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还得从我幼儿园的时候讲起。其实我这个人记性很不好，小学以前的事情基本都不怎么记得，但唯独那件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
“你可以喝口水，慢慢说。”
“那时候应该是大班吧，天气要热不热的，我记得妈妈给我穿的还是长袖薄款的连衣裙。我们班级里有个我特别讨厌的小男孩，只要我穿裙子，几乎每次都会来掀我裙子。
然后那一年里面，我一会儿少一只铅笔、一会儿少一块橡皮，有次更过分的是，老师奖励我的小红花，别在胸前的那种，我吃个饭发现没有了，还哭了好久……啊，这个不扯，我们说回正事。
我要说的是这年的六一节演出，那时候的六一我们上午会全校组织到大礼堂搞一个六一活动，半天结束后，就放假回家。哦，我看王老师您和我也差不多大，应该是一样的吧？”
“嗯。”
“说来我那个幼儿园离这儿很近，就一站路，我家就在我幼儿园边上。现在那里搞得特别好了，听说前两年还评上了星级幼儿园……”
“余小姐，我们继续说那件事吧。”
“嗯，刚说哪儿了？哦，对，就那个六一演出，需要每个班出一个节目，然后大家象征性地上台演一演，拍拍手什么的，其实每个人的心思都想着下午去哪里玩了。我们班定的是大合唱，唱的歌我还记得，是《小星星》，就‘一闪一闪亮晶晶’那个。
好了，关键来了！我们那个幼儿园在当时也是比较高级的幼儿园，我是因为地域划分直接被划到那里，也有些富家子弟会塞钱送他们的孩子进来，我们班也有那么几个。我要说的就是这其中的两个小男孩！一个叫大头，一个叫小健，当然都是昵称，全名什么的我早忘了。
大头是个富二代，他老爸听说是某个大企业的CEO，牛得不得了。这小男孩也特别的聪明机灵讨人喜欢。你说，一般一个小朋友哪懂什么谦和礼让啊，又不是孔融。但大头就懂，怎么说，小绅士？当时我们班上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他。
不过幼儿园小朋友的喜欢你懂的，也就喜欢和他说话、喜欢和他玩，喜欢上课分组和他一起等等，说话和玩他都一一应了，就是分组，没办法呀，一组规定也就几个人，于是他每次都会和小健一组，人多的组会点几个女孩子一起，两个人的话就一定是和小健。当然，小朋友懂什么，当时就觉得他们俩关系真好。
说大合唱啊。大头真的特别能干，不管是画画还是手工，还有玩小游戏，有他在没人敢称第一，所以大合唱所有人都选他当领唱，也算是众望所归。
接下来说到伴奏的问题，一般幼儿园这种合唱伴奏不都是老师来的嘛，这我记得特别清楚，在大头被选出来当领唱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钢琴伴奏让小健来吧。我们当时所有人都是用惊讶的目光去看小健的。
哦，我还没说小健了。小健是那种不怎么起眼的，斯斯文文的小男孩。不过人挺干净的，听我妈妈说，他好像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妈妈还是那种千金大小姐，不过有了他之后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我妈妈每次说到他们家都会加一句‘作孽哦’。
不过小朋友哪里懂那么多，所以我对小健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就不会想要主动和他玩。不只是我，班上其他孩子都是这样，所以除了大头以外，看不到小健和其他人一起玩的。
就因为这样，听说小健会弹钢琴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特别惊讶，连老师也很诧异。后来嘛，小健应该也没推辞，钢琴伴奏就变成小健来了。六一那天表演合唱的还有好几个班级，就我们班伴奏也是小朋友，那会儿可自豪了。
这个先不去说，我要说的是排练那几天的事情。开头几天还挺顺利的我记得，后来有一天小健状态特别差，伴奏的时候经常弹错，为此排练也经常停下来，这天后来就没让他再弹，我们也随便练练老师就早早放我们回家了。
那时候我就比较好奇，偷偷观察了下小健，他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就跟失了魂似的，看着我们，却又没在看我们，你懂不懂，那种感觉？”
“嗯，心里在想其他事的样子？”
“没错，有心事。然后我又好奇了，就特别留意了下大头。大头平时可闪闪发光啦！你知道的，就是有那么一类人，他什么都不用做，往那儿一站就会发亮。”
“不好意思，余小姐，我确认一下，你喜欢的那个男神，是大头吗？”
“是啊，我不说了嘛，我们全班女孩子都喜欢他。”
“既然如此，其实这事情并不存在特殊性，你觉得呢？”
“嗯……怎么说，那时候吧，我是觉得大头对我也有点意思的。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们经常会分组的吗？只要不是两人组，几乎每次大头都会把我叫上。还有，有一段日子，我记得应该是那年冬天吧，衣服还穿得挺厚的，刚过完新年还下雪了呢，特别大，我爸还带我出去堆雪人了，特别好玩~”
“余小姐，我们说重点。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
“哦哦，那段日子不是特别冷嘛，我一早上到班里，小格子里就会看到一瓶热乎乎的牛奶。我们那个幼儿园每个人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格子，敞开式不带锁的，每天就把自己包里的小便签啊彩色铅笔什么的放里面，上课要用了再拿出来，当然很多小朋友也会带点小饼干小零食，这个都不是关键啦。
那牛奶牌子就是很有名的光明嘛，以前我们不是每家人家都会订牛奶的嘛，就放在门口那个牛奶柜里那种，冬天还可以订热牛奶，夏天我记得是冰的。就那种，每天早上都能在我自己的小格子里面看到。
开始几天我不知道是谁放的，就不敢喝，也不敢和老师说，默默把里面的牛奶倒掉，放回原处，毕竟这瓶子我记得第二天会有人来回收的。后来有天，我看到大头在喝同款牛奶，这种肯定是家里带过来的，然后我看了看他，他也回头看了看我，笑了笑。
我那么说你可能会不信，但当时我是真的被电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耀眼的笑容！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觉得那牛奶就是大头送的，他每天喝，我也每天喝，我们还会常常对视一笑，那种默契的感觉就很让人心动啊……”
“所以，你以为热牛奶是大头送的，就觉得他对你有好感？”
“难道不是吗？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送东西给他不是吗？”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为什么会送热牛奶给你喝？”
“嗯……这只是我的猜想，之前好像有段时间我肠胃一直不好，经常请假早退，也许他留意到了吧。你看看，这不就更证明他对我有好感吗？平常人注意不到的吧？”
“所以你现在依然是觉得，当时的热牛奶是他送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Sorry，余小姐，你可以继续说说，除了送牛奶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嗯……我刚刚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的橡皮啊铅笔啊经常会不见？那些东西后来又都自己出现了，不过出现的不是我原来有的，而是新的。
对，你知道我小时候其实不是那种特别开朗活泼的，也就和几个玩得好的人说说话，橡皮铅笔不见这事情我记得只和大头说过，就想着是不是他知道了特意送我的。emmm，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自作多情？”
“不用在意我，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就是这样啦，所以那时候我对大头特别有好感，也觉得对方对我也是有意思的。于是刚刚说到的，小健表现失常的那天放学，我就想找大头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幼儿园是开在一个小区里的，当时在搞城市绿化建设，所以很多小区都新造了许多绿化带，我们那儿也是，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批小树，移植到幼儿园门口旁边的小区花园里。其实那树真挺矮的，但我们那时候人才那么点高，几个调皮的孩子就特别喜欢去那片小树林里，营造秘密基地的感觉？
我记得老师们为了不让我们去那片林子践踏绿化，还编造了一个天黑林子里会闹鬼的谣言出来。
然后那天我不是去找大头嘛，他遛得飞快，我就见他出了门，一拐不见影了。我就追出去。哦，那天放得比较早，所以有些小朋友在教室里等家长来接，有些胆子大的就自己回家了。
一般来说，大头家总是会有人开车来接他的，那天我也特别奇怪了。出门后，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他，又不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了找，小树林其实就在旁边，但老师说会闹鬼，我没敢进去。后来实在是找不到，只剩下小树林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往那儿去了。
现在看看那林子真的特别小，可那时我真的是觉得深不见底，往前挪一步都非常艰难。我记得那天阴阴的，身边树木又遮了些光，昏昏暗暗的。就听林子深处慢慢有抽泣声传过来，断断续续的，还有些悉悉索索的讲话声。
我当时害怕极了，根本不敢再往前走，以为那肯定是哪个冤死的女鬼来吃人的。其实我是打算往回走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一定非得找到大头。不过那林子是真的小啊，我往回没几步路，就看到左边的小树旁有两个人影。
我慢慢往那儿靠近，发现那两人正是大头和小健，两个人还……还……还抱着！小健的下巴就压在大头的肩膀上，大头还摸着小健的后脑勺。原来那哭声是小健发出来的，他正好大半张脸对着我，看到他哭得脸都花了，眼睛肿得帮灯笼似的。”
“就是这样才让你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
“哈哈哈，王老师您真逗，幼儿园小朋友能有什么关系啊。也不是因为这一幕，要知道那时候我还搞不清楚什么是男女关系了。看到小健哭那么伤心，大头还在不停安慰他，我就感叹了下，他们关系真好，还有大头人真好。”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您听我说下去。我看小健哭那么伤心，我心里也怪难受的，就准备上去一起安慰下他，这一步还没迈出去了，就听到大头用很温柔很温柔的，温柔到我几乎都不认识的声音对小健说：‘没事的，还有我在，我不会抛下你的。’
emmm，我当时就懵掉了你知道吗？那会儿我妈特别迷琼瑶剧，这台词我一直在电视里听到，一般都是男人对女人说的。我妈一边看剧还会一边嘱咐我说，囡囡你以后一定要找这种男人啊，人又帅又专一，千万别找你死老爸那样的，下班回家鞋子一脱衣服一扔人往沙发上一躺什么事情都不管了。”
“余小姐。”
“不好意思，我又扯了。对，听到大头那句话，我当场愣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感觉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一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你懂不？”
“嗯，你的感受我能理解，毕竟当时还小，一定很惊讶，更况且大头还是你中意的男孩子。”
“对对，就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不过，你能具体回想一下当时大头说这句话的语境吗？”
“王老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句话其实还不是决定性的，下面才是关键。”
“余小姐，你可以缓口气，平静一下。”
“呼……好。大头说了这句话后，小健抽抽噎噎回了，他说：‘你骗人，我妈妈也那么说过，但现在她……她……’后来的话就太含糊了，我也不记得是忘了还是没听清，但之后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真的，现在闭上眼睛我都能看到那一幕。
大头蹲下身子，从草坪中拔了一根小草，弯成一个圈在连接处打了个结，然后握起小健的左手，把草环套进了他的无名指！琼不琼瑶？狗不狗血？”
“……”
“当然这还不是结束！大头还摸着小健的头，说：‘我妈妈说，无名指的戒指套牢了爸爸，把他们的一辈子套在了一起。现在我也用这个草环套住你，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啦。’我勒个去……王老师抱歉，我有点反胃。”
“……你可以喝口水，洗手间出门右拐。”
“……呼……你说小屁孩都懂什么？我的天哪，我真为那时候在现场的我居然会有那么一点点感动感到羞愧……”
“余小姐……”
“别，不用，你不用说，我知道，小朋友的这种都是过家家的，等长大了谁会记得。但你知道嘛？这件事情就好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我这接下来二十多年的悲惨人生！”
“所以这件事以后，你对大头还有好感吗？”
“怎么说，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的，毕竟那样一个小男孩嘛。就看他的目光更多变成了猎奇，我还曾一度突发奇想地问过他‘你妈妈是不是男人？’呃……被他‘呵呵’了。王老师您别笑，真人真事！他后来和小健应该也是和以前一样吧，不过我就渐渐不去参与大头的小组了，现在想想，这大概就是对异类的恐惧？”
“余小姐，这件事我明白了，也知道它是一连串事件的开端，相信你之后碰到更多更确定的事情，你可以在今后的咨询中尽量详细地和我说，尤其是你个人感受这一块，这样会更加有利于我了解你的情绪和状态，这对于解决你的问题很重要。”
“好，那接下来我就讲讲初中的事情吧，你等等哈，我整理下思维。”
“非常抱歉，余小姐，我们本次的咨询时间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整理一下事件和感受，下次我们再慢慢聊。”
“啊？那么快？真的，已经五点了！哎，七点有场音乐会，从这儿过去还挺远的，那我不多说了，今天谢谢您啊王老师。吐出来舒服多了！”
“不客气。没想到余小姐还爱好古典乐？”
“啥爱好呀？朋友给的票，说是被人放鸽子多了一张，拉我填空位去的。对了，天才钢琴家秦建你知道吧？音乐神童，十岁的时候就拿了欧洲一个很牛逼的莫扎特也不知道肖邦钢琴大赛的第一名，十六岁的时候就开世界巡回演奏会了。
我们一样大嘛，那时候我妈就会指着电视机说：‘你看人家的孩子，多有出息，再看看你！每天不知道画些什么鬼东西，也不好好读书！’emmm，人各有志嘛，您说对不对？”
“嗯。背包手机别落下，还有围巾也不要忘了。”
“好的好的，谢谢王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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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建2018个人巡回演奏会-上海站。
主办：华意娱乐传媒有限公司。
承办：上海大剧院。
上海大剧院门口。
“喂喂，那个，那个！”三两个少女凑在一起，对着路边一辆豪车兴奋地手舞足蹈，叽叽喳喳。
“那是华意老板不？史上最年轻的CEO！”
“他多少岁了？”
“28？差不多吧。”
“我靠！真人比杂志照片好看多了啊！他咋不去当明星啊？”
“你傻啊？明星能比开公司赚钱？”
“那个……”有个妹子欲言又止，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想说又不太确定的样子。
周围的姑娘们催着她，才慢悠悠道：“华意好像是第一次办这样的演奏会，他们以前都是投资综艺啊、演唱会这种的，我没记错的话。”
几个姑娘互看了一圈，若有所悟地点头齐声道：“有猫腻！”
上海大剧院，演员休息室。
“小健！”
门被打开，非常拉风地走进一个型男，正是方才门口姑娘们议论的焦点。
而休息室内安静地坐着一个很斯文的男人，听到声音，也只微微抬头，得体又从容地笑了下。
“戒指，戴了没？”华意的CEO，28岁的华天一在秦建的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属于后者的茶杯喝了一口，就把视线转向对方的左手，无名指上圈着一个纯金的指环。他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抬起自己的左手，用食指轻轻描摹着这个指环，无比温柔的。
细细看会发现，那枚纯金的指环上刻印着两根交错的小草，缠绕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