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翅膀的蝴蝶

2022-08-16 15:05:54

悬疑

1 教堂的玻璃如此美丽

子墨坐在教学楼三楼的栏杆上,身体朝外,双腿在空中轻轻摆动,像一只随时要飞走的蝴蝶。微风拂过她白皙的脸庞,吹乱了刘海,一侧的头发钻进耳朵。她抬起一只手拨开耳畔的刘海,从侧面看就像双手完全松开了栏杆,整个人马上要坠下去。

“小心!”

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回楼道,子墨感觉自己的背靠在了一个不算宽厚的胸膛里。她扭头,看见一双明亮而干净的眼睛。

子墨一愣,随即甜甜地笑道:“同学,谢谢你,但我并不打算跳楼呢。”

男生依然不松手,把她拉下栏杆,皱起眉头问:“那你在这干什么?”

“嗯..…等人。”

“这是我们班的清洁区,一会就有人来打扫了,你尽快回家吧。”

子墨看到他身后一闪而过的彩色身影,笑着说:“好。”

“那个,”子墨走出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你是高三(一)班的卫生委员吗?”

天渐渐黑了下来,紫薇园中学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苏冉冉背着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为了进入一本大学,每天晚上她都是最晚回家的一个。

苏冉冉走进路灯昏暗的麻古街。这是一条有些年头的古老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这些梧桐树就像一只只巨手,将整条街捂在掌心里,密不透风。街道左边是一座古刹,早已荒废,只有一两只乌鸦不时地啼叫。

突然身后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而且像是某种金属类的翅膀。

“苏冉冉,你要去哪里?”

苏冉冉浑身一震,在这样空无一人的街道听到自己的名字实在令人恐惧。她不敢回头,快步向前跑去。

“苏冉冉,你在逃避吗?你真是胆小鬼。”

苏冉冉站住了,她低下头,身体都在颤抖:“我不是!”

“你除了学习还会干什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胆小鬼,冷漠又自私。”

“我不是,我不是..…”

苏冉冉蹲下来抱住自己,外部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她此刻正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黑暗又无边无际。一张张面孔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转换,最后定格在一张毫无血色的稚嫩的脸庞上,那张脸的主人凝视着她,嘴里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胆小鬼。

苏冉冉瞬间崩溃,她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一张黑影笼罩在她的头顶上,她抬起头,首先看见了五彩斑斓的玻璃,像圣埃蒂安大教堂的窗户一样漂亮。再向四周看去,才发现这玻璃属于一只蝴蝶的翅膀,这只有着彩色玻璃翅膀的蝴蝶此刻像两厢轿车一样大,正用乌黑的眼睛盯着她。

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恐袭上心头,苏冉冉向后一倒,晕死过去。

2 我捡到了你的书包挂饰

“徐子墨,有人找。”

子墨向教室门口望去,看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原来是前两日见过的高三(一)班的卫生委员,严维真。

楼道里很空,大课间时分大家都在底下院子里活动。子墨和严维真靠在高二(二)班后门外的栏杆上,看底下的人像一颗颗五子棋在棋盘上移动。

“是不是你做的?”严维真首先发问。

“什么?”子墨有些诧异,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盯着严维真,“我不太明白学长的意思。”

严维真把头扭开,说:“我们班苏冉冉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学校不是通报了吗,说苏学姐是因为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

“产生幻觉.…”严维真叹了一口气,掏出一直攥在校服口袋里的东西,问,“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他手里捏着一只穿着红色芭蕾舞鞋的女孩的亚克力钥匙扣,它曾经挂在子墨的书包上。

“昨天晚上就不见了,原来是被学长捡到了。”

“你知道我是在哪捡到的?”

“麻古街吗?”子墨的眼底一派天真坦荡,反而将了严维真一军,她接着说,“学长真是关心班里的同学呢。”

“不,我只是昨晚有事碰巧路过。徐子墨,你在针对苏冉冉吗?”

“学长真是聪明呢。”

子墨翘起了唇角,上半身向严维真靠近:“今天下午放学后,学长可以跟我在街心公园约会吗?”

严维真愣住了,事情的走向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上课的音乐声响起,子墨无谓地耸耸肩膀,向教室走去。

“徐子墨,你拥有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吗?”

子墨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下午学长会来吗?”

“…..…会”

街心公园全名叫做紫薇园街心公园,因为这里有一个著名的高新技术区叫做紫薇园,所以附近的建筑大都叫紫薇园某某。下午放学后,严维真准时赴约。子墨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身旁围着一堆小孩,仿佛在看什么东西。

严维真走近了才发现,身处包围圈中心的子墨手中拿着一只巨大的蝴蝶,这只蝴蝶有些与众不同,它的身体和骨架都是金属制成,但翅膀却是用彩色玻璃绘制,绚烂夺目。

“学长,你来啦,要不要玩飞行器?”

“飞行器?”

“是啊,你看,这个操控起飞,这个操控方向。给,你试试看。”子墨把遥控器和蝴蝶飞行器都递给严维真。

严维真没有说话,尝试着操纵这只彩色蝴蝶。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试了几遍,就已经能平稳飞行了,引得旁边的小孩齐齐发出惊叹羡艳之声。不一会,就有小孩过来请求玩一会飞行器,子墨把东西交给小孩,两个人去到公园里散步。

“苏学姐两次看到的就是这个飞行器。”

“那她为什么会说在麻古街看到的蝴蝶有汽车那么大,而且还会跟她说话?”严维真停下了脚步,眼睛盯着子墨。

子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声音当然是我假装的啦。至于蝴蝶变大了,应该是她的幻觉吧。”

“真的是幻觉吗?”严维真双手握住子墨的肩膀,说,“医生说如果这是她产生的幻觉,那就要考虑是不是精神分裂症了,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全力备考的高三学生来说有多残酷吗?”

“考虑吧,”子墨轻描淡写地说,“毕竟不能讳疾忌医不是吗?”

严维真沉默了,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着。

“徐子墨....”

“姐姐,姐姐,乐乐把你的飞行器弄坏了。”好几个小孩跑过来拉住子墨,带她去看罪魁祸首。

严维真看着那个翩然远去的身影,只能咽下了后半句话。徐子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3 可以载我去更远的地方吗

今天上午体育课的任务,是把班主任发的英语卷子写完。严维真的英语一向不太好,他找了个机会从班里溜出来,却在操场上看到了上体育课的子墨。

高二(二)班在测五十米,只有子墨一个人没有参与,安静地站在远处的跑道上。严维真知道女生总有些时候没办法上体育课,也就不以为意,走过去和子墨打了招呼,随便说了会话。

两个人坐在操场边上,漫不经心地看学生们做着各种各样的运动。因为离得近,严维真闻到子墨身上淡淡的牛奶糖的香味,应该是某种护肤品的味道。在阳光的发酵下,香味越发浓郁,直钻进毛孔甜到人的心底去。不多一会,下课铃声响了,操场上的学生们纷纷收拾好东西,往教学楼走去。严维真和子墨也站起身,打算跟上人潮的尾巴。

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高个男生,手里拿着兵乓球拍跑得飞快,他边跑边回头,完全没有顾忌前面的情况。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的半个肩膀已经碰到了子墨,在速度的带动下,子墨被撞倒在地。

子墨裤腿的松紧一下子缩了上来,露出了脚踝。严维真不动声色地把裤腿拉下去,扶起了子墨。确认她没有事后,严维真扶着她离开了操场。

回家以后,严维真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记得她轻巧地从栏杆上跳下的样子,记得她跟在苏冉冉身后步伐敏捷,也记得她被小朋友拉着蹦蹦跳跳。她需要多大的能量,才能这样平凡又普通地活着。

那天在操场上,严维真看到了徐子墨校服下的假肢。

自从上次体育课过后,严维真重新骑上了搁置地下室许久的自行车,每天到地铁口接送子墨上下学。子墨也曾经问过严维真为什么要这么做,严维真说最近紫薇园附近出了个猥亵女生的变态,他不放心子墨一个人回家,子墨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这天放学,严维真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稍远处等子墨。子墨背着书包慢腾腾走过来,侧身坐上自行车,欲言又止。

快到地铁站的时候,子墨说:“今天是周五,学长不上晚自习对吗?”

严维真说是。

“那可以,不要送我回家吗?”

严维真察觉出子墨的语气不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子墨说最近父母总吵架,轻则摔东西重则打架,她不想回去面对这些。严维真心下了然,安慰了她几句后,问她想去哪里。子墨说只要不回家,哪里都好。

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街上乱转。路上有些不平,子墨轻轻抱住了严维真的腰,少女温热的手掌触碰他的身体,严维真手下不稳,车子猛烈晃动了一下。一路上子墨觉得哪里有趣,严维真就骑向哪里,最后兜兜转转居然到了严维真的母校。

严维真的母校是M大的附属初中,中考之后,他考到了离家更近的紫薇园中学,而一些同学则继续念附属高中。M大附中和附小相距很近,严维真凭借环境的熟悉,带着子墨悄悄溜进去。两人在学校里转了许久,畅谈幼时的趣事,严维真一时高兴,说了好多以前在学校时的故事。

子墨转动钥匙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她打开灯,走到室内,换上了薰衣草色的家居服,薄纱裙下露出金属结构的小腿。楼梯上传出巨物扇风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就到了楼下。

“我亲爱的术师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把重要的事情忘了?”

子墨轻靠在沙发上,手中端着茶杯。

“怎么会呢?我最近不正在准备吗。你不要小瞧了那位学长,没有他,我就没办法对M大附中了解得那样清楚。”

那庞然大物飞了过来,彩色玻璃绘制的翅膀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发出奇幻而美丽的光芒。子墨看着它,眼中浮现出困惑。

“你说,为什么美丽的事物都容易摧折。”

“因为人类喜欢美丽的事物,但他们只喜欢自己拥有它,而嫉妒别人拥有。我被拔去的翅膀就是最好的证明。”

子墨摸着自己为它重新制作的玻璃翅膀,歪着头咯咯地笑了:“一切就快结束了。”

4 一支奇妙的舞蹈

天色阴暗,一大朵乌云从天边低低地压下来,压得整座城市透不过气。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M大附中与附小接触处的一座矮墙翻了过去,这是个很隐秘地方,只有本校的学生们才知道。

蒋祺在舞蹈室练习考试的曲目。她身材匀称,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宛如一只展翅的天鹅。外边突然打了一道闪电,蒋祺斜睨了一眼,继续心无旁骛地练舞。突然“哗”的一声,窗户被什么东西打开了,风一下子涌了进来。搭在钢琴上的布应声而起,露出了刻在钢琴上歪歪扭扭的字,蒋祺学姐,好久不见。

蒋祺警惕地看看四周,朗声

说:“谁搞的鬼,滚出来。”

无人回答,只有风声咆哮。

蒋祺正准备去关掉音乐,突然从镜子里看见一只巨大的触角伸了进来,揪住她的衣领向外面飞去。只听几声翅膀扇动,蒋祺已经身在楼顶,她努力地仰起头,才发现那个抓住她的东西是一只巨型蝴蝶。惊魂未定之际,蒋祺突然听到一阵缥缈的歌声。她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背对她坐着,双脚轻轻晃动,嘴里哼着一首歌,仔细听来,竟是蒋祺在舞蹈班学的第一支舞蹈的曲调。

“你是谁?”蒋祺的声音不由得带了几分颤抖。

少女轻笑,并不回答,口中的曲子却换了。

是那一首歌!蒋祺想起了在舞蹈班时跳的群舞,前面那个领舞的女孩分外显眼。三年了,她本以为一切早已平静,但偏偏有人要把她拽进过去的涡流。

“你是替徐子墨报仇的对不对?”

少女仍然不答。

蒋祺突然像疯了一样上前拉住少女,把她的身体扳过来。看到面孔的那一刻,蒋祺惊叫了出来。她哪里会想到,子墨为了这一场局等了三年,那些徐子墨已死的传闻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蒋祺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听说学姐要考一所很好的舞蹈学校,很快就要复试了?”子墨轻轻地说。

“你,你要干什么”?

“真羡慕学姐啊,有这样漂亮的一双腿。”子墨轻笑,眼底却是一派冷意,“学姐不是喜欢跳舞吗?就在这跳吧。”

子墨拿起手机开始放歌,悠扬的钢琴声传了出来,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嘈杂,当然也盖过了蒋祺的惨叫。

蝴蝶剧烈挥动了几下翅膀,蒋祺的手脚都被折断了,血顺着地面的纹路流淌。她一度疼得昏死过去,睁开眼后,仍然是悠扬的琴声和红色的连衣裙。

子墨捧着脸看她:“学姐要快点跳哦,一会可就要下雨了。”

彩色玻璃翅膀的蝴蝶在后边驱使蒋祺,她只能忍着剧痛站起来,但一站起来就摔倒。身后的蝴蝶不停地驱赶她,蒋祺只能再站起来,再摔倒,再站起来,再摔倒,在交响乐的伴奏下,演绎出一支奇异的舞蹈.…..…

严维真打了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前往M大附中。就在刚才,这些天一直困惑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到了学校,他果然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打着一把大伞慢慢走着。

严维真抢到她的前面,观察着她的神情说:“蒋祺在哪里?”

子墨不答,径直向前走去。

“子墨,”严维真叫住她,说,“我都已经知道了。当年你和蒋祺一起上舞蹈班,她因为嫉妒你跳得好,压断了你的腿。而苏冉冉在事后路过,却对你见死不救,最终导致你的腿被截肢,对不对?”

体育课的时候严维真看到子墨的假肢时就留了心,后来同游M大附中,固然是自己高兴说了许多,但子墨未免问得太过详细。这场三年前发生的案件在网上只有少得可怜的信息,严维真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今天早上他灵机一动,想起当时的报纸或许有报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往图书馆查询,果然看到了一篇短小的相关报道,但也足够他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件事情说来也巧,一个是他的以前的同窗,一个是他的现在的同学,这件事仿佛冥冥之中就和他纠缠不清。

严维真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心里难受,可那两个人不是也得到了惩罚?你告诉我蒋祺在什么地方,我去救她。你快点离开,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你想做最公正的那个人,可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公正。你的天平早就偏向被惩罚者了。”

“如果我心里有一杆天平,”严维真激动地说,但随即又颓唐下

来,“那也一定是偏向你的。只有她活着,你才能全身而退。”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呐。

一道惊雷响起,大暴雨转瞬而至。严维真站在雨里,身上都湿透了,他的头发紧贴着额头,雨水顺着发尖流到脸上又消失在衣服里。两个人默默地站着,时间仿佛凝固。

过了很久,子墨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她打了个响指,一个黑影从远方飞来,渐渐飞近了才看清是一只巨大的蝴蝶。严维真这时才完全明白,那些事情子墨都是如何完成的,原来这只传说中的彩色玻璃翅膀的蝴蝶真实存在。

子墨坐到蝴蝶的背上,说:“这会她的血应该顺着教学楼的水管流下来了。”

严维真立即明白蒋祺在教学楼楼顶。他看着这只非自然的蝴蝶离去后,拨打120,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托词。

这桩旧案是时候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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