馈赠

2019-07-19 11:02:05

世情

1

我的记性一直不好,从小就爱丢东西。

小到考满分老师奖励的铅笔,大到妈妈给我的生活费,它们总是不常呆在我记忆中的地方。

幸运的是消失一段以后它们有时又会重新出现。

说起我的妈妈,她是个温柔的女人。

每当我东西找不到家里鸡飞狗跳的时候,她都会在墙角小声告诉我,有时候你得到,不一定就是好事。

有时候你失去,也可能是命运的馈赠。

2

我的记性最近越来越差了。

出差前我记得新买好放在架子上的沐浴液是柠檬味的,回来就变成别的牌子的玫瑰味。

我睡前爱喝的红酒也总是忘记是不是放在床头,有时它在壁橱里,有时它在书桌上。

地下室的东西总是刚收拾完过两天就一片混乱,时不时多点什么,时不时又少点什么。

我对身边人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我时常忘记丈夫领回家辅导的学生是哪个,或者对着这个人的脸叫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丈夫总说你不常在家,记性本来就不好,肯定是你记错了吧。

周末等丈夫从学校回来跟他一起回家,妈妈照例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我注意到爸爸迟迟没有动他最喜欢吃的四喜丸子。

是人到老年口味变了吗?

晚上丈夫和我爸睡,我和我妈睡,这照例是我们每周一次的母女夜话时间。

我忍不住问我妈,“爸爸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怎么饭量变小啦?”

我妈疑惑的看我,“没有啊,你爸他不是一直都吃这么多?”

我有些迟疑,“可是他最爱吃的四喜丸子都没动啊。”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她严肃的跟我说,“你记错了,你爸从来不吃四喜丸子。”

可能我的病真的是严重了。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桌子上摆满四喜丸子,一个男人捧着盘子大口吃着,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来到桌前,男人抬起头来,是一张长满手的脸。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天已大亮。

自从和丈夫结婚后我睡不着觉的毛病逐渐变好,只要在家我就能沉沉的睡上一整晚,但是在其他地方还是不行。

怪不得婆婆总开玩笑说她儿子是我贴心的小枕头。

我妈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给我熬着安神补脑汤。

婚后丈夫延续了我妈熬汤的习惯。

只要我在家,晚饭总会有一碗安神汤。

不过他的安神汤味道和我妈的有些不一样,闻起来要更加香甜,不知道加了什么特别的佐料。

窗外的花园里弥漫着晨雾,冬天快要过完了。

3

丈夫的学校上了新闻,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学校每隔几年总要有孩子失踪的事捅到了微博,说怀疑校内外人员勾结猥亵儿童,作为副校长的他忙的焦头烂额,我好几天没看到过他。

周五我从修电脑的地方回来的时候女儿竟然在家,我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她静静的看我,玻璃球般的眼睛纯净无暇,好似这人间的污秽都被映照的无处遁形。

我拉着她来到我的房间,我们就这样互相望着,什么也不说。

她突然小小声的告诉我,“妈妈,昨天那几个叔叔来了,爸爸又让我去他房间,说给我糖果吃。”

我蹲下身来问她,“这回你没有去吧,敢敢?你没有去吧?”

她摇摇头。

我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哥哥姐姐们呢?”

敢敢低头掐着手指头,“爸爸说让他们去别的地方玩了,还给他们穿了塑料做的衣服。”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笼罩上了一层那天睡醒窗外花园里弥漫着的晨雾。

冬天要过完了啊。

4

警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半夜,我从床上跳起来抱着敢敢就往警局冲。

丈夫的车在环山公路上出了车祸,车上坐了好几个他们学校的领导,一车人连着后面的车一同从护栏上翻了下去。

巧合的是另外一个司机是他班上学生的家长。

幸运的是护栏下面是一条大河,被打捞上来的尸体破碎不堪,看上去很有视觉冲击感。

我和对方妻子相视痛哭,我们抓紧对方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获得莫大勇气般。

大概这种事情对我们的伤害是一样的。

泪眼朦胧中看到敢敢和那个男孩俩个人手握着手瑟瑟发抖,我终于记起是谁爱吃四喜丸子。

我的爸爸热衷于就着四喜丸子喝酒,每次喝完酒就对我和妈妈大打出手。

我的铅笔,我的课本,家里的一切都被砸的粉碎,妈妈全得重新买。

他每次回来都要抢走妈妈辛辛苦苦开饺子馆挣来的钱,还会把我的零花钱据为己有。

那天夜里他又喝醉酒,打完妈妈拽上她摇摇晃晃进了屋。

半夜睡醒我发现床尾站了个人,他那双常年混浊缠绕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我,我本以为他要打我,却没想到他猛地跳上床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那时正是夏天,我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我挣扎,哭喊,他无动于衷,像只野兽一样在我身上蠕动,盘旋。

我妈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她那么瘦弱,不仅拉不住,自己还挨了几个耳光。

很快我发现妈妈不见了,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流顺着脸颊淌下来,他软趴趴的栽到了一边。

他的心不是我以为的黑色,而是一种很暗淡的红。大概是长年抽烟酗酒的缘故,他的肝肺有点发灰,跟我想像的硬不太一样,摸起来有些蓬软,甚至隐约冒着热气。

他的肉也没太大弹性,切上去甚至不如春节的大肉有韧劲。

大概我对医学的兴趣就开始于此。

我家本来就偏僻,加上他天天出去鬼混,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了。

他失踪了好长一段都无人问津,除了有人奇怪村头的饺子馆怎么多了几只胖乎乎的狗。

妈妈在月光下轻快的挥舞着菜刀,小声的跟我说,你看你没有这个爸爸,不见得就是坏事。

坏事?怎么会是坏事呢?

半年后我们收拾行李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我妈长的漂亮又大方贤惠,很快就嫁给了我现在的爸爸。

我爸是做中药生意的,上任老婆死的早,膝下无子。

他真真是把我和我妈捧在手心里,一路供我从最好的初中念到出国读医学博士,还说万一他死的早,就把遗产全部留给我和我妈。

直到后来和我丈夫结婚,除了我的记性一直不好,其他一切都是好的。

如果不是那天我没喝安神汤发现了丈夫的秘密,如果不是地下室的血迹,如果不是他连敢敢都不放过……

可惜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5

我轻快的把复制好的几份录像带和孩子们的话塞进快递盒里。

敢敢,你那几个叔叔的好日子大概马上要到头喽。

我妈和我爸在外面教敢敢,还是我小时候的老一套。

有时候你得到,不一定就是好事。

有时候你失去,我们把它叫做命运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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