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可真好!”
再这么冷几天,说不定可以给春生换件棉袄,孩子穿得太单薄了。
回到小木房里,老荞把那两个梅花纹的五毛钱放进了春生的抽屉里,那是春生的宝贝。
清点一下挣了四十多块钱,老荞很满足,寻思趴着打会盹。小房子邻着学校的操场,课间操的大喇叭把老荞喊醒时,已经九点钟了。老荞洗过锅碗,舀了一大盆水,漂洗干净早上剖的南瓜籽,搭个梯子,在屋顶上架上木板,铺上废报纸,晾好。老荞把卸下来的窗纱盖在上面,冬天的麻雀实在是太多了。
阳光很好,老荞在屋顶上坐下来,看学校里的孩子们做操,想从里面找找春生。春生小学暑假去过一次老荞工地,有次工地歇工老荞带着他去游泳,一群小子光着腚,老荞一眼就能找着春生。他的屁股上有一块紫红色的胎记,算命先生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老荞对此深信不疑,春生这名字还是特地去请庙里的和尚给起的。
老荞瞅了几眼,都穿着校服,又都穿着裤子,实在是找不到!老荞揉了揉眼睛,估摸着也是老了,看啥都囫囵。
从屋顶下来,惊飞了门前树上蹲着的一群肥麻雀,老荞锁上门,背着个青布袋,里头装着前几日晒的南瓜籽,去菜市撞撞生意。买菜的多是老头老婶,牙齿半成不大好,南瓜籽又比葵花籽容易嗑得动,碰到那些牙不大好的好出手。
老荞蹲在菜市场口,瞧见买菜的人和摊主讨价还价就仔细瞧,这时候买菜的人总是不吝口舌,容易瞧见一个人的牙口。老荞年轻贩牛的时候总带几袋盐水浸胀的黄豆,牛吃豆子的时候最容易瞧见牛的牙口,揣度牛犊的长势。
城里人不爱扯闲话,这些天又冷,出门大多带着口罩。好容易逮着一个不依不饶的老头,为一瓣生姜跟菜主吵了起来,老荞赶紧盯着他的嘴里瞧,可惜老荞眼睛有些花了,瞧不真切,壮着胆子走近了,哎呀,牙齿长得跟桂林的山似的。
“嘿,老荞,你怎么来城里啦!”那人突然跟老荞打起了招呼!
“你是……哎呀,老石!我这出门不带眼珠子,还没认出来你。”
“哈哈,好多年没见了,都老了!”
“都说老哥在城里混得风光,我也是小子在罗溪念书,才在边上摆个小摊。”
“风光啥呀,给人看门都看老了。”
“瞅不出来,老样子!”
“上我那儿吃饭去,刚好买了鱼。”
“这怎么好意思!”
“我俩谁跟谁,走走走!”
“哎哟,您这风光贵人别落给钱呀,鱼还短块钱呢,放着想赖,还顺我一块姜!”
老石拉着老荞转身就走,卖菜的老板娘喝住了老石。
“给你给你,谁想赖呀,我这是碰着老朋友给乐的!”
老石掏出两枚五毛的硬币,扔进了老板娘的铁盒子里,哐当一声,老荞今天听见这声音格外觉着刺耳。
老荞瞧得仔细,是两枚梅花花纹的硬币,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块钱跟老板娘换了那两个硬币。
“我家小子喜欢这个。”
老石是罗溪中学的门卫,在学校里分了套小房子,前年刚退休。妻子叫玉兰,也是老荞村里人,在学校北门开了家网吧,家里还摆了个小麻将桌,整天邀一些人打牌,老石给她们做饭,来打牌的一顿收十块钱。
老荞跟她们一块吃中饭,像个哑巴一样,手肘僵得跟筷子似的,筷子又软得像根面条,好几次从鱼碗里夹出来的都是根鱼刺。玉兰倒也热情,嘱咐老荞不用拘束。
饭后玉兰张罗着重新操持起来,有个打扮最为光鲜的仓促离开了,说是老公上课时突然晕倒了,得去趟医院。
一桌人少了个伴,上午又都赢了些钱,都推辞下午有事离开了,玉兰送到了门外,带上门也没见进来。
“上旁处打牌去了,”老石收拾着碗筷说道。
“哦,嫂子好兴致。”老荞敷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