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淑慎难得睡懒觉,常常醒来就没了王睿深的身影。
他们谁都没有提出分房睡,还跟以前一样,两个人隔着枕头,王睿深睡前还是会看书,时不时得还可以跟叶淑慎讨论几句。
“淑慎,会骑马吗?”
睡前王睿深问她。
“不会,但有见过马儿飞奔。”
“见过马跑有什么用,又不是你骑着它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哦~看来你是想吃猪肉了。”
“你这胡说些什么啊。”叶淑慎剐了他一眼,将身子缩进被子里,转了个身,还是觉得灯光打扰休息,“你明日再看又怎么样,亮哄哄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你平时没觉得打扰。”抱怨归抱怨,王睿深还是合上了书,将灯给关了。
吃过午饭,高三儿送来了一套骑装,白衬衫小马甲,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等到了马场,王睿深亲自过来开后门,绅士的将她的手轻轻牵起,走了过去。
棚子里有同样劲装打扮的男人,看着叶淑慎得到来,忍不住开口称赞,“嫂夫人真漂亮。”
叶淑慎羞红了脸。
王睿深跟两人做起了介绍。
“这位是我留洋时候的同学,陆建武。”
叶淑慎含笑点了点头,权当见礼。
“嫂夫人大名我可是听睿深说起过的,今日一见,可真是雪中寒梅不过如是。”
“陆先生过奖。”
王睿深软声细语的告诉她上马与骑马需要注意的细节,还嘱咐她放轻松不要紧张。
叶淑慎还是不敢蹬上去,抓着马鞍犹豫不前。
“我带你先熟悉熟悉。”
王睿深先一步上了马,坐在上头俯着身子,伸出手来邀请她,一圈金辉映着他的轮廓,眼里添杂几缕温柔。
这一刻,叶淑慎觉得万物不过如此。
他的手温暖有力,将她提上马后环抱在前。
“驾。”
王睿深带着她逛了一圈马场,徐徐的风儿,浅浅的草儿,铁栅栏也是格外的新奇。
一圈过后,王睿深提议要叶淑慎下来喝点水。
“我还想走一走,你去吧。”
陆建武一直在张望,定然是有事需要跟王睿深说。
“好,你要是想下来就跟侍从说。”
王睿深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转而才去了陆建武的身侧,倒了杯茶。
“你确定还要去广州吗?”
陆建武又问起这个问题,要是之前他可以肯定王睿深会去广州,但现在有了妻子,倒不确定了。
何况夫妻两个相处融洽。
“要去。”
王睿深又不厌其烦的答了一次。
“你要想清楚,去了广州你就没退路了,你夫人怎么办。”
此次去广州,表面是去谈生意,其实是去和陈、李先生会面,代表大会定在东山,离现在只不过短短三日。
要是确定走,那明日就要动身。
“我没有碰她。”
陆建武吃惊,眼睛瞪大,“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刚开始是怕她遇见了喜欢的男人而没有最后的清白,现在想想,这个决定是最不错的。”
王睿深侧过脸庞看向马场,中央的马儿在漫步,叶淑慎牵着马鞍,低着头看着马儿黝黑的毛发。
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叶淑慎抬起头,欣喜的扬起手跟他打招呼。
差点重心不稳,下一瞬,叶淑慎赶紧规规矩矩的两手拉着马鞍。
王睿深心惊了惊,转而又喝了一口茶。
回到家中,叶淑慎瘫在沙发上,大有要陷进去的感觉。
“翠萍,我要喝冰水。”
“凉白开就好。”
王睿深在后面嘱咐,翠萍应了一声就下去盛水。
“我明日动身去广州,你有想要我带的东西吗?”
王睿深坐在她的身侧。
叶淑慎听后爬坐起来,“何时走?”
“明日用完早饭。”
“这么快,那你准备衣裳裤袜了吗?”
“还没。”
“我不用带什么,反正你公务繁忙,那你几时回?”
“嗯……估摸着二十晚上。”
他去跟两位先生会了面,自然要留下来听完整个会议再走。
“那岂不是端午那天回不来。”
叶淑慎有些失落,嘴巴都屈了起来。
“没办法,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王睿深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趟过后他肯定需要经常辗转各地,也幸好出了王家,不然谁能第一时间护着她?
“那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不急。”王睿深拉住叶淑慎的手,“高三儿会准备好。”
叶淑慎却是轻轻打开,“他一大老爷们怎么可能会知道要带些什么。”
王睿深妥协,倚靠在房门,看着忙碌的叶淑慎,不自觉的笑开来。
送王睿深出门,陆建武已经开着车子在等候。
寒暄几句后,叶淑慎理了理他的领口,“到那里来封信。”
王睿深却是看着胸前那双在整理的柔荑。
“回来我教你打领带吧。”
偌大的大厅里现在只有她和翠萍两个人,空荡荡的极其无聊,吃了吃零嘴,就打算去房里补觉。
大门被重重推开,吓得叶淑慎没了睡意。
竟然是王芬妮,跌跌撞撞的很是狼狈。
她一来就问,“二哥呢?”
“二爷去了广州谈生意,怎么了。”
叶淑慎扶着王芬妮坐下,把她的头发理到后边,翠萍也及时上了一杯茶。
王芬妮在哭,一下子嚎啕大哭,她嘴里在重复一句话。
“二哥走了,我怎么办。”
叶淑慎也慌了神,用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告诉二嫂,怎么回事。”
许是她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她选择说出来给叶淑慎听。
“前天商行季老爷子过寿,我跟阿爸去了会场。”王芬妮哭的气喘不绝,“你知道吗?那季老爷子有十三个姨太太了,大儿子都能做我阿爸了,他要讨我做续弦,他……呜呜呜……”
季老爷子过了生日可就七十了,王芬妮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可能过去受尽摧残。
“那公公呢,他难道没办法?”
“阿爸怎么可能斗的过商行。”
叶淑慎怜惜的把王芬妮埋进自己怀里,摸着她的背,“不哭了,二爷过几天就会回,你先到我这住几天,端午和我一块回去。”
王芬妮最后哭累了,叶淑慎将她扶上了二楼,要她休息一会。
翠萍愤愤不平,“之前她最讨厌小姐了,说话那么难听,现在小姐却还这样对她好。”
叶淑慎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是她二嫂啊。”
想了想,叶淑慎还是写了封信,这种事情她也没有主意。
拿起钢笔在信纸上想了想,先问些什么呢,总不能只说这一件事吧。
“二爷安乐,不知可否到了广州……哎呀呀,要是没到广州,如何接我这封信呢。”
揉个团,随手丢在了一旁,抽出新的一张信纸来。
“二爷好,家中一切都还好……这样是不是显得生硬?不行不行。”
台灯下得纸团堆成小山,快过十二点,她才满意的将信纸对折,打了个哈欠,上了床。
今夜没有人跟她抢被子,她反而睡得不踏实。
王睿深下了火车,有人在站台接应,和陆建武一同上了去酒店的车,这才小憩半刻。
洗漱一番后,他们去了一家小饭馆,一进去,空无一人,只有两位先生坐在那里。
“先生好,我是王睿深,现在在上海。”
“快快请坐,实在没想到王先生如此年轻。”
“李先生不也是英雄少年么。”
“叫我守常就好。”
四个人交谈甚欢,期间还就俄国十月革命以及马克思观点颇有理论。
“这是一场持久的战争,你准备好了吗?”
王睿深深深的点头,他的眼里有着使命。
半夜回到酒店,信差交给前台的信封送到了王睿深的手里。
进了房间,用小刀割开信皮。
“二爷可好?家中一切如常,君加衣否,夜里还是寒凉,听人说广州口味清淡,正和你胃口……”
看着这字里行间,王睿深都能想象出叶淑慎那股子唠叨,不由笑笑,接着看。
“今日三妹过来找你,你又不在,季老爷子意欲娶之续弦,我没个主意,特来告诉你一番,你莫要急躁,这几日她住在我们这,一切等君归来再议。”
王睿深将信放下,季老爷子好色了一辈子,后院不知道有多少分不清是女人还是女儿的姨太太,嫁过去就是送死。
扭开黑墨水,王睿深从抽屉里拿出钢笔。
“见字如面,淑慎可好?家中琐事麻烦,我在这一切都好……”
还没到端午这天,王家有人过来禀报,大夫人病倒,让叶淑慎和王芬妮速速回去。
欧式大床上,康佳慧闭眼躺在那儿,王睿智和刘晓茹在旁边照看。
“姆妈,姆妈。”
王芬妮倒在康佳慧身子上直哭,王睿智轻声叹了口气,给王芬妮递了把椅子。
“医生说是焦虑忧心,没有大碍。”
叶淑慎也坐在了另一侧,她心中六神无主,现在婆婆病重,更加不知怎么办。
她这一刻十分想念王睿深。
康佳慧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的女儿哭泣,她心中更加不好过。
“姆妈,好点了吗?”
四下里都站起身拢了过来。
“你二哥可有办法?”
康佳慧醒来问的第一句话。
“二哥去广州谈生意了,还要过几天才回。”
叶淑慎也接了话,“他离家时说过,估摸二十可回。”
“二十?那岂不是还有八天,季家虎视眈眈,这可如何是好。”
王睿智在一旁焦头,刘晓茹倒没那么愁闷,想她当年来王家,这个小姑子也是娇纵为难。
她和王睿智没多少感情,加上常年待在外头经营,实在做不到视之为家人。
反倒是看着叶淑慎,年轻没心机,那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大爷莫急,二爷会有办法的。”
“我的女儿呐,都怪你爹没本事,呜呜呜……”
母女两抱在一起痛哭。
“婆婆还是不要过于伤神,病体才刚好。”
叶淑慎安抚康佳慧,但对方并不领情,不过还是止住了哭声。
出了门,佣人已经备好了午饭,叶淑慎却没有心思,她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看着枝头鸟儿嘀叫。
“鸟儿啊鸟儿,你说他收到我的信没?”
“二弟妹在想二弟吗?”
刘晓茹穿着一套青色的旗袍,头上带着一顶宽大的帽子。
叶淑慎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大嫂。”
“很是难得,想他那样执拗的人还有女人惦记。”
“大嫂,你又笑话我。”
“知你脸皮薄,我就不打趣了,厂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刘晓茹摆正了头上的帽子,下了台阶,后门出去离厂子近一些,汽车已经在等候。
“那婆婆这边……”
“她可最惜命,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说的轻描淡写的,叶淑慎狐疑,但也不好追问。
回了屋,叫翠萍去接几身衣服过来,总归她是没办法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