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静静躺在他面前。
溅开的血迹逐渐干涸，和灰尘混合结块儿，最后被吹来的风带走。
也有带不走的，是那片干涸的血泊。
尾巴被生生拽断，扔到一旁。
他后腿也骨折了，被掰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但是内脏没有漏出来，还没割透。
背部有几块裸露的皮肤，毛发稀疏，不像是自然脱落，倒像是被拽掉的。
脖子根有一块儿硬硬的地方，焦黑的颜色，是烫伤。
他的左耳也缺了一块儿。
他的瞳孔很大，是死亡的正常表现。仔细看，他的眼角是湿的，许是泪水，顺着面庞流下。
目光恐惧。
满眼哀求。
黑色毛发四处散落。
痛苦的声音一遍遍在他心里回荡。
2
天上的白云真白。看着天空，楚阶这样想。
一大早，父亲出去了，母亲在休息，楚阶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他只能轻手轻脚地四处乱窜，他不想吵醒母亲。
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到了他，也惊醒了熟睡中的母亲。
“待在家里！”母亲突如其来的严厉。
楚阶不敢违逆，乖乖待在屋子里，目送着母亲出去。
母亲很快回来了，脸色不太好，对那一声凄厉惨叫只字不提。
母亲不提，楚阶也不敢问。但他也从窗户那里看到了些。有好多人都蜂拥到邻居家里，惊讶的表情进去，惊恐的表情出来，还夹带点悲哀。
天色渐晚，哀乐从之前人们涌进的邻居家里传出来。不知何时起，许多的白布已经被挂了起来，正随风飘荡，一个大大的“奠”字格外惹眼。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早上开始，就再也没断过，人来人往，忙前忙后。
县城里的官兵也来了，似乎是询问了一些情况，发现根本无迹可寻，最后安慰了几句，不在意地离开了。
死人？确实是死了人，可对于那些官兵来说，对于县太爷来说，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死了一个孩子，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出生。
他们只管活人，甚至连活人都不想管。
楚阶一直在门内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母亲一天都没露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也没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楚阶现在居然有点开心，那个孩子的死，让他很开心。
3
深夜了。父亲回来了。
楚阶的父亲叫楚涵。
楚涵轻手轻脚的朝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而楚阶正在那里等着他。
“还不睡么？很晚了。”楚涵看着自己的儿子，微笑着道。
“不困。”楚阶摇摇头，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一个地方。
楚涵就势坐下，抬手摸摸楚阶的脑袋，道:“听说外面死人了？”
“您怎么知道？”楚阶仰头问。
“那里飘着那么多白布呢！不是死人是什么？”楚涵笑，笑的很温柔。
楚阶点点头，声音变得小了一些:“死了个孩子。”
楚涵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血光，脸色也冷峻了几分，不过很快就回复了正常。“你怕吗？”他问。
楚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家门，目光如炬，仿佛要把那扇门看穿了一般。
末了，楚阶点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嗯？”楚涵疑惑。
“父亲，”楚阶突然道，“我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因为他死了。”
楚涵怔了怔，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睡吧，明天就会忘了。”他终是安慰了楚阶一句。
楚阶很听话地去睡觉了，他跟着儿子，亲眼看着他沉沉睡去。
“阶儿，你放心，他们欠我们的，父亲一定会讨回来。”楚涵将目光从楚阶脸上移开，最后落到窗外，冷冽如冰。
而睡梦中的楚阶，纤长的睫毛动了动。
4
桃花盛开的季节，很美。
一对兄弟在桃树下跑着跳着，开心的样子仿佛是世间最美丽风景。
哥哥一直牵着弟弟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仿佛他的弟弟就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至少在他的世界里，弟弟就是一切。
“哥哥，你看那些桃花，像不像蝴蝶？那里真的有蝴蝶啊！”弟弟指着飘落的花瓣，突然，他又发现了几只真正的飞舞在花雨中的蝴蝶，于是高兴地叫道。
哥哥嘴角上扬，露出温暖无比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不许爬树！”伴着笑容的警告，着实起不到丁点作用。
弟弟拉着哥哥，边跑边跳地想要抓住那些蝴蝶，可是蝴蝶总是会从他的指缝中飞走，然后留下一点点香味，这种味道他也没有闻过。
许是累了，弟弟停下脚步，就地坐了下来，哥哥也一块儿坐下。
弟弟将脑袋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傻笑着。哥哥的右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微笑着。
“该回家了，要不父亲母亲就该担心了。”哥哥开口道。
“再玩儿一会儿嘛！离天黑还早呢。”弟弟撒娇道。
哥哥笑道：“你就不怕父亲打你屁股么？我可不替你挨。”
“哥哥最好了，不会眼看我挨打的！”
“真有你的，每次你都会拿我当挡箭牌。真的该回家了。”
“好啦好啦！”
“呵呵呵……”
兄弟俩还没走两步，突然狂风大作，满地的花瓣迎风而起，迷了两人的眼。
天地变色。
原本的阳光不见了，整片天空被猩红色覆盖，暴雨倾泻而下。只是，那雨不是透明的，而是和天空一个颜色。
像血。
雨势瞬间加大，本来还只是血色雨滴，眨眼间便成了水幕，好像有一条流淌着鲜血的瀑布从天而降。
桃林变成了血海。
天灾突袭，没人准备好逃命。
只一瞬间，血海就淹没了两人，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
5
楚阶猛地惊醒，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双眼充满了恐惧。
他没注意到，一行清泪混合着冷汗，一块儿流下脸庞。
楚阶翻身下床，扭头看了看父母所在的方向，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他那小小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夜幕性。
6
夜晚很寂静。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清冷，凄凉。
一道黑影披着银色的月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房间里很安静，这里的主人正在梦乡里遨游。
黑影从窗户外一掠而过，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床边。
床上只有一个人，一个男孩儿，年龄不大，十岁左右。
黑影张开大口，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对着男孩儿的脖子就要咬下去。
突然，就在那牙齿距离皮肉咫尺之遥的时候，一根墨绿色的树藤拦在了两者之间。
“谁？！”黑影抬起右手，同样锋锐的利爪伸出，挥手间斩断了那根树藤。
“出来！我想，你会感兴趣的。”声音从外面传到黑影耳朵里，没有一丝泄露。
黑影再次一闪，出现在屋外。而在屋外，一名长相俊秀的男子矗立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是你？！”黑影看着男子，很明显，两者是认识的。
“险些掉下悬崖，我顺手救回来了。”男子答非所问，同时伸出手，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
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猫，双目紧闭，全身瘫软。
“别担心，他只是昏了过去。”男子解释道，“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黑影道：“多谢！”旋即就要接过那只小黑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