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娘娘说我既是她捡来的,就随她姓好了,便赐了我白念遥。我知道她还是未放下那负心人许仙,日日的想念,遥遥无期。
今天是三月三,我化为人形的第十八年,照着往年的规矩,白娘娘又要给我讲述一遍寻我的故事,这絮絮叨叨的习惯,也不知是何时形成的。
这故事要追溯到白娘娘被压在雷锋塔下的那五百年,当年众神念她潜心修佛,也并未再做害人之事,便放她出塔,继续修炼升仙。
观音大士放白娘娘走时,告诉她:“人间的情劫有三,这劫亦是爱,爱人之爱,友人之爱,亲人之爱,许仙和青蛇是你的前两劫,如今就独剩了最后一劫,渡了便也就功德圆满了。”
之后,便拂尘一扫,“这三月三是你与许仙初识的日子,你就照此再去西湖高处寻你的孩儿吧。”白娘娘说及此,同以往一样,温柔的摸摸我已垂至腰间的长发,“所以,我就寻到了你这丫头。”她总是慈爱的笑着。
我本是那西湖中的金色小水蛇,只有三百年的修为,白娘娘见了我,甚是喜欢,便渡了我五百年的道行,所以那天,我也初化为人形。
白娘娘说,我守得那片湖,曾是她与她夫君初识的地方。断桥牙上,她第一次看见了许仙,落钗,降雨,乌篷船,油纸伞,终于让他们在那一世相遇,相知,相爱。
今日,白娘娘照例又带我来到了断桥,却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了许官人,也没有了青娘娘。
我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会丢下白娘娘,她待人这样好,怎么会有人不要她呢?可白娘娘总说,青娘娘为了替她向观音大士求情,做了大士身边的仙童,得道升仙,这是大好事,她也替青娘娘开心。
“那许官人呢?”我摸着今儿早上,白娘娘新替我戴上的玉钗,奶白色的羊脂玉珠,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他......已经轮回好几世了吧......”白娘娘看着断桥出神。
“呀,当心,我的钗!”玉钗顺着发,掉落在了地上,看着一双男靴就要踏上,我急忙喊着,弯身去捡,却有一只手先于我拿起。
“姑娘的玉钗,好生漂亮。”手的主人将玉钗拿于面前,细细观赏,“这是难得的羊脂玉,颜色这样纯澈,实属少有。”他依旧没有还我的意思。
我有些恼了,伸出手,“还我!”
他这才看向我,眉眼里透着些抱歉,躬身将玉放在我手中,“姑娘莫恼,是我唐突了。”
我抓过玉钗,也不理他,转身便要走。
“姑娘,在下凉秋生,今日若有什么不周之处,来钱塘玉铺找我就可,到时我一定送姑娘上好的玉,以表歉意。”
白娘娘似是未注意到我还在身后,只顾着朝断桥走去。我握着玉钗,轻提裙摆,小跑着向前追去,只听得他还在大声喊着些什么。
握在手里的玉钗微微发热,没了刚刚的清凉,让我也不舒服起来,都怪那个凡夫俗子,心里愤愤的怨恨着。
“念遥?”白娘娘许久才注意到,我已不在她身边,这才回头寻我。
“来了。”我快跑几步,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讨厌男人,只见他还站在那里,嘴一张一合,竟念的是我的名字,真是气急了我。狠狠的瞪他一眼,便不再看他。
那日过后,每每戴玉钗时,都能想起那人将凉凉的玉珠变热的讨厌触感。
2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蛇生性喜凉,这让我也越来越躁动。
端午将至,白娘娘见着我整日偷偷跑去树林里躲荫,也甚是心疼,便将我唤至身旁,“念遥啊,以前你还小,我用法力便可护你不受这暑热,如今你也大了,需得借助些外力才行。钱塘玉铺新进的玉,有一块便是你的有缘玉,你快去取了它回来。”
“钱塘玉铺,好熟悉的名字。”我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回忆着。
白娘娘用凉凉的手摸摸我的额头,叹息道,“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你且去吧。”
我顶着晕沉沉的脑袋,不懂白娘娘在说些什么。但她说拿了玉回来,我就不会这么难受,这句我还是懂得。便撑着疲软的身子站起,罩一件白底绿花的纱衣,就往玉铺去了。
许是常听那些邻家姑娘们提起这钱塘玉铺,初听起来才如此熟悉,寻了人一问,才知原来离白府并不远,拐进巷口直走便是了。
“小姐,快里面瞧,今儿掌柜刚带了新品回来,个个儿漂亮,正衬的小姐淡雅高贵呢!”才走至玉铺门口,店里的小伙计就迎了出来。
我轻擦擦额上已渗出的细汗,点点头,便由他领着进了铺里。
踏进门,似乎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清淡的草木味从熏香炉里缓缓飘出,铺里也完全没了外面的暑热,像是待在林子里,凉爽安逸。
“掌柜,掌柜,有人来看玉了。”伙计小声朝着木台内提醒。
木台后的男子这才放下手中擦拭的玉，抬起眼来。清瘦干净的面庞,看起来却并不单薄,一双眼睛亮亮的,似是还沉醉在玉中,这么一细看,便觉得格外熟悉了。
“念遥?”他嘴角渐渐上扬,有些开心的唤我。
这声轻唤,可让我想起他是谁了,“是你?”
“对啊,姑娘可是想起我了?我就是凉秋生啊,那日在西湖边......想起来了吗?”他放下手里的玉,出了木台,走近我些。
我微微皱眉,心里想着怎又遇到了这个讨厌的人,他的手那样热,可不就把凉凉的玉毁掉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