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四年未见了。
当初明媚娇艳的少女，如今身着一袭烈烈红衣，腰缠尺素，立在风处。她头上系的红色缎带，飞起来与那泼墨一样的青丝一样张扬。
“妖女，佛门重地，岂容你放肆！”
望见她失神刹那的男子，手掌一挥，将出鞘长剑别在身后，“莺莺，小心！”
莺莺是她的闺名。
不用他提醒，这容貌侬丽的女人，手中红绫一抛，这软绵绵的丝帛灌注内力之后柔韧无比，缠上那佛门高僧的臂膀。
世上功法，不过以柔克刚，她这几丈红绫绕来，叫那修行威猛功法的高僧动弹不得。
红绫一收一束，丢了禅杖的武僧被拽到了她的面前。她握着红绫，笑的十分妩媚，“圣僧，小女子不是放肆，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小女子才不得已——”
又一个江湖人过来，一剑劈开了她的红绫。眼见着前来襄助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身旁魔教弟子又在催促，她又挥出一段红绫，缠上佛塔一角，一纵一跃，便站在上头俯视众人。
“妖女，你休想逃！”
她正要开口，一个蒙面的魔教弟子也攀上佛塔，“护法，教主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既然拿到了，便不用在这里纠缠了。
只她要走之前，又低头看了负剑的青年一眼——不知不觉，已经四年光景了呀。她从前还是武林名门的小姐，与同是世家子弟的他青梅竹马，只后来她家中橫遭大祸，她厌倦那虚伪正道，便投入魔教，做那肆意妄为的妖女去了。
与她对视，青年眼中显出几分担忧与情深来。
只她却轻飘飘的收回了目光，与那魔教弟子一同离开了。
……
魔教大殿中，带回教主所要之物的柳莺，站在台下。
火光自兽首的石灯中亮起，兽首狰狞，獠牙锋锐，煌煌火光映在墙上，也多了几分诡谲。
“教主，《南门剑谱》已经带回。”她低着头，看自己脚下的石板。
看着柳莺呈上来的秘籍，被唤做教主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他只往前走了一步，火光就照亮了他的面容——他生的极是英俊，眼睫深狭，只因为修的魔教功法，这俊美里便混了叫人畏惧的阴沉与戾气。
“辛苦你了。莺莺。”他也这么唤她闺名。
柳莺神色沉了沉——她不喜欢别人这样亲密的叫她。
以金线绣着蛇纹的靴子，踩着石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
冰凉的手指，扶住她的下颌，抬高了些。
“教主之令，不敢懈怠。”在外面轻薄张扬的魔教天女，在魔教教主面前倒显出几分木讷的味道。
“我同你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魔教教主十分年轻，不过比她大一两岁。然而武功深不可测，她早已见识过。
“教主所说是何事？”她装傻。
“你嫁给我做教主夫人的事。”
“……”柳莺眼睛抬了抬，与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青年对视——她不喜欢这魔教教主，自负狂傲，偏偏武功高的惊人。叫她想要推诿也不行。
“属下再考虑几日。”
听她这么说，捉住她下颌的手掌才松开。
……
离开了魔教大殿，为免又受那男人纠缠，她索性孤身一人下了山。
山脚下有个茶摊，她坐在那里喝茶。有不长眼的男人过来调戏她，她手上捏着剧毒的银针，脸上带着娇媚笑意，正要动手时，一把银亮的剑从身后斜来，递在了那调戏她的男人的脖颈。
“滚。”
柳莺抬起头。白衣负剑的世家公子，比从前更俊美了。
赶走了不知死活的地痞，青年坐下来，看着指腹摩着杯沿的楚姣。
“多谢公子。”楚姣放下茶杯，起身就要离开。坐下的青年忽然捉住她的手，“莺莺。”
又来了。
她讨厌男人这么叫她的名字。
只他到底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不是那个自负的魔教教主。
“当年之事，是我来迟了。”他说。
当年？当年有人传她家中藏有绝世高手留下的武功秘籍，一些号称武林正道的人一拥而上，四处搜寻。她逃了，无处可去去了魔教，后来有了些势力，又得继位的魔教少主的喜爱，自己动手，了结了这场恩怨。
“跟我回去吧，莺莺，当年你我婚约仍旧作数。”
“这一次，我发誓倾尽一切保护你。”
柳莺早就自己报了仇，如今留在魔教，也是她自己所选——她从前不自由，如今江湖任她往来。
做他人的妻，再回到那方寸的院子里去？她柳莺可不愿。
“序和哥哥。”
“你还是听你父亲的话，娶那逍遥阁阁主的女儿吧。与你有婚约的柳家小姐柳莺，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说罢这一句，她挣开青年手掌，昂首便离开了。
2
风吹竹叶，飒飒作响。
“叩叩。”
挂着‘风宁庵’牌匾的道观里，走出一个生的十分美艳的尼姑——或许用美艳形容一个尼姑的确不妥，但这尼姑面若敷粉，唇若涂朱，灰扑扑的道袍穿在她身上，竟也压不住她眼底的春意。
尼姑与叩门的女人对视。
“好姐姐，快让我躲一躲。”敲这道观大门的，正是柳莺。
尼姑看她身后，有个站在人群，左顾右盼的公子，她没说什么，扶住柳莺的手臂，领她进来之后，关上了大门。
两人一路去了后院，缸中荷花叫养在里面的鱼撞根茎，轻轻摇曳着。一派闲适与安宁。
“又是仇家？”尼姑问她。
柳莺答，“不是仇家，胜似仇家。”自那日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青年碰到之后，自己便被他跟上了。柳莺哀叹连连——魔教教主那一个的纠缠，她都招架不住，如今又来一个。
她真的有些烦他了。
在道观里躲到黄昏，柳莺才终于离去。
3
魔教教主听属下禀报，似乎也知道了有个人跟在柳莺身后，纠缠着她。
他有些不悦，命人去杀了那个纠缠柳莺的人，只没想到派出去的人，音信没带回来，反都折在那里了。几回之后，魔教教主决定去亲自会一会那人。
柳莺不知魔教教主的打算，只当她执行教主命令，又撞见那世家公子时，着实有些厌烦了。
“莺莺。”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从前或许还有些情谊，只两人走的都不是同一条道路，好聚若不能好散，势必会落得两人都难看的境地。
她往前走，他却又跟了上来。
“我知道你在赌气——”
柳莺从前觉得，他与自负的魔教教主不同，如今看来，内里竟然是一样的。她这一回也不再留情面，“赌气？我赌什么气？”
“我已经手刃了逼死我父亲的人，大仇得报，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周序和看她霍然回首，一下顿住脚步。
“柳家小姐柳莺已经死了，与你青梅竹马，立下婚约的柳莺也死了。”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魔教妖女。”
“你该从别人口中听过我的做派吧？”
传言魔教妖女男女不忌，极是好色多情，周序和却不愿意相信。
柳莺哼了一声，抬脚要走，周序和又拦她，“如今的你，不是你的本性，我知道你天真善良，绝不是别人口中的样子。”
柳莺眉头一皱，正要抬手将袖子从他手中挣开，一道破空声传来！
周序和反应极其敏锐，偏头一夺，数十根淬毒钢针，自他脸颊擦过。他从这歹毒暗器中，察觉了来人的杀意，拔剑出鞘，立定在原地。
“何方宵小，暗箭伤人！”
柳莺看到那钢针时，便已经认出这是魔教教主的暗器，她心里叫苦，却还是抱拳道，“属下柳莺，恭迎教主！”
周序和听她所说，才知道是魔教教主驾到，他脸色一时也沉凝了许多。
寒风乍起，地上落叶盘旋向上。
“是你，纠缠本教主的人？”声音自上而下。
周序和和柳莺一起抬起头，见头顶树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玄色衣裳的男人。
“莺莺，过来。”魔教教主看了一眼柳莺，柳莺怕他高强武功，正要过去，周序和抬手拦她。
魔教教主见此，冷哼一声，说了句“找死”，便纵身跃了下来。
柳莺见过魔教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却没想到周序和与他交手，几十招之后却仍旧没有分出胜负。
周序和剑法已练至化境，擅长暗器的魔教主近身与他相斗，着实有些占不到便宜。
见这两人斗起来，柳莺半点劝阻的意思也没有。她恨不得这两个男人斗得两败俱伤，不要再来烦她才好
她心中愿景果然实现，百招之后，魔教教主的毒针钉进了周序和的胸膛，周序和一掌拍的他呕血后退。两人一个仗剑跪地，一个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岂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
周序和自认与柳莺青梅竹马，她必不会为魔教教主杀了自己，魔教教主也自认为柳莺对自己忠心耿耿，不会在此刻背叛自己。
两人都觉得死的会是对方，所以谁也没有防备柳莺。
柳莺看着二人负伤一搏，结果二人一个毒素攻心，一个气血翻涌，双双昏倒过去。楚姣看着再起不能的二人，唇角浮现出几分恶意的笑来。
4
石室。
柳莺吹亮了火折子，点亮了蜡烛。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
依二人武功，恐怕很快就要醒来了。
柳莺预料不错，两人逐渐醒来，覆在地上的手指弹动，而后挣扎着抬起头来。
柳莺给二人蒙了眼睛，又下了软骨散，一时半会，他们提不起内力不说，连这蒙眼的纱布都不一定有力气扯下来。
意识到自己连摘下蒙眼的东西都无法做到的魔教教主，碰到了身旁的手指。
“谁？”
“谁？”
“是你。”
“是你。”
异口同声。
二人恨不能再打一场，只他们的武器也叫柳莺搜走了。
站在一旁的柳莺，拿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她丢了一段燃烧的烛芯进去，甜腻香气伴随着烟雾，袅袅而出。柳莺轻手轻脚走近二人，将这小香炉放在了两人身旁。
5
柳莺站的远远的，虽然她已经吃了清心丹，但这样的香还是少吸些的好。
香炉中飘出的烟雾，贴着地面溢散开。最先察觉到的，自是魔教主，他试图屏息，然而他身上有伤，难以运转内力，只屏息了片刻，就忍不住借着呼吸，吸了一大口的烟雾进去。
周序和也不好，他不知何时脖颈生出涔涔热汗，扶在地上，反射性的想要去握自己的剑，然而却只抓了个空。
柳莺托着腮，含笑看着。
她自小就是个顽劣的女子，只那时候有父母管着，有大小姐的身份束缚着，在周序和面前，她自然是善良单纯的世家小姐。
伏在地上的二人，踢到了香炉，发出的响动让二人松了一口气，然而只有柳莺看见，那铺散出来的烟雾，一瞬间将二人环绕其中。
“这香——”周序和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是世家公子，虽然俊美，却也刻板的让柳莺不喜。她说了自己是魔教妖女他不信，还非要缠着自己——现在，他该好好看清了。
魔教教主覆在眼前的纱，已经被他眼泪濡湿。
他这模样，倒是柳莺没见过的——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连要娶她，也是不容回绝的口吻。这么一个武功奇高，天赋卓绝的男人，自然觉得想要什么，什么就是他的，不想要什么，什么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玄色衣裳沾了些地上的灰尘，着实狼狈。
烛火摇摇，柳莺檀口轻启，吹灭了烛火。
……
柳莺本以为，即便催情香乱了性，也该是魔教主在上头。毕竟他武功那么高。只她没想到，魔教教主被封了内力，身上又受了伤，竟叫周序和压在了身下。
魔教教主也并非专情柳莺，他还有几个侍妾，柳莺一次回禀任务时，正见到他在宠幸侍妾。那里虽不算天赋异禀，但那侍妾销魂呻吟，足以证明教主除了武功不凡，其他地方也不凡的很。
6
周序和与他相比，似乎就少了些长处——起码在两年前，柳莺敢说，周序和是个痴迷练剑，守身证道的处子。两年过去，也不知开没开荤。
柳莺在黑暗中，听得二人似乎又打了起来，只那肉体碰撞，从沉闷到暖昧。魔教教主起先说要杀了他，剐了他的肉，剥了他的皮，只随着他的叫骂，隔着皮肉的胯骨碰撞声越来越响亮。
柳莺起先听的无趣，一个是刻板的世家公子，一个是傲慢的魔教主。两人即便肉体交缠，说出的话也冷硬中透着杀气。
她听了会，觉得还不如去男风馆听了来的刺激。扶着墙壁正要离开这里，等明日药效散尽再来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直缄默隐忍的周序和开口了。
他声音不再是柳莺听到厌烦的温醇公子音，反而透着几分沉浊的欲望与烦躁。
“若不是中了这里的迷烟，我也不会……”
“你有力气，说以后扒我皮剔我的骨，不如此时夹紧些，早让我泄了，免得你再受折磨。”
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柳莺来了兴致——看着这世家公子失态，也算有趣。
魔教主估计也是真的受不住，听那胯骨相撞的声音，柳莺都能想象现下激烈的场景，“你是把你的剑捅进来了吗？”一句话，已经是几度战栗不成声。
“我要是有剑，早就杀了你了。”
“你要是泄不出来，不若换我来。”
这一句话一出，周序和做的愈发激烈起来，魔教教主急喘两声就没了声息，似是受不住昏了过去。柳莺知道他内力深厚，不会伤及根本，也就没有插手，过了一会，魔教教主又醒了，他没想到周序和还在做，一下子崩溃了。
“你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你跟个石头一样，我怎么泄的出来。”周序和反倒怪他。
魔教教主想着事后一定要杀了他，眼前只想快点解脱，伏在地上受了一会见周序和仍旧没有作罢的迹象之后，学自己的侍妾承欢时那般叫了起来。
柳莺听魔教教主口中，忽然蹦出“花心”这样的字眼，手心麻了一下，周序和也是怔住，半晌才忽然咬牙道，“你叫的倒是骚。”
魔教教主哪里能容这样的污蔑，但此刻只想着快些结束，自己养精蓄锐，杀了他之后再离开这里。
这里说是密室，也不算密室，头顶有个裂缝，裂缝随着月亮的偏移，露出来一道光。柳莺站着，看二人交叠身体的轮廓。
魔教教主完全跪在地上受着，只腿肘叫人从后面挽起，他胸前中了一掌，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现在才会乖乖躺在周序和的怀抱里。
“夫君，夫君——”
周序和骂他，却没用捂着他的嘴，只扳着他的肩膀，粗喘着泄在了他的身体里。香炉已经灭了很久了，魔教教主体内的药效，也差不多都散尽了，他在周序和最后一记深顶时，反身一掌打在了周序和的肩膀上。柳莺听到一声骨裂，拿出火折子吹燃去看两人。
魔教教主一掌打的周序和昏死过去，他自己强提内力也遭反噬，呕了一大口血。柳莺拿着火折子靠近时，正看到魔教教主两腿间红白混流，惨不忍睹。
7
柳莺喂周序和吃下丹药，等他性命无虞之后，才将他放在一家农户门外。而后她带着伤势严重的魔教教主，回到了魔教之中。
此时，魔教除她之外的三位护法，已站在大殿之中，恭候教主。
又是几月光景，妖女柳莺在外做任务时，她已经不在担心魔教教主的纠缠了。江湖上流传着魔教教主与名门公子周序和惊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所以，永远不要得罪魔教妖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