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经到家了,”云时坐在床边正准备发出这条信息,指间顿了下。
想了一会儿,又重新编辑了:“我已经到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信息发出去,顺手又翻了一遍那个她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的朋友圈。一个很陌生的人发的,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的,连备注都没打。
可现在,就是这个连备注都没打的陌生人发的照片中,她看到了熟人——陈执。
云时点开照片又看了一次,配文一句: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曲终未必人散……
照片拍的很并清晰,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一双手出镜了,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手腕处系着一个手链。
是陈执的,云时可以确定。
十几分钟过去了,她坐起来又看了一眼手机。
和陈执的对话框里还是只躺着她的那条。他没回她信息。
在忙什么?云时不禁想。
疑神疑鬼并不是一个好事情,在陌生异性的朋友圈里发现自己老公的手出镜,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
脑海中,又都是陈执总是显的有些漠然的脸。
一个多月不见,倒真是有些想他了。
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文绉绉的文字她看的头疼,扬手将手机丢到一边。又去隔壁看了一眼孩子,小孩正被阿姨哄着睡觉,云时放轻了动作退了出来。
这几天的时间是真的累了,她洗了澡,靠在床边躺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黑色的车在夜幕之中而来,驶进了地下车库。
陈执从车库出来,看到二楼亮着的灯光时,微微愣了下。
他进了屋子直接去了二楼,主卧的门半开着,他推门进去,看到的便是在床边侧身躺着的云时。
一个多月不见,陈执站在门口半晌没动,打量着这个一个多月前连招呼都不打就走掉的人。
她一看就是随意睡过去的,侧身躺在床边,也没有盖被子,米色的吊带睡裙已经滑到了大腿那里,露出修长的线条极美的腿,和盈盈一握腰。陈执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景象,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走进去,随手拿了一床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刚碰到她,云时就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等看清了来人,目光又清明起来。
哪怕是已经生了孩子,做了妈妈,她这双眼睛还是一样,水露露的跟妖精似的,她的眼神跟她这个人一样,又纯又欲。可偏偏自己又是浑然不知。
这副情态,跟陈执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时伸出手,自然而然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回来了”
陈执还没“嗯”一声。
“你想我么?”云时问,声音很清甜。
她突然就着搂他的动作,起身在陈执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陈执被她搂着,维持着附身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隔壁传来婴儿的啼哭。
陈执起身去隔壁看,云时也跟着过去了。
她没进去,靠在门边看着生人勿近不好相处的人抱着婴儿轻轻的哄着。
少有人见过陈执的这一面。他是年轻有名的摄影师,但云时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也知道他的脾气性格也是真的差。
没一会儿,怀里的婴儿就被哄睡着了,陈执将婴儿小心的交给阿姨,转身出来的时候看到云时正靠在门边看他。
他觉得她有话说,眼神有些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房间,陈执才问:“舍得回来了?”
这语气里,竟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赌气。
云时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事,她没听出来。随意答了句:“姐姐已经很烦我,再不回来就讨人嫌了。”
陈执笑笑。云艺爱打击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已经习惯了。
云时躺上床,又翻开了手机。
一条新的朋友圈,继上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之后,是一张倒是颇为清晰。
照片中是个女人,云时在看到她的样子之后,整个人都顿了下,动作有些僵硬。她隐约记得,那个女孩叫闻萱。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一会儿是门被拉开的声音。脚步声近了,身侧的床有轻微的下陷。
连陈执身上的清爽沐浴露味道都近了。
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脖子,理了理她的头发。
云时按掉了手机,转头看他。
“刚才你问什么?”
刚才问的什么?一孕傻三年,云时这才过去两月,所以傻的更厉害,完全想不起来她刚才问了什么。
只是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陈执像是被着迷茫给取悦到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忘记了?”
没等来云时的回复,他低头在她的唇角吻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加深了这个吻。
云时的呼吸越来越乱,等陈执略起身的时候,红着脸喘息。这人怎么这么会亲
云时伸手推了推他,秀气的眉头皱着,“起开点儿,疼。”
陈执低头看了一眼,他睡意的扣子正好抵在了她的腰腹。
云时是个小公主,有公主病的那种。可是偏生娇滴滴的时候,又不会让人反感。
陈执知道这人娇气,但也已经习以为常,伸手拽开了扣子。
“想起来了吗?”他又问。
云时倒是想起来了,可是并不想答他。
她刚才问了一句:“想我了么?”
陈执这人总是沉默寡言,冷冷的,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却又是个十足的行动派。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云时,他想没想她。
夜色冗长,却更加撩人。
她被他带着起伏跌落,在浓重的爱.欲和密密匝匝的接触中,这段时间的分别和疏离似乎都变的很浅。他没以往的温和和耐心,在用急切的动作和力道证明他确实想她了。
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在靠近云时的时候,陈执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问:“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你很能折腾”
云时想反驳,却欲言又止。她心里想,如果不是这次是带着刚满月的孩子外出,陈执或许并不会像现在这么质问她。
这个人对什么都多是冷淡,唯一放在心上的并不多。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摄影算一个,两个月大的果果算一个。
在汗水和体液的交缠中,云时的呼吸有些凌乱,脑子却清醒了过来。她能在这个正伏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揉进骨子里的男人心中排的上第几?
她回头,突然眼睛就红了,泛着水汽又满是落寞的看着他。
陈执就撞进了这样的视线里,以为是弄痛了她,停了下来。
她沉默的看着他好半晌,问:
“陈执,你是不是一点儿都喜欢我?”
陈执明显被她的弄的一愣,“乱想什么”
云时又沉默下来,她转过身身后推开了他,默默的拽过了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
“我没有乱想……你和我做的时候,总不喜欢看到我的脸。”
陈执:“……”
陈执攒了几个月的分量,就被云时这么一句话给堵住了。
2
云时退隐近一年后恢复了工作,她身材恢复的很好。杂志拍摄的时候,也没人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可纯可欲,颜值和身材都在线的人在过去一年里生了个孩子。
休息空挡,她裹着浴巾窝在软椅里给云艺发信息。
云艺很忙,和云时不一样,那是个强势、说一不二的女人,当然也惜时如金。
“姐,你在忙吗?”
云艺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忙。”
云时低头看着手机,眼帘低垂着,睫毛簌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陈执他……是一个会乱来的人吗?”
这问题问的很傻,她都能想到云艺的表情,云时在发出去后就后悔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云艺回了一大堆:“他是你老公,你问我他是不是一个会乱来的人?就算不负责又能怎样?当初人是谁得的失心疯一样的非要跟他?是谁站在我面前说非他不可的现在孩子也生了,你跑来问我这问题?”
一连几个问题,让云时有些哑口无言。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愣是想不出一句可以反驳云艺的话。
云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重了,过了一会儿又发了条信息:“没事做就出去工作,不要胡思乱想。以我对陈执的了解,他既然能和你结婚还生了个孩子,那就说明这辈子就认准了你,也打算彻底定下来了。”
助理拿了水过来,看着低头看手机的云时,肤白貌美,生了个孩子倒显得越发好看了。她不住感叹一句:“恢复的出乎预料。”
云时很欠打的来了一句:“年轻嘛,恢复快。”
助理问道:“陈boss今天没来,是不是气着了?”
云时喝了一口水,有些不解:
“他生什么气”
助理说:“昨天一个模特,拍照的时候这个不乐意那个不乐意,拍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耍大牌嚷着休息,陈boss被气的不轻。”
云时想起了昨晚陈执的神情,淡淡道:“他就那张冷漠脸,生不生气都一个样。”
助理笑笑:“相处久了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你老公一生气就不说话。越是平静沉默,就说明他越生气。”
云时手里捧着杯子,点评:“还真是。”
陈执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说话冷,脾气硬,除了几个一直以来的真朋友外,估计没人会愿意和这样的人亲近。
别人对陈执的评价不外乎两条:一摄影专业过硬,二脾气差。
慢慢的,这两者似乎成了陈执这个不拘一格的鬼才身上的典型特征。
但是云时也知道,这几年来他的性格脾气算是变好了很多。今天也只是用沉默来应对他不喜的人,要是放在几年前,他身上的毛病更多。
云时是由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她深刻的体会过他的那些苛刻到变态的要求。
可是再不好相处的人,也耐不住人家顶了一张帅气的脸,总会有人跟傻了似的不断的往人家身上靠。
当初云时也是被他外貌骗的那一个。
和陈执有交集的那一年,云时十七岁。
什么岁月青涩、时光静好通通和她不沾边云家父母工作特殊,一年四季到处跑,着家的次数扳着手指都能算的出来。对这个小女儿疏于管教直接造成了她的野蛮生长。
十七岁的云时是个标准的混子,成绩一塌糊涂,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干的却净是不着调的事。她叛逆,逃课,顶着一头自认为很酷炫的短发,化着不属于不符合年龄的妆容,就像一只四处游荡,遇到不爽的事情都要呲呲牙的野猫。
见到陈执的那一天,它这只小野猫出师不利,和她一起的人得罪了人却先跑了,云时跑的慢了一步,被几个社会青年追着窜过了好几条巷子。
小野猫变成了可怜巴巴的流浪猫,大热的天,她那些往脸上涂的跟厚蛋糕一样的化妆品都晕开了,脸像一张色彩斑斓的画布。
女孩还赤着脚,嫩白的脚趾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瓷白的诱人。
甩开了那些人,她在一处简陋的水龙头前洗脸。回头就看到了巷子口站着一个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衬衫,举着相机的男生。
相机“咔嚓”一声。
云时呆呆傻傻的表情就被定格在相机里。
光影里,她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咬着唇似乎有些犹豫。犹豫过后又慢慢的走过去,站到了男子的面前。
问他:“你刚才在拍我?”
男子没有答她,视线从相机移到了面前地位小姑娘身上。白白嫩嫩的一张脸上还有水渍,齐耳短发也被水打湿了,眼睛闪闪的,像是里面有星河。
她过去伸出手,要他手里的相机,说:“你别拍我,我不喜欢。拍了就删掉。”
陈执看了眼相机,手指微动。回她:“删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删了,也许是面前的人太过沉默和少话,倒引起了云时的注意。她固执的并没有将手收回来,“我要看看。”
陈执没有将相机给她,却从兜里摸出了一张名片。他将名片放在了她手心,问:“有没有兴趣跟我。”
这一句让云时想多了,她有些愣住。
看着面前帅气瘦高的男人,一句话页面没答出来。
那天,给了她名片的人并没有着急她的答复。云时在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里,看了一眼手里的名片:创影工作室——陈执。
十七岁,云时成绩烂的一塌糊涂,人际关系糟糕,父母忙于工作四处奔波,姐姐云艺在外地读书,哪里都是她一个人。
在学校她总是一个人,与同学格格不入。打扮跟小太妹一样去玩闹,却发现自己跟那些真正混的人又不是一路。
所以云时仅仅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想通了,第二天早上她就打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陈执约她去了她家附近的咖啡店见面,云时到的时候,看着悠闲喝咖啡的陈执,开口就是一句:“我跟你。”
她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陈执一口咖啡没咽下去,险些被呛到。
他高冷惯了,脾气也不好,身旁的人也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他,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于是尴尬的抬头,故作镇定的开口:“我和你姐沟通过了,她同意你进我工作室。”
这句话让云时眼睛愈发亮,她带着些雀跃问:“你认出我啦?什么时候认出来的?你记得我,还是我姐告诉你的?”靓丽的女孩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
陈执想了一会儿,说:“你姐让我来找你的。”
听到这句,云时瞬间就有些沮丧。
原来是因为姐姐才找来的么
巷口的那次不是云时和陈执的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云时十二岁生日那年。
那天也是阴差阳错,高考过后聚餐结束的云艺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一个过生日的小拖油瓶,将几个同学带到了家里一起过生日。
一众的男女同学中,就有陈执。
云时长的很漂亮,唇红齿白,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她说话声音又甜甜的,很讨人喜欢。云艺的那些同学都过来和她玩,各种“你妹妹真可爱。”“小寿星生日快乐。”还有几个自来熟的忍不住捏云时的脸逗她。
只是一个长的很高的男孩,只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坐在沙发里再没了动作。
可是偏偏,那一晚云时只记得了那个白净清爽又略有些沉默的人。
因为那晚,作为寿星的云时看到生日蛋糕被玩闹的哥哥姐姐们弄的一塌糊涂。
其实她只想吃蛋糕,陈执,不知从哪里那拿来了蛋糕。递给他说:“给你留了两块蛋糕。”
那时候云时年纪小,很轻易得奖就被两块不大的蛋糕收买了,因为两块蛋糕,她格外喜欢就格外喜欢那个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人。
……
“我们得约法三章。”陈执说。
云时正捧着果汁喝的正欢,听到陈执这么说,抬头看他。
陈执看着她脸上不合时宜的浓妆,皱眉。
“第一:别化这么浓的妆。”
云时:“……”
……倒也也可以接受。
“第二,我的模特得是专属。”
云时吸了一口果汁,咽下去。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我签的你,你的摄影师就是我。和我合作期间不可以让其他摄影师拍照。”陈执解释。
有点霸道,不过勉强可以接受。
云时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带着些疑虑问:“拍什么……什么类型的照片?不会露腿……露……”
陈执跟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一眼。打断她:“不会。”
他又继续道:“第三,合作关系,相处融洽就好,别喜欢我。”
云时:“…………”
这又是什么条例?
其它的倒是好说,这一条也过分奇怪了一些。她好玩儿的问:“要是喜欢呢?”
陈执淡定答:“违反上面任何一条,合作关系终止。”
云时问:“要是你喜欢上我呢,怎么算?”
陈执连看都没看她,回答:“不会。”
那天在咖啡店里,云时仅仅十几秒钟的思考,就欣然同意了他所有的提议。
在分别的时候,陈执还特意提醒她:“我脾气不好,你要受不了也可以反悔。”
云时冲他灿然一笑。
脾气不好怕什么她脾气好呀,平时看着酷酷的不着边际,可是要是真的存心哄人,也是一个顺毛高手。
后来,云时就跟着陈执走了。
在业务能力方面,他真的没得说。摄影一流,一身的才气。
短短两年的时间,从小小杂志的配图到大型刊物的封面,从清纯风路线到后来各种风格的尝试。云时在平面模特的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
她留长了头发,性子也变的乖顺了很多。在陈执的面前从一只小野猫变成了奶团子。
他有多大的能力也就有多严苛。云时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经历过想都不敢想的艰苦拍摄。
她终于知道,陈执起初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并不是随口说说。
他脾气确实不好,或者说是对工作和工作伙伴近乎变态的苛求。云时还知道了她的上一任,也就是陈执原先的模特,就是因为让其他摄影师拍了一组照片就被陈执二话不说的弄走了。
她的上上任,据说是对陈执动了心思,表明心意之后被拒,也结束了合作。
云时性格很好,在工作上也吃得了苦。她守着陈执定下的规则,半点没有逾越。只能是他的专属模特,不能喜欢他……
因为守着规则,所以她成了待在陈执身边最久的模特。
可是再守,心总是蠢蠢欲动的。
看着面前这个不善言辞的,话都很少的人。时间久了,云时总想引起他的注意。
或者说是想知道自己在陈执心里和那两个解约的模特,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别。
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起熬夜工作,也一起住过条件极差的帐篷,冬天很冷的时候,他也把她抱在怀里过。
他出手教训过对她不逊的男人,知道她节食导致了胃疼严厉的斥责过她,他也是那个大冷天拍完照后第一个拿着棉服上前,并不温柔的给她披到肩上的人。
他对她的,总是并不温柔的,极小的关切。就像是当初生日上,留的那两块蛋糕。
可偏偏就是这么小的事情,云时却总是能够记好久。
自己对于陈执来说,应该是有些不同的吧
云时想。
心里的悸动是压制不住的,那份悸动也算着年龄的增长不断的醒悟。她要求的,最初或许也就是陈执的那么一点点不同。
可是有时候终归是自己多想的,或者是自作多情。
跟着陈执的第三年,那天他们在云南拍一组写真。云南古镇的温泉山庄里,要拍的是一组古风照片。
屋子里,陈执帮她整理难弄的衣服和裙摆,这几年云时长高的很多,可是站在原本就高大的陈执面前,额头刚好能到他的下巴。
他替她整理着领口,手指的动作之间,略带冰凉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脖颈,两人靠的近,呼吸之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他身上总有一种很好闻的清冽气息。
云时有些失神,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他。
陈执低头的时候,就撞进了她的视线。年轻女孩儿的心事,其实或许并没有隐藏的多好。他也是看出来的。
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那天也是云时的生日,拍摄结束后已经是深夜,两人坐在亭子里休息。没有任何准备,所以二十岁的生日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只有工作一天的疲惫。
星河浩瀚,那天满天的星辰格外璀璨,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海棠树,枝丫上挂了很多红色的绸带和纸牌。
云时也回屋子拿出了纸笔,陈执站在旁边,看云时在低垂着眼眸,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笨拙而又认真,神色温柔的写下了一句话。
她用红色的绸带绑好,冲他道:“帮我挂一下。”
陈执帮她挂好了,纸牌上的文字他并不熟悉。
那晚在两人回屋后,陈执又鬼使神差的出了房间,拍下了那张写着陌生文字的纸牌。
他查了翻译,在看到手机上显示出的那一句话时,整个人僵住,紧抿着唇,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那晚他不动声色的又进了屋子。
院落中的海棠树上,系了一个女孩藏的很深的秘密和心思。纸牌随着风在枝丫间摇摆着,那上面用法语写着:“我喜欢陈执。”
……
和陈执彻底闹翻,是一场预谋了很久的意外。
云时让其他摄影师拍了一组杂志照片。
她是故意的。
哪怕知道这样会让陈执生气,可是她还是压抑不住。沉默的待在他的身边,什么都不说的感觉太难熬了。
如果她违约了,陈执会不会也像对待之前的模特那样,直接让她离开?
她就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极度的煎熬之后破釜沉舟,进行了“作死”般的尝试。
这尝试,就仅仅是为了向那个人再靠近一步,哪怕是一小步。
拍照的事她隐瞒的很好,可是杂志出刊之后她就瞒不住了。
那天,陈执几乎是铁青着脸,将那份杂志摔到了云时的身上。
他冷冷的看着他,英俊的脸上都是冷漠。指着杂志问:“这是什么?”
云时没说话。
他又问:“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谁允许你让别人拍的?”
云时看着他,他是生气了吗?
他愤怒的情绪中有没有那么一点儿是因为她。仅仅是云时,而不是他的专属模特。
陈执,想着一点点的靠近你。一字一句道:“是,我让别的摄影师拍照片了。”
她说完,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企图从他脸上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失控。
可是没有,只有沉默。
他沉默的看着她,沉默到似乎原本的火气都消了。只剩下不近人情的冷漠。
最后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结束。”
合作结束,他不留一点儿余地,完全按着约定办事。哪怕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云时有很多种猜想,得到过无数种结论。
可是,偏偏没想到他能做的这么决绝。
“陈执,”她着急了,直接喊他的名字。
“你走吧,这几年你和积累了一些名气和人脉。”他冷声道。
没有一点情面,也没有一丝丝的犹豫,他近乎残忍的吐出了这几个字。果然是没有一点儿不同吗?
三年前他们约法三章,他说:,合作关系,相处融洽就好,别喜欢我。”
她好玩儿的问:“要是喜欢呢?”
“违反上面任何一条,合作关系终止。”
她问:“要是你喜欢上我呢,怎么算?”
他淡定答:“不会。”
原来,是真的不会。
三年,一千多天日日夜夜的相处,最后连丝毫的喜欢都没有。
他冷着眸子决然说结束的时候,云时才明白了。
那天,云时站在陈执的面前,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些难以置信又或者是没有反应过来的茫然。
她好几次张张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有那么一刻,云时觉得一切都远离了。摄影工作室的几个人都站在那里,有些无措的看着两人。
“你······让我走?”云时开口,声音很轻。
面前的人终于不再低头看她了,他别开视线,弯腰将地上的杂志捡起来,甚至是耐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慢慢的递给云时。
他一句话都没再说,转身离开,留给云时一个冷漠孤傲的背影。
那天北京下了很大的雨,云时从工作室离开,一个人就像受伤的小兽,又是难堪,又是心疼。
她躲在公寓里,看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看着夜幕一点点降临,高楼之下灯火闪亮。她突然就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那个燥热的午后。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举着相机的俊朗青年。
那段她离经叛道的幼稚青春里,也就是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了,带着一身的冷硬,闯进了她的生活。他让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事业和目标。
那天她在椅子里窝了很久,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喜欢陈执了,他冷漠、无情,他霸道、专制·······有哪一点是值得自己喜欢的?
喜欢他比自己老六七岁?喜欢他臭硬的脾气?
可是,她脑子里又是另外一副画面。
她记得好像是哪一次的拍摄结束后,她坐在那里发呆,回头的那一瞬间也看到了陈执。他举着相机拍了她的照片。
云时问他:“你在拍什么?”
陈执低头翻着相机,只一句:“你。”
陈执有个习惯,工作结束后不会再拍模特,所以云时略有些诧异。
云时藏不住情绪,陈执几乎是立马就注意到了她的诧异,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句:“光影正好,构图绝佳。不拍浪费了。”
那时候云时想的是,“哦,就仅仅只是因为构图好啊。”
她想着想着,就待不住了。
她明白陈执的心到底有多硬,也知道他从不会出尔反尔。他说让她离开······离开,就意味着他们以后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也再不会有那么多日的相处。
她着急的出门,慌乱的甚至连一把伞都没有拿。下着大雨的天气,她跑去陈执的家去找他。
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她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她急促的呼吸着,跑的脸上都泛着红,在陈执家门口的时候,半蹲下来。
好几分钟,她抬手却又落下。
又复抬起,却没有勇气按响门铃。
云时紧咬着唇,才能抑制自己不哭出来。
最后,她还是转身离开了。
她和陈执之间有着那一百步的距离,她已经主动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可是最后一步却格外难迈出去。而陈执,从始至终都没往前迈一步。
会累的,云时已经累了。
她转身离开了。
然而那天,一扇门之后,那个高傲又不可一世的男人也在客厅站了一整个下午。
3
云时回了云南。
她和陈执一南一北,彻底断了联系。
云艺问她怎么突然就和陈执闹散了,平常话一箩筐的云时却意外的安静。
云艺多精的人,只是看着云时整天没精打采的模样就大概猜到了几分。
她半开玩笑道:“别是表白不成被拒了。”
“没有。”
云艺喝口水道:“······那就最好,陈执那人你别招。”
云时没说话。
云艺又道:“你看不上你这种小丫头片子的,你是我妹,我才跟你说实话,那人没心没肺的。”
云时反驳她:“他不是你好朋友吗?你就这么说他?”
哪怕知道陈执有一身的臭脾气,可是云时就跟护犊子一样,听不得别人说他半点的不好。
还有她还记得十二岁那两块蛋糕的丝丝甜味。那样的人······能不好到哪里去。
云艺颇为不屑的看了眼云时,“他有过一个女朋友,两人大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懂吗?”
“他那初恋后来跟别人好了,就和他分手了。陈执当时跟发了疯一样,非得去找那女的,你是没见过他当时的状态。啧,还不到十九岁的人,红着眼睛真跟疯狗一样。”
云时沉默不语。
她以为他生性冷漠。却原来他也曾义无反顾的为过别人。
陈执的初恋叫闻萱,他父母早亡,是由闻家父母抚养长大的。两人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倒还真是两小无猜,情谊深厚。她心里蓦的有些发酸,又有些苦涩。
再次见到陈执,是在他们分开的一年之后。
那天云艺工作忙,让云时负责照顾一个她的朋友。
云时去机场接人,没想到来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云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帅哥揽在怀里,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云时被揽着,一时间有些尴尬。她正要站直,却突然看到了接机口的另外一个身影。
黑色短袖,手里拎着一个相机包,带着墨镜,满身的疏离和帅气。
他正一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墨镜的遮挡,云时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见他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原本要从金发帅哥怀抱里出来的云时,看到陈执的那一瞬间又改变了主意。她热情的扣着金发帅哥的手,按着云艺的要求带着他去了下榻的酒店。
那天着实有些凑巧,云时在登记的时候才发现挎着相机包的陈执也站在她的身后。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拿身份证开了一间房,然后兴高采烈的拉着帅哥上了楼。
那陈执就住在云时的隔壁,安顿好那位朋友,云时从房间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正冷冷看着她的陈执。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又好像要吃了她。
太久没有见到过他,再此见到熟悉的人,云时看着他,想起一年前的那场大雨,她心心里泛滥起丝丝缕缕的委屈。
于是,原本还阴测测的陈执突然就有些出神了,看着面前的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含恨带怨的看着他,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当初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北京的是她,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陈执开口,想要不失风度的说她几句,结果开口就成了:“带着男人来酒店,你倒越发长进了。”
他语气无不嘲讽。
陈执没发现,他这话说的其实跟怨夫似的。
云时愣了几秒钟,呆愣过后灿然的笑笑。还顺手风情万种的拨弄头发,“这你好像管不着。”
“乱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时脑子里冒出一句荤话,想都没想,就道:“他能让我快乐。”
陈执的眼神更沉,一副被气到了的样子。
云时看着他,觉得好玩。
“非得这样?”这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咬出来的。
云时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他,道:“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都能让我快乐,而·····”她顿了一下,说:“相处了三年的人,却要赶我走。他只会带着浑身的刺扎我。”
她声音软软的,很低。
没了刚才咋咋呼呼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沉。
“云时,你以为我不懂你写在纸牌上的话吗?”半晌,他道。
云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靠近了她,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距离近到云时可以听到“咚咚”的心跳,他身上熟悉清冽的味道。
云时听到他说:“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你快乐?”
他声音很低沉。
那天陈执把她拉进了房间,他似乎在证明,他能给云时。
也说不清是主动还是一时的冲动。身上的短袖是云时自己脱的,内衣是他伸手解的。
他略显笨拙的亲吻,他拥着她时怎么都不愿意放手的力道。
·······
以后的无数次亲密,云时总是想,这个人或许也是爱她的。
他们在一起,后来云时怀孕,他们就结婚。
尾声:
陈执到底爱不爱她?
这个费脑的问题云时从来不花费心思和脑子去想。
可是闻萱突然出现了。
云时回了家,果果正被阿姨抱着,有些哭闹。
云时接过了孩子,慢慢的哄着。
她抱孩子还没有陈执顺手,云时有时候觉得有些奇特,那样冷漠脾气又差的一个人,对着小小的婴孩竟格外有耐心。
她学着陈执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哄着怀里的孩子。
不一会儿就哄睡着了。
阿姨带着孩子上了楼。
云时坐在客厅里,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陈执回来的很晚。
看到云时在客厅,有些讶异。
“陈执,”云时叫他的名字。
陈执走过来,见她又不说话了。他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问:“要不要吃?”
云时打开看,里面是她喜欢的布朗尼蛋糕。
她看了一眼蛋糕,说:“太晚了,吃了会胖。”
陈执向来不善言辞,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宽慰之词来。他只是一句:“没关系,想吃就吃。”
云时没拒绝,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蛋糕,觉得它甜的发腻了。
脑子里都是她和陈执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是转念又是闻萱的那张照片。谁错过谁了,谁又失而复得了?
她有些咽不下去了,却还是一小口一小口机械的吃着。
“陈执,”她又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你喜欢我吗?”她问。
话问的矫情了,可是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是她最想问的问题。
三年的朝夕相处,酒店里的重逢。后来的结婚生子。
她却一直想问一句,陈执,你喜欢我吗?
陈执突然愣了下。
他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靠近了她,低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声线温柔,清晰可闻。
他说:“云时,我爱你。”
其实那年海棠树上系着的那张纸片,当他知道那句话的含义时,只有他知道心里藏了一份怎样的悸动。
只是,他有些逃避。
他这个人固执极了,在骨子里其实也懦弱到了极点。有一段失败的感情,他就怕再次失败。
他怕小姑娘的喜爱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怕她只是一时的兴起。
那年大雨,他也在客厅站了一个下午,想要去告诉云时,你认个错,认个错我也就原谅了。
哪怕是不认错,他或许也就原谅了。可是他等了一个下午,得到的是云时离开北京的消息。
他搂着她道:“云时,那天朋友很多,我去了才知道有闻萱。照片,应该是个意外。”
云时没想到他主动提这个,愣了下。
“我知道你看到了,怕你想多。”
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陈执丝毫不知情。那天吃完饭他就去忙工作了,今天碰到好久没见的同学,同学问他是不是跟闻萱复合了。
他翻着手机给陈执看,陈执才看到那张照片。
他才反应过来,云时那晚的不对劲儿究竟因为什么。
陈执蓦的笑笑,他眉眼之间格外清明帅气。看着云时的样子,开口:“你是不是吃醋了?”
云时被戳穿,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天的低沉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是尴尬又是恼怒。
看着陈执的那张帅脸,扑上去就咬了一口。
反驳:“我才没有!”
只是她这反驳怎么听都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