵客。
这日,苏婉婷刚换上戏服,梨园的老板就兴冲冲跑到她的身边,
“婉婷啊!你可真是福气满满。今日的梨园非但座无虚席,连沈公子和程少都能亲自前来捧场!”
苏婉婷却毫不在意,仍旧描蓦淡烟般的柳眉。望着镜中涂满油彩的面孔,突然生出悲恸之情。
今日是她出现在梨园的第三月,半年前,她还是留学归来的大小姐。辗转数月,却物是人非。
一切收拾妥当后,苏婉婷方才起身走到戏台上。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从观众席扫过,果不其然,程少棠来了。
他难得脱去了军装端坐在席间,可即便如此,依然一身凛然正气,身旁还有随从的亲兵。
折帘而过,铜锣声起,她悠扬婉转的唱腔一如往常,“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沈誉之抬肘撞了下身边坐着的程少棠,示意他抬头看看台上表演的人儿,“怎么样?今儿这位不错吧!比起百乐门那些艳俗的花朵,这枝海棠花一定符合你的心意。”
“嗯。”程少棠连眼皮都不抬,敷衍地应道。沈誉之也不强求,虽然身旁的程少棠昏昏欲睡,自己却乐在其中。
苏婉婷按照惯例回到台下时,正巧碰到了沈誉之与程少棠在交谈。
瞧见她来了,沈誉之连忙递上一捧蓝色的玫瑰,贴心地解释道:“今日去得晚了,只剩下这个颜色了!”
“沈公子今日难得有这样的兴致。”苏婉婷站在原地,并未伸手去接沈誉之的捧花。
沈誉之也不在意,将玫瑰递给一旁站着的丫鬟,介绍道:“这位是程家的二公子,程少棠。”
程少棠抬起眼,方才在戏台上并未注意她的模样。
现在苏婉婷就站在离他一寸远的距离,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些江南女子的风情,温柔似水。那张明丽的面孔,确实是倾国之姿。
“你好,我是苏婉婷。”她伸出手,脸上带着淡漠而疏离的笑容。这是程少棠与她的第一次会面。
2
古寺清钟,晨兴半柱茗香。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在佛祖面前祈愿。
“老衲接待了这么多的香客,还属程夫人的佛心最为诚挚。”
苏婉婷起身,避开众人们的视线,悄悄在菩提树下站定,视线落在一旁等候程夫人的程少棠身上。
他身着戎装,剑眉星目,英气疏朗。枝头洒落的粼粼微光,映衬着他肩头的勋章。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程夫人直起身,同身边的住持低语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夫人请讲。”住持躬身,对这位供奉香火的贵客充满了敬意。
“想替小儿,求一支姻缘签。”
她闻言,心头一紧,抬眸望向身旁的他,彼此的视线恰在半空中相接。
住持笑言道:“怕是这情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夫人甚是不解,循着住持的视线望去,巧笑倩兮的女子正与自己的儿子相谈甚欢。
“素日只听闻苏姑娘出入于风月场中,不曾想还会在这古寺遇上。”程少棠凝望着她姣好的面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苏婉婷莞尔一笑,清澈如水的目光打量着身前的男人,毫不避讳道:“所谓向佛,不过是希求在乱世中保有一份平安罢了!”
他爽朗一笑,打趣道:“苏姑娘终归是小女子啊。”
“苏姑娘?”程夫人眉角一挑,莫不是近来名满东城的青衣?
苏婉婷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回道:“小女子又如何?从前尚有木兰代父从军,成为一代巾帼女英雄。再柔弱的女子,在家国大事前未必不如你们这些男人。”
程少棠颇感讶异,眼神中流露出赞许之意。过去的他一贯认为,梨园里的姑娘大多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如今看来,是他低估了女子的胆识。
他眉角一挑,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缓解了这针锋相对的局面:“如若是我,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独自上战场。”
他说得认真,温热的气息洒落在耳畔,一字一句撩拨她的心弦。纵然在风月场中混迹了许久,苏婉婷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她背过身去,“程公子若是能把这调情的工夫置于流民的安置上,兴许还会更好些。”苏婉婷说完,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循着来时的路离开。
程少棠身边的将领忍不住插了一句:“平日里别家的姑娘见了少帅,都恨不得多攀谈几句。怎到了苏姑娘这里,反而如此冷淡。”
程少堂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角眉梢染上了笑意:“来日方长。”
从寺庙回到公馆,车子在南怀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萍儿坐在她的身旁,低语道:“都说这程家二少孝心十足,每月必会陪着程夫人来此处上香,没想到果真如此。”
萍儿在她面前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苏婉婷隐去了脸上的半分愠怒,耐着性子提醒她:“往后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还是长点记性的好。”
话音刚落,车身忽然发生了猛烈的震动。苏婉婷没有防备,一头磕在了车窗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再反应过来时,她们已经卷入了混战之中,子弹声在耳边呼啸,血淋淋的场面第一次毫不保留地呈现在她们的面前。
萍儿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小脸变得惨白起来,司机也吓得弃车而逃。
无奈之下,苏婉婷只能与萍儿下车,准备从小路逃离。
即使再小心谨慎,她们还是惊到了暴徒。枪林弹雨之中,想象之中的疼痛井未袭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有人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那熟悉的温热气息令她莫名地心安。
苏婉婷躲在他的怀中,声音已是颤音,“程先生,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安全离开这里。”
“好……”她伸出手,回抱他的瞬间,温热的鲜血浸透了她的指间。
苏婉婷错愕地睁开眼,不安与恐惧席卷了她的心脏。
“程先生,你没事吧!”她带着哭腔,慌乱地替他处理背后的伤口。程少棠的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强撑着虚脱无力的身子,安慰道:“没事,保护好自己。”
不多久,紧急出动的军队赶来平息了这场暴乱。军区总医院的车子也驶来,带他们去了医院。
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急诊室的灯终于熄灭。而苏婉婷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程家人赶到的时候,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立场的人,苏婉婷自然不好久留,遂携着萍儿,重新回到沈家公馆。
连续守着程少棠两夜,回到公馆不久,苏婉婷的身体便支撑不住,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中。
3
风寒未愈让苏婉婷在公寓内修养了将近一个月。
这日醒来,她正在镜子前梳洗。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倾泄而下。
“姑娘,沈家新开的饭店今日开业,沈先生邀请了你一同过去剪彩。”萍儿送来了一件熨好的旗袍。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打理着柔顺的长发。
苏婉婷蹙起柳眉,低声问道:“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人?”
萍儿明白她想问什么,笑着回答道:“以程少和沈先生的交情,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以苏婉婷如今在东城的名气,自然会引来无数的关注。娱记们更是挖空了心思,想要一探她背后的男人。
这不,今日的剪彩活动刚一结束。娱记们便一窝蜂地涌上来,向苏婉婷抛出了他们好奇已久的问题。
“苏小姐,外人都说你与沈家公子交情匪浅。你不仅时常前往沈家公馆,就连这类的商业活动,也只为沈先生一人出席。”
“是啊,苏小姐。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交往啊?”
多亏了骨子里的教养,苏婉婷才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失态。
她的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却没有亮光。程少棠站在她的身侧,对于娱记们穷追不舍地追问,感到意外。
紧接着便有人将话筒对准了沈誉之,“沈公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娶苏小姐回家呀?”
“是啊。”人群中的娱记纷纷附和道。
沈誉之看了一眼身旁踌躇不安的苏婉婷,微笑着说:“这还是得看苏小姐愿不愿意嫁给我呀!”
此话一出,苏婉婷和程少棠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异样。二人面面相觑,却又一言不发。
“苏小姐,那你呢?”嘈杂的声音在苏婉婷的耳畔嗡嗡作响。
程少棠没有回答任何的问题,在亲兵的保护下离开了剪彩现场。他挺拔的身姿渐渐淡出了苏婉婷的视线,苏婉婷远远望了一眼,心底划过一丝失落。
好不容易摆脱了娱记后,苏婉婷在萍儿的陪同下,满身疲惫地往回走。却隐约瞧见长廊的那头,还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长廊的两侧,整齐划一的队伍依次排开。
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待在原地这么久。为了等她吗?苏婉婷不敢继续往下想了,这的确是件让人意外的事。
苏婉婷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寻到了他的身侧。从长廊的一端走到尽头,士兵们也未加以阻拦。
“程先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同他说道:“你......不回去吗?”
话音方落,她便被人拥入怀中。程少棠紧紧抱着她,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刻也不愿放开。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这一个月以来,我派手底下的人去调查了你和沈誉之的关系。我原先计划着,不再介入你们的感情。可今日见到你,我便已经后悔。婉儿,同我在一起吧!”
苏婉婷的脑袋嗡地一声,蒙了!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少棠俯下身,在她的耳鬓厮磨,他轻笑道:“该不会还在想着如何拒绝我吧?”
苏婉婷从他的怀中退出来,仰面望着他,低声说道:“程先生,那就试试吧!”
巨大的惊喜席卷了他的心脏,程少棠再度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她绯红的唇瓣。
4
晶莹洁白的雪,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程少棠倚靠在车门前,指间的星火在夜里若隐若现。
看到苏婉婷逐渐靠近的身影,他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长腿一迈,走到苏婉婷的面前。
他伸出手,替苏婉婷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又抬手拂去了飘落在她肩头的雪花,一脸宠溺地笑道:“冷不冷?”
苏婉婷躲过他的拥抱,直视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眸,“一点也不冷。”
“是嘛!”程少棠执起她的手,放入自己的口袋中,佯装训斥道:“果真是为了好看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手这么凉还敢说不冷!”
“是真的,我不骗你。”苏婉婷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仰起脸凝望着程少棠,“你在我身边,我自然觉着暖和。再寒冷的天,也不畏惧了。”
“你呀!”程少棠轻轻一刮她冻得通红的鼻子,不忍再责骂下去了。紧接着他不顾众人的目光,打横将她抱起,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地上,听怀里的她分享着近来的趣事。
洁白的雪花落满程少棠的肩头,可他不以为意。
淮南战线吃紧,程少棠连续一个月在司令部部署,未曾归家。
九月,程氏军阀一路进军北上,后方的粮运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
一月之久,他终于寻着了休息的日子,一踏上东城的土地,便直奔程公馆。
苏婉婷睁开眼时,他正立于窗边,一身戎装衬得他愈发挺拔,犹如劲松。
“你回来啦!”苏婉婷的目光之中洋溢着喜悦,她飞奔到程少棠的怀中,“你今天有空吗?陪我一起喝喝茶吧。”
程少棠犹豫片刻,还是应允道:“好,都听你的。”
清幽的茶香在房内弥散开来。“你试试。”她小心翼翼地将茗茶递到程少棠的面前。
程少棠接过茶盏,似笑非笑道:“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她当然了解程少棠的喜好,
程少棠自幼在军营里长大,喝惯了烈性的洋酒。不过她依然想让程少棠认真品尝一次,毕竟这可是她亲手泡的茶。
“你快尝尝。”苏婉婷催促道。
“夫人既然发话了,那我岂有不从之理?”程少棠宠溺地望着她,顺从地饮下茗茶。
苏婉婷坐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表现得有些局促。
那时的程少棠还来不及细想,便一头扎入了公事中。
留在公馆还不到两日,程少棠又忙于军务,终日难以归家。
这夜,他匆匆回了公馆,苏婉婷听到响声,顾不得穿衣,披了件外套就跑下楼,却止步于书房前。
他面色凝重,身旁还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同样是一身戎装。
“粮运还是从北昌借道,在他们眼皮底下,反而更安全。”
“这恐怕不妥,他们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我自有办法。”
话音刚落,程少棠的眉头微微蹙起,男子下意识地拨出了手枪,枪口就正对着苏婉婷的额间。
苏婉婷暮地睁大了双眼,淡淡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咬住下唇,拼命压制住心底升腾而起的惧意。
月光下,他来到苏婉婷的面前,指腹轻轻地压在她的脸颊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厉声道:“把枪放下。”
男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枪。
“二少,那我就先走了!”
程少棠点了点头,一把揽住她颤抖不止的肩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苏婉婷仰起脸,清盈的泪珠悄然落下,隐于无边的夜色中。
翌日,苏婉婷陷坐在沙发里,萍儿试探性地问道:“姑娘没什么打算,最近,梨国的贵客很是怀念您呢!”
闻言,苏婉婷摩擦杯缘的手一顿,清冷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
“我还用不着你提醒!”苏婉婷低眉,一股寒意在胸腔内漫延。
有些事情,她也无法掌控,就像如今。梨园的包厢内,她与沈誉之并肩而坐。
“最近过得好吗?”沈誉之轻抚她的发梢,唇畔依旧是温和的笑意,但从未抵达眼底。
“你选择了别人,让我很失望。”苏婉婷眼前忽地浮现出程少棠的面容,她下意识地避开沈誉之的触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姑娘,萍儿今日的良苦用心,姑娘难道还不明白吗?”刚离开梨园,萍儿就将她带入了僻静的小巷中。
苏婉婷脚下生滞,苍白的脸颊早已经失去了血色。
“我不过是帮姑娘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萍儿附在她的耳畔,眼底尽染霜意。
小巷中的寂静又恢复如常,她单薄如纸的身子沿着墙根无力地滑落......
5
硝烟弥漫在东城的上空。公馆内,她的目光与之相撞,像碰到了最凌厉的刀刃上,疼入骨髓。
“取道北昌一事,竟为外人所知,婉儿,你让我很失望。”程少棠紧盯着她,目光中觉察不出半分暖意。
她咬住下唇,心中犹如千万把刀子一同割下,疼得滴出血来。
苏婉婷不置一词,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你走吧!”他的语气极近冰冷,难以窥见半分波澜。
朦胧的视线中,程少棠的身影,渐渐远去。
苏婉婷闭上双眼,一滴鲜血从她的唇角滑落。
刚踏出程公馆,沉重的铁门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关上。
她独自提着小羊皮箱,在深夜的雪地中行走,不过短短的十几步,双腿就像灌了铅般地沉重。
她跌坐在雪地中,任冰冷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余光中,黑色的军靴逐渐靠近,她的双眸攸地一亮,满怀期许地抬头望向来人。却在一瞬间,复燃的火焰便熄灭了微弱的光芒。
“怎么?真爱上他了?”沈誉之蹲下身来,与她的目光平视。
“爱?”苏婉婷自嘲地牵动嘴角,“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从她家道中落被沈誉之收留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没有任何权利属与她,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手中。
“婉儿,我们该回家了!”沈誉之牵起她的手,一步步地向车前走去。
拉上了窗帘,程少棠独自依靠在墙垣。他执起斟满液体的高脚杯,向前狠力一掷。玻璃在羊毡地毯上四分五裂,深红色的液体在黑夜中无声流淌......
6
淮南以北的战线不断被攻破,东城已经沦陷。
孩童清脆的卖报声临街响起,“卖报,卖报!程家大帅逝世,淮南战线崩溃。”
苏婉婷心头一惊,余光瞥向窗外,房门外依然有士兵在把守。近一个月以来,她的消息闭塞,竟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地步。
犹豫再三,她冒险从阁楼的小窗爬了出去。
“麻烦给我一份报纸。”苏婉婷微微喘着气,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润。
“姐姐,你要的报纸。”报童给她递了一份过去。
“谢谢!”接过报纸后,她飞快地转身,想寻个角落仔细瞧一番。
“姐姐!”报童叫住她。
“啊?”苏婉婷回过身望着瘦弱的报童,心中有些不安。
报童挠了挠头,好心提醒道:“天冷了,记得穿鞋。”
苏婉婷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赤着脚行走在雪地中,双足早已冻得通红。
她苦涩地笑了笑,再抬眼望了望艳阳高照的晴天,重新回到了屋内。
白玉石桌上摊着报纸,醒目的标题赫然呈现在眼前。
沈誉之推门而入,视线在报纸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回了苏婉婷的身上,“看来你都知道了。”
她不语,素日里秋波流转的眼眸此刻黯淡得像一塘死水,仿佛再大的波浪也掀不起半分的波澜。
“最后一次,替我做完这件事,我便放你走。”
她冷哼一声,自嘲地笑道:“沈家的大军早已逼近北界,胜利在望,我区区一个女子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沈誉之的眸光暗了暗,沉声道:“你可是我布下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沈少也晓得我是枚棋子,从梨园的会面,到南怀路的枪战,沈少步步谋划,可曾算错过!”
“苏婉婷,你没有选择的。”他的目光像条毒蛇,足以窥透她心底深处的秘密。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他,拨出了那一串了熟于心的号码……
7
走在金碧辉煌的大堂内,苏婉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推开大门,久违的他就近在咫尺。她心中一喜,加紧了脚下的步伐,他的俊容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原来,你真的会来。”她努力牵动嘴角,想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明媚些。
“婉儿,因为我知道这是你可以离开他的,唯一的机会。”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柔情的目光只盛满了她一人的身影。
苏婉婷惊怔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难道不怕我再骗你一次?”
“所以,我想再赌一次!”程少棠凝望着她美丽的容颜,她的眼圈微红,早已经分不清悲喜。
“可惜,你还是赌输了!”她旋即背过身去,艰难地挪动双腿,朝外走去。
蜂拥而入的士兵将程少棠团团包围,一切仿佛计划好的那般,天衣无缝。只听砰然一声,混乱的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开了枪,紧接着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她握着枪的双手颓然垂下,这一枪,似乎用尽了她这一生的力量。
鲜血染红了她华丽的衣裙,她轻启丹唇,转过身隔着人群与他相望。“但这一次,我想要站在你的身边。”
准备已久的程家军闻声而入,彻底打乱了沈誉之的计划。原来程少棠一早就料到了沈誉之谋划的一切,他按兵不动,只是为了设下一个更大的局。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愧对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任。
耳畔是程少堂低声的啜泣与混乱的脚步声。苏婉婷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一个稳重的男人,也会脆弱成这个样子。她倒在血泊之中,身下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婉儿,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听雨声修茅屋的。”程少棠的声音猛烈地颤抖着,他紧紧抱着苏婉婷逐渐冰冷的身体不愿放开。
他料到这是一个局,还是义无反顾地赴约。无论苏婉婷如何抉择,他都下定决心要带走她。可是再周密的计划,也抵不过造化无常。
她忆起,离开梨园的那个夜晚,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说:“婉儿,我们把这缘,续下去吧!”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她还想告诉他呢!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