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姐，你好。”
“你好，王老师。”
“请坐，过去一周怎么样？”
“哎……老样子，我妈又帮我安排了一个，结果那天我加班加到了九点钟，只能给那人发消息说抱歉，还约不约就全看对方了。”
“余小姐的工作很忙？”
“设计狗苦逼啊……我们公司还算好的了，要是在一些广告公司，每天通宵都是常态，就听我的同学天天在那叫苦连天，幸好我早早脱离苦海了。”
“那百忙之中真是辛苦你了，休息一下，我们就开始吧。”
“好的。”
……
“那么余小姐，今天我们就继续上次的话题，时间依然是50分钟，可以吗？”
“好的，上次说到哪儿了？哦哦，幼儿园的事情说完了，下面是初中那件事，对。嗯……初中这事儿怎么说呢，其实我到现在也分不太清那到底是崇拜、同情，还是爱。”
“余小姐你可以慢慢说，然后我们再一起来判断。”
“嗯。我的初中也在家附近，不是什么重点初中，就是一般的按户口地址划分的，二中你知道吧？这里走过去大概10分钟。”
“啊，确实，那里是有所中学，现在好像是X大附中了。”
“对，大概五年前吧，就改名了，以前是叫XX区第二中学，简称二中。我们年级有十个班级，每个班级大概四五十人吧，同学们基本上都是住在这一块的，家离得都特别近，很多还是小学同学，所以大家的关系一点也不陌生。
我要说的男神是我们班的，也是我们那个年级的大名人。他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是我们校篮球队的选手，同时也是当时区少年篮球队的主力。嗯，崔励平，不知道你听到过没有？”
“啊，是我们国家篮球队那个崔励平吗？”
“对对，就是他。”
“你说他是你初中同学？”
“是啊。很意外吧？世界就是那么小。啊，王老师，我在这说的事情都会保密的是不是？”
“这个你放心，我们开始咨询前有签过一份保密协议的，你还记得吧？”
“哦哦，反正这事儿我和你说了，千万不能传出去，我怕会影响他。”
“嗯，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听你这么说，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有啊，他每次回上海，都会找我吃个饭，大家聊聊什么的。”
“你对他还有依恋吗？”
“怎么可能？早没了。”
“我明白了，余小姐请你继续说下去。”
“运动少年什么的，你懂的，最讨初中小姑娘欢心了，尤其是小平那时候真的又高又帅又好看……”
“小平……”
“啊？咋了？哦，称呼嘛，习惯了，从初中叫到现在也改不了口。”
“没事，不用在意我，请继续。”
“那时候喜欢小平的人可多了，几乎每周他都会收到好多封情书，被好几个女生告白，不过小平都一一拒绝了她们。即使是情书，他也会很认真地找到对方，亲口把回复告诉对方。嗯，怎么说，这点可以说是他的温柔，也可以说是他的残忍吧。”
“不好意思，余小姐，我确认一点，你也是那么多女生之中的一个吗？”
“告白吗？我倒没有给他告白过，不然也不可能把关系维持到今天了。我们的关系……哎，我稍后再和你详细说。先说回告白的事情，他每次拒绝女生用的都是一个理由，那理由就是很俗套的‘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你就没有告白？”
“嗯……这也是一个理由吧。但，怎么说，我们的关系其实挺好的。这么说倒不是我想显摆，我初中时候的成绩还挺好的，班级里数一数二的吧，大考年级排名也能维持在前十的水平。不过小平的成绩就不怎么理想，他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打球上了，学业就落下了，所以班主任就指名我们俩同桌，让我多帮帮他。你知道的，初中时候的同桌关系是很特别的，尤其当对方还是男生的时候。那段日子正好是小孩子们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异性产生意识，而同桌的男生就是离最近的异性，交流多了，难免就会有点好感，然后就把这个好感错认为恋爱的感觉，这都是常有的嘛。”
“嗯……”
“所以说，小平当时的情况除了他几个比较要好的哥们外，就属我了解得最清楚。有段时间，那些小女生甚至还怀疑过我就是他口中的‘喜欢的人’。有次一群女生聚在一起，把我逼到女厕所的角落里让我坦白从宽。哇塞，那时候真是吓死我了，她们个个如狼似虎像要把我吃了一样，我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里慌得不得了，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只好死死盯着她们看，给自己壮胆。大概她们是被我坚决的态度给惹恼了，一个女生上前就揪起我的头发往墙壁上撞，我就痛得哇哇乱叫。其实她们心里也很慌的，毕竟平时哪儿干过这事啊，我一叫，她们也不敢动手，就紧紧逼着我，恶言恶语地威胁。可我能招什么？我还想知道小平喜欢的人是谁呢！”
“你没有怀疑过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嗯，刚听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有想过，但你知道我和小平基本上是无话不谈的，有次我直接问了他的，说你到底喜欢谁？他的脸刷的就红了，没有直接回答我，说‘不是学校里的人。’他没理由撒谎啊，而且凭女人的第六感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那时候讲真心里有点失落的，毕竟小平人又帅性格又好又温柔，带出去特别有面子。如果他喜欢的是我……不止一次那么想过。哎……年轻人啊……”
“那么后来，女厕所的事情是怎么解脱的？你有受伤吗？”
“哦，那个，没受伤。我和她们说了，小平喜欢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她们当然以为我在狡辩，怎么都不信，其实现在想想，她们当时只是想要找个不满的发泄口罢了。后来好像是有个莽撞的小男生闯了进来，看到我们，大叫了一声。那些女生本来就底气不足，被那么一吓，骂骂咧咧着离开了。我记得那小男生戴着副眼镜，光线很暗，脸看不太清，但他的声音很轻柔，他问我有没有事，我的眼泪这时候才哗的掉下来，他好像手足无措了一阵，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哒哒哒跑出去。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女老师，正是我们班主任，她把我带到办公室，不停安慰我，并且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一直说没事没事，不想让这件事情放大，主要是不想让小平知道。”
“余小姐，纸巾。”
“嗯，好的，谢谢。没什么大事的，真的，说着说着没控制住，抱歉。”
“没关系，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也不要压抑。”
“谢谢您，王老师。”
“我们稍微休息一下？”
“不用，没事的。这件事之后，我的人际关系就变得很差，小平还笑话我说我情商太低，我恨不得给他一记头挞，还不是因为他！
我记得是初二下半学期吧，小平突然变得特别忙，因为要打市级比赛，这次比赛可能影响到升学的，他那样的中考肯定得争取体育加分。这时候小平已经是区队的主力了，他就经常请假去队里练习，一周大概有两个下午都不在，那段时间他特别拼。我也一直忙着学习，毕竟再过一年就要中考了，我妈也盯得很紧。于是这段日子，我们交流就变少了。
有次中午，小平一脸疲累地趴在桌上，他前一天刚刚训练过，听说练到晚上九点，那天一上午的课都在睡觉。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拼命的小平，于是就戳了戳他的脸，说：‘你不用那么拼加分肯定没问题的啦。’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要那个体育加分才那么拼的。小平却拖着疲惫的嗓音，问我：‘加分是什么？’我都惊了，直接回他：‘你那么拼不是为了加分吗？’他笑了笑，说：‘你傻啊？谁稀罕加分了？我只是想要拿冠军，成为第一！’听到这话，我都怀疑是小平少年漫画看多了，那时候不要太流行什么灌篮高手咯，足球小将咯，动不动就日本第一、世界第一什么的。我随口就问了句‘拿第一了又能怎么样？’他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就不爽了，我不爽就喜欢拿手去捏他，他被捏得哇哇乱叫，终于坦白道：‘为了一个人。’我呆了呆，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安西教练’……”
“噗……”
“王老师，您别笑。当年灌篮高手多红啊，红遍大街小巷啊，我敢打包票十个人里九个会想到安西教练。而事实证明，其实我也没猜错。”
“果真是为了他的教练？”
“他们区篮球队有一个助教，听小平说以前也是运动员，但在一次市级比赛当中拉伤了韧带，医生说治不好了，只能放弃了篮球。小平说这个助教平时对他们都超级温柔的，还常常会自己做一些点心包子给那帮选手吃，他们私底下都偷偷叫他‘周姆妈’。我就暂且叫他周教练吧。这样一个和颜悦色的人在训练起来就完全变了一张脸，说运球一百次，就绝对是一百次，谁偷懒立马罚练一倍。小平说，每次训练，周教练都是最后一个走的，非得看他们每个人都回家了才安心。
有次，小平留到最晚，就和周教练一起回家，听周教练说起以前的事情，知道当年他在区队呆过，那年XX区的篮球队实力很强，是夺冠热门之一，周教练是他们那队的主心骨，虽然是后卫，但全队的策略都是他在安排。他们一路打得很顺利，晋级到半决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吧。半决赛的对手是○○区篮球队，也是夺冠热门，这支球队的特色就是一个‘猛’字，好像全员身高都有180以上，个个都很壮，完全不像是初中生。这场半决赛打得很粗暴，对方完全没有战略，一个男生就冲着周教练防，各种暗搓搓的犯规动作，周教练本身要对抗180的男生就很吃力，最后不小心被对方绊倒了，不巧伤了韧带……
后来那支队伍拿了冠军，周教练非常自责，听说之后整整一个月没有见任何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后来还是他当时的教练通过他父母把他劝出来，聊了整整三个小时，才让他稍微想开些。那教练就问他：‘你还喜不喜欢篮球？’周教练当然说喜欢的，但是已经打不了了，他教练就说：‘喜欢篮球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成为篮球选手只是其中的一种，你的脑子那么好，为什么要这么放弃呢？’周教练当时年纪小，还很懵懂，不太懂他教练话里的意思，对于一个篮球运动员来说，受伤就等于是被宣判了死刑。他教练又补充说：‘如果你愿意，等你长大了来我们队里，我们的孩子永远需要你，周教练。’然后周教练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小平说这段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眶都湿红的，眼里闪着泪光。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他，突然心跳就有点加速，那会儿我好像第一次体会到‘心动’的感觉。我知道，小平是认真的，认真想要替周教练复仇，打进决赛，拿冠军。讲真，我也被周教练的故事感动到了，就鼓励了小平两句，并告诉他比赛我一定会去看的。这时候我压根没怀疑过小平对周教练的感情，只以为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三井寿对安西教练的感情。”
“所以那一刻你觉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嗯……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挺感动的吧，觉得他特别真诚特别好，能为了另一个人那么投入那么拼命，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我那么理解可以吗？你是被他对于另一个人的真情给感动了，并且有点憧憬那份真诚，希望自己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也能够收获这样的真诚。”
“嗯……你那么说，也没有错。毕竟谁不想要被真诚对待呢？”
“我明白了，余小姐，请你继续讲下去。”
“好的。篮球比赛是在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举行的，小平他们队很顺利，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半决赛。半决赛对小平来说很重要，他那天比赛前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能听出他很紧张。可是不巧的是，比赛那天是周六下午两点，我那天上午正好有个作文比赛。这作文比赛吧……哎……王老师您介意我扯出去一下下吗？”
“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里的话题由你来主导。”
“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是不说不太爽。哦，首先申明啊，我这真的不是炫耀，真的不是！我刚刚说了吧，初中我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普通水平就是年级前十，可这次暑假前的大考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了，竟然拿了年级第一！我们年级有个很牛逼的人，第一的位置一直是他的，叫啥来着，好像叫什么若什么的。那次我拿了第一，他就变成了第二。那之前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只知道有那么一个很牛逼的人而已。不过暑假这次作文大赛，年级里找了我和他一起去，估计是看年级排名来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生。人不是很高，也就比那时候的我高个几公分，戴着副眼睛，典型的书呆子模样，而且还是一副高冷的样子。
哦，这些不是关键。主要是我那天一心念着下午要去给小平加油鼓劲儿，所以包括在写作文的时候我都是心不在焉的，写到后来还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画。因为是一个学校，那书呆子就坐我后面，铃声一响，大家都起来交卷子，他经过我边上时，斜眼瞅到了我草稿纸上的草稿，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轻哼了一声！！这就让我很不爽了！虽然写作文的时候画画是不太好，但我画了又怎么着了？又没有作弊，他凭什么嘲笑我啊？
结束后大概要12点了，我着急着赶去体育馆，这人竟然找到我，莫名其妙地和我扯了这次作文的题目，并且发表了一通他自己的高谈阔论。鬼才要听他怎么写的啊！我压根就没兴趣啊，而且他也不管我有没有时间的，就堵住我这样合适吗？”
“那你大可以直接和他说，你赶时间的。”
“嗯，后来实在忍不了我就说了，说我赶时间去看篮球赛。然后你猜咋了？他居然白了我一眼！我真是……好吧，那是人生第一次碰见这样自命清高的人。读书好了不起啊，看不起那些特长生咯？”
“……”
“这次作文大赛我完全没那心思，最后当然啥奖都没拿到。不过高谈阔论的那小子倒还真有两把刷子，给他拿了个一等奖。”
“……”
“之后大概是为了赔罪还是什么的，这小子莫名其妙送了我一本本子和一支钢笔，还有一封信。”
“哦？那信上写的什么？”
“啊？你等等，我想想……太久远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就一些不知道哪里抄来的祝福语，学业有成心想事成这种，书呆子能有什么创意啦，我看过就忘了。”
“看来，余小姐对那样的男生不怎么感兴趣？”
“书呆子？没兴趣，尤其是那种自视甚高的，浑身冷冰冰的，连和他们说句话的意愿都没。”
“那么说，余小姐是喜欢暖男？”
“当然，暖男谁不爱啊，像小平那样的，一笑就能把你的心都给化了。可惜啊……王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暖男都是gay？”
“……我们不探讨这个问题，你可以继续把小平的故事说下去。”
“哦哦，刚才说哪儿了？……对，那天上午是作文比赛，我被那个书呆子耽搁了一会，马不停蹄赶往体育馆，到的时候比赛正好开始。本来还想要趁比赛前把准备好的东西送给小平呢。”
“哦？你准备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盗版店里买的胜利御守。那时候日本盗版漫画不是特别火嘛，班级里女生们都互相偷偷传阅的，不思议游戏啊、X战记啊、东京巴比伦这些，有些漫画里有出现日本御守，我常去的那家盗版店老板娘就给我推荐了这个，说是日本进口的，其实就十几块钱，盗版得不要再盗版了，不过当时年少无知深信不疑就买了。十几块钱啊，在当年可以算是下血本了，攒了一周的零花钱！”
“嗯。”
“没赶上比赛前，我就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送到小平他们的休息室去了，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周教练。”
“周教练和我想象当中的有点不一样。我听小平说他以前也是打篮球的就习惯性地以为他的身材会比较壮，结果和‘壮’字搭不上半点边，不如说‘小巧’更合适。他五官很清秀，比起运动员，更像是做文职的。而且更意外的是，他留着一头长发，虽然往后束成一束了，但我们那个时候长发不就等于不良少年嘛。emmm，那么说来，和不良三井寿是有那么点点像……周教练看上去二十出头吧，大哥哥一样的感觉，看到我对我微微一笑，我说是来找小平的，他一点也不意外，还替我把小平叫过来了。倒是小平被叫到的时候有些不自在，都不敢去看周教练的眼睛，还撇着嘴特别敷衍地问我什么事，他平时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刚把要给他的御守掏出来，他就把我拉出门，然后人一下子松了下来。当时我就特别奇怪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小男生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误解才对我表现得那么不耐烦。
那场半决赛没什么悬念，小平的实力有目共睹，整个球场上就他一个人跟发着光似的，进攻防守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我们在看台上叫得嗓子都哑掉了！最后大比分拿下了比赛。
好了，王老师，我要说的关键来了。人生第一次目睹告白现场，还是男男，你知道我的内心是有多崩溃嘛？哦，那时候我没把幼儿园那事儿放心上，那是后来回想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的。
事情是这样的。比赛结束后，我有东西想要给小平，于是就又跑到他们选手休息室去……”
“又有东西？不是刚才的御守？”
“嗯……那个……这个……哎呀……就……我为了庆祝小平胜利嘛，祝贺夺冠嘛，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画了一幅水彩画……是夺冠的瞬间……”
“啊。”
“嗯……您知道我那时候不正少女情怀嘛，再疯狂的事情也干得出来啊，还幻想着小平会不会被画感动了而选择我呢。您看，人就是那么傻，那么自以为是的。”
“那是人之常情，余小姐。你那时候一定特别激动、特别欢欣雀跃吧？”
“没错了。不过，前一秒是天堂，后一秒是地狱。我从看台往休息室走，要先出到体育馆外面，再从另一个小门进去，小门进去后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走廊两边好像都是休息室、器材室、仓库等等，有些没在用，门关得紧紧的，有些透了一条缝，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小平他们的休息室在走廊挺深的地方，我就一蹦一跳往前走，心跳像装了加速器，想到小平收到画之后的反应就忍不住偷笑。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小平的声音，紧张、青涩、还有点点发抖，在叫‘教练……’。声音是从前面一间房里传来的，那间房并不是小平他们的休息室。我放慢了脚步，轻轻的，几乎是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扇门开了一条缝，没忍住好奇之心，我就从那条缝里偷偷瞄到了！”
“余小姐，不要激动，喝口水，我们慢慢说。”
“哦，好的。不好意思，那时候真的太……怎么说，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小平那一声太不正常了你知道吗？呼吸特别重，还不是单纯的叫一个称呼……哎，怎么说，叫得特别暧昧。我这……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哪里体验过这个呀，就好像电视剧上看到一男一女在那里亲亲，我妈妈还会捂住我的眼睛，然后就听到那声音，好像好像……”
“嗯？请稍微平静一下，那么说他们是在那间房里面干那种事？”
“……没有。我看到的是小平把周教练压在柜子上，单手，正好是另一面那只，我能看到他那张侧脸，红得跟个大番茄似的。他比周教练高那么一点点，周教练被他压着也是一脸惊愕，但没有立即推开他，我就感到emmmm……被吓到了吧。小平涨红脸好像在憋气，憋了好久，终于开口了，他说：‘教练，等我拿了冠军后，你能和我，和我……’他‘和我’了半天，下面的话竟然是‘和我一起去看篮球赛吗？’我听了差点没磕着墙搞出声音来。看看周教练也是很莫名其妙，应他说：‘当然没问题啊，等我们赢到最后。’然后就看到小平非常懊恼，一拳捶在铁柜上，发出‘嘭’一声响，我被吓了跳，周教练好像也被吓到了，他拍拍小平的胸口，意思是让他退后点，并问他怎么了，哪知小平像头倔牛一样的还是压在那儿不动，一边还跟快要哭出来一样。周教练笑出了声，又拍了拍他，用更柔和的语气说：‘有什么事情等结束后再说吧。’这句话如同一股强气流，把小平给硬生生推开，就僵立在那里。周教练看看他，歪了下脑袋，非常不解的样子，然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也早点回去，就转身打算离开。看他朝门这儿来了，我吓得赶紧往旁边一躲，然后就听到很大一声‘教练’，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走廊都能听到。‘教练我喜欢你！’这句稍微轻了一点点，不过隔壁房间已经有人探出脑袋来看了，我就逃掉了……呼……”
“你可以休息下。”
“嗯，王老师，您听完没感觉吗？”
“我能理解你当时一定吓坏了是吧？对于一个初中女生来说，正是情意萌动的时候，会比较在意这类事情，何况一方还是自己中意的男生，一定很沮丧吧？是不是还会有点不可理喻？”
“是的。我从来没想过，我知道小平有喜欢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也知道小平对他的教练有很深的感情，但怎么都想不到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就是他的教练。不过后来想想又很合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么会那么拼呢？只是……周教练是男人啊！怎么会？那时候就觉得怎么那么荒谬！我竟然会在性别上就输了吗？”
“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爱。”
“我懂，那时候不太懂，现在见多了，也就习惯了。那以后一个暑假我都没再见过小平，也没再和他说过话，更不知道他的告白到底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至少新学期的时候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而且新学期要迎接中考，全班的座位重新换过了，我们也不再是同桌，关系也没原来那么近了。”
“那现在又联络上了是因为？”
“哦，是考上大学后初中同学出来聚过一次，那时候就感慨着‘好怀念啊’，交换了联系方式，偶尔聊个天吃个饭什么的，他训练也辛苦，联系其实不多的。不过我就一直没好意思问他后来和教练怎么样了，现在有没有恋人什么的，这大概算是当年留下的阴影？”
“那么请问，余小姐，这件事给你造成的影响，也就是你说的阴影具体是什么？”
“阴影……嗯，那以后，初三、高中三年，我都不太敢喜欢人了。觉得这个男生不错哦，就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一幕，然后开始留意和他比较亲近的男生，自己瞎YY起来。你听我说到现在对吧，应该觉得初中以前的我还是比较主动的，但高中的我完全就不是这个样子，基本不会主动和男生说话了。”
“你刚刚说是高中三年，那么说到了大学就不再是问题了？”
“嗯，因为都懂了嘛，知道男女关系是个什么事，身边还是男生女生谈朋友的多，我几个亲友也都交了不错的男朋友，也可能是时间吧，把阴影给冲淡了。”
“那么大学里其实感情生活还是很顺利的，我可以那么理解吗？”
“……”
“余小姐？”
“大学里……我本来是那么期望的……王老师，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个说来话长了，要不下次吧。”
“没问题，按照你的节奏来就好。”
“王老师您真温柔，一定很多人追吧？”
“过奖了，确实有不少。”
“呃~您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真羡慕能被您看上的人。”
“说笑了，带好随身物品，外面天冷，小心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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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体育新闻。代表中国队征战了八年的著名篮球运动员崔励平在昨天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其将于明年的篮球亚洲杯后正式退出国家队，并且结束他的篮球选手生涯……”
周庆云看着电视机，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从沙发上坐起身，舒展胳膊伸了个懒腰，把长发往脑后一扎，套上羽绒服，手机往兜里一放，开门出去了。
今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星期一，周庆云如同过去十几年一样一路散步，与来往的邻里们打着招呼，走向离他家一公里远的XX区篮球场。他已经是XX区篮球队的主教练了，在这十几年里，他带的队伍有输有赢，从他手中送出去了一批又一批的小选手。有些人还在坚持着这条路，有些人已经转去了其他行业。刚才新闻报道中的那个人无疑是他带过的孩子中间最有出息的。最有出息，同时又是让他最为难的。
过去的那八年，他几乎每年都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寄出人都是同一个——崔励平。
他记得，那孩子还在队里的时候，代表XX区拿了市级比赛的冠军，重振了XX区少年篮球队的雄风，也替他了却了当年没有完成的心愿。然而周庆云却很愧疚，不为其他，只为那孩子对于自己的执着。他很清楚明白地拒绝了他，但是那个倔强的孩子却坚持说请再给他十年的时间，十年，他会向他证明，自己是个能够配得上他的男人。周庆云苦笑了下，想着电视上那孩子的身姿，哪里是配得上，简直望尘莫及了好么？不过这些年除了明信片，他们也没有其他的联系，周庆云也早把他们的事封存在了名为“回忆”的小盒子中，好好地保存了起来。
人生有过那么一个青涩、美好又遗憾的回忆已经很知足了。
穿过一个小区，就能看到边上的篮球场了。周庆云看了看手表，早了一小时，孩子们应该都还没到。他想着可以自己先热热身，刚一进门就听到了运球声和球鞋划擦地板的声音。
是哪个勤奋的孩子到得那么早？
他抬头去寻那个篮球场上的身影，渐渐瞪大了双眼。
那熟悉的运球方法是他在这里教了十几年的。
那熟悉的射篮姿势是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的。
那熟悉的……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熟悉的挥手动作……
“崔……励平？”
“周教练！”
那个大男孩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迈着大步朝周庆云走来。
高了……好多。
“周教练，我回来了。”
周庆云愣愣地站在原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打了八年的国家队，也没有打出什么满意的成绩来，我真的特别怕见到您，辜负了您的期待，抱歉。”
“……”
“然后我想了很久，果然这事光靠我一个人不行，光靠我们一个国家队也不行。所以我决定回来，和您一起，把这份志愿传承下去。”
说完，崔励平羞涩地笑了笑，转而又无比认真地看向了周庆云，问道：“您愿意，和我一起吗？”
周庆云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隔了有二十多年，自己已经是个快奔四的人了，对方也要入而立之年，该如何回应？能如何回应？他一下没了主意。
当他犹豫之时，崔励平又靠近了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他现在已经可以完全俯视当年的教练了，而周庆云却得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让他既害怕又感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周教练，您结婚了吗？”
周庆云条件反射似的摇摇头。
崔励平把唇角一勾，又问：“那您有恋人吗？”
周庆云还是摇摇头，却看到崔励平又近了一步，并低下头，含笑地注视他的眼睛。面前这张脸不同于二十多年前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孔，是完全属于成年男人的非常有魅力的脸。周庆云觉着自己的呼吸都快滞住了。
“周教练，您还愿意接受我吗？”
这次是很认真、很专注的问话，崔励平紧盯着对方，不容许半分逃避。
周庆云看着近在咫尺的已经长大的学生，重重咬了记下唇，作了个豁出去的决定。他抬起双手，轻柔地抚上对方的脸颊，露出了微笑，一如当年，却比当年更加的明艳动人。
那笑容一映在崔励平的眼中，便让他控制不住地张开双臂紧紧把人圈进了怀中。
脚边的篮球在地板上小小弹跳了一下，滚到墙边，与那边的另一只篮球对碰了下，慢慢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