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怀着这样的目的来接近自己的。更加可恶的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要伤害爷爷和全村之人。
那是她相依为命、从小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他。
她又想起三年前初见凤箫时做的梦，梦里的画面一幅幅在她脑海里掠过。那时候的感觉那么清晰，她似乎曾真正牵过凤箫冰冷而修长的手。跌下悬崖的瞬间的愤怒、悲哀和不甘在她心底炸开，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她从村民的屋子里找出一把小小的匕首，藏在怀里，顺着小路回到了山顶的小木屋中。凤箫还没有回来，她坐在床边，看着夕阳落入远方的群岚之下，阴影一点一点覆盖。
但她没有注意的是，一条青色的小蛇从袖口钻了进去。
5
房门打开，凤箫站在门口，说道：“小玲，我带你去找爷爷。”
“去哪里？”
“山顶东面的含风洞。”他说，忽然俯下身子，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
这一次，竟比以前都咳得长。一声一声，直听得小玲的心也逼仄起来。
待到长袖摊开，上面是深深浅浅的一片暗红。唇上鲜艳欲滴，衬着愈加苍白的脸，看上去如此的……触目惊心。
他轻轻地抚摸着小玲的头：“跟我走。”
他牵着她的手，在陡峭而狭窄的山道上缓缓前行。他的手冰凉而有力，熟稔的感觉再次在她的心底浮现。头顶是亘古不变的星光，眼前的场景像是宿命的轮回。时间仿佛停下了脚步，千年的光阴似乎从未流逝。
含风洞甬道狭长，最多让两人并排行走。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山洞的最深处，竟然是一处能容纳上百人的广场。两边的岩壁上挂满铜镜，中央的地面上，画着繁复的阵法，像是古老的巫师用于献祭上天的祭坛。
村民们被关押在角落的铁笼里，昏迷不醒。
碎裂的记忆在脑海里拼接成图。不够完整，却已有了那段经历的轮廓。
凤箫拉着小玲，走进了祭坛之中。他的手指冰凉，身体似乎微微发抖。
仿若时光扭转，小玲又看到了漫天的天雷，在自己的头顶轰然炸响，声音在山洞里层层回荡。
凤箫脸色苍白，双手却把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移动。
骗子……
小玲的心底浮现出这两个字。一次次的的相信，难道只能换来一次次的背叛。他要将她当作祭品，完成自己修仙的梦想。千年轮回，从未改变。
凤箫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意识神游天外。
而小玲悄悄摸出了匕首，悄无声息地刺进他的胸口。
凤箫踉跄几步，差点倒地。他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小玲。
鲜血流出，染红青衣。
整个山洞猛然一亮，那一个瞬间，无数的天雷落下，尽数劈在凤箫的身上。凤箫低低呻吟一声，单膝跪地，双眉紧蹙，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对视良久，默然不语。终于，小玲开口说道：“我能记起来……千年之前，你为抵御天雷之劫，将我当做祭品献出，推落昆仑悬崖。千年之后，地火之劫来临，你还想故技重施，甚至想伤害我的爷爷。我虽然只是个普通人类，却绝不会连续两次上当。”
凤箫叹了一口气。他看到小玲的身后，青蛇悄无声息地爬上。它有某种魔力，让小玲感受到触感，然后突然如同离弦之箭，扑向她的后颈。凤箫蓦然伸手，将小玲搂在怀中，身子微微一侧。
尖利的牙齿渗入他的皮肤。他没有说话，捏着蛇尾将它甩开，看也不看它一眼。
“你走吧，花无心就要来了。”他说，“我受了重伤，‘千镜之阵’已经掩盖不住这里的气息了。”
小玲的身子微微发抖。此刻，花无心已经扭着腰肢，妖妖娆娆地从另一边走了出来。她低声笑道：“小玲妹妹啊。千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丽。怪不得当年凤箫当你见你受天雷之祸、本应灰飞烟灭彻底消失之时，会妄用禁术，以身受重伤、损失九成修为为代价，将你的三魂七魄强行留住、送入轮回之中。”
小玲一怔。
“不过……”她脸色一沉，“凤箫，这些都是我食物。你胆敢从我手里夺走他们，我就要杀了你！”
凤箫转身将小玲推入旁边的甬道之中。巨大的铜镜从天而降，隔绝了两人。他淡淡地说道：“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否则就会成为花无心口中的食物了。不要去寻找其他村民。我将他们藏了起来——我若是输了，就没人能够救他们的性命。而我若是赢了，自会来找你。”
他叹了一口气：“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小玲，天雷本是天罚。你受天雷之后，虽侥幸重入轮回，但注定生生世世命途多舛。这个阵法，是我花了千年时间筑成的改命之阵，本希望替你逆天改命，让你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可你伤了我，让阵法不能维持，反而反噬于我。千年心血毁于一旦，这是宿命，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千年前，他跟着小玲一起，跃下悬崖。他救回小玲的灵魂，付出了几乎全部灵力，将她重新送回轮回之中。从此以后，小玲的每一生每一世，他都守护在她的身边。她受天雷诅咒，本该生生世世遭逢厄运，可他一次次于危难之际出现，替她抵挡灾厄——代价则是，每一次，他都必须再度遭受天雷的轰击。
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天雷的强大威力之下跌入山谷深处，全身皮肤几乎烧焦。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幸运的是，他躺了整整三年，竟然活了过来，
一次次天雷轰击，一次次身受重伤，他的灵力早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修仙得道，他的躯体也已经支离破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可是他并不后悔。他曾经犯下了错误。为了赎罪，这些都是应得的。
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花无心不会放过他的。他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伤心和遗憾。伤心的是，小玲终究心里还怀着对他的恨，而遗憾的是，阵法最终没能完成。自己死后，再也没人能够为小玲逆天改命了。
被镜面隔绝，小玲已经看不到凤箫的身影。她趴在冰冷的镜片上，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忽然间她放声大哭，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来。
她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残破的记忆终于补上了最后一张拼图，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晰。
可记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他将自己和那妖怪锁在了里面。他本就身负重伤，又被她刺了一刀。断然不是花无心的对手——
他就要死了。
6
千年之前，她的名字，还是叫做小玲。
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绝非温婉内敛的大家闺秀。父母想方设法，想让她习女红、知礼仪，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甚至时常将她关在屋里。然而她总能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偷偷翻墙出去散心，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多年过去，竟无人发觉。
她在树林中遇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凤箫，他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彼时，他刚刚遭遇第一波天雷，身受重伤。
凤箫是昆仑神器昆仑镜所化，一心修成上仙。然而要想成仙，必经天地人三劫。所谓“天劫”，便是天雷轰顶之灾。天雷共有三波，威力极强。光是第一波天雷，就几乎毁掉凤箫所有的修为，让他化作原形。
她偷偷将凤箫带回了家。
自从凤箫来了之后，小玲溜出去的时间明显变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