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曲很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离婚了,母亲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但时常会回来看她,很少会有人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吴曲就是记得,就好像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样,每一帧画面都刻在脑海里。
场景一下子被切换到吴曲五岁那年,她发过一次高烧,烧退得很快,但是做了一整夜的噩梦,醒过来哭着喊着要妈妈。
吴曲的父亲哄不住,一个电话将母亲唤来了,但母亲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奶包,五岁的小吴曲哭闹得厉害,一心觉得母亲是有了这个孩子才离开了自己和父亲。
父亲拖着母亲出门说话,母亲便将小小的张子文放在了吴曲的身边,亲了亲吴曲和张子文的额头离开了房间。
小小的张子文一点也不怕生,自己灵活地翻了个身,伸展着小胳膊小腿朝着吴曲爬过去,乌溜溜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吴曲,咧着嘴咯咯地笑。
想来,张子文从小就很想同吴曲亲近,只是吴曲并不这样想。
吴曲已经许久没有回想起这些事了,但此刻她像是个旁观者看着一切在她眼前重播,她想让自己醒过来,但怎么也不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张子文摇摇晃晃地在五岁的自己跟前张开短小的胳膊,欢天喜地地讨要拥抱,而小小的自己缓缓抬起手,眼神闪烁着,一下将小小的张子文推下床去。
吴曲终于一个挺身惊醒过来,小孩子凄厉的哭喊声仿佛尚在耳边,她空洞地睁着双眼喘息。
或许比起厌恶,十六岁的自己更多的是害怕面对那个笑容澄净的少年,面对年幼的自己在那一瞬间闪动的恶念。
Carol唤吴曲的时候,吴曲仍想着前几夜的梦。
“曲,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啊。”Carol戳了戳吴曲的脸颊,各种化妆品的味道冲击着吴曲的嗅觉,让她稍稍有些清醒过来。
“最近总是梦见我弟弟,睡得不安稳吧。”吴曲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左眼又有些热,突突地跳,有些发涨,说不出得难受,心里越发不安定,摸出手机来给母亲打电话。
Carol一脸兴致盎然地凑近了,压低了声音问她:“弟弟,你有弟弟?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电话那头响起母亲的声音,吴曲冲Carol摆摆手,示意她稍等,“妈,子文最近怎么样了?”
母亲似乎是愣住了,隔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回答她:“最近怎么老是问子文,是出什么事了吗?”
吴曲的左眼胀得隐隐有些痛,她伸手捂住了,应道:“没有,只是最近总是梦到他,心里有点不安稳。”
“子文在那里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吴曲觉得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毕竟是姐弟,心里想着彼此,挺好,挺好的。”
挂了电话,吴曲的左眼仍是突突地跳,她心神不宁地坐在那儿,却倏地被Carol抓住了手臂,她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Carol却是一脸兴奋:“子文,我想起来了,就是大四那年来学校找你的光头小帅哥!对吧!”
Carol这么一说,吴曲也想起来了,不过那似乎也是吴曲最后一次见到张子文,仔细想来,两个人已经四年没有联系过了。
那年平安夜,吴曲接到张子文的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犹豫再三她还是接起。
电话那头是张子文欢欣的声音,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电流声,他说:“姐,明天陪我过圣诞节吧。”
彼时,她正在忙碌,想起张子文还在太平洋的另一头,想着真是胡闹便把电话掐了,但是第二天张子文真的出现了,剃了光头,裹着冲锋衣站在楼下,挥舞着百合花,大声地喊:“吴曲呀,张子文来看你啦!”
这个贴心的小孩子,他知道吴曲喜欢百合,也知道吴曲不喜欢他叫自己姐姐,所以吴曲下楼的时候脸色并不算太难看了,但紧接着她又问:“大男生怎么还涂了唇膏?”
张子文舔舔嘴唇,不甚在意地笑了,“天冷了,干裂了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笑,“刚剃的光头,好像有点冷。”
大概是真的冷,张子文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吴曲仰着头看自己跟前有些傻气的少年,不知怎么轻轻笑出来,于是张子文也笑,摸着他光秃秃的脑袋,嘿嘿地咧开了嘴。
“是啊,就是那个小帅哥。”吴曲这样对Carol说。
时间过去很久了,久到吴曲不再那么排斥张子文了,也可以不皱眉头地接受别人提起他了。
可惜,张子文在太远的远方,没能看见。
左眼奇怪的症状发作的频率高了许多,吴曲不得不请一天假去相熟的医生那儿再做一次检查,她一直不愿意去,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明又出现什么问题。
吴曲捏着医院的检查报告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耳边仍是医生所说的话,“你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并不是我们所担心的术后排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