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

2021-04-23 21:01:26

世情

(功夫可以是中国功夫的“功夫”,也可以是“耗功夫”的功夫,本篇想涵盖这两个意思)

老吴喜欢武术,退休后每天都去家附近的公园练习。他没有套路也不重技击,没有拳打脚踢的动作,所以老吴不认为自己练的是武术,而称其为“功夫”,意思是需要假以时日才能有效果的动作组合。老吴练的“功夫”,是一些拉伸动作,好像八段锦,老吴主要是练来养生。每天,老吴都去公园的一角,这一角一般是固定的,做这几个动作,做完了在旁边的椅子休息一会儿。公园的椅子没有靠背,老吴坐久了后背会累,便起来在公园里走走。

李奶奶时不时来跟着老吴练一会儿。她并不像老吴每天都来,每次不管老吴练到哪儿,她便站在老吴身后,照模画样地继续练,通常都会跟着老吴练完。老吴坐下。李奶奶也坐另一个椅子,喝口水,歇一会儿。时间长了,老吴自然和李奶奶说上了话。老吴喜欢和李奶奶聊自己对武术的见解、对生活的看法、日常起居习惯的养生,总之,老吴什么都喜欢和李奶奶聊。老吴发现和自己爱人老周在一起,都不会聊到这些。有时候,老吴想起李奶奶,心里觉得懵,觉得自己不该觉得和李奶奶亲近,但又承认这种亲近,和李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又享受这种亲近。

老吴和李奶奶的岁月,就好像午后4点多钟的太阳,冬日里透着暖意,夏日里衬着清凉,让老吴觉得很舒服。老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根本不愿意记清或想起:突然来了个老孙头儿!!!老孙也跟在老吴后头练习老吴的动作,老孙和李奶奶比老吴更有得说,看起来好像更熟稔。自从有了老孙头,李奶奶好像都不怎么看老吴了。练着练着,老吴就听见后面李奶奶一阵笑声,然后是老孙的一阵笑声,老吴觉得自己是领着练的“师父”,还得故作镇定,不好说什么,尽量,对,尽量安静地、不动声色地把动作做完。但老吴知道,自己的心,没有原来那样安静了。

“哈哈哈哈哈,你个老家伙”,李奶奶说。老吴实在练不下去了,转身朝老孙说:“你说什么呢,老孙?!”老孙只是笑,不说话。事后老吴觉得自己当时的脸色,定是难看的。老吴最后还是转回身,继续练功了。不过好像从那儿以后,李奶奶逐渐来得就少了,倒是老孙,一直来,老吴这把岁数,不便计较,尽管他不愿意老孙在自己身后——但是真的——不便计较。这样一来,尽管老吴偶尔心里升起一股不乐意,但是老孙还是跟着老吴练,老吴也无法赶他走,尽管偶尔有这个念头。老吴还是要锻炼身体,老孙总是来陪着他练。

平静的日子总会出点风波,就好像平静的海面总让人想到惊涛骇浪,虽然内心是拒绝的,但拒绝的同时还能触摸到刺激。这天,午后3点多,太阳正好,几片云彩,不冷不热,老吴感觉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心情也格外好。

一段日子下来,老吴和老孙虽不敢说有多亲近,但也不再疏远了,老吴也想,李奶奶虽然不来,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人虽然曾让我们想念,但要是总不出现,要念念不忘,也不太容易。老吴正想着马上练完了,要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吃的和大葱,回去家里和爱人一起做晚饭。老孙练到这个动作,也琢磨起回家走哪条路,要不要去哪儿再兜一圈,毕竟好天气要珍惜。

这当口,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走进了老吴和老孙前后之间的“空当”,他穿过去,坐下来,等着老吴和老孙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收了功,趁着两人喝水的功夫,说开了话。

“你们练的是什么拳?我是练太极拳的,练推手。”男子岁数也不小了,大概50开外,脸上堆着笑容。

老吴很客气地回答:“就是几个动作,拉伸拉伸筋骨,不算什么拳。”

“那是易筋经之类的了,年轻人练的瑜伽也是这种,能增强内力,你们知道推手么?”,男子说。

“听说过,但是从没练过,不敢说知道吧”,老吴说着,看着老孙,老孙也摇摇头,摇完头看着男子。

男子一看,说:“我可以给二位演示演示,来!”,说着指示老吴站好了一个步法,叫老吴搭上他的手,摆好了双手的位置,“就是这样互相用双手的推和接,感受力的变化,试着把对方推得站不稳,就可以了。”说着话,老吴感受对方的手上传来一股力,老吴虽然没练过推手,但知道不能硬顶,毕竟电视里也看过推手,脑子里有个印象,便学着脑子里的印象,双手画弧试图泄掉传来的力。

“您泄得有点儿快,这样容易丢”,男子说,“丢就是手离开了手,推手的时候双方的手应该是粘在一起的。”老吴不论怎么弄,总是喜欢丢,男子总是把老吴推得挪了位子。老吴过了一会儿,身上出了不少汗,退了下来。

男子转脸看向老孙,“您要试试吗?”老孙心想自己其实也没这家伙有能为,但是人家提出来,自己这把年纪,面子上下不来,而且玩玩儿何妨?就搭上了手。老孙个子高,男子虽然也使上了劲,但感觉吃力不少,感觉自己的手在老孙的胳膊里转。

推着推着,男子的手抓住一个时机点,一用力,老孙感觉到,顺着劲儿一带,男子想再带回去居然没带动,男子想“不应该呀,难道他看出了门道,既然带不动就往回带”,男子往回一带,感觉一股猛力一起送回来,心说“不好!”脚已经动了一步。

老孙一笑,双手放松,抽了出来,男子赶紧说:“您是头回练吗?”老孙点点头“嗯”了一声。男子仿佛都没等老孙“嗯”完就直接说“头回练您就有这身手,您老真行!”说着竖起了大拇哥。老吴在一边看得清楚,也替老孙开心,感觉替自己挽回了面子。更没让老吴想到的是下面的话,老孙说:“我不行,是我师父教得好!”说着一指老吴。男子朝老吴点了点头说:“那二位接着练,不打扰了!”老吴感觉男子仿佛经老孙一推,身上一下子没了刚来时的英锐之气,代之以一团普通人的和气。

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老吴回头看向老孙,老孙说:“咱们也走吧!”,老吴说:“好”,说着二人拿起了各自的包—与其说是包,也可以说是袋子,里面装的水和纸巾之类—走上公园的步行道,走两圈舒舒筋骨,然后回家。老吴禁不住说:“老孙你真厉害,把这小子的气焰打下去了。”

老孙听了嘿嘿一乐,说:“哪里,我就是比他高些,看得清楚些,其实我也不是他对手。”

老吴经此一役,老孙又说自己是师父,心里感觉和老孙又亲近了一步,就这么走了几步的功夫,老吴想老孙其实和自己一起练了快1年了,一下子感觉亲近得不得了。走着走着,到了分手的门口,老吴还有点儿舍不得,老孙好像看出来了,说:“其实我家也不远,要不,去我家坐坐,喝一杯咱们?”老吴脱口而出:“好啊!但是我喝不了多少!”

“咱们这个岁数,能喝多少啊?!其实就是聊聊,走吧!”老孙说着把手一摆,抬腿走在前面,老吴就跟着老孙走。

老孙顺手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我和老吴一起回家,你弄两个菜,咱们吃个饭。”

老吴看着老孙挂了电话,说:“怎么,您爱人听说过我?”

老孙说:“当然,她知道你是我师父。”

“哎!不敢当,不敢当!老孙,你今年多大了啊?”

“我啊!八十二啦!你呢?”

“哎呦!真不像,我今年七十六,我还觉得自己比你大呢?”

“哈哈!我也以为你比我大呢,原来小我六岁。我可不是说你老啊哈哈哈……”老吴心里一阵热火,不禁说:“那我以后叫您孙大哥行吗?”

“好啊!那我叫您吴老弟。”老吴拍了拍老孙的肩膀,连声说:“好!好!好!……”

说着话,到了老孙家,老孙开了门,喊了声:“回来了!老吴和我一起”

“哎,快进来坐啊!”话音未落,老吴看见李奶奶从老孙家走出来,愣住了,李奶奶赶忙说:“我们俩是两口子,50多年的老夫妻啦!老孙一直没让我告诉你。”

老吴在那一会儿,突然明白了“百般滋味”是个啥滋味。还好活了七十多岁,百般滋味大概尝过五六十味,老吴也迅即恢复了自然,再过一会儿,老吴觉得似乎李奶奶的出现让自己更加开心,并没增加别的什么。

老孙拿出一瓶好酒,和老吴开怀畅饮,李奶奶也一起,三个老人直说到天黑。其实酒并不一定好,喝的人觉得好,便是好了。李奶奶还把做的饭菜给老吴装了点儿带回家,说让老周也尝尝,顺便邀请弟妹来坐坐。老孙陪着老吴送出家门,出门儿又走了很远,老吴说:“大哥,再走你就去我家了,要不咱俩再喝一杯……”老孙舍不得走的样子,让老吴很感动。老孙还是回家了。

打那儿以后,老吴和老孙两家人经常走动,老周和老李成了好姐妹。老周和老李总是交流些有的没的,听起来都不是什么事儿,但每件事儿里都透着亲切,什么包饺子要不要放姜,孩子结婚是不是该旅行结婚,拌凉菜该放多少醋多少糖先放糖还是先放醋,哪儿哪儿的菜好哪哪儿的路远……。老吴奇怪,女人好像很容易就特别亲密,只需要一天的功夫,男人总不知道在胡琢磨些什么……,脑子里总有杂念。

老李总让老孙给老吴捎点饭菜、饺子、包子、馒头什么的,捎过去顺便老孙就和老吴喝一杯,老周在家顺便再炒两个菜,陪着聊天,一天很容易、很欢乐地就过去了。老周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此日最易过”。老孙有一次对老李说:感觉自己走得最熟的路,就是自己家到老吴家的路,老李听了,随手给老吴打了个电话,

“下回可别让你孙大哥喝这么多,他说他这一醉才明白,自己脑子里就记得从你们家到我们家的路,我说老吴呀,你孙大哥脑子里有个血块儿,医生说他不定啥时候就傻了……”

“你和人家说这干什么”,老孙听着有点儿生气老李。

“去!老吴呀,你孙哥要是傻了,总去你们家,你得给大姐送回来呀,不许藏着,听到没有?”老李说到这儿,咯咯儿乐起来。

“大姐你放心,孙大哥要是来了,我一定给你送回去,要是太晚了,我就告你一声,让他住在这儿明天再给你送回去哈哈。”

“行啊,在你那儿大姐放心。”

电话挂了,老吴感觉鼻子有点儿酸,一看老周,发现老周眼睛也有点红。

人活到老吴和老孙这个岁数,前一辈儿的亲人都入了土,平辈儿的朋友同窗也走得差不多,剩下的也没几个能走得动了,老吴和老孙之间的亲密,既像朋友,又像亲人。岁月,就在老李和老周没事儿交换一次的饺子和馒头间慢慢流淌过去。吴亮和孙诺每天都还去公园里练功夫,每天见到对方,心情都说不出地愉快,庆幸对方还活着,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天气好,庆幸自己还能动换……

老周偶尔也去陪着练练,她倒不是要练武术,说就是去耗耗闲工夫,顺便看着点儿两个老头子。

老周一去,老李也来了,公园里感觉更热闹了。经常看见两个女子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活了快一辈子的“两个女子”呢?悠悠岁月,漫漫阳光,它从吴亮小时候总是忘记扣上的书包,流淌到孙诺白花花要掉光了的头发上,功夫永远也练不完,人生这点儿功夫却是要到头的!愿所有的老朋友们晚年幸福!愿老李和老周总是健谈!

航航32
航航32  VIP会员 千古人龙

功夫

相关阅读
天空这么大,我有点想家

我喜欢诺大的北京,更喜欢温暖的小城。 “爸妈,我想去京城闯闯。”我捧着饭碗,似若无其事地开口。 许久没人开口,我试探地抬头望了望,和爸妈六眼相对。 妈妈疑惑地看着我,爸爸眼底似乎有一丝怒意。我心虚地又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里准备,但看见爸爸的怒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恐惧。 妈妈开口打破了尴尬,“怎么想起来去京城了,你这刚毕业不着急啊。” “都毕业了怎么不着急,我着急!”我语气有

沾血的小白鞋

父亲,多么凝重的文字。却诠释了,世间所有的情愫。将每一份的爱,坚实镌刻。父亲,多么凝重的文字 却诠释了 世间所有的情愫 将每一份的爱 坚实镌刻 …… ——冰心 那年我十二岁,为了能站在六一儿童节汇演的舞台上,我央求父亲给我买一双小白鞋。 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一亩三分地还有勤劳的双手,将我姐妹俩拉扯大。尽管家里很穷,但好在我和妹妹都很懂事,知道父母不容易,平时从来都不会轻易向父母

戒毒医院的故事之楚岐

白汐明白楚岐的意思,轻松过一辈子确实很吸引人,但前面三个女人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白汐是某家戒毒医院的一名临床护士,她在这里默默耕耘,遇见各种各样的人生故事。 这家戒毒医院位于郊区,吸毒的人家庭条件允许的都会送到这里来住院,而不是去费用低的戒毒所,原因有三:这有更专业的医疗团队,而且环境更好,最重要的一点是不会留案底。 吸毒的人里很多是挣扎在底层的人,但也不乏一些大人物,对这些大人物而言,是绝不能留下

我只想简单自在

可能是刚才的拒绝给他了勇气,他转回身对主管说:“我不想再加班了!” 下午六点快到了。 这是向前进最期待的时间,马上就下班了,他已经收拾好了背包。 “小向,你来下。”赵主管喊道。 “好嘞。”向前进重重应了一句,心里千万个不情愿。 “我这里有个方案需要做个PPT,你今晚处理下吧。”赵主管语气略显疲惫的说道。 “啊?那个……主管……” “怎么了?你今天有事吗?” 这次向前进没有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

问心有愧,却不后悔

只是不知道,忘川河畔,奈何桥上,等待她的,到底会是老牛还是小牛。 太公永远地闭眼时,太婆叹了口极长的气,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全家人都说太婆在悲叹,难过到忘了怎么哭。 只有我知道,太婆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只是两口枯井而已。 太婆嫁人时,不过十五岁。婆家穷困,娘家更穷困,兄弟姐妹又多,收了两分钱就把她卖给一个三十岁的单身汉。 单身汉姓牛,别人都叫他老牛。老牛丧父丧母,靠种家里的

思念一直在,你就不会离开

免渡河又是森林中的一座静而优雅的小镇,小镇四面环山,有三条河流在小镇流淌着,免渡河又是森林中的一座静而优雅的小镇,小镇四面环山,有三条河流在小镇流淌着,散发着一种平静安详的氛围,被摇橹声、木栅门、小河水、石拱桥环绕着的小镇古老纯朴,有它的竹篮子、石板路、河埠头,甚至还有油布伞,小镇百姓的朋友被慷慨的阳光和静谧的河水所徜徉,骚动不息,或者轰轰烈烈,或者潜移默化,在小镇上恣意东加一笔,西修一角,增增减

流浪墓碑之风光

她的心已经死亡,她的肉体开始流浪,向着混沌的方向。他们是一座座漂流的墓碑,在名为人世间的海洋中流浪。 一、 小姑娘还没下班,就在公司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慌里慌张直说表姐出事了。晚上在连夜坐车回家的路上,她才真正消化了事情的始末,谁能想到像表姐晓岚那样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怎会如此不堪。 晓岚从小就学习优异,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样样不少拿,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能出这样一个孩子是多大的幸福。 父

清明回乡扫墓,不要太悲伤

一次回乡扫墓,看着老母亲身体不好,孝顺女人心痛不已。 林姐今年清明回了趟老家。 一来给父亲扫个墓,二来看望一下两年没见的母亲。 平时自己和老公工作都很忙,现在又是疫情期间,也就没回老家,好在弟弟还在老家,老母亲也算有个人照应。 但这次回来林姐就发现,母亲变老了很多。 走路有些歪歪斜斜的,一靠在沙发上就容易瞌睡,视力也差了很多,有时候还会不认人。 林姐担心母亲身体有什么毛病,便决定趁着休假,带着母

半生残梦

岁月摧拉枯朽,男人心头那颗红砂痣终究变成了结憾悲痂,灵魂穿越整个民国时代。岁月摧拉枯朽,男人心头那颗红砂痣终究变成了结憾悲痂,灵魂穿越整个民国时代永远沉淀在了炙痛的痴情中,枯萎死去。 不知又有多少衰老的肉体没能熬过这轮严寒的拷打。终究还是传来了噩耗。我来到了他生前的住所,一对残砖破瓦的堆砌像一个阴森凄惨的窑洞在肆虐的寒风中摇摇欲坠。冷冽从千疮百孔钻进凄冷的空房里,清晰蔓延在土壤褶皱的脉搏上。我看到

流浪墓碑之自拍

他们是一座座漂流的墓碑,在名为人世间的海洋中流浪。他们是一座座漂流的墓碑,在名为人世间的海洋中流浪。 “那个女的又在拍照了。” “她为什么总要自拍啊?” “谁知道,才不愿意搭理她。” 冯欣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她,可她并不介意。可能是生性孤僻,她就是不愿与他人相处。 至于自拍,当然是为了发给她男朋友看的。 冯欣的男朋友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在学校会帮她打饭,天冷了会给她买衣服。 冯欣知道,同学们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