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元?”中介微微蹙眉:“我们这里是市中心地段,1000元只有合租。”
“我们不合租。”大方迅速回答,我抬头望了他一眼,这个人在想什么?想自由自在地和我在出租屋里赤身追逐、泼水嘻戏?
“这个嘛,就有点难度了。”中介伸出了姆指和食指,呈八字状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好像被大方的预算和要求吓倒,又好像在费力思考。
大方手插裤兜,一条腿放在台阶上,不动声色地直视中介,中介的脸上画满问号和感叹号,一条腿站在台阶上,一条腿站在台阶下,身体呈弓箭状。
我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比拼内力。
“有了!”中介原本撑着下巴的手一拍大腿:“你们跟我来!”
4
我们站在一排民国电影中文员家庭一楼一底的三层房子前,各家各户伸出竹竿在空中抢占地盘,万国旗一般挂满内衣和床单。
铁门打开后,竟然有个袖珍院子,能同时站三到四个人,木楼梯窄得像鸭肠,只有一人宽,中介领头,我居中,大方断后。
楼梯扶手上有历史悠久的一层灰,楼道转角处排着案板和煤气灶,灶台边上放着明晃晃的菜刀。
斑驳的墙壁上隐隐还有褪色的暗红字迹,看不分明,也许是文革时的口号“打倒XXX!”或计划生育口号“宁可墙倒屋塌,不可多生一个!”
再转一个弯,有一个很小的木门,我问:“到了三楼吗?”
中介说:“再上面才是,你们那间比这间好,这间是亭子间。”
再上一层,果真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木门,中介拿出一长串钥匙,试了几把后,推开了木门。
木门开了,还好没有一股黑烟冲出来吞噬了我们三个,只是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有点呛人。
进门是一张桌子,靠墙放着一张土黄色的沙发,沙发对面是洗手间,洗手间旁边有一张台子,上面放着电磁炉。
“怎么没有床?”大方最关心的是床。
“喏,你看。”中介指了指天。
我们引颈向上,十几平方的房间里竟然分隔成了两层,沙发背后一张梯子通向半空中的床。
我等待大方的反应,大方走到窗前,看着远方一幢蓝色玻璃外墙的摩天大楼,突出的尖顶像摇滚歌手对着天空竖起的中指。
“看,那幢楼最高一层就是我的公司。”大方指着那根中指,眼睛闪着光。
“我们就租这间。”大方回头对站在门口像草蜢一样抖着腿的中介说。
5
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还好我们那时不是夫妻,交三押一后,我们兜里只有一千元了,还要活到下个月大方发工资。
“娜,我们像不像每天在南美洲旅游?正睡在海边吊床上?”大方躺在空中楼阁上,惬意地伸展开四肢。
他自从找到工作后,每天都喜气洋洋,上司是读过伊顿,毕业于牛津的英国人,还有出国培训的机会。
我还奔波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恨天高”把我的腿磨得满是血泡,脱下来时,鞋子摩擦到血泡,钻心的痛,穿上去更痛。
能穿恨天高,表明还有面试机会,不用穿时,说明连面试都没有。
没有面试时,我穿着土黄色的睡衣,汲着拖鞋,窝在床下土黄色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想着大方下班时,会发现我不见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唯独沙发上长了一朵巴掌大的蘑菇,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