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爷是村里公认的第一号大好人,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一群公安要到他家祖坟里掘墓开棺。
常爷姓陈,名秉常,有一手祖传的针灸手艺,医术精湛,十里八村的很有名气,号称“神医”。
但凡这种手艺,师徒、父子之间口传心授者居多,常爷也不例外。常爷读书少,并没有认真研习过孔孟之道,平时话特别少,衣着很朴素,没有象有些“神医”一样,打扮得仙风道骨。
常爷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小老头,穿着对襟小褂,千层底的布鞋,腰里别着烟锅烟袋。
但常爷和人偶然谈起医术来,就会冒出一些文词,什么“砭而刺之,热而熨之”,什么“奇经八脉,阴阳五行”,村里人都叹服其学问。
针灸是个技术话,光说嘴不行,得有真本事。常爷就凭九根银针,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对偏头痛、肩肘炎之类的病症,几乎达到了手到病除的地步,即便是中风这样的重症,只要常爷几针下去,立见好转,轻一点的病人则当即行动自如。
早年间的乡村,没有人去医院看病,如果村里没个郎中,人们有个小病小痛,大多两种选择,要么挺着,要么吃点止痛片、青霉素。至于大病,大多数就是等着死神宣判。
因为人们更多的是依靠民间医生,所以,村里的人对这位“神医”极其尊敬,人人称呼其为“常爷”。
常爷不仅医道高明,医德也令众人钦佩,这一点主要表现在治病收费上面。
常爷扎针,一律收费五毛钱。有些病患家属,特别是重病人的家属过意不去,说:“中风几乎是瘫痪等死的病,要五毛钱实在是太少了。”
常爷就说:“对我来说都一样,就这点儿活,扎这么几针,没费什么功夫,而且我也明说,这种病我只是试一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病人少不得千恩万谢一番。
有些病人家属觉得,人家常爷谦虚,但咱不能没个心意,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去给常爷拜年,送包点心以示感谢。
村里人本来互相熟识,有的还是本家、亲戚,常爷就收下了。可后来,村里逐渐形成风气,过年大家总要去这位恩人家里拜年,特别是当年找常爷看过病的人家,礼物就会格外丰厚一些。
常爷马上就意识到这样不合适,从此以后,不管是谁,送的什么东西一概不收。常爷说:“治病救人是本分,祖师爷的教导不能忘记,大家伙儿这是变相地多给我治病钱,我决不能收。”
常爷除了自己以身作则,治家也很严。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三务农,老实本分,待人接物十分恭敬。老二在县城工作,后来当上了税务局副局长。因为这个儿子不经常在眼跟前,常爷对老二的为人就特别上心,一见面便教育他,好好给公家干,万不可做什么出格的事。
常爷还有一个徒弟。因为各种原因,三个儿子都不愿继承老人的衣钵,常爷便收侄子为徒,教他针灸技艺。
常爷的小诊所除了给人针灸拔罐,也捎带着卖一些中药西药。常爷的小诊所门上挂着一幅对联, “但求人间无疾苦,何患架上药生尘”,这是句行医的老话。
常爷的对联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象庙宇祠堂一样木板刻的对联,上面的字也是常爷自己写的、自己刻的。常爷没怎么读过书,字写得也很一般,却自有一股古朴之风。
人们都说常爷的药地道,吃了管用。后来,村里富裕起来,人们开始时兴吃一些补品,他的徒弟便也进一些货来卖,不是“##宝”就是“##金”,常爷看不上这些东西。
有一次,一个老太太看完病,徒弟便向老太太推销“##金”,老太太看了半天最终却没有买。徒弟便半开玩笑地说:“老了就得补点,你呀,还是舍不得钱!”
老太太当时脸就红了。
老太太走了以后,常爷把徒弟好一顿训斥。常爷说:“老人们大都靠子女养活,花钱不是随便的事,你这样拿话激人家,是什么道理?!再者说,你那些玩意吃了当真管用吗!以后人家想要便要,人家不问,你就不要给人家介绍,上赶着卖人家这些东西,你也配当医生!”
徒弟嘟嘟囔囔有些不服,意思是说:“你这么行医得穷一辈子。”
常爷当即大怒,表示要和徒弟断绝师徒关系,不再教他手艺。他的兄弟——也就是徒弟的爹急忙跑过来,好说歹说,常爷才松了口,答应再看看徒弟的表现。
常爷放徒弟一马,没想到人家徒弟还不干了,来了个不辞而别,自己开个诊所卖药去了。
常爷叹息一声,说:“罢了,这门手艺到头了。”
常爷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乡亲们心中的道德楷模,着实令人景仰。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家里却出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件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