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七点刚过,何灿和杨意就驱车来到了死者所在的小区。
俩人穿戴好鞋套和手套再次进入现场,除了遗体不在以外,现场的布置并没有发生过变化。
“痕检报告里提到客厅有明显打扫过的痕迹。”
“怪不得看着这么干净。”杨意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接着,何灿带着杨意去了死者的卧室。卧室里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陈旧的已经掉了漆的柜子。
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相框,放在了花瓶后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是老人家和君泽的合照。”
“君泽?那君绎呢?”何灿走上前一看,果然只有和君泽的合照。
从照片后面的风景来看的话,应该是在旅游的时候拍下来的。
“说不定拍照的就是君绎。”
“既然拍成了照片摆出来,就说明是有纪念意义的,怎么能只放与一个孩子的合照呢?”何灿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杨意倒觉得没有什么,说不定是有和君绎的合照的,只不过恰巧丢了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吧。
“你好,何……何警官,杨警官。”刚买菜回来的莫庭看到隔壁的房门打开,还以为是什么人进去了呢,一看到是何灿和杨意,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莫女士你好,我们今天来有些事情想问您一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方便的方便的。”莫庭很热情地将何灿和杨意迎到了自己家里。
何灿刚进门就看到了正在吃饭得父女二人,她一时觉得有些尴尬,向对方低头致歉。莫庭的丈夫也点头示意,再低下头吃饭时速度陡然上升,连带着小朵吃饭的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何灿和杨意刚坐下没多久,莫庭的丈夫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小朵出门了。
“警官,你们聊着,我们出去转悠转悠。中午的时候别走了,留下来吃顿便饭。”莫庭的丈夫站在玄关处憨笑着招呼道。
“不用麻烦了。”何灿同样也笑着回应,只是那笑有些官方。
“害,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情。”莫庭端来茶水,坐到了何灿和杨意对面的沙发位置上。
“警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麻烦您了。”
“有关死者和两个儿子的关系,不知道莫女士您了解多少。”何灿开口问道,杨意在旁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记着什么。
“杨老的那两个儿子啊,说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上了年纪的缘故,有些事情总是看不清。对他好的他不在意,对他没那么好的,反而上赶着。”
“他那个大儿子,虽说长得有点像女孩子,但对他那是十足十的好啊,平时东西不少买,钱不少给,结果怎么着?那杨老是一分钱不要,买得东西还全给扔了。反观那二儿子,对他也就是马马虎虎吧,但杨老逢人就说他小儿子怎么怎么样,全然不说他大儿子对他的好。”莫庭像开闸放水的堤坝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大一通。
“有点偏心啊。”杨意插了一句嘴。
“可不呗,就是偏心啊!他这么做,多伤孩子的心啊!”
“那这两个兄弟感情怎么样?”何灿接着问道。
“这俩兄弟感情倒是不错,没有因为父亲的区别对待而生疏。”莫庭的语气里带着些宽慰。
接着,何灿又问了一些问题。等俩人回到警局,也不过九点。
“何姐,你想什么呢?”杨意看着何灿不禁问道,自从在莫庭家出来以后,何灿就没说过话。
“我有一个想法。”何灿看向杨意时挑了下眉。
“想听听吗?”她的表情狡黠,竟让人觉得有些俏皮。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是君绎!”听完何灿的话,杨意惊呼。
“难道你就没觉得君绎有些不对劲吗?想想外卖员和烟酒店女老板的话,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何灿指引着问道。
“那个……那个出现在楼道里的陌生女人很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
“倒像是个男人扮得。”杨意痛快地回答。
“不错,我也想到这点。”何灿赞同道。
“粗犷的嗓音和比一般女性大的脚都说明嫌疑人女扮男装的可能性比较大。”
“对了杨意,你觉得君绎长得怎么样?”
“长得怎么样?漂亮?”杨意试探着说了一个词,马上去看何灿的反应,见对方似乎没什么回应,他又试探着说道:“好看?美?”
“没错!”何灿打了一个响指,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正是我想让你回答得。我们都见过君绎的那张脸,但是形容他反而不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而是用你刚刚说的那些词来形容他。”
“我们尚且这样,更不要说那些根本没见过他穿男装的那些人了。”
“怪不得。”杨意双手抱臂思考道。
“怪不得那些人虽然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奇怪,但根本不会怀疑其性别。”
“可是我们虽然怀疑,却没有确凿的证据啊?”杨意紧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还记得在咖啡厅里君绎说过什么吗?君绎说他习惯把自认为重要的东西放在身边。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那套女士服装,君绎一定没有扔掉。”何灿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眯着双眼,眼睛盯着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衣服这种东西随身携带不方便,公司里人员比较复杂,最好的存放地点大概就是家里了。”杨意再次提出自己的设想。
“应该就是卧室了。”
闻言,杨意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九点半的时候,君绎从会议室出来。其实他七点就到公司了,两个半小时的会议让他的身体僵硬而不舒服。
他转动着脖子,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此时有人发来了消息,是君泽。
“哥生日快乐。”君泽发来一段两秒的语音。
君绎有些奇怪,他回复道:“那天你不是和我说了吗?”
“嗯,是替爸说得。”
收到这条信息后,君绎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好似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能看出一个洞来。直到有人叫他,君绎才像大梦初醒般叹息一声。
“欸,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昨晚没睡好啊?”
“是啊……”
5、
何灿的搜查令申请的很不容易,一番自我保证和自我承诺以后,搜查令才交到她的手里。
去往君绎家的路上,杨意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想通,他好奇地问道:“何姐,我有个事情没有想通。”
“什么事情。”
“我记得莫庭说君泽在13号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如果嫌疑人真的是君绎的话,那通电话他是怎么完成的啊?”
“其实并不难,他们是兄弟,平时一定没少发语音和通话。只要把君泽的声音录下来,再加以拼接和剪辑,完成这个事情并不难。”
“我明白了,这就和网络上的一些恶意剪辑类似呗。”
“就是这个道理。”
杨意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下车后,俩人直奔物业去取君绎房间的钥匙。
走到君绎所属的单元楼前,杨意不禁感叹:“好歹也是个管事的,怎么会选择住在这种小区里?”
“这小区看着陈旧,老年人也居多,完全不像是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会选择的地方啊。”
“内心世界匮乏的人,在现实世界里选择也不会丰富。”何灿说了这样一句话,抬步进了楼里。
打开房门后,屋内的设施果然和何灿说得差不多,极其简单。
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让人一眼就能看过去,客厅里只摆着沙发和一个柜子,连个桌子都没有。看着像是临时住在这里似的。
“在这种地方生活,大概一个月也不用打扫吧,顶多有些灰尘。”
何灿看了杨意一眼,示意他一起去君绎房间里看看。
卧室里的设施也是十分的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墙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让整个房间里看起来多了些诗意和氛围感。
桌子上整齐的排列着几本书,看起来好像是小说,上面写着杨意看不太懂的英文。
何灿在房间里巡视着,在一些认为可以容纳衣物的地方翻了翻,几分钟后,房间里只剩下君绎的床没有搜查了。
君绎的床是木板床,何灿掀起一角查看时,意外在床垫下发现了衣物的身影。
“不是吧,我还以为他会把衣服藏在床柜里呢。”杨意一双眼睁得老大,心里想这不是明摆着送证据到手里嘛。
“放在床柜里多麻烦,放在床垫下面一掀就能看见。”何灿把衣物叠好放进了带过来的袋子里,又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现在证据在手,可以去找君绎了。”
君绎到楼下前台签收快递的时候,正好和何灿等人打了个照面。
君绎朝着俩人抬了下右手算是打过招呼了。他感觉到了何灿周身那种轻松的氛围,不是像前几次那样,问话的时候不自觉皱起了眉头,眉间像是有一道沟壑一样。
君绎很不喜欢别人皱眉,正如他不喜欢父亲在他面前皱眉一样。但未能如他所愿的是,父亲只是很少在君泽面前皱眉罢了。
“你回去吧,看见你就恶心。”那道声音又传进了君绎的耳朵里,包含着冷漠、嫌恶和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无奈。
心跳如鼓声般雷动,君绎有些不舒服地半蹲在地上,面色有些痛苦。
“君先生,你还好吗?”何灿小跑过来,蹲下身子询问道。
君绎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摇头回应道:“还好。”
见到君绎的状态还好,何灿和身边的杨意对视后很默契地点了点头。
君绎在审讯室里的表现很好,至少比起大多数嫌疑人的死不承认,君绎的供认不讳能减轻警方的很多工作量。
审讯室里,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般,君绎向何灿和杨意讲起了他自己的事情。
“自小我父亲就不是很喜欢我,他说我是个男儿身却偏偏长得像女孩,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个人妖一样。街坊邻居也总是会说一些闲话,我父亲很爱面子,时间一长,他对我的嫌恶也与日俱增。”
“十二岁的那年,我母亲死了,我父亲就把我赶到了我姥姥家,他带着君泽一起生活。期间我也偷偷的去看过他,只是……只是他不太愿意见我。就好像我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一样,只要不见我,这个污点就能被暂时的隐藏……”
“说一下案发过程吧。”何灿听着有些眼眶微红,适时转移了一下话题。
“13号那天是我给莫姐打去的电话,是君泽的声音没错,不过是我提前录好剪辑出来的。为的就是14号那天我带我父亲去吃一顿饭。”
“为什么选择在那天?”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在那天和我父亲把事情聊开,也许说清楚以后我们就能过上正常父子该有的那种生活,那种其乐融融、很温馨的生活。”君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期许。
“只是,事情并没有谈妥。他甚至不愿意像小时候那样多骂我几句,而是把我当作瘟神一样想让我早点离开。”
“我于是很生气,也很不解!”君绎的情绪开始有了起伏。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他的孩子啊?就因为我这张脸?!”君绎拍着桌子质问道,脸上逐渐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推了他一把,使劲推了他一把。我看着他的头撞在桌子角上,看着他额头上的血慢慢渗出,也看见了他朝我伸出的那只手。可是我没管他,我走了。”
“如果在幼年的时候他能朝我伸出这样一只手就好了。”说罢,一滴眼泪从君绎的眼眶中流出,砸在手臂上,砸成了好几瓣,像盛开的花一样。
“你那天为什么穿着女装?难道不是预谋杀人?想以此来迷惑警方?”杨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很同情君绎,但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内心也是比较偏女性的……”
“那天准备了西装,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穿着女装走到父亲的房门前了。”
“是吗?既然是无意识的为什么要躲开监控?”何灿一针见血的问道。
君绎的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他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6、
见君绎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后,何灿轻声提醒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见你弟弟一面吧,他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君绎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慌张,或许他还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亲弟弟讲述这件事吧。
“哦对了,我们在你父亲的房间里发现了你的照片,是在相框的夹层里。抱歉,调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把照片摔出来了。”
何灿低头致歉,关门的那刻,审讯室里传来了君绎低沉的啜泣声。
“不被爱的孩子,真的很可怜。”杨意说了这样一句话,表情有些愁苦。
“也不知道君绎怎么和他弟弟说这件事,一定很不好说吧,他弟弟能接受吗?要是不能接受……”他说得语无伦次,或许此时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君泽应该能猜出来,在那次咖啡厅里,他明显看出来了那张照片是君绎,是不过没说出来而已。你忘了吗?你当时也怀疑来着。”何灿说道。
“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