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会带着吃的，偷偷来到僻静的西厢房中，然后静静守在一边看着他。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斜挑，带着一丝女人都不及的媚意。
他的话不多，有时候面对着小玲，整整一天也一言不发。常年以来独自修炼，让他不太擅长与人攀谈。他喜欢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起来。
小玲有一些担心。这个谜一般的少年以某种柔弱的姿态闯入了她的生活，然而当他恢复了健康，他应该就会选择离开。
有时候，她会向凤箫抱怨。最近家里管得越来越严了，怎么也找不到机会偷偷溜出去了。
凤箫说：“闭上眼睛。”
虽然不知道凤箫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她依言闭眼。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呼出声。
他们站在高山之巅，四周了无人迹，只有白云袅袅，山风阵阵。断崖之下，乱石嶙峋，鬼斧神工。她惊叫一声抓住凤箫的胳膊，长发在风中被吹乱，生怕一不小心便跌了下去。
“抓稳了。”凤箫柔声说，然后纵声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小玲又是一声惊叫，双手死死抓住凤箫的胳膊不放开。不经意间，一只温暖的手搁了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她害怕地将头埋在凤箫的胸口，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凤箫微微低头。
怀里的这个女孩温暖而柔软，发丝被风吹动，扫过他的脸庞。
落地之后，凤箫在她耳边轻轻说：“睁眼。”
她睁眼发现，他们正处在山间一处小泉的边上。
水声潺潺，林木森森，这里显然人迹罕至，几只小鸟站在枝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闯入者。泉水清澈见底，倒映出旁边几朵不知名的红色小野花。小玲摘了一朵，恶作剧似的带在凤箫的鬓角。凤箫也不恼，而是微笑着看着她。
情窦初开的年龄，遇到一个如此厉害、如此漂亮又如此神秘的少年，小玲只觉得自己的心小鹿一般乱撞着。她紧紧抱着凤箫，有些担心，担心这只是一场梦境，担心他从她的身边忽然消失。
“带我走。”她说。
她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厌恶被指腹为婚的那个纨绔子弟。她宁愿放弃一切跟他离开。
而他回应了她的愿望。
他将她带到昆仑，冰凉的手牵着她，走过崎岖的山道。站在悬崖边上，他看着深谷之中纵横交错的银色光影组成的阵法，对她说：“第二波天雷将至，我需要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孩作为祭品，替我抵挡天雷。小玲，这就是我接近你的原因。”
可是他犹豫了。小玲头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可是，我不能杀你。”他继续说道，“就算死在天劫之下，我也不能伤你分毫。”
他低声说：“你们人类，管这个叫做‘爱’，对吗？”
她正要说话，一道天雷陡然落下，劈在他的身上。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她向前想要扶他，却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推落悬崖。
凤箫想要拉她，然而重伤之下，终究慢了半步。她最后看到的是他伸出的双手和越来越远的身影，还有一双恶毒的眼睛。
推她下去的，是花无心。
7
小玲跪倒在那一面巨大的铜镜面前，手无力捶打着它。狭窄的甬道里，长明灯摇曳着，在她身后拖出怪异的影子，像是命运裂开嘴巴的嘲笑。
她看不到另一边发生的事情，只能隐隐听到熟悉的咳嗽声。
明明只差一步了。她只要选择信任他，走进那个阵法之中。那么她的命运会被扭转，他也不会因受伤而被花无心找到。
可是她终究没有跨出那一步。如今他们被分隔开来，他要牺牲性命为她创造逃跑的时间。铜镜如同无法跨越的深渊，一边是生，一边是死。
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海潮将她淹没，求生的欲望被无尽的悲哀所吞噬。她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只是徒劳地捶打着这一面巨大的铜镜。
生不能同衾，死亦求同穴。
铜镜砰然破裂，化作破碎的银光向四周散开，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玲冲了进去，看到花无心已经倒在地上。她的长发如同海藻一般在她的身下摊开。而凤箫蹲在他的身边，匕首刺穿了他的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青色的衣襟。
“离我的心脏偏了一寸。”他低声问，“为什么。”
花无心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因为我要死在你的手里，让你永远记住我。小玲永远也比不过我的，因为我死了，而她，还活着。”
他的面孔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时候，她被他用长剑指着。她连续夺走五人的性命，而他则要替天行道。
她冷笑：“何为天，又何为道呢？”
“滥杀无辜，便有违天道。”
“可我是妖。若不吸食人类精气，便无法生存。”她冷冷地说道，“你是上古神器所化，自然不食人间烟火。但我是卑贱的妖怪，所求之事无非是能够活下去。”
她退后两步，轻轻地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谁人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凤箫握着长剑，一时却无言以对。
花无心打量着凤箫，目光掠过他英俊的脸庞，停留在他青色的衣襟上。她忽然一笑：“不如，我们来打过赌吧。”
“什么赌？”
“就赌，当你到了生死关头，会不会牺牲他人来保全自己性命。”
凤箫沉默了一下：“如果我赢了呢？”
“若你赢了，我就在你面前自刎谢罪。而若是你输了……”她轻笑，“无论是登天为仙，还是堕落为人，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会输的。”他还剑入鞘，“你也不必自刎。你只需要放弃吸食人的精魄，重新化为普通的蛇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