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日(上)

2022-07-10 21:08:45

悬疑

一、毕业照

那一年,永秀十八岁。

这天,他像过去的无数个清晨一样醒了过来。看一眼桌上的闹钟,八点四十四分。

今天,永秀毕业了。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等照完毕业照后,就可以回家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噩梦一般的地方。

弗莱学校是一所职业技校,这里三面环山。位置十分偏僻,学校门口竖着一块孤伶伶的站牌,只有一趟44路公交从这里经过。

这所学校的规矩十分古怪,平时不允许学生外出,就连周末想要出去都得找校长批假条。

两年前,叛逆的永秀被父母送进这所学校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学校里没有信号,手机成了摆设,平时想要和家里人联系,都得靠写信。

宿舍里有两张床,另外一张空着。永秀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

他换上昨晚放在枕边的校服。校服是黑色的,十分宽大,上面印着一些灰色的花纹,看上去有点像给死人穿的寿衣。

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扣纽扣的时候,胸口的第二粒纽扣好像出了点问题,怎么也扣不上,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扣好,这才走出宿舍。

教学楼那边响起一阵铃声,那音调低沉,哀怨,凄惶,像是一个男人的哭声。

外面静极了,一丝风也没有,永秀曾经怀疑这里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天空乌沉沉的,空气很潮湿,不远处的教学楼和操场都被浓浓的雾包裹着,只看得见圆圆的屋顶。那教学楼黑顶白墙,透着某种凶兆。

仔细想想,似乎从踏进弗莱学校的第一天开始,天气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永秀松开了衣领的扣子,才稍微好受一些。

永秀终于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看见了他的同学们。他们分成三排,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第一排是他的老师们,八位老师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面。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摄影师,没有人理会永秀。

摄影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看见永秀,他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才来?赶快过去站好!”

永秀朝台阶上看了一眼,只有第二排正中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他有些尴尬地朝着摄影师笑了笑,低头钻进人群,站在那个空位上。

这个位置,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人都到齐了,摄影师开始摆弄起面前的照相机。永秀第一次见到这种老式的照相机,它比那个摄影师还高,后面是一块巨大的黑布,架子上有三个轮子。

摄影师的脑袋钻进了黑布里。从永秀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黑洞洞的镜头,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摄影师捣鼓了一会儿,脑袋从黑布里露出来,喊道:“脑袋朝左偏一点。”

说不清为什么,永秀感觉这摄影师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脑袋不自觉地朝左偏了偏。

“很好。”摄影师满意地把脑袋缩进黑布里。不一会,他又探出头来冲着永秀喊:“肩膀放松!”

永秀连忙松了松肩膀。身边的同学们都一动不动,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存在,这摄影师只给他一个人照相。而且,这种古老的相机照出来的肯定不会是彩色照片,照片里那一个个没有色彩的灵魂,看上去就像遗像一般……

永秀看着摄影师使劲捏了一下手中那个皮囊一样的快门。“扑哧”一声,照片就照好了。

摄影师一言不发地推着巨大的照相机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这个年代,照相怎么还用这种古怪的照相机……管那么多干什么,终于可以回家了!

二、恐怖的保安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空空如也,同学和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奇怪,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刚走下台阶,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衣袖。

回头一看,是他的同学半半,永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半半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瓜子脸,尖尖的下巴,头上别着一个可爱的卡通发卡,粉色的,是个叮当猫。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会勾魂儿一般,永秀曾经无数次在梦里遇到过她。

“我们今天就毕业了,你要去哪?”半半笑着问道,她的声音很柔软。

“我要回家了……”

“明天回不可以吗?我们今天去学校后山玩玩吧!毕竟,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了……”

永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印象中那个高冷的半半竟然会主动约自己?说不定,他们之间还会发生一些令人难忘的故事……

“好啊好啊!”永秀激动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半半一听,开心地笑起来:“那我们说定了哦,我先回宿舍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我们在学校大门外见!”说完,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雾中。

永秀边走边想入非非。能和半半一起度过这最后一天,也算是在这里唯一的美好回忆了吧。

回到宿舍换了身衣服,永秀便急匆匆地朝学校大门赶去。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大门口只有一个保安直挺挺地站着。那保安四十多岁,是个豁唇,黄黄的牙齿露在外面,一道长长的伤疤像蜈蚣一样从他的右眼角一直伸到嘴角,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保安穿着灰色的制服,肩膀上戴着红袖章,灰色的衬衫领口很高,把他的脖子遮得严严实实,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他的双臂出奇地长,几乎垂到了膝盖。

从进学校第一天开始,永秀就只见过这一个保安,从来没有换过人。说不上为什么,这个保安就像个怪物一样,每次见到都让永秀心里直发毛。他低下头加快脚步,不敢抬头看那保安一眼。

“站住。”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保安动了动嘴唇,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来,那声音十分沙哑,像一只苍老的乌鸦。

永秀蓦地愤怒起来,抬头冲着保安吼道:“你给我闭嘴!我现在毕业了,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保安瞪着一对发黄的眼珠子愣愣地盯着永秀看了一会儿,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还是移开了目光,一句话也没说。

永秀有一种感觉,他已经跟这个保安结了仇。但是没关系,只要过了今天,就再也不用看见他那张恶心的脸了。

他并没有看见,保安的视线一直死死跟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并微微摇了摇头。

走出大门后,永秀在44路公交站牌下徘徊。马路上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那保安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蜡像。永秀有时候怀疑,他看见的真的只是一尊蜡像,而那保安的真身藏在暗处,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正在愣神之际,永秀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刚一抬头,正好对上丁青那双不怀好意的目光。

永秀心猛地一抖。怎么偏偏遇上这么个瘟神?

丁青个子十分高大,是班里的恶霸,很多同学都被他欺负过。听说他家里很有钱,父亲和校长关系很好,学校对他的作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曾经有人到校领导那里去告状,结果也不了了之。回来之后,少不了挨丁青一顿打,后来就再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丁青身后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叫李未来,很胖,却偏偏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不禁让人怀疑那细细的跟到底能不能承受她的体重。两个男的一高一矮,高个叫竹竿,矮个叫吴浅。他们几人是一伙的,经常合起来欺负其他同学。

丁青甩了甩长长的头发,用力勾住永秀的脖子,把他按在怀里,笑嘻嘻地问道:“我说永秀啊,你在这儿转来转去的干嘛呢?是不是掉钱了?用不用哥几个帮你找找?”说完就把手伸进永秀的裤兜,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张二十的钞票,皱了皱眉,顺手塞进了自己兜里。

永秀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脸颊涨得通红,双手使劲拍打着丁青的胳膊,可是对方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丁青身后的几人都哄笑起来。

“丁青,你在干什么!”就在永秀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半半的声音响了起来。丁青见是半半,忙把手一松,永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丁青讪笑着说道:“我在这等你啊,刚好看见这废物,非要跟我玩游戏,结果自己摔到地上了。永秀,你说是不是?”说完朝着永秀伸出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永秀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握住丁青的手。没想到丁青猛地一拉,永秀一个趔趄又趴在了地上,周围顿时又响起一阵哄笑声。

“丁青,你太过分了!”半半见状,瞪了丁青一眼,上前把永秀扶起来,帮他拍去身上的泥土。

半半对永秀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永秀低声说道。

丁青半半说道:“好了,别管那废物了,我们快走吧。”

“永秀是我叫来的,他要和我们一起去。”半半说。

“什么?这废物要和我们一起去?”丁青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要不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永秀这时开始打退堂鼓了,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丁青那张脸。

“永秀是我的朋友,不许你叫他废物,往往叫别人废物的人,自己才是最大的废物!”半半生气地对丁青说。说完,她扭头对永秀说:“没关系的,走吧,毕竟我们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永秀看着半半,不好意思再拒绝。一行人开始朝着后山走去。

三、后山

来到后山,几人在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外停了下来。

丁青饶有兴致地看着永秀说:“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吗?你走前面吧!”

永秀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口,有些犹豫了,他从小就怕黑。

丁青见永秀那模样,嗤笑道:“废物就是废物,半半,我们走吧!”说完就想过来拉半半的手,半半表情厌恶地躲开了。丁青只好讪笑一声,带头钻进防空洞,竹竿、吴浅、李未来紧跟着丁青钻了进去。

永秀看着洞口,踌躇不前。半半见状,笑着说:“别怕,我先走,你跟在我后面。”半半说完,拉住永秀的手钻进洞口。

半半的手十分冰凉。

永秀任由半半拉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穿行。

人在失去视觉的时候,听觉和嗅觉就特别敏感。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丁青他们应该早已经走远。可是,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走在前面的半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永秀蓦地冒出一个想法:走在前面的半半,还是半半吗?如果她不是半半,那会是什么?

半半的手好像比刚才更凉了,永秀感觉像握在冰块上一般,他哆嗦着喊了一句:“你……是半半吗?”

“是我啊,怎么了?”半半停住了脚步。

是半半的声音。可是她的脸是半半的脸吗?

“没……我随便问问。”

“不信啊,那你伸手摸摸我的脸呀。”

永秀很想确认一下,但是他不敢。他怕把手伸到半半的脸上以后,摸到两颗长长的獠牙。

真不该来这种地方,他开始后悔起来。如果没有答应半半,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坐上回家的公共汽车了。现在这个隧道,不知道通向哪里。也许,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走吧,我们快到了。”半半又开始朝前走。永秀双腿有些颤抖,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太想一下甩开半半的手往回跑了。

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怀疑自己往回跑不了多远,又会迎面撞到半半身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永秀问道。

“就在前面,很快你就知道啦!”

永秀不再说什么,只好惴惴不安地任由半半拉着朝着未知的命运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永秀仿佛看到希望一般,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亮光越来越大,他们终于走出了那个恐怖的防空洞,再次感受到阳光。

阳光下,半半的脸除了有些苍白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更没有长长的獠牙,永秀用力甩了甩脑袋。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疑神疑鬼的。

见到阳光,永秀的心情开朗了一些。天上一丝云都不见,蓝得让人觉得不像是真的。

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鲜艳得有些刺眼,像是纸扎的一样。永秀伸手摘了一朵,花瓣软绵绵的,不是纸。绿草窸窸窣窣地低语,没人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丁青他们很早就到了,正坐在山坡上打牌。

“真美啊!”半半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声。她仍然握着永秀的手,十分冰凉。

这里和弗莱学校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永秀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象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在哪里见过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的心开始颤抖起来,冒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永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么美的景色怎么可能和恐怖的东西沾上边?一定是刚才被丁青给吓到了,才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可是,总觉得这里的一切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四、怪物

半半和永秀在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半半看远方,永秀看半半。

天气开始热起来,地气颤颤地飘升,远方更远了。

这是永秀第一次近距离看半半。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永秀只看得见她的脸颊和小巧的鼻头。

她苍白的脸颊在阳光照射下仿佛是透明的一样。

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竟有些不舍。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半半仍然看着远方。

“不知道……我只想回家。你呢?”永秀蓦地开始想家了。尽管家里只有那个经常酗酒的父亲,和从来不知道关心自己的母亲,永秀还是迫切地想要回到家中。无论如何,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家,尽管这个家和别人的家不一样。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他连想都不敢想。永秀觉得自己像是个漂荡在海面上等待救援的人。周围除了海水还是海水,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他的皮肤像被无数细小的针扎疼。天上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海鸟怪叫着围着他低低地盘旋。它们在等待,待永秀成为一具尸体后,便会一拥而上,啃食他的身体。用不了多久,他便只剩一副白惨惨的骨架,最终沉入从来没有人去过的海底,终日与没人见过的活物为伴……

“我也回家。爸爸给我安排了工作,回去准备一下就要开始上班了。”半半的家在外地,听说家里在当地很有影响力,她的爸爸已经什么都帮她安排好了。

“哦……你真幸福。”永秀羡慕不已。他多希望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啊,按着父母规划好的路线,安安稳稳地活着,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丁青那帮人欺负。

唉,都怪自己命不好。

“好了,我们去跟他们一起玩吧!”半半和丁青他们在一起打牌,永秀不会打,坐在旁边看。

几个人一直打牌打到下午。玩累了之后,不知道是谁的提议,于是便和所有恐怖故事的开端一样,几个人围成一圈讲故事。

“你们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会来这个地方吗?”李未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见自己成功吸引了大伙的目光,便抿了抿嘴唇,说起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四十年前,我也是听我爷爷给我讲的。曾经这里是个村子,叫望福村。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再加上位置偏僻,望福村基本与世隔绝,村民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村长还在村里盖了一间瓦房,花重金从县里请了位教书先生来教孩子们念书。村民们都把自家孩子送到了学堂,一共44个学生。

有一天,村里的王家生了个儿子。可不幸的是,这个儿子天生是个豁唇,样貌十分丑陋。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村里的老人们认为这是个不祥之兆,这个婴儿会给望福村带来灾祸,于是集体找到村长,要求把王家一家三口逐出村子。

村长四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再说,都是一辈子在村里生活的人,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能去哪?村长于心不忍,于是力排众议把王家留了下来。

可怜了王家,整日只能躲在家里,家里人偶尔出去一趟还得靠着墙走,听着人们在背后戳脊梁骨,那个豁唇儿子更是被关在家里,从来没有出过家门。过了几年,村子里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老人们也不再说什么。

转眼,豁唇儿子六岁了。这天,村长来到王家,要给那豁唇儿子安排上学。那个年头,想要走出大山,唯一的途径就是念书。于是,在孩子父亲王沛的千恩万谢之下,豁唇儿子进了村里的学堂。

第一天,豁唇儿子回家问母亲刘氏的第一句话是:“妈妈,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怪物吗?”

刘氏:“傻孩子,这个世界上哪来的怪物?那都是编出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

儿子:“可是同学们都说,我就是怪物。”

刘氏:“那是他们骗你的。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对呀对呀,我和他们一样!”豁唇儿子开心地笑了。

再后来,儿子回家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伤痕。刘氏心疼儿子,但又做不了什么,于是和孩子的父亲商量,让儿子退学。可王沛没有答应,认为这是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让再忍忍,念完书去到城里就能找份好工作。

孩子身上的伤痕一天比一天多,脸上也不再有笑容。刘氏看得心疼,也只能默默地躲在房间里抹眼泪。院子外的墙上被人写满了“怪物”两个字,刘氏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墙上的那些字给擦掉,可是到傍晚那些字又会出现。

这天中午,刘氏正在做饭,王沛在喂猪,一个年轻人火急火燎地闯进他们家,说他们的儿子不见了。两口子顿时就慌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朝外跑。找遍了村子,都没有发现儿子的踪影。村子里的人都看好自家的孩子,生怕出什么闪失,大人们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两口子,没有一个人帮忙寻找。

终于,他们在后山的防空洞外找到了孩子的一只鞋,于是穿过防空洞,来到了这里,也就是我们现在坐的地方。

顺着山坡爬上去,到一片空地上之后,看见他们的儿子吊死在了一棵枯树上。他的舌头伸得很长,脸上满是淤青,衣服上全是尘土。

刘氏当时就晕倒了。王沛也心若死灰,一言不发地把昏迷的妻子和死去的儿子抱回了家,锁上房门,任凭村民们在他们家门外叨咕。

夜里刘氏刚醒来,就疯了。流着眼泪,挨家挨户地敲门找儿子。村民们被吵得睡不着,都来找王沛讨说法。王沛坐在堂屋里,默默忍受着村民们的数落。

终于,王沛爆发了。他站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都给我滚!我儿子是被你们所有人害死的!你们都要付出代价!”说完,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人群被这一吼给震住了,很快安静下来。

“快走快走,他也疯了,等下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终于慢慢散去。

没几天,疯了的刘氏在夜里找儿子的时候,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日子没了盼头,王沛也在自家上了吊。最后还是村长出面,把他们一家三口的尸体给埋了。

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惨剧又发生了。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正熟,突然有人喊起来:“失火啦,快救火!”村里的狗跟着叫唤起来。村民们纷纷起床,见是村里的学堂着了火。

万幸是在夜里。要是在白天孩子们上课的时候着火,那后果就严重了。

大家都端上家里的盆往学堂赶去。待大火扑灭后,看到学堂里的景象,空气瞬间凝固起来。

学堂里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44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人群顿时炸了锅,纷纷跑回家看孩子。可是,孩子们都不见了。毫无疑问,学堂里那些焦黑的尸体就是孩子们。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奔跑声、惨叫声。

孩子们半夜三更跑到学堂里来做什么?这火又是谁放的?没人想得通。

后来,经常有人听到半夜在学堂的废墟里传出阵阵哭喊声,从那以后,村子里没有人敢在夜里外出。

再后来,县里知道了这事,便把村民们都迁走了,在这里修了路,盖起了学校,也就是现在的弗莱学校。学校教学楼的404教室为什么一直空着?就是因为那间教室是专门留给当年被烧死的那44个学生的。直到现在,还有人半夜在那间教室里听到过上课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哭声。

五、哭声

李未来的故事讲完了。半半惊魂未定地问:“吓死我了。你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

李未来拍着胸脯说:“当然是真的!盖学校的时候,我爷爷也有参与,这是他听一个当地的村民说的。”

她顿了顿,又神秘地说:“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王沛的儿子是豁唇,学校的那个保安也是豁唇,从年龄上来算,年纪也刚好对得上。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或许故事是假的,他没有在这里吊死,长大后,到学校当了保安。又或许……他真的吊死了,变成了鬼,自己解开绳套,走下山,穿过防空洞,到弗莱学校当起了保安……”

“啊!我不要再听了!”半半惊呼一声,双手捂住耳朵。

丁青见半半被吓到了,往一旁挪了挪,奸笑着说:“一个故事而已啦,不要当真。坐在那废物旁边当然什么都觉得怕啦,不如坐到我这里来,我负责保护你。”

半半白了丁青一眼,没有动,永秀也低着头一言不发。

永秀在想弗莱学校的那个豁唇保安。故事里王沛的儿子也是豁唇,而且照时间上来看,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对得上。

他们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坐在李未来左边的吴浅颤颤地说道:“这故事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李未来问道。

“祝学军……”

这个名字好像撞到了众人心里的秘密上,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谁也不准提这个名字!”丁青有些恼怒。

这时,坐在李未来右边的竹竿哆嗦了一下,冷不丁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没有啊,你小子脑子出问题了?”丁青用力在竹竿脑袋上打了一巴掌。永秀也愣愣地看着竹竿,这山谷里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他听见什么了?

“哦……大概是我听错了。”竹竿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众人东拉西扯地聊起天来。

几分钟后,竹竿又说:“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众人摇头。永秀看见竹竿脸色灰白,额头向外冒着冷汗,双手微微颤抖。

“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要不我们快走吧。”竹竿的声音有些哆嗦。

丁青恶狠狠地瞪了竹竿一眼:“你小子动不动就想跑?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走!”

竹竿吓得脑袋一缩,不再说什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李未来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把大家吓了一跳。

“我也听见了……好像有人在哭……”李未来快要哭出来了。

永秀心里一沉。这时,半半也惊叫一声,紧闭着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再看向丁青和吴浅,两人表情都十分紧张,眉头都越皱越紧。

“谁在上面装神弄鬼?快滚!不然让我逮到你有你好看!”丁青朝着半山腰大吼一声。山谷里,丁青的声音不停地撞来撞去,好像有许多个丁青接连重复着同样的话。

永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都听到什么了?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想要捕捉李未来说的哭声。一阵凉风从山上吹下来,永秀打了个冷颤,终于听见了。

确实有人在哭!

那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哭声,很凄惶,很哀怨,像被人剥了皮一样,很像弗莱学校的那个铃声。但是在这里是不可能听到学校的声音的。男人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什么,用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永秀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哭声一直持续着。丁青倏地站起来,把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对着竹竿说:“你上去看看!”

“我……我不敢……”竹竿身子朝后挪了挪。

“废物!”丁青骂了一声,扭过头看着吴浅。吴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绊倒。

“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个声音实在太恐怖了,我害怕……”李未来哆嗦着说道。

丁青的目光一一滑过众人的脸,说道:“你们不会相信真的有鬼吧?我告诉你们,不管上面搞鬼的是谁,他们肯定不止一个人。或许有人在防空洞里等着我们。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分散,走,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众人思索了一阵,觉得丁青说的在理,便一起向半山腰走去。半半挽着永秀的胳膊,永秀感觉她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往山坡上走了没多远,果真如李未来的故事里所说,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间也果真出现了一棵十分高大的枯树,哭声也在这时停止了。

永秀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钻进他的骨髓。

这棵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年了。树的四周摆放着已经风干的馒头,上面画着圆圆的红点,周围还有一些没有烧尽的纸钱,纸灰漫天飞舞,让人直发瘆。

一根粗壮的树枝平平地从树腰伸出来,树枝的正下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仿佛天生就是为上吊准备的。

这棵树实在太适合上吊了。

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上吊,也不知道往后还会有多少人在这里上吊。

而此刻树上也真的吊着一个人!

六、仪式

这是一个大约四平米的房间。

一只粗糙的大手把地上的蜡烛一一点亮,房间里终于亮了起来,映照出一张男人恐怖的脸。

他就是弗莱学校的那个豁唇保安。

此刻他坐在一个小小的蒲团上,面色凝重地把手里的一摞照片小心地贴在墙上。

蒲团的对面是一个祭坛,上面供奉着一个白惨惨的动物头骨。头骨上长着长长的犄角,看上去像是羊头,两个本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两个黑黑的窟窿。

保安面色平静,盘腿坐在蒲团上,和那两个黑窟窿对视。

他好像在等待什么。

蜡烛的火苗不安地摇曳着。

突然,保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铃,握在手里。

“叮铃铃……”保安轻轻摇动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咒,用的是没人听得懂的语言。每念上一段,他就摇一下手中的铜铃,然后继续念。

他正在进行一场诡异的仪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保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场仪式仿佛十分损耗精力,保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眉头越皱越紧。但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咬紧牙关,继续念着那听不懂的语言,音调越来越高。

到最后,他完全就是拼尽全力地呼喊。终于,保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瘫软在地上,剧烈咳嗽了起来。过了好半天,他才止住了咳嗽,悠悠睁开眼睛。

保安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此刻的脸色比纸还白,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试了好几次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锁上门。

不知道这场仪式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七、404教室

回到后山。树上吊着的人看体型应该是个男的,白T恤,黑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军绿色解放鞋,背对着众人,在半空中悠悠旋转。眼前的景象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半半惊叫一声,把脑袋缩到永秀的怀里。

丁青也被吓得愣住了。再往上看去,全是大片大片的草地,根本没有地方能藏人。

难道真见鬼了?

“他会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那个豁唇儿子?”半半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知道……”永秀感觉喉咙发干。

这时,树上的尸体转了过来,正对着众人。由于逆着光,永秀看不清脸,只觉得他的身子很长,长得不正常。

“他好像是……祝学军!”李未来尖叫一声,躲在竹竿的身后,只露出脑袋来。

丁青壮着胆子上前两步,看清了尸体的脸后,也惊叫一声:“他真的是祝学军!”

这个名字让永秀的心颤了一下。祝学军曾经和永秀在同一宿舍,可是半年前失踪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你的人,千万不要来缠着我们……”吴浅紧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永秀看见他的双腿正抖个不停。

“你给我闭嘴!”丁青瞪了吴浅一眼,吓得他脑袋一缩。

“啊……啊……啊……我好冷……”就在这时,吊在树上的祝学军竟然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很干,就像那棵枯树一般,挂得众人耳膜生疼,纷纷捂住耳朵。

这个声音令永秀的脑袋震了一下,一些零散的画面钻进了他的脑海,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快跑!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他喊了一嗓子,拉住半半的手疯了一般朝山下跑去。

双脚踩过绿油油的嫩草,衣服撩过那些鲜艳的野花,不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它们全变成了纸扎的!

“啪……”身后传来绳子断裂的声音,和丁青他们的惊呼声。永秀不敢回头看,拉着半半拼命地跑,嗓子火辣辣的,肺像是要炸开一般。

终于跑进了防空洞,两人的脚步声在洞壁上不停地回荡,像是有无数的人在身后追赶。

永秀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双腿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跑……一刻也不能停……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

“轰隆隆……”好像是隧道要塌方了,顶上掉下石头来。

慌乱中,半半的手挣脱了,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永秀连忙停住脚步,着急地呼唤:“半半!”一边喊一边伸直双臂像盲人一样摸索。

终于,他摸到了一只手,忙问道:“半半,是你吗?”

“……是。”

永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紧紧抓住半半的手朝前面跑。

很快,前面出现了亮光,永秀忙加快脚步。一脚踏出防空洞后,一道刺眼的光线照得永秀眯起了眼睛。待适应了光线,看清周围环境后,永秀愣住了,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身后的半半猛地撞到永秀背上,把他撞得往前一趔趄,差点摔倒。

“怎么不走了?”半半问道。

“你看……我们现在是在哪……”

“这里是……啊……!”半半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捂着嘴惊呼起来。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间教室里,课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上面满是厚厚的灰尘。四周的墙上、天花板上都是焦黑的印记,像被火烧过,正中那块巨大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两个字:怪物。那字红得妖艳,说不清是用颜料还是用血写上去的。

窗外一片寂静,天已经快要黑了,外面雾蒙蒙的,远处依稀能看到几栋低矮建筑的屋顶,黑顶白墙,透着某种凶兆,那应该是宿舍楼。

看到这个熟悉的环境,永秀腿一下就软了。

他们又回到了弗莱学校!

这里就是弗莱学校的教学楼。而这间教室,不出意外就是那个恐怖的404教室!

八、惩罚

李未来磕磕绊绊地走着。此时,她的身上都是血。那是她自己的血,刚才她正在发愣,大家突然就像发疯一般四下逃窜,她也慌忙跟着跑,没想到被绊了一下,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她又怕又饿又累又疼,全身抖个不停,一边走一边哭。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丁青不等我?

“啊……他已经逃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仿佛能听到李未来的想法。

李未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就是那棵枯树,树下趴着一个人,白衣黑裤,脖子上还挂着半截断掉的绳套,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地上。

死人竟然会说话!

李未来尖叫一声,顾不得全身痛楚,慌不择路地扭头就朝山下跑。不知道跑了多远,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她摔倒在了地上。

“唰……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回头一看,李未来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身后仍然是那棵枯树,祝学军正趴在地上,慢慢地向她爬过来!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跑了那么久,按时间上算,早就应该看见那个防空洞的啊,为什么仍然在这个地方?除非……

她的心一抖,想起一个恐怖的词来:鬼打墙!

脚踝好像被崴伤了,动一下钻心地疼。但求生的欲望还是促使李未来艰难地向前爬行。她一边爬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祝学军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心里越发焦急,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拼命地朝前爬着。

没过多久,她发现了不对劲。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眼前的景物一直是固定的,没有移动过。

自己一直在原地爬行!再次回头一看,祝学军正在她身后一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的脸呈青紫色,惨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李未来。

“救命啊……!”李未来绝望了,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咳咳咳……”突然,祝学军双手扣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大着舌头说道:“没有人会来帮你。就像当初,没有人来帮我一样。很快,你就会像我一样,孤独地死在这里。”

李未来不敢看祝学军,闭着眼睛颤抖着说道:“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

“是的,是我自己选择在这里吊死的。但都是因为你们!”祝学军猛地提高了音调,又咳嗽起来。

“对不起……你放过我吧……我……我给你烧纸钱……”

“你还记不记得,曾经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他们嘲笑你长得胖,往你身上泼脏水,弄坏你的椅子,让你摔跤。慢慢地,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无辜的人,以为这样便不会再被他们欺负。”

这话戳到了李未来的痛处,她尖叫道:“不,不是这样的!”

“你成功了,从那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你慢慢喜欢上这种随意欺负人的感觉,不知不觉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怪物。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欺负的人是什么感觉?他们要么只能和你一样去欺负别人,要么只能默默忍受。”

“你放我走吧……我想回家……”

“你回不去了。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罚。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啊!……你不要过来……”

祝学军没有理会李未来,慢慢地向她爬了过来……

九、出不去了

“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漆黑的教室里,半半带着哭腔躲在永秀身后说道。

“我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出去再说!”永秀走到后门,拧了拧门把手,打不开。用力推了推,木门纹丝不动。两人又走到前门,还是打不开。

“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半半哭了起来。

“别怕,不会有事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永秀心里也没底。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在角落里坐了下来,半半紧紧抓着永秀的肩膀,慌张地四下张望,生怕从哪个地方钻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

这时,黑板对面的墙上裂开一道缝,“扑通扑通”摔出几个人来,那道缝接着消失不见。他们是丁青、竹竿和吴浅,三人脸色惨白,倒在地上直喘粗气。

没有见到李未来。

“我们怎么会在这?”丁青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教室门边想要开门。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汗,裤子破了个洞。吴浅和竹竿也站了起来,坐到永秀旁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丁青。

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

“没用的,我们已经试过了。”永秀说。

丁青没理会永秀,拧了拧门把手,果然打不开。他后退几步,用力踹向教室门,结果门没开,自己反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今天真是见鬼了!”丁青重新站了起来,用力拍打着教室门,发疯一般大喊起来:“有没有人,快放我们出去!”直到把喉咙都喊破了,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又一瘸一拐地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砸向窗户。可椅子却像是砸在一团棉花上一样,又弹了回来,玻璃完好无损。

终于,丁青绝望了,靠着教室门坐了下来。

“怎么就你们几个人?李未来呢?”永秀问竹竿。

“实在太恐怖了……祝学军……他变鬼了……我们玩命地跑……李未来跑得慢,一下就给……”竹竿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脸色惨白,全身不停地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着。

吴浅也抖成一团,哆嗦着说:“你们说,他会不会追过来?”

永秀心一沉。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间教室里,如果祝学军真的追过来该怎么办?

坐在一旁的竹竿看着丁青说道:“都怪你,如果当初你别玩得那么过分,祝学军也就不会……”

丁青脸色涨得通红,朝竹竿吼道:“你给我闭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提议把祝学军关到这间教室里来的?”

永秀听了个大概,有些明白了,半年前祝学军的失踪一定跟他们几个人有关系!

十、疯了

祝学军是去年转学过来的,和永秀曾经在同一宿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永秀一直觉得这个人很古怪。比如,他不管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永秀曾经好奇地问他笔记本里都有些什么,祝学军却只是憨厚地笑笑,一句话也不说。

还有,他好像从来都不睡觉。有好几次永秀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见祝学军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听到动静,他就马上把笔记本收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

一天早上,祝学军把睡得正香的永秀给叫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大声质问道:“我笔记本呢?”

“你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永秀有些不耐烦。

“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别来烦我,自己找去!”

祝学军不再说话,气呼呼地到处翻找起来,终于在床下的旮旯里找到了那个笔记本,拍去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抱在怀里,这才出了门。

那是永秀第一次见祝学军发怒。永秀甚至怀疑,如果祝学军找不到那个笔记本,他很可能会被祝学军杀死。

祝学军看人的眼神也很怪。那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好像能穿透人的皮肤,盯着五脏六腑看。每次永秀和祝学军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好像自己在他面前一丝不挂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说,永秀应该要感激祝学军。

在祝学军转学到弗莱学校之前,永秀一直都是被丁青欺负的对象。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出气筒。”这是刚进学校的第一天,丁青对永秀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像诅咒一样,紧紧缠住了永秀。

后来,永秀一直活在阴影之中。每次丁青挨老师骂,活着只要心里有些不舒服,永秀就要遭殃。每次受到欺负之后,永秀只能默默地躲在被窝里哭泣。

最过分的一次,是丁青在永秀的课桌里放了一条蛇。

永秀最怕蛇。看着他在教室里疯狂尖叫的样子,同学们都指着他捧腹大笑。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永秀躲在角落里哭了,哭得很伤心。

没有人会安慰他,没有人会同情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永秀无数次想要退学回家,可又怕被那酗酒的父亲给打死,于是,只能独自忍受下来。

祝学军转学到弗莱学校之后,他就成为了丁青新的出气筒,永秀的世界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这天,祝学军和丁青一伙人都没来上课。放学后,永秀回到宿舍。刚到门口,就听见宿舍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看,他立起来了!”

永秀站在门口朝里面望去,祝学军倒立着靠在墙上,双手筛糠似的抖,脸上满是淤青。

“你可别掉下来啊,掉下来就得挨打。”竹竿嬉笑着说。

丁青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永秀,说道:“永秀啊,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一起玩啊!”

永秀心一抖,连忙转身离开,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发呆。一个多小时后,他才慢腾腾地朝宿舍挪过去。

宿舍里,丁青他们已经离开了,祝学军躺在床上,脸对着墙。永秀突然冒出了一种内疚感,手足无措地坐到自己床上,轻声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祝学军的声音透着一丝倔强。

半年前,就在祝学军找到丢失的笔记本那天下午,丁青一伙人愤怒地闯进宿舍里,把祝学军给打了一顿,又把他给带走了。

祝学军挨打的原因,是他在日记里提到了半半,不知道怎么就被丁青给看见了。那段时间丁青正在追求半半,可是半半却很厌恶丁青,这让他恼羞成怒。

那天,祝学军整夜没回宿舍。直到第二天早上,永秀才知道祝学军整夜都被关在了那间恐怖的404教室里。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祝学军经历了什么。从404教室出来后,他就疯了,无论见到谁都会惊恐地大叫:“怪物!”当天中午,就失踪了,没有人再见过他。

因为丁青家里有钱,这事也没闹起多大动静,所有人的生活都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改变。

永秀更内疚了。如果那天他能阻止祝学军被带走,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他实在太害怕了,他不敢。

没人能想到,祝学军竟然吊死在了弗莱学校的后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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