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姑姑便嚷嚷:“就你是好东西,人家怎么啦?!”
男人火了,“啪嚓”一声就把个碗掼到地上,说:“再去浪就别过了!”
话说梅兰姑姑家里有三个“朝鲜碗”,所谓“朝鲜碗”,只是形制不同而已。这种碗虽然不值钱却很稀罕,三个孩子天天吃饭要用这种筒子碗,当个宝贝似的。
梅兰姑姑捡起碎片,眼泪就下来了,心里也在劝慰自个儿:“算了,不就是图个热闹,不唱就不唱吧!”
可是大正月里,街上锣鼓家伙一响,梅兰姑姑在家里就忍不住掉泪,把她男人急得在地上团团转。这么着过了正月,梅兰姑姑整整一年身体就不怎么好,总闹毛病。
后来,四大爷也毫不避讳地说:“那年的戏呀,梅兰不来,演得就是没毬意思。”他话语间满是惺惺相惜的意味。
春去了秋来。掰了玉米棒子,切了高粱穗子,挖了红薯,砍了白菜,年也就慢慢地近了。梅兰姑姑在家里坐卧不安,她又动了心,想参加村里的活动,男人照样不许她出去。可想而知,家里又是一通生气败火。
男人再次拿出刹手锏,说:“再闹就不过了。”“啪嚓”!第二个“朝鲜碗”也碎了一地。
梅兰姑姑愣了个神,说:“好,不过就不过。”“啪嚓”!最后一个“朝鲜碗”也被摔了个稀巴烂,她甩手就出门去了村委。
到了村委,只看见三三两两的人拿着对联进出,里面坐着几个老头儿在给人们写对联,完全没有了早些年的红火劲儿。
梅兰姑姑便进去打问。
一个老头儿说:“邻村踩高跷的排练队形时,摔了一个人,挺严重,家属跟村里闹得不可开交,咱们村的也不敢搞了。”
另一个老头儿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不过是个玩,咱们当年也磕碰过人,谁好意思找人家闹?!”叹口气,又接着说:“要说踩高跷有危险,那秋千更没人敢搭了,背棍也没人敢上了,谁肯担这责任,干脆炮仗也别放了!”
梅兰姑姑就问:“那戏班子呢?”
老头儿就说:“唱戏倒安全,可是开不了套啦。敲梆子的二旦跟孩子进城了,全村谁还能干得了这个活?!现在的年轻人指望不上,没人学这些玩意。”
见梅兰姑姑有些失望,一个老头儿劝慰她,说:“不过,今年村里从省城请了戏班子,正经的晋剧团,要唱一个礼拜,也就不再搞其它活动了。”
梅兰姑姑有些失落,精神恍惚地回了家。
男人早已经把屋里收拾利索,一见梅兰姑姑进门,赶紧陪着小心说:“要去就去吧,我不拦你了,别气坏身子。”
梅兰姑姑一句话也没说,蒙头睡了一下午。
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成效立竿见影,村里做生意的人多起来,大家的钱包也渐渐鼓了起来,请戏班子来唱戏成为常事,谁家娶媳妇嫁闺女都能唱个两三天,只是观众渐渐的少了,正规剧团的戏也没人看。
村里老一辈的文艺骨干逐渐老去,扭秧歌的队伍便自动解散。后来,村里办起了图书室、体育活动室,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文体活动呈现出一派新气象。然而,不出几年又冷清下来,因为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上了大学的不回来,没上学的忙着做生意、打工,常年在外面跑。
到了过年,全村霓虹闪烁,可是没有了往年间的味道。曾经有几个老头儿撺掇着正月十五闹红火,到了村委库房一检点,好的行头器具一件也没有了。大头娃娃脑壳烂了,旱船架子散了,大鼓的蒙皮开了个窟窿,四大爷的棒槌倒是还在,立在墙角,落了一层灰。
四大爷一个劲儿念叨:“真后悔去库房!”
村长知道了这个事,就跟老头儿们说:“你们都是长辈,有事尽管吩咐,别舍不得这些破铜烂铁,咱不缺钱,再买一套新的、好的也没什么问题。”
四大爷火了,吼道:“那是破铜烂铁?!”
几个老头赶紧拉他,说:“村长是好意,别上火。”
四大爷吁了口气,说:“算了,没人气,不用浪费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