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我的另类行为没有被排挤,这得益于大部分同学有求于我。所谓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那些小学和我同班或者同校的同学,都知道我给音乐课老师写求爱信的壮举。
因而,我理所当然的成了枪手。我们班里的男生,追求女生的情书,基本上都是我写的。因为他们需要用抒情来博取女生的芳心,所以他们不能排斥我,也不敢排斥我。如果有人敢冒班上之大不韪,那他一定会成为全班同学的公敌。
在我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事,事件的当事人是我,事件对立的双方却是两拨人。当我还在这里啰啰嗦嗦的时候,有些思维活跃的读者早就不耐烦啦,因为他们早就猜测到事情的起因是情书。恭喜你们猜对了,事件的导火索确实是情书。
当我还在信笺上替男生向女生抒发倾慕之情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我这个情书圣手在学校已经声名鹊起。有一天,有个高二的学长在学校的林荫道截住我,让我给他起草求爱信。我不认识他,自然不肯答应。
或许他觉得自己是不惜纡尊降贵向我求助,而我这个高一的小毛孩竟然罔顾他屈尊就卑的姿态。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掐住我的肩胛骨,配合着固执的眼神。看这架势,若是我不答应,他非得捏碎了我不可。剧痛中我下意识的点头,尽管他只给我一天时间,我也得屈服在他的强权之下。
正是他这种无知的自负,让事情的走向偏离了固有的轨迹。像他这种只会使用武力的莽夫,哪里会知道写情书是一种智力活,是对一个人情感的微妙把握。一天的时间,要想为他创作一封既有灵动的文字,又能拨动女生心弦的求爱信,天上的文曲星也做不到。
之前让我写过情书的同学都知道,要想得到一封过硬的有效果的情书,一般得三天时间。而这个人异想天开地只给我一天,我无法为他写出独一无二的东西来。
当他喜滋滋的把我誊写的信纸放进书包,谢谢都没说一声就转身而去的时候,我祈祷上帝不要让我誊抄的东西穿帮。这封信是我上个星期替人写的,我只变更了名字,一字不差的誊抄后就算是交了差。
一整天,我都忐忑不安。我的反常被班上的同学察觉,在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后,一大帮人让我不要害怕。他们发自内心的关心,让我温暖。下午放学我还是一个人落单,不同的是后面有十几个保护我的哥们。
还是在林荫道的拐角处,那个人果然在那里拦截我,脸色阴沉气势汹汹。上午的课间,他把情书偷偷地塞到同桌女生的课桌里。放学后他依约来到操场,想象着美人入怀的情景。
谁知不但没有得到她的亲睐,反而背上了草包的名声。因为他的情书是抄袭的,和她表妹上个星期收到的情书,除了名字不同内容是一模一样的。这不,男男女女的同学都围过来看他的好戏。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同学,一看我被围住,急急忙忙地冲上来给他们一个反包围。
这个群体骚乱事件,即刻被校方知晓。被教务主任训诫之后,双方偃旗息鼓。与此同时,我迅速成为学校的知名人士。而名声大噪之后,不但来找我的男生多了,而且有许多女生也慕名而来。她们不是来求助而是来验证的,她们想知道自己当成宝贝的情书,到底是情郎的手笔还是我捉的刀。
当然,我会作古正经地从头到尾看一遍,然后让她们相信这些纸上的文字,是她们心上人的真情流露。我的班主任和我做了一次恳谈,他没有批评我。他只想弄清楚问题之后,给我的思想正本清源。他在确认我没有和女生恋爱,却能够替人写出符合他们各自心理的情书之后,认为我是个精神爱恋者。
“去看看医生吧。”当年,我的班主任这么对我说。其实,我没有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好像七仙女一样的大姐姐。我不是虚无的精神爱恋者,我不需要去看医生。你看,一直到现在,我坐在大学的课堂里,都是好好的。
“咚咚咚……”教授抓起他的橡胶锤,重重地敲了几下。“《沙之书》就讲到这里,博博尔赫斯的精髓你们要仔细领会,对你们的创作有极大的好处。下个星期三……”趁着学生们留给他的短暂的寂静,教授长话短说:“下个星期三,我们讲授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请大家提前预习。”
刚刚神游归来的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刚刚才从太宰治身上发现真实的自己,看起来的开朗其实暗藏着绵绵不绝的抑郁。教授是不是洞穿了我的心思,是不是准备在他讲评的时候再揭穿我,是不是要把我的病症彻底向世人拆穿。想到这里,我满脸的愕然和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