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报恩

2022-02-22 20:13:49

爱情

我遇到陆隽的那一年二十九岁。那个时候,我已经实现了我的人生理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经济自由。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得不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当然不是陆隽。而我认识陆隽却和他有点关系。

我从小就喜欢宋昀,喜欢的人尽皆知,可是他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也很坚决,不过这从来没有影响过我对他的喜欢。那天,我在车里等着宋昀下班,想例行约他一起吃饭。然后,我看到了陆隽。

能注意到他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他长得特别好看,引人注目。

他被一个没有他漂亮的女孩子甩了一巴掌,像是被打傻了,任由女孩子一顿痛骂后离去。大庭广众之下,那情景让人看着心酸。现在连校园里谈个恋爱都会这么激烈吗?那天我很幸运,约到了宋昀。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聊到了这件事。他简单的说了一些,由此我识得陆隽。

再后来,又遇到过几次。我和客户吃饭,他作为服务生被一群女人调戏,看他全程冷着脸,沉默隐忍。

从合作公司出来,他应该是送餐到前台,对接的人员在那儿指指点点,他不停的道歉,卑躬屈膝,看着挺惨的。宋昀任教的学校可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大学,一流学府的大学生,找不到像样点的活儿干吗?

最后一次更惨。我应酬完客户,助理送我回家,中间停车去为我买水。透过车窗,我看到他坐在行李箱上面,在候车厅避雨。不知道是不是无处可去,公交车停了他也一动没动。抱着背包,脸隐在暗影里,有些看不清。鬼使神差的,我下车了。

“你可以住到我那里去。”我走过去,察觉到我靠近,他抬了一下头,确认我是在看他,满身戒备

“滚!”显然我这句话激怒了他,立刻恶语相向,凶狠的瞪了我一眼,不过就是没有什么威胁性。我心里有些好笑,这得是多少人调戏过他,多大的心里阴影啊。

“你先不要急着走!陆隽”看他起身要走,我赶紧出声阻止,这么大的雨,都没有个伞,要有地方去也早就走了。

“嗯,你不认识我。我叫姜静,算起来我应该是你学姐吧,只不过不同系,且大你好几届。我听学校老师提起过你,今天也只是想帮个忙,没有别的意思。”随着我的解释,他放下了些许戒备,依然冷淡,有些怀疑的看着我。

“你可以去看看,不想呆或者你有可以安顿的地方了,随时可以走!”我言尽于此,等着他决定。

他一直没有出声,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就转身走了。助理已经把车开了过来,我拉开车门时,他也跟了过来,大概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吧。我没有敢做多余的表情,把后座让给他,让助理帮他把行李放好。

我的房子不大,为了保持绝对的私人空间,我这里没有客房,只有书房和主卧。所以我指着我基本不怎么使用的客厅,让他安顿在那里。家里除主卧和书房以外的空间,还有其他生活用品他可以随意使用,他显然没有任何异议。

至此,我捡了一个人回家,日行一善吧,是我当时的打算。我不是一个多善良温暖的人,大概就是他太好看了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隽在我家里住下来了。他依然四处打工,做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早出晚归,却挣不到太多的钱。我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是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和隐私。一开始,我没有打算做更多的,这已经是我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无偿援助了。

可是,这个男孩儿是真的很有意思。

自从住到我这里,从来没有引起我一丝不适,没有做过一件多余的事情。让我没有机会生出悔意,这并不容易做到。单独惯了的人,不太能接受别人突然闯入自己的空间领域。所以,我越发好奇,他为什么不去好好找份工作,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呢?

好奇而已,我不会那么不识相的探究。我们之间只是比路人好一点的关系,没有必要。而他,应该是习惯了寄人篱下,又不愿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真是个矛盾的孩子。不过,幸好我们也算是默契。

只是,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当我在自己家公司门口遇到了陆隽的养父母,并知晓了他们的目的时,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就跟了你,你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我们也不是要卖儿卖女的人家,只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别人白白占便宜是不是?”

“我们含辛茹苦的养大他,让他上名校,谁知道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不过既然你看上了,怎么也得替他回报养育之恩吧!”

“你要是不愿意,多的是有想给钱的人家,你不要耽误了他……”

“你看你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我们也是懂道理懂法律的人,如果谈不拢,我们会走法律道路,可是我们家的老人就不一定像我们一样懂道理了……”

大概是之前听宋昀说起过,他很遗憾自己是个教书育人的,没有那么大能力拉陆隽一把;大概是这养父母的嘴脸太过恶心人,也或者是陆隽那么一个美的像是艺术品的人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我让公司的法务部和合作的律所律师,一起跟这两个人谈,一次性解决了法律和法律之外问题。最终需要我支付一大笔钱,如果陆隽同意的话。

当晚,我特意回去等着陆隽。他进门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明显一愣,有些许局促。我开门见山的跟他说了他养父母找我的事情,难堪就立刻上了脸,压弯了他笔直的颈项。立刻就要拿行李走人,我拦住了他。

“这是我的团队谈判的条件,如果你愿意,这笔钱以后,只要你不主动给,他们也没有权利再来找你了。

而我这里不是他们随意可以来闹的,我也做了约束,必要的时候我有其他的手段应付。另外,除了在你有能力后归还我这笔钱,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当然,这笔钱也是要利息的。你考虑一下,明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我答应!”他利落的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也很能理解!“谢谢!”在我要回房的那一刻,得到一声别扭至极的感谢。

就这样,我替他赎了身。说是赎身一点不为过。陆隽五岁时父母双亡,是被养父母从孤儿院收养的,从一开始,养父母一开始没有孩子,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家里一直像一个童养媳一样的存在。

后来,自己的孩子不争气,才让陆隽继续读书的,也是因为他特别优秀的原因,各种奖学金助学金,他自己不停的打工得来的钱也多数给了养父母家。但是欲壑难填,自从陆隽上了X大后,养父母一家就像是水蛭一样吸在了他身上。

因为他的长相,还想着把他卖给别人家入赘,陆隽不从,他们就闹。在现代社会真是让人惊诧,这或许也是陆隽不好好找份工作的原因,估计也是怕找到了后患无穷吧。

只是,我以为解决了这件事,他应该就会好好找个工作,然后离开我这里了。可是,一个月了,他也没有走。他打工的时间明显短了,不再经常晚归,却没有去好好找个工作。因为我在上次遇到过他的餐厅又看到了他,这次他也注意到了我。我没有想要追根究底,可他显然不这么想。

于是,等我晚上回家,看着一桌子菜,不明所以。

“那个,我知道这样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喜欢做菜,去餐厅工作也是因为那里的主厨愿意教我。”陆隽略显局促,指着桌子上的菜,“你可以尝尝,我已经做的不错了,额,那个是师父说我已经做的不错了。”

“嗯,看着还不错!”我坐下,认真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然后看着在我面前显然已经比较自然的陆隽,比起为他赎身前,这个人明显要有朝气了一点。嗯,更好看了!

“我父母以前是开餐厅的,他们两个都是一流的厨师,我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很多很多好吃的,别人说起他们也是离不开他们做的饭菜。”他声音有些低沉的清脆,很是好听,“我从小也很擅长做饭,这是我学的最快的家务。我喜欢厨房,很简单,也很有意思。”

“我知道我一直不走给你带来不便,很抱歉,现在还不走是因为我想学的好一点,而且这里他们进不来,也不敢来找你麻烦。对不起,我知道这叫贪得无厌!”

虽然,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确实也说出来了。看来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想着摆脱,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有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也丝毫没有犹豫,不但抓住了,还想多抓一会儿。美人果然都是狐狸精,不会是小白兔。

不过,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我觉得可以宽容点。

“你想要学厨,我可以送你去专业的学校去学习,那样应该更能实现你的理想,你喜欢国内还是国外呢?”我抬手阻止了他想说的话,“依你的情况,去国外是最好的选择了,这样去几年,你就可以完全摆脱这边的生活了。”

“你是喜欢我吗?”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这样说冒犯到他了,毕竟当初这个人也是傲气十足,戒备的像是刺猬一样。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我一跳,我本能的就想反驳。

“你喜欢我吧!我很好追的,而且我比较好看,还年轻!我不会拒绝你!”还没有等我说话,他就抬头直视我,目光坚定的对我说,那个样子有些让人心疼。

“你这是跟谁比较呢?”

“我,我就是在学校问了一下关于你的事。”

“嗯!”我说过的吧,我喜欢宋昀,喜欢的人尽皆知。“你不介意吗?做别人的影子,你既然问了,就肯定也知道你们长得相似吧。你不是很讨厌别人看中你的外貌吗?”

“你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对我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同情我的人很多,想要为我花钱的也有,但是愿意为我出手把事情处理这么圆满的人你是唯一一个。”

“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而我确实没有那个意思,何况他们除了那个角度比较相似以外,是哪里都不像。

“他有喜欢的人,他和你不差什么,你……你选我吧!”

我很难拒绝,真的不是我渣。宋昀太难追了,除非他看上我,我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施展。就这样,我和陆隽开始了一种新的关系。在他说叫恋爱,在我来说更像是被报恩。

我不太熟悉恋爱,虽然我追了宋昀很多年。我一开始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需要送礼物吗?虽然他是自己跑过来的。约会吗?显然我们不太能碰到一起,工作时间不匹配。不过,这件事没有让我挂心太久,因为他好像知道怎么做。

从那天开始,我睡前的牛奶有人温好了。第二天早上,有我熟悉的早餐,附赠点餐牌,我试了几天,有求必应。晚上回家后,虽然依旧没有人,但有饭菜香,温度刚好,不热不冷。我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离家前后都没有。所以,我不排斥他走进我的生活,感觉还可以。

于是,我们开始聊天,开始说彼此的生活或者想法。最多的还是他说,都是寡言的人,我比他话更少。说得最多的就是吃的,如果说得兴起,我就会买了材料让他做来吃。

于是,我们会一起逛超市,因为我不懂食材,他没有钱。我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在大堂做服务生了,正经去了厨房,开始系统学习。他说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可以正规学厨,要多谢我。

我们之间的事我都说给宋昀听了,不是要激他嫉妒,因为他不会,而是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我记得那时宋昀只说了一句话,“这只小狐狸崽子心里还有一道白月光呢,你还是小心点!”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没有关系,我心里也有!”然后,我的白月光给了我一个大白眼。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到陆隽的白月光,程璐。

那是一个慈善酒会,主办人是一个对我有过提携的长辈,我无论如何都要捧场的。

规格不低,所以出现生的面孔总是会引起人注意,程璐就是。一身职业装也难掩美艳,这样的青涩职场人,一看就是被人坑了吧。局促又懵懂,就算是隐在角落也引得很多名声在外的浪荡子想要占便宜。她不是我的谁,这境遇是怎么得来的,是她的修行。

只是美人落难,我见犹怜!当我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回忆起,我是见过程璐的。她就是那个甩了一巴掌给陆隽,不如他好看的那个女生。

就是现在同样都是愁眉不展,也还是陆隽更好看一点。和我同行的主办人,显然是没有在意到他们,我引着她一同走进旁边的包厢。两道视线一直都是在我的身上,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第一次。

那天过后,他明显拘谨很多,我也不自在。不管起因是什么,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呵!如果只是因为不知道能回报什么,只是看透了我的孤独,就跑来撩拨感情。这未免也太草率了。所以,我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我给你挑选的欧洲的餐饮学校和星级餐厅,我找专业人士裁定了两个计划,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有喜欢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特意等到他下班,把他叫进书房。

“我一定要走吗?”他看着计划书看了很久,然后抬头问我。

“这样对你比较好!”

“可是,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姜静,我可以不走吗?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很忠诚的。”

“陆隽,你应该要分清什么是感激,什么是感情?而且你应该分得清楚,你有喜欢的女孩子!”

“你误会了,真的!”

“就算是误会好了,陆隽,你是真的喜欢我吗?我比你大很多,等你哪天想清楚了,我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姜静”

“不要撒谎,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

“我是不是太无耻了!我经常这样问自己。我和那些看见恩人奇货可居就非要以身相许的自私鬼有什么区别”

“陆隽,别在我面前这样,贬低自己也是在伤人。”

“早在半年前,我就申请到了国外的学校,还有奖学金,我要是想走,早就走了。”

“你什么意思?”

“我刚来你家的那晚,就在校园网上搜了你的信息,那时我就判断,你应该确实只是一时好心。说实话,我并不如何感激,因为我遇到过太多像你一样随意施舍善意的人。我想着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待在这里比别的地方好,他们找不到我,我想走随时可以走。”

“可是,你居然是一个比我还孤单孤独的人,有家不如无家。被自己血脉至亲伤害的遍体鳞伤。一个受了那么多不公和委屈的人居然还能这样温暖善良,我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觉得你是装的。

所以,有一次我的养父母找到饭店,尾随我回家时,我故意没有甩掉他们。我想看看,你会怎么样?遇到这样恶心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避我如瘟疫,就连曾经深情相许的人也不例外。

就像小时候,知道我天天挨打,浑身是伤,大多数人也只是叹息两声就完了,至多也不过是偷偷给我一些吃的,一旦被我养父母发现,就再也不肯理我了。

我,我没有想到你会那样做,你居然会为了我费那样大的力气,花那样多的钱。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不被当成麻烦,不被打发,有人护着。”

我那时就不想走了。可是,我怎么留下?你好像不需要我做什么?别人趋之若鹜的外貌,你也不稀罕。所以,我偷偷的去见了宋昀,我想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可是除了他不喜欢你以为,我完全比不上他,就算是我将来取得成就,我也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所以,我只能用耍赖皮的,只能利用你心软,又孤单寂寞。

我以为慢慢来,总能留在你身边,被你护着一辈子。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样子,我的喜欢也不纯粹,可是我真的不想走,不想离开你。

“你和程璐?”

“我要是说,那天我其实是跟着你去的,你相信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我自己行事猥琐,就不会再遇到程璐,进而毁了你我之间本就脆弱的牵绊。”

他顿了顿“我和程璐我们各自的问题太多了,爱情与我们而言是最易舍弃的,所以她离开我,而我也不留恋。只是因为曾经互为支撑,报团取暖过,彼此不会轻易成陌路。”

“我需要想想,你先出去吧。”我一直知道这是只小狐狸精,却想不到还是如此腹黑的小狐狸精。因为贪恋为数不多的温暖,进而想据为己有,我是能理解的,就像是我对宋昀一样。

在那个把我当成透明人一样的家里,邻居宋昀是唯一一个照顾保护我的人。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温暖明亮,引人入胜。宋昀说我不爱他,只是爱他给的好,我每次都在心底反驳他,只要你回应我的感情,我一定会爱你一辈子。

陆隽呢?他会像我当初那么坚定吗?

我在书房呆了一夜,等我打开房门,看到睡在门口的小狐狸精时,我决定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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