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天的阳光很刺眼,黑土地像是做完了一个漫长的梦,揉着惺忪的眼睛,慵懒的醒来。白杨树刚刚抖落出鲜亮的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山脚下的通肯河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偶尔有几只野鸭跳进去,漂在水上。
麻雀的巢依然架在高枝上,像一双大手捧出个心形。巢很多,手也密密麻麻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看得人心清气爽。
有风吹来,树叶此时还没有沙沙作响的能力,就随着枝条微微颤抖。扇动着空气里那股特有的气息。风停下来,一切都静止了,像没了呼吸。
村间的那条路,像一位捡破烂的老太太,弓着腰,背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各种瓶瓶罐罐,还有五颜六色的塑料纸,各家的柴垛也都纷纷抢占这条杂乱的地盘。
脚踩在路上,脚下的玉米秸扁成了大饼子,滑滑的,被村里人踩着碾着,有的横尸在车辙里,只忙着赶路,没有人理会脚下是土是泥还是烂柴。一个个灰堆以飞扬的方式,跟随着旋风的脚步,四处游荡。
从村西头到村东头走一趟,脚上啥鞋都秒变奶奶灰。
玄才打西边从离村有三四里路的村委会回来了,哼着小曲儿,腮帮子上都挂着得意,春风满面。
村东头的邹福媳妇大老远就看见了他,这个身影她太熟悉了,栽愣着肩,走路跟大鹅似的,每当看到这个身影,她的心就直打哆嗦。
这么多年了,每次迎面碰上都会说句话,这次她真不想再跟他说半句话了,可又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屯子住了几十年,说句话也不能小了谁。
"玄四叔,才从村委会回来呀?"邹福媳妇费劲拔力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嗯,还能从哪回来,我这辈子除了死,谁也甭想把我从村委会赶出去!想白毛吧,还有人想把我搞下台去。下辈子他再脱生人吧!还没三块豆腐高呢,就想搞我。想得真美啊!"
说完就嘎嘎大笑起来,路边的大鹅也随声附和。这时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风,旋着轻飘飘的灰吹远了。
02
邹福媳妇的脸上挂不住了,一脸的雀斑都变成了牛肝色儿。她那两只瘦得麻杆似的手臂摆动得更快了,转眼来到了村西头她三妹妹的家里。
她的三妹刚从城里回来,在城里帮儿子带孩子,这不是马上要种地了嘛,是回来种菜园子的。
去年的地都包出去了,今年的地却没能包出去,这两年种地不剩钱,她家的田地洼地还多,旱地少。赶上涝年头,就会血本无归。
包不出去了怎么办,也不能荒着,自己就种吧。她的儿子过几天也要请假回来种大田。
三妹这时正在菜园子里收拾园子,用镐头刨着老韭菜根子,她舍不得让每一寸土地虚度光阴。
她准备把整个菜园都种上黄豆,韭菜根子很固执,她的镐头用力挥舞着。眼睛不经意地瞟见她的大姐正推开铁大门,向院里走来。就赶忙拎着镐头出了菜园。跟着进了屋。
邹福媳妇一进屋,就坐在炕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咋地了,把你气成这样?"
"刚才碰上玄四坏了!"邹福媳妇一把扯过三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波呀,你摸摸姐这心口窝,瞅瞅跳的。"
"可不是咋地,咚咚地。"三妹把耳朵也凑近了她的胸口听着。
过了一会儿,邹福媳妇稍微平息了一下,左唇边掉了一颗门牙的嘴就开始数落起来。
"你大姐夫净扯这王八犊子,你都没看着玄才刚才那样子,哼着小曲,把我一顿埋汰。能告倒人家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如果不下台,以后有我们小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