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曾对自己的未来有过各种各样的幻想，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能像电视里那些明星一样闪闪发光，但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杀人犯。
1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黑夜。
我哆嗦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意识非常清醒，完全没有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眩晕感。看了看墙上的夜光挂钟，凌晨十二点二十八分。
窗外是阴云密布的天空，对面那块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发出刺眼而又艳俗的光，将房间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电话铃声是从挂在门口的外套口袋里传来的。
我万分惊恐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身体十分僵硬，只盼望着对方赶紧挂断。
这通电话，一定是警察打来的吧……
那具尸体，总归还是被发现了吧……
一想到这，我的身体就像紧绷的琴弦一样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十点半从那栋别墅里出来，回到公寓躺在床上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就这么睡了一个多小时……说是睡觉，感觉好像也并没有真正睡着，更像是因极度紧张而导致的神志不清。
直到现在，我仍在为自己在那栋别墅里犯下的罪行惊悸不已。
没人希望坏事发生，但有时候它就是会发生。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男人满头是血，倒在沙发上微微抽搐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场景异常清晰地印在了脑袋里。然后，在不知不觉间，身体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驱动着，机械地站起来，用手帕仔细擦拭自己触碰触过的每一件东西，包括茶几上那个作为凶器的铜像……
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已经不动了，伤口也没有再流血，不知道是凝固了，还是流干了。殷红的血液顺着沙发边缘滴落到地毯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我成了杀人犯，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啊。
虽然我不是故意要杀死他的，但是谁会相信呢？给这个叫沈伟良的男人做了近一年的情人，今天傍晚在他的家里竟然会突然提出分手。
那个瞬间，我意外地平静，当即就答应了。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都已经来了，最后再让我抱一次吧。”然后将我按倒在沙发上。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在拼命挣扎中，顺手抓起茶几上那个铜像……
谁能想到，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我……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不过，这种事根本就没人能证明，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过失杀人，也一定要坐牢的吧。可我还这么年轻……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妻子崔晓嘉是个有严重强迫症的人，无论什么东西都要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摆放，容不得任何差错，那个铜像就不会摆放在能被我轻而易举抓到的位置吧。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的死，崔晓嘉也脱不了关系，至少也应该算作共犯吧。
对，就是这样。
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简直是在拷问着我的神经。如果电话真是警察打来的该怎么办？
但如果不接的话，一定会加深对我的怀疑吧……
离开别墅的时候，我仔细地擦掉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没有人知道我在今天晚上出现过。说不定，警察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拿起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崔晓嘉的名字。不是警察，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田小姐，你现在在哪？”电话里传来被我杀死的那个男人的妻子的声音，她的语气十分惊惶，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
“我……在家。”
“能不能麻烦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她是名时装设计师，今天她受邀到邻市参加一个时装展示会，一大早就走了。也正是因此，沈伟良才会在晚饭后迫不及待地把我约到他的家里。
我当然清楚她遇到的麻烦是什么。
我并没有多想，回道：“是让我现在到邻市来吗？”
“不是，是我家……计划有变，我提前回来了。结果刚进门就……总之，你来了就知道了。请快一点，详细情况见面再说。”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果然，尸体还是被发现了吧。
但是，她应该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让我过去，我抓起外套便出了门。
2
这一夜，天上挂着朦胧的月亮，别墅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冰冷的夜色笼罩着房子，那尖尖的铅灰色楼顶像一个古怪的大帽子，淡黄色的楼面像一张苍白的脸，整栋房子都黑乎乎的，只有客厅还亮着昏黄的灯，显得深不可测。
这栋三层小洋楼建在一个小山丘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离市区不算太远，非常僻静。周围没有其他民宅，白天的时候，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就能看到距离山脚不远的森林公园，风景很好，与市中心林立的摩天大楼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但到了晚上，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这一带一入夜就没什么人了。
公园那边有高尔夫球场、保龄球场、游泳馆、花园……夜已深，这些场馆都关门了，很冷清。
房子的旁边停着崔晓嘉的那辆红色牧马人，在黑暗中十分醒目。
仔细算算，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是一年前的一天下午，我通过中介公司的介绍，到这家来应聘家政服务员。门很快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男子裸露的上半身和一张俊美的脸庞。
男人年龄大概40不到，个子很高，头发很长，扎成了马尾，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咄咄逼人，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
他的身材相当完美，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映照下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不可否认，眼前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幕，完全忘了呼吸，就连心跳仿佛都已经停止了……
男人斜倚着门，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放肆地打量着我，那种目光就好像在舔舐猎物一般，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过了好半天，他嘴角朝上一斜，戏谑地问道：“小妹妹你找谁呀？”
那是老练而狡猾的微笑。
“我……我是来面试的。”他的轻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紧咬下唇，双手死死攥着衬衫的下摆，声音小得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面什么试？”男人愣了一下。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我走错地方了？这附近就只有这么一户人家，不可能找错啊。
“让她进来吧。”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男人一听，连忙闪开身子，自以为是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沙发上坐着一名30多岁的女性，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打扮也很时尚，看样子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看见我，她马上投来一个带有敌意的眼神，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向我招了招手，坐在她身边。
通过聊天，我得知这家的女主人名叫崔晓嘉，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在市区开有一家工作室，男人叫沈伟良，是个搞艺术的，职位名称很长，我完全记不住。
聊了接近一个小时之后，崔晓嘉突然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我看你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在这里做家政实在是太可惜了。正巧我的工作室需要人手，不如你过来帮忙，这样的话工资也会高很多，怎么样？”
对于迫切需要一份收入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于是我想都没想，当即就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我就开始上班了。说是帮忙，其实也就是一些打杂跑腿、协调日程之类的工作，相对还算轻松，崔晓嘉对我也很不错，我对这份工作十分满意。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刚下班走出公司就看见沈伟良正站在路灯下，咧着嘴对着我笑。
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知道崔晓嘉为什么不让你在家里帮忙吗？”他问道。
“……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不放心把你这样的美女留在我身边啊。”没想到，他竟然直截了当说出这样的话。
在之后的一年里，崔晓嘉从来没有一次邀请我去过她的家里，就连工作的时候沈伟良来找崔晓嘉，二人也会到外面的咖啡馆里谈话。我知道，她是刻意不让我和沈伟良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只不过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生了吧。
今天晚上被沈伟良叫过来，是第二次进入这栋别墅。而现在重新回到犯罪现场，是第三次。
3
一直以来，我和沈伟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今晚没人见到我进出这栋别墅，这一年来应该也没人看到沈伟良进出我的公寓。就连偶尔出去逛街，使用的也是现金，而且从来没有买过珠宝之类的贵重物品。
他说，大额消费比较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唯独有一次我们去海滨公园度假，在酒店里登记的也是假名字。
只要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被发现，警察就绝对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我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行……
我拼命按捺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按下了门铃，可是并没有人来开门。我拧了拧把手，门没锁，于是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一个宽大的客厅，中间摆着一张楠木茶几，铺着中式的桌幔，桌上放着一些形状各异的水晶瓶，旁边是一个铜质的四面佛雕像。
这铜像是崔晓嘉去年去泰国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很沉，现在成了我杀死沈伟良的凶器。
想到这里，手上顿时传来了几个小时前将它紧紧握在手里的那种沉重感。
朝楼上望去，二楼有点黑，影影绰绰可以看见楼梯转角处的墙上平平展展挂着一件清朝绣衣。那绣衣颜色鲜艳，做工非常细致，只是看上去有些旧。那是崔晓嘉三个月前去山西出差，偶然在一户农家家里一眼就相中了这件衣服，她觉得这件衣服实在太有设计感了，当即表示愿意花重金买下来。
可是那户人家说那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死活不愿意卖。崔晓嘉只好一步一步抬高价钱，那户人家终于抵不过金钱的诱惑，卖了。
古董什么的我不懂，我只是觉得那件衣服不知道多少年前在死人身上穿过，十分不吉利，总觉得阴恻恻的。说不定，上面还附着之前那个主人的魂儿……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孔，客厅被不祥的气氛笼罩，静得有些可怕。
崔晓嘉失魂落魄地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脸色苍白，像是刚哭过，脸上的妆都糊了，头发散乱地垂下来，乍一看上去有点像个鬼。旁边的沙发上就趴着她丈夫的尸体，地毯上的那摊血迹在灯光映照下越发触目惊心。此刻尸体的身上盖了一床毛毯，这令我松了一口气。
假如再次见到尸体，我一定会忍不住尖叫出来吧。
看到崔晓嘉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不禁涌上一阵凄凉。毕竟她的丈夫死了，此刻她心里一定有着说不出的伤心吧。
然而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其实，刚开始和沈伟良交往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
可是，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他十分懂得对于一个单身的年轻女性来说最致命的吸引力是什么，并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
我的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关系根本不可能持久。这个男人贪恋的，只不过是我的外貌而已。除了外貌，我一无所有。但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沉迷其中。
对于崔晓嘉，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同时也觉得她很可怜，一直被我们蒙在鼓里。
崔晓嘉明明对我这么好，可是我竟然……
这么痛苦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每天都要和崔晓嘉在一起工作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对沈伟良的迷恋以及对崔晓嘉的愧疚野蛮地撕扯着我的灵魂，将我弄得残破不堪。
我脑袋里经常会浮现出崔晓嘉瞪着眼睛，指着我破口大骂的场景。
我变得越来越讨厌自己。终于有一天，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喝了农药。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没死成。
我想，这大概是天意吧，老天想要我留在世上，继续忍受折磨。于是，我放弃了想要自杀的念头。
其实，这次回来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就算之前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痕迹，我也可以谎称是崔晓嘉把我叫过来的这段时间里留下的。
她就是我的证人啊。
4
我长出一口气，努力摆出一无所知的神情问道：“崔姐，这么着急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听到我的声音，崔晓嘉慢慢抬起头，用毫无生气的眼睛望着我，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追问道。
崔晓嘉身子抖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盯着沙发看了一会儿，随即双手捂住脸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真是太可怕了……我先生……我刚一到家就看见他倒在沙发上……到处都是血……”
我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故作吃惊地说道：“什么？你说先生她……”
崔晓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肯定不是意外，他的脑袋上有伤口，是这个……”她的声音在颤抖，伸手指向茶几上的那个铜像。
“啊……！”我情不自禁地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这声音听上去十分自然，连我都不自觉相信了。“您先生……是被杀了吗？”
“我想……应该是的。”
“那……报警了吗？”
“还没……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怎么给你打的电话都不记得了……”
“那必须马上报警。”
“不行！”崔晓嘉突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把刚准备起身的我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又恢复到平日温和的样子说道：“不能报警……警察来了以后，肯定会把我当成杀人犯的……”
“为什么？你和先生的感情那么好，警察怎么可能怀疑到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呵……”崔晓嘉笑了笑，那笑声听上去十分落寞。“连你也认为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好啊……其实你们都错了。不瞒你说，我和他……最近正在闹离婚，昨天晚上我们还大吵了一架。如果报警的话，警察肯定会把我当成嫌疑人抓起来的。因为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而当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再说，像我这种知名人士的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媒体肯定会大肆宣扬，不排除会有人为了出名不惜歪曲事实，将我诬陷成杀人凶手，到时候，我的职业生涯就全毁了啊……”
说到这里，崔晓嘉不禁双手捂着脸啜泣起来。
想不到这个女强人竟然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我不禁有些心软。“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婚啊？”
“因为我发现他有外遇。”
“啊……？”我感觉喉咙很干，声音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幸好，混乱中的崔晓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其实，从我们结婚的第二年他就开始有外遇了。很多个女人，多到我连气都气不过来。但是，后来我认命了，这或许就是男人的天性吧……女人啊，只要能找到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这辈子就值了，而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人。”崔晓嘉凄然一笑。“你没有结过婚，这种感觉你是不会懂的。你也发现了吧，他是个很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的人，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子。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留在家里，而是安排到我的工作室吗？因为你是个美女啊，而且正好又是沈伟良喜欢的类型。在你之前的家政就是和他搞在了一起，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赶走……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死性不改地又和其他女人搞在了一起。”
“你说的那个女人……知道是谁吗？”
“他这个人做事十分小心，我完全没有证据。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又有了外遇。昨天我们大吵一架之后，他终于服软了，答应我今天之内会和那个女人分手……”
这时，崔晓嘉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出一道光，死死盯着我的脸。“你为什么对这个女人的身份那么感兴趣？”
“我……”我一时语塞，想不到崔晓嘉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你刚才不是说过你丈夫今天会和那个女人谈分手吗，我想……会不会就是她杀死了你丈夫？”
我觉得这个回答十分巧妙，顺势还可以试探一下崔晓嘉对于我和她丈夫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哎呀……”崔晓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如果他把那个女人约到家里见面，然后谈分手，这样的话，那个女人就有杀人动机了啊……想不到关键时候你倒是挺冷静的呢，我就知道你值得信任，找你过来准没错。”
“对啊。”我表示同意。果然，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起女人被男人抛弃，然后恼羞成怒杀死男人并畏罪潜逃的惨剧吧……
万幸的是，崔晓嘉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才行。
“听你这么说……既然沈伟良想要和那个女人分手，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呢？”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出了这个令我十分困惑的问题。
“你是不了解他才会这样问的吧……别看他平日里喜欢招蜂引蝶，其实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你以为他不去酒店是不想留下证据吗？呵呵……他只是不愿意出钱而已……至于分手地点嘛，约在家里大概是为了给对方施加压力吧，这样对方就不得不同意了。”
崔晓嘉说的这些，我从第一次和沈伟良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卑鄙。我竟然和这样的一个人相处了一年之久……不知不觉中，我感到十分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想要夺眶而出，但被我生生憋了回去。
我很清楚，现在绝对不是哭的时候。
“那么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弄清那个女人的身份，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啊。”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只是远远看到过那个女人的背影。”
“背影？”我莫名紧张起来。
“对，几个月前有一天沈伟良跟我说要出差几天，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他这种整天待在家里就能完成的工作，还用得着出差吗？肯定是想去偷腥了。于是，我跟踪了他，看着他一个人走进海滨公园的酒店，看着电梯上了八楼。我问前台他的房间号，由于名字对不上，工作人员却不告诉我。没办法，我只好也在八楼开了个房间，想等到第二天他跟那个女人一起出来的时候抓个现行。可是没想到，我却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我去到一楼询问，工作人员告诉我沈伟良刚刚退房走了。我连忙冲了出去，刚好看见沈伟良的车开出酒店大门。也就是那时，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
我不禁一阵后怕。幸好那天是我先进的酒店房间，沈伟良半个小时之后才上来的。要不然……
崔晓嘉停了停，又接着说：“当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应该是我认识的人。”说完，她将视线重新看向我这边。
我感觉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双手死死攥住衬衫的下摆。她那刚刚还十分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就好像两把尖利的刀子，正朝我控诉着：“你就是那个女人啊！”
5
我越来越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快要被发现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敷衍地问道：“那你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了吗？”同时，右手不自觉地撩了撩头发。手指触碰到耳垂的时候，我顿时感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戴在右耳的那枚珍珠耳环不见了……
“完全不知道。当时离得实在是太远了，我完全没有看清……”幸好崔晓嘉低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
那是成对的耳环。趁崔晓嘉自顾自说话的时候，我顺势摸了摸左耳，左耳的耳环还在，唯独不见了右耳的那枚……我是在傍晚离开公寓的时候把耳环戴上的。离开别墅回到公寓时，并没有拆下它们。耳环的扣环也很紧，如果不用力拉扯的话根本不可能掉落。
这只能说明，那枚耳环一定就落在这别墅里……
这就是最关键的物证……
想到这里，我慢慢站了起来，环视整个客厅。
“你怎么了？”崔晓嘉不解地问。
“我在想……既然是那个女人在这里出现过，那么现场说不定会留下什么证据，只要找到它，你就是清白的了啊。”
“你说得对……我们一起找吧。”说完，崔晓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见状，我连忙阻止道：“你现在太虚弱了，快坐下，还是我来找吧。”
“那……好吧。”崔晓嘉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我整个人趴在地毯上，一寸一寸仔细搜索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很快，我就在沙发的下方发现了那枚耳环。我绕到沙发后方，趁崔晓嘉不注意趴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将那枚耳环握在手心。
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之后，我装模作样地把客厅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个遍，这才回到崔晓嘉身边。
“有什么发现吗？”
我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这样啊……那个女人做事那么小心，怎么可能轻易留下证据呢？”崔晓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崔晓嘉不说话，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想要看出一点什么来。她眼睛里藏着的刀子无比锋利，我的心都缩紧了，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崔姐，你……干嘛不说话？”
“你跟我也有一年多了吧，你觉得我平时待你怎么样？”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呀……我很感激。”难道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我了？我一时弄不明白崔晓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实话实说。
“那就好。”崔晓嘉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就行。”
“帮我把他埋了。”崔晓嘉看了看沙发上的尸体。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命运早已跟他绑在了一起，就算抓住凶手又如何，能让他重新活过来吗？这件事一定会被当作丑闻大肆报道吧……这样一来，我的职业生涯算就完了，以后就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女人，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辈子……我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我可是拼尽了全力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算了！”
“……”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把他埋了，伪装成失踪就好。我知道一个地方，下了山之后顺着公路走上十多公里，有一片树林，那里人迹罕至，把尸体埋到那个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但是尸体实在是太重了，我一个人搬不动，现在，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怎么样，你会帮我的吧？”崔晓嘉近似哀求地说道。
我差一点惊叫出来，连忙捂住嘴巴。
这……是天意吗？一定是老天也觉得沈伟良该死，在暗中帮我吧，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脱身了……但是，我绝对不能表现得太兴奋。于是，我低下头，咬着指甲，装作很犹豫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下定决心似地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
话没说完，崔晓嘉突然将视线投向二楼的方向，惊恐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跟随着她的视线着朝二楼望去。二楼没有开灯，所有房间的门都关着，楼梯转角处，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那件清朝绣衣仍然挂在墙上，像一个吊着的人。
我打了个激灵，说道：“什么声音也没有啊，怎么了？”
“楼上好像有人……”
“你是说，是有人和你一起进的别墅吗？”我顿时紧张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你来之前，我上楼拿过毛毯，并没有发现有人。”
”那会不会是听错了？“
“真的，楼上刚才有动静，我绝对不可能听错。你说……凶手会不会还在这栋房子里？”大概是因为紧张过度，我看见崔晓嘉的下唇不停地颤抖着。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很有必要上去检查一下。”我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凶手就是我啊……但无论楼上的人是谁，都必须把他找出来。刚才的对话一定被他听到了，要是让他说出去，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我不敢……”
“别怕，你留在这，我一个人上去就好。”
“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更害怕……这样吧，你走前面，我跟在你身后。”崔晓嘉站了起来，从沙发旁边的包里抽出一根高尔夫球棍递给我。“拿着这个，可以防身用。”
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崔晓嘉的手上竟然戴着一副棕色的丝质手套。这种天气，她戴手套做什么？但转念一想，崔晓嘉本来就是个有强迫症的人，手套大概是她用毛毯将沈伟良盖住的时候戴上的，她一定是不想让自己的皮肤接触到尸体吧……
我没多想，接过那根高尔夫球棍握在手里，心里也踏实了一些。我定了定神，抬腿朝楼上走去，崔晓嘉则死死抓住我的衣服，整个身体缩在我后面。
路过那件绣衣的时候，我不禁心里一阵发毛，努力扭过头去不看它。同时，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崔晓嘉明显抖了一下，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她也害怕这件绣衣？
那为什么还把它挂在这个地方？
6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仔细地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只好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
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窗外一片漆黑，一丝灯光也看不见，静得出奇，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崔晓嘉。
还有那具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产生了一种离正常世界越来越远的感觉。
空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自打从楼上下来之后，崔晓嘉的神情一直有些怪怪的，此刻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本就娇小的身躯仿佛又小了一大圈。
她的脸毫无血色，视线有意无意地瞟向楼梯拐角处的那件绣衣，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惶。
我忍不住问道：“崔姐，你怎么了？”
“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崔晓嘉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事？”
“最近，我觉得家里好像多了一个看不见的人……”
看崔晓嘉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我不禁浑身一冷。
“最开始是沈伟良发现的，大概是三个月前吧，有一天他跟我说过这个事，当时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开玩笑，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我发现沈伟良的脸色一天比一天不对劲。有一次我回来得晚了一些，沈伟良已经睡着了，我掀开被子，竟然发现那件绣衣平平展展地放在他身边！”
“既然这衣服这么邪门，你为什么不把它给扔掉？”
“我扔了！可是，不管把它扔多远，第二天早上起来，它又会出现在那面墙上！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把火把它给烧成了灰。你知道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后来怎么了？”
“第二天，它又好端端地挂在了那里……”崔晓嘉伸出手，朝着黑乎乎的楼梯拐角一指。
“这也太奇怪了吧……你应该查一下它的来历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感觉头皮一阵发紧，手臂上不自觉地起满了鸡皮疙瘩。
“为了把这件事弄个明白，上个月我特意去了一次山西，找到了那户农家。在我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事实。原来，这户人家背地里是以盗墓维生的，那件绣衣，是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竟然就这样把它带回了家……”
“……”
“我猜，说不定是这件衣服的主人阴魂不散，在这屋里四处游荡……说不定，沈伟良也是被她害死的，要不然现场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没有呢？”
我生性并不胆小，但在这死寂一般的夜里，崔晓嘉的话还是令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仿佛隐隐感受到了一股阴森的气息，正在我周围游荡，衬衫早已被不断渗出的冷汗浸湿……
“帮我这一次吧，就算我求你了，我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崔晓嘉开口道。
此刻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紧咬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崔晓嘉见状，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递给我一把车钥匙。“那真是太好了，我需要准备一下，你帮我把车开到门口。”
我接过钥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崔晓嘉又叫住了我，我连忙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崔晓嘉。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不知道是不是卸下心头大石的缘故，崔晓嘉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忘了告诉你，我的车子最近出了点问题，打火的时候你得多试几次才行。”
这个女人，竟然把事业看得比自己的丈夫还重，我不由得替她感到悲哀。
我冲她淡淡地笑了笑，打开门走了出去，无边的黑暗瞬间将我吞噬。
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不属于我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