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2019-01-08 18:07:34

奇幻

小张警官坐在我对面,桌上的本子摊得很平,他一脸严肃,和那本没有一点褶皱折痕的本子如出一辙。

“姓名?”

“邓彦。”

“年龄?”

“20岁。”

“你炸图书馆的动机是什么?”

我指了指他背后挂着的包:“里面有张纸,我在图书馆看书发现的。顺着上面的图案画了画,画完图书馆就塌了。”

“胡闹!”他一脸的不相信,但还是拎起我的书包掏了半晌,果真翻出了一张纸。上面的图案很复杂,他盯着那图案盯了一会,我忍不住插嘴:“要不您画一下试试?”

他瞪我一眼:“带回去,先拘留观察几天。”

两天里我在警局好吃好睡,警局的人对我一个小姑娘还是非常有绅士风度的,没让我饿着冷着。我想了想自己已经只有个位数金额的饭卡,而奖学金或许还要半个月后才发,倒觉得待在这也颇为惬意。

小张警官却来找我了,告知我:“图书馆附近没有发现炸药残留,目前没法定你的罪,只能先释放了。你走吧。”

我没动。

他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怎么了,还舍不得不成?”

我慌不迭地点头。

他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舍不得也得走了,快些儿。”

我掐着手心,努力地挤出点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倒把他看得一愣。

“走了我就要饿死街头了,你忍心吗警察同志?”

他眉心拧成一个结,翻了翻那个记录本,还是叹口气:“行吧,留下来,等我下班。”

我顺便又在警局蹭了一顿午饭,心满意足地躺在沙发上午睡。初春还是有些凉,我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了件外套搭在身上,闭眼前又看到小张警官拧成一团的眉毛。

小张警官换好了便服,把我推醒:“走了,吃饭去。”

他穿的正是我午睡搭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宽大的休闲风,配上牛仔裤,精神帅气。我看得呆了一下,直到他“嗯?”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踮起脚来拍拍他肩膀:“老哥帅呀!”

他脸上刷得泛起了红,赶忙把包往肩上一甩,扭头就走:“还要吃饭吗?要就快走!”我在后边一路小跑,叫唤:“老哥你走慢点!我腿短!追不上!”

他没回头,步伐却慢了下来。

小张是个好警官,不仅施舍了贫民窟女孩一顿饭,还给了我两百元,让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再到警局找他。他留了个电话,因为我手机没电太久了,就直接写在了我手心里。

我回到宿舍,连上充电器,赶忙把小张警官的电话存了,收拾了一下去洗澡。

洗完回来我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人。辅导员一脸严肃又惋惜地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将学校的处分递到我手里。

两天后,我拎着大包小包又出现在了警局,正巧又是小张警官值班,看见我他眼儿瞪得溜圆。我努力空出一只手,同他挥了挥:“张警官,我又来了。”

他无可奈何地收拾了沙发让我坐下,还顺手给我倒了杯茶:“说吧,又遇上什么事了?炸了寝室楼?”

“我被勒令退学了,赔不起图书馆的维修费,导师知道我家的情况,帮我求了情,只收回了我的奖学金,好歹填上一点算一点。”我啜一口茶:“现在我无家可归了,申请吃牢饭。”

小张把笔一搁,眉头一皱:“牢饭也不是这么容易吃的。”

我唰地站起来,抽出口袋里的美工刀:“我这就出去闹点事!”

小张赶忙过来夺下我的刀,瞪了我半晌,败下阵来。

“我住的房子还有间空房间,你先住吧,自己出去找工作,我养不起一个大活人。”

“Yes,sir.”我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总算让他严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

没有文凭的被退学的大学生并不好找工作,我只能先找了个咖啡店服务生的工作暂时解决温饱问题。好在老板人很好,工资也不低,每天倒也比较悠闲。

小张每天下班,正好路过咖啡店来接我,老板也八卦地问过我:“那是你男朋友吗?挺帅一小伙子啊。”

“不呢,这我房东。我还欠着他房租呢。”我一边擦桌子,一边回。

老板还在柜台后面嘀咕:“我感觉这小伙子对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小张正好在这时候来了:“邓彦!”我收拾了东西跑过去,问他:“你怎么中午来了?”

“下午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看了我一眼,走向我们老板:“您好,我需要带走邓彦协助调查,希望您能理解。”

老板看到他外套里的警服,吓了一跳,慌不迭地点头。

他领着我上了车,表情严肃得像要奔赴死亡。

我在副驾坐着,摸摸头发,看看后视镜,调调安全带,始终安静不下来。

“幸好那次你是在图书馆闭馆的时候溜进去,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然你可能真的要吃牢饭。”他似乎是看到了我惴惴不安的模样,说了一句。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直到他在一处废旧的平房旁停下。平房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立在风里,仿佛伸手一碰便要塌个彻底。

小张把一支笔和那张画着图案的纸递给我:“你看看能不能让这栋楼塌了。”

我径直走过去,一直走到矗立着的那一半边缘,蹲下来就开始顺着图案描下来。与上一次一样,笔在纸上面根本留不下痕迹,但我却能清楚地意识到哪些是我描过的地方,哪些不是。

即将描到最后一笔,小张却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纸。

笔尖轻轻划过纸面,正好是最后一笔的痕迹。周围开始倒塌,砖块哗啦啦地往下掉。

小张扑了过来,把我挡在身下。

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小张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咦?”

我们周围有一块很小的圆形面积,没有一块砖瓦,甚至没有建筑物崩塌时飞溅的灰尘,干净得非常显眼。

“我上次也是这样,只有我周围一片是干净的。”我说:“这可能是为了保护描图的人?”

但我没有说的是,这次的这个面积,比上一次小了许多,甚至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如果不是小张扑过来挡住我,可能他……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拉过我,上下左右看了个仔细,然后感叹一句:“你没事就好。”

我咧咧嘴:“我肯定没事啊,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以前我爸打我打得那么狠我都活得好好的,不像……”

我住了嘴。

小张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姑娘就该是用来疼的。”

之后依然是同之前一样,我在咖啡店跟着老板学拉花,下班以后小张来接我。偶尔我们一起吃个宵夜再回去,生活倒是平静极了。老板看我和小张的眼神越来越暧昧,就差逮着我问什么时候她可以送份子钱了。

咖啡店整天里都是些学生和年轻的上班党,经常有些小情侣过来腻歪个半天,看着倒也是甜蜜的。老板三天两头旁敲侧击,问我对小张的感觉。

我避而不答。

这个周六小张不值班,找老板帮我请了假。

他一直是个老好人,有时候来的时候我还没收拾完,就跟着我一起收拾。偶尔店里来了些无理取闹的人,我们没法解决,一通电话他就一身正装地赶过来。老板也非常喜欢他,一直朝我夸这是个好小伙。

小张出面的请假,老板甚至都没有过问过一句就给我放了一天假,说是正好招了个兼职的学生,代我一天。

小张拽着我去逛街。

我大学四年都没怎么逛过街,实在是没有闲钱去买什么身外之物。有时候也会羡慕室友的化妆品和大衣小裙子,但奖学金基本要给三分之二家里,剩下的拿来吃饭,有时候都只能吃点最便宜的馒头充饥。

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到处都飘着粉红色泡泡。我想起昨天老板跟我说今天放假时的暧昧眼光,后知后觉地问小张:“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张没有回答,脸上却飘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渐渐蔓延到耳根。

我看到不远处的店面贴着“七夕”两个大字,突然领悟过来,再偷偷瞄一眼小张,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立刻开,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低下头偷笑,他却揉了揉我的脑袋:“笑什么?”

“笑你呢。”我也不甘示弱地踮起脚想揉揉他的脑袋,他非常配合地低下头。

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的模样,好像再没有其他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姑娘?”

我直觉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好呀。”

小张春节没能争取到假期。好在他家就是本地的,回家吃年夜饭倒是没问题。老板通知过我放假时间的第二天下班前,我还在收拾洗干净的杯子,就见小张拉开了咖啡店的门。

老板已经提前回家了,店里只有我一个。他递给我两张车票,从这里到我家的城市,时间是放假的那天。

他说:“我怕你抢不到票,就第一时间给你抢好了。”我看他一脸邀功的模样,放下杯子,走近前去轻轻抱了他一下。

小张脸皮薄到不行,霎时血气上涌脸色通红。我看着笑到直不起腰,被他瞪了一眼。

我打开钱包,细心地收好这两张车票。放车票的那一层还有一张白纸,小张瞟了一眼,把那张纸抽出来,发现是那个可以让周围崩塌的图案,折了直接塞进他自己袖子里:“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没收了。”

“我这不是怕别人发现了跟我当初一样嘛。”我狡辩。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我放下行李就直奔村后。父亲在身后怒吼着什么“不争气,现在的奖学金怎么越来越少了”之类了,我也没有去管。

村后不远就是母亲和妹妹的坟墓。我去恭恭敬敬地给她们拜了一拜,清了清周围的杂草。有的草叶锋利非常,把我手指又一次割破。

我忽然想起之前被碎玻璃割破手指的时候,小张紧张兮兮地翻出他常备的急救包,差点没给我手指包成个粽子。再想想我那酗酒成性的父亲,便愈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因为回家晚了,父亲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拳脚落在身上,时轻时重。

母亲和妹妹就是这样被打死的,而我命硬,活了下来。

我回到房间,脑袋里却都是那个图案。如果我能把那个图案画下来,周围是不是会塌掉?在这个房子里的人,是不是……会被塌下来的砖瓦压死?

我想到了小张,有些不忍。他还在等着我回去。

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年,我家一如既往的冷清。毕竟只有我和父亲两人,而他又是一整天地泡在酒罐子里。我多少次恨不得他能淹死在酒里。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我还是忍不住拿出了纸笔。反正我会平安无事的,我周围会有一圈,没有落石。

那个图案我记得一清二楚,明明非常复杂,但每个细节都像是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一般。我在纸上描画着,周围渐渐有碎渣落下,灰尘扬起。

有一粒小小的碎石砸在了我的手上,而我正画下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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