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愁(2)

2018-12-11 20:03:33

爱情

谢雨薇手里的那杯想来应该是苦涩到难以入口的,她却喝得眉头也不皱一下。我问她:“你喜欢喝甜的茶还是苦的?”

她似乎是很好奇我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回答我:“甜的。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喝甜的东西?”

我想起曾经小姑娘走在我旁边,蹦蹦跳跳又转回来,就着我的手吸一口我手中的茶,皱着眉头说一句:“哎呀,怎么这么甜!”

缓过神来我同她道歉:“抱歉,那杯应该是我的,我弄混了。你不喜欢的话,就扔掉吧,等会儿再买一杯。”

身旁的人摇摇头:“不了,扔掉就浪费了。”

的确是适合过日子的人,怪不得母亲对她赞不绝口。

我继续喝着茶,分明加了糖,却愈觉得苦涩不堪,如黄连佐酒,苦而烈地灼烧着喉咙,一直烧到心底。

越接近年末,我越是忙到找不着北。小姑娘刚考完了初试,也忙着一系列的后续,联系得渐渐少了,每个月27日的曲奇倒是从不缺席。谢雨薇越来越得母亲的欢心,而父亲对此但笑不语。

我觉得我同她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母亲都把她当做家里的准儿媳来对待了,只是我还未曾带她去过我的房子,我们甚至没有过肢体接触。

圣诞夜的那天,我们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店有过一次长谈。

被领导临时加了任务的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半个小时。她已经为我点好了餐,坐在那里没有一丝不耐。

我开始反思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她会觉得她有些像小姑娘,明明一点儿也不像。一点也不。

直到她开口说第一句话,如一把尖锐的锥子,戳破了平日的柔和,直刺心底。

她问:“你心里是不是早就住了一个人?”她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爱”。

我沉默地吃着牛排,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她又问:“你是想和我结婚吧?”

虽然一开始就是基于这个目的的相识,但这么被揪出来晒在光线下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她。她脸上带有一种笑容,锐不敢当,竟让我在她平淡的五官间看到了一种明艳,虽然不及小姑娘,却也亮到晃眼。

我说:“是。”一种我几乎从未有过的郑重。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心上落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接着沉沉地压上来,喘不过气。

她的表情又柔和了起来,像平日里一般。

“徐昭,我见你第一面,就感觉你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所以当你说‘要不要试一试’的时候,我很惊讶。但我也很明显的感受到,你除了第一眼以外,就没有再把我看作她了。”她顿了顿,“我也……除了第一次见面,再也没有把你当作过他。”

我看向她眼里的柔和,同小姑娘一模一样,却又大不相同。我总在看到她的时候想到小姑娘,却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相信她也一样。

她难得地俏皮一笑:“谁心里没住过那么个错误的人呢?”

我端起手边的茶,抿一口,苦入心底。我道:“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那么爱一个人了。”她回:“我也是,徐昭。所以不妨直接开始培养亲情吧。”

我一愣。

她突然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我耳中:“我们结婚吧。”

我将杯中苦茶一口气饮尽,像是要同什么告别一样决绝,然后同转过脸来的她会心一笑,道:“好。”

当我把要成家的消息告诉父母的时候,母亲仿佛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被时光和流言压了太久的眉头展平了许多,父亲对此却是不置一词。我在他眼里看不见母亲眼中那般明亮而清澈的喜悦,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我知道,他或许也在我眼底看见了这种悲伤。

我变得更忙了,不仅仅是工作,还有婚姻。我们的婚礼定在第二年的夏末。我也带她去过我的房子,那里也需要装修一番。

她看到我笔记本的桌面,笑着夸奖了一句:“这小姑娘真的很漂亮。”她知道小姑娘对我的意义,我想。

我也见过她心里的那个人,以她未婚夫的身份,看着那个人和他身旁的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而她在我手里的拳头握得更紧。

都是放不下过去的人,相比起夫妻我们或许更像朋友。

有时候的晚上,小姑娘也会弹过来语音,我接起来,听她讲着她生活里的这些那些,在离我几百公里的土地上,五彩斑斓地鲜艳着,我却只能用耳朵来看它。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方式,给小姑娘提及我要结婚了这件事,却在每次接起她的语音的时候,心里积攒起的一点胆气又瑟缩回去。我终究没法成为她那样一个敢爱敢恨大胆又鲜明的人。我只能沉默着听她说这说那,给她唱她喜欢的歌,像从前一样。

她又尝试着做了芝士蛋糕,给我邮过来的时候,我的满心也像是芝士蛋糕一般甜腻,却又在深处有一丝苦涩渐渐蔓延开来。

在婚礼日期一天天逼近,而我终于准备同她提及的时候,我没有给她弹语音,而是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她接起来的时候分外惊喜:“徐昭徐昭!诶我正好有事情对你说呀!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我愣了愣:“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她的语气雀跃里有几分欢欣:“我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我可以去A市读研了!离你那么近那么近诶!”

我手脚冰凉,几乎被冻在原地。喉头哽着什么东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半晌的沉默。

小姑娘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低沉甚至有些惶恐:“徐昭?徐昭你在不在?”

我终于还是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跟她说:“小姑娘,恭喜你。我打给你也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要结婚了。”

那边没了声音,死寂一般的沉默。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明明灯火通明却觉得四周都是黑暗的,而我在这种黑暗里,浮浮沉沉,不知所踪。

等了很久,那边终于传来了一点声音,带着点拼命压抑的抽噎,却又努力地不让语气里带上什么感情,如冰棱划过血肉,溅起的血沫也冻成了冰渣:“嗯,我知道了。恭喜你。”

然后她挂掉了电话。

我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痛哭。

认识的四年仿佛一刹间死去。而那个四年里一直活在我心里的影子也在一瞬间淡去了它的色调,却又加深了它的刻痕。

我忽然明白了那天谢雨薇在我掌心握紧的拳头。

四年前的我工作刚稳定下来,一天到头闲得无聊,下了班就窝在屋里打游戏。

四年前的小姑娘刚刚上大学,成绩优异又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父母给她买的用来学习的电脑也被她拿来打游戏。

我记得她在语音里软软地说:“诶你声音听起来好沧桑啊,适合唱歌。”

然后五音不全的我开始学着唱歌,我给她唱过的歌我也录过音,唱得惨不忍睹我自己都不忍心再听下去,她却视若珍宝,将那些录音都妥帖地存在一个U盘里,小心地同她的日记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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