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十一点，寂静的夜。
林耀果终于下班，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租的小屋。屋里空无一人，泛着一股冷气，打开灯有些凄清。他打开储物柜，拿出一大袋方便面，打算煮点夜宵。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喂。”他边接电话边扯松了领带，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是我。”
“我知道是你啊，这么晚有事吗。”
电话那一头的秦禾听了直翻白眼，“方樱苌要结婚了，你去吗。”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林耀果愣了一下，很多往事随之浮在眼前。
秦禾见林耀果沉默不语，又开腔了:“你们俩个至于吗，都过去多久了。这件事难道还过不去？大哥，你都27了好吗。”
“早过去了，只是人家又没请我，我干嘛要去。”
过去是过去了。这些早已变成了往事，被生活的鸡毛蒜皮压在下面，让困于生活琐碎的林耀果很少想起来。但每每想起来，总是会变得失魂落魄，像是内心的角落丢失了一块什么东西一样。
“她其实是想请你的，但是又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来问问你。来吧，趁这个机会大家可以好好聚一聚嘛。这些年大家都忙，没有一次聚齐的。”
“真的吗，那你让她自己跟我说。”林耀果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行吧行吧，我这就让她给你打电话。”
秦禾在这一头挂完电话后，小声地发了发牢骚，摇了摇头。“我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现在还要我给你们俩当和事佬和传话筒啊，真是的，想组个局可真难。”然后她又拨通了电话。
“喂，樱苌是我。”
“怎么啦？”
“那个，林耀果知道了你要结婚了，他也想来和老朋友们聚一聚。”秦禾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在脸不红心不跳地满口胡话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好啊，叫上他一起。”方樱苌有些惊喜。
秦禾心想，哼，我就知道。怪不得你俩以前关系那么好，在死要面子上你们可真像。
“但是他觉得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想让你亲自邀请一下他。”
“他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麻烦啊哈哈哈。”方樱苌笑出了声。
“是吧，而且还是和以前一样傲娇。”秦禾也忍不住吐槽。
秦禾挂完电话后想了想，觉得胜券在握。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好友，他们俩个的性格摸得门清，各自挂念，但是各自傲娇罢了。
方樱苌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拨了那个电话。这边的林耀果已经在手机旁等候多时了，等面熟，也等她的电话来。
“我要结婚了。”
“恭喜。”林耀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两个字。面的香气自鼻孔入，在五脏六腑之间欢快地游荡。
“你不想来吗？”
“当然要去了。”林耀果看着锅里的水泡像鱼儿那样热烈地欢腾，转手关了火。
然后是与外面浓稠的黑夜一样单调的沉默。
“我前几天去医院体检碰见你妈妈了。”方樱苌不知道自己是忍不住秘密还是受不了尴尬，这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嘴里跑了出来。
“嗯。”过了许久，方樱苌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地“嗯”声，像是山谷里虚无缥缈的流云那般捉摸不透。
“她突发脑血栓，还好抢救及时，现在在医院里休养。”方樱苌心想，反正都说漏嘴了，就一起都说了吧。
电话那头仍然是无声的沉默，让方樱苌有些心慌。
“那天见吧，拜拜。”说完她就赶紧挂了电话，
林耀果听着滴答声，动了动嘴唇。
“对不起。”声音轻微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对不起要说给谁听。
转身一看，面坨了。又一次错过了好时机。
二
林耀果和方樱苌是发小，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高中同校不同班。但是他们两个在上小学前就认识了。因为双方的妈妈是同事，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后来上了学，关系更加亲密了。只不过刚开始是两个人的友谊，初中后，林耀果的新死党“假小子”秦禾加入了进来，成为了铁三角。后来高中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加入了进来，组成了“梨南街小分队”，他们除了在学校里经常碰见，放假也经常约出来玩耍。当时身处其中并不觉得有什么，每天还是要烦恼学习和父母越来越僵化的关系。还是在经历了之后的很多事情之后，林耀果不得不感叹，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的黄金岁月，每每回忆起来都带着暖调的青春滤镜。
后来高考后，五人中后加入的两个人如愿摆脱父母去外省上大学。林耀果和方樱苌还有秦禾成功按照约定上了同一所省内大学。剩下的三个人因为离得近经常聚，但因为秦禾是医学生，经常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经常只有林耀果和方樱苌两个人有空没空的时候就约出来喝酒玩耍。但是这种原本平静稳定的生活状态在大二的某一天被打破。
大二的某一天晚上，林耀果赴约陪方樱苌跑步，因为那段时间要体测了，这对体育弱鸡的方樱苌来说绝对是一个难关。幸好有林耀果陪跑，不至于太寂寞。
“你就没想过和你妈妈联系联系吗？你不想她吗？”跑完步后，方樱苌边喘气边问。约林耀果出来还是有正事的。她答应了她妈妈，因为她妈妈答应了林耀果妈妈。
“没有。当初她不要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本来是和方樱苌并肩慢走休息的，但林耀果边说边迈大脚步，和方樱苌拉出了距离。
“那不是法院判只能选一个嘛。”方樱苌加快脚步跟上。
“那她还不是偏心选了弟弟。”
“那就算不住一起也可以……”
“吃夜宵吗？。”林耀果忽然打断方樱苌的话。
“也行，那我先回宿舍换下衣服然后再约。”方樱苌看出林耀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她打算见好就收。
“没事，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就行。”
“这小伙子真不错，那么多女生追你你怎么不收一个啊。”方樱苌八卦的笑容逐渐变大。
“我对她们没感觉，我还没有碰见喜欢的人呢。”林耀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当他送方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楼下有个男生站着。男生很高，看着有一米八左右，正侧身对着他们玩手机。
听到脚步声后，男生转过头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学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樱苌快步走向前去，林耀果也跟了上去。
此时的他借着一楼大厅里的光终于看清了男生的面貌。
小伙子长得不错啊，他在心里感叹，不知不觉间也用了刚刚方樱苌说他时用的口吻。
“我来给你送奶茶。”学弟笑意盈盈，看着方樱苌的眼睛发着光。
“谢谢啊，不过这么晚了，你还是自己喝吧。”
“没关系学姐，就是买给你的。”
站在一旁的林耀果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谦让，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方樱苌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说明一下情况。
“哦，这是我直系学弟，这是我发小。”方樱苌一边伸手示意一边说。然后转过身来对林耀果说：“你先回去吧。夜宵改天再吃。”她一双丹凤眼闪着狡黠的光，像是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
林耀果转头看了男生一眼，眼神慢慢变得凶狠，带着点敌意。“行。”说完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但是方樱苌浑然不知，她现在满眼都是学弟。
在回去的路上，林的脑海里都是刚刚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场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走到半程时，他开始边走边给方樱苌发消息：“有苗头？”
结果在宿舍等了十五分钟，她还是没回。这两个人到底是要聊多久啊。林耀果在心里哀嚎。等等，我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应该只是朋友间的吃醋吧。难道我喜欢她，不应该啊，喜欢的话，为什么之前没有感觉呢。算了，先洗澡吧。林耀果终于放弃了心理斗争。
洗完澡后，林耀果终于收到了方樱苌发来的消息。
“嘿嘿，对啊。”还发来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林耀果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成了吗？”
“还没，刚认识不久。他好像在追我，对我有点意思。”
“看着不怎么正经，你要小心点。”
“天黑成那样你看清楚了吗你就说。”
“我不管，总之要慎重。”
“知道啦，我去洗澡了。”
那天晚上，林耀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等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个噩梦。他又梦见高一那年，妈妈带着弟弟离开家的场景。但是这次，梦里也有方樱苌。她笑着和他说再见，然后转身走掉了。林耀果拼命哭喊拼命挽留拼命想要去追她，但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梦境都是相反的吧，林耀果醒来后自我安慰道。
三
之后的两周，林耀果一直没有找方樱苌见面。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对方樱苌到底是什么感情。
一天的下午，午休到下午三点多的林耀果匆匆忙忙赶到教学楼去上下午后两节课。彼时刚下课，人流如潮水般从各个教室涌到楼梯，再顺势流到一楼的楼梯口。林耀果一直不喜欢人挤人，特别还是逆人群上去。于是他选择在一楼前的空地等待。
林耀果打小在家里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出门在外他也会偷偷观察别人。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偷听邻座的人在讲些什么；走在路上听着耳机里的歌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也会注意擦肩而过的行人。看着他们的容貌和神情、装扮和姿势，想象他们会有怎样的人生。
此刻也是，百无聊赖的林顶着睡塌又来不及整理的一头乱发，耷拉着眼看着涌出来的人群。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就像一阵不知是何处起的微风。可是这阵微风，却吹不动了，它软塌塌地漂浮在一个角落里的女生身上。
周围一阵喧嚣，他自己本来也是心浮气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时候，心就马上静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在夜晚踏进了无人的街道般屏住了呼吸。
那个女生戴着红色的围巾，微卷的长发错落有致地垂了下来，一张巴掌大的脸精致又立体，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蜂蜜般醇亮的光泽。她正和身旁的秦禾在说着什么，笑面如花。认识了这么多年，像习惯空气的存在一样习惯她的存在，林耀果都不曾认真地看过她。那个总是在他身边咋咋呼呼的、在他父母离婚后和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像橡皮泥一般甩都甩不掉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呢。
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唯一在动的似乎只有厚重羽绒服下面那颗小鹿般乱撞的心跳。周围络绎不绝的同学成了无声流动的背景板。他的眼里只有她，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和她。
我果然还是喜欢你的，方樱苌。
四
眼看着方樱苌和秦禾就要离开他的视线，林终于收起了一脸傻兮兮的笑容，上前去叫她们。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啊？”
“怎么？不行啊，下课的时候碰见了。”许久不见，秦禾的嘴皮子还是很厉害。
“没有啊，只不过能碰见你这个大忙人也是很稀奇。放学后一起吃饭吧，三个人好久没聚一聚了。你可不能再爽约了。”林耀果觉得今天心情好，不能浪费时间和秦禾抬杠。
“行啊。不过，樱苌已经有约了哦。”秦禾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一脸八卦地看着方樱苌。
“是那个学弟吗？”林耀果小心翼翼地问。
“是滴，嘿嘿，改天再聚哈。”方樱苌对他们两个说。末了身体又倾向秦禾一边，小声对秦禾说：“有情况会马上告诉你的。”在一旁的林耀果听到后脸瞬间黑了下去。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方樱苌很可能被那个学弟抢走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林耀果伸手拉住了正转身要走的方樱苌。
“大哥，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你不上课我还有课要上呢。”方樱苌伸出手向林耀果晃了晃手表。
“那好吧。”林耀果眼睁睁地看着她像一条小鱼一样从他身边溜走后，盯着她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秦禾一直在旁边盯着他看，终于忍不住地摇头：“啧啧啧，姐妹你很不对劲啊。”
“你少来。晚上一起吃完饭后去喝酒怎么样。”
“行啊，反正今天周五，作业和学生工作可以堆到周末做。我去上课了，手机联系啊。”
林耀果和秦禾一起吃饭的时候，吃得心不在焉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秦禾讲，也不知道秦禾如果知道他对方樱苌有“非分之想”的话，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他们是那么多年的铁三角。
讲吧！到时候喝酒的时候借着酒劲说出来就好了。林耀果终于做好了决定，也终于停止了胡乱搅动他碗里的面。过于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他没有发现对面的秦禾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你到底想和我讲什么，吃饭的时候就看你欲言又止。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嘛。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一样。”到了学生街的小店后，秦禾自己先憋不住了。
林耀果正刚打开酒瓶盖要喝呢，被秦的语出惊人吓得呛了一下，半天回不过来。
“我……好像…喜欢上…阿苌了。”林耀果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
“喔。”秦禾一脸平静，平静地好像是在听他讲的是昨天吃了什么一样。
“哈？”林耀果对秦禾的平静感到十分惊讶。
“咦？”秦禾被他突如其来的惊恐表情包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经过几秒的面面相觑后，秦禾终于明白了什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你早不喜欢晚不喜欢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你自己也看到了，她确实挺喜欢那个学弟的。”
“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林耀果小声嘀咕着，猛灌了一口酒。
“哎，你错过了大好时机啊。”秦禾拍了拍林耀果，以示安慰。
“是啊，我要是早点发现我对她有意思，早点和她说的话，就没那个学弟什么事了。”林耀果越想越气，又喝了好几口酒。
“我说的不是这个时机。”
“那是什么时机。”林耀果终于停止喝酒，他转过来看秦禾，秦禾的眼神意味深长。
“方曾经喜欢过你。”
五
“什么！”林耀果大叫着站了起来，他脸颊通红，双眼发亮，闪着兴奋的光。引得店里的人纷纷侧目。
秦禾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赶忙扯了扯他的衣服。“快点坐下！喝点酒把你能耐的，脸皮都变得比平时厚了。”林耀果一脸幸福地坐下了，“那她现在还喜欢我吗？”
秦禾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无奈道：“早就不喜欢了好吗。这都过去多久了。而且，当她告诉我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了。”
末了，她又补充道：“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厦门旅游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因为我们都觉得高考结束了，人生就自由了。那几天的晚上，我们聊了特别多的东西。对于未来的憧憬啊，想去上哪个大学啊，喜欢的男孩子类型啊什么的。她就是那个时候和我讲的。”
“她说她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因为那个时候你老是给她讲数学题，又耐心又温柔。然后我说你要求也太低了吧，耐心又温柔就行。那我也可以给你耐心又温柔地讲题啊，你怎么不说喜欢我。”
“这不是重点。”林耀果冷冷地说。
秦禾看了他一眼，觉得面前的他严肃地很陌生，于是她放弃了开玩笑和讲废话。
“然后我问她怎么没和你说，她说那时候是高三，学业比较重，她想高考后再和你说。结果没等到高考后，高三下学期她就不喜欢你了。”
“幸好当初没和他说，要不然之后相处起来多尴尬。还是当朋友好。”当时方樱苌的话犹在耳边，但秦禾还是忍住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眼前的男孩眼神黯淡无光，看起来很脆弱。她不想再伤他的心。
在一阵沉默过后，林耀果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对她说：“喜欢过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我要试试。”
“但是她说了她现在不喜欢你了啊。那这样子你表白过后不是很尴尬吗，这还怎么做朋友？”
“不用做朋友，做恋人就行。”林耀果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果然酒后易冲动，冲动是魔鬼。留在原地的秦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感叹。同时内心又浮上一丝不安。友谊的水面掀起涟漪，将被打破。
友谊的水面不再平静，而是泛起了阵阵涟漪，隐藏着被打破的危机。
六
十五分钟后，林耀果来到了方樱苌宿舍楼下。五分钟后，方樱苌从宿舍楼上下来。
“怎么啦，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讲。你喝酒啦。”
“你还喜欢我吗？”林耀果开门见山，答非所问。
“你喝醉了吧？”方樱苌很吃惊，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我没喝醉，秦禾告诉我的。”方樱苌咬了咬牙，内心破口大骂。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拿出来说。
“早就不喜欢了。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方樱苌干巴巴地笑着，想要缓解尴尬。
“但是我现在喜欢你。”方樱苌听了后，一双丹凤眼瞪得溜圆。
“你肯定是喝醉了。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对你真的没有那个方面的意思。”
“没醉。”林耀果温柔地看着她，认真地说。眼里像是有万丈星河。
方樱苌觉得他们两个之间这种暧昧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那你肯定也像我当初一样，只是一时兴起。你看，我现在又喜欢上了别人。你再过几天也会这样子的。”
“那个学弟吗？”林耀果一下子就抓错了那句话的重点。
“嗯，他今天跟我表白了。”
“那你选他还是选我？”
“哎呀，你可能只是对于朋友的那种喜欢。我们都这么熟了，熟到不能在熟了好吗。”方樱苌有些慌了，这下轮到她答非所问了。
“不，我真的对你有非分之想。虽然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那个学弟出现之后，我才慢慢感受到自己对你的心意。”
“有可能你只是朋友间的吃醋而已啊，我们以后还是会在一起玩的。我不会抛弃你的。”方樱苌终于找到反驳的点。
听到抛弃，林耀果的神经瞬间敏感了起来。“所以你到底选他还是选我。”
怎么又绕回来了。方樱苌在心里仰天大嚎。
两人此时陷入尴尬的沉默。方樱苌心里答案是很明确的，她对他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感觉。就算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也没有的那种。但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不会让他不那么失望。
林耀果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方樱苌，鼻子有点酸。我这么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这么多年，比不过人家的短短几周。
“你好好考虑吧，之后再给我答复。如果你选他的话，我们也不要再做朋友了。”林耀果深吸一口气，放下狠话就踉踉跄跄地跑走了。他戴起了黑色卫衣上的帽子，和浓黑的夜色逐渐融为一体，像个失魂落魄的伤心人。
方樱苌在后面气得直跺脚，望着林耀果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你幼不幼稚啊，还二选一！”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好吗！方樱苌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七
虽然林耀果说了再给方樱苌一些时间考虑，但二天后他再次约她出来时，方樱苌以课多没时间为由推脱。在微信上直接问她答案，她还是说不急，让她再想想。
但是林耀果这边实在按捺不住，于是他打算找秦禾出谋划策。在此之前，他把那天发生事情的原委都讲给了秦听。
“你至于做得那么绝吗，最后连朋友都不能做吗。”秦禾听了之后在电话的那头发问。
“如果她身边有了别人，而那个别人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她做朋友。就像你说的，接着做朋友多尴尬呀。”
“有理，但你也没必要拿这个要挟她吧。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有必要。”林耀果坚定地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赌赢。他想起那天一直犹豫不定的方樱苌，心里不是很有把握。
“给我出出主意吧，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林耀果终于想起来打这个电话的目的。
“骚一点。”
“哈？”林耀果知道秦禾一向大大咧咧语出惊人，但他还是被吓到了。
“就是撩她，让她感觉到你的好和被你喜欢呵护的甜蜜。像她的男朋友那样子对她，懂吗？”
“大概好像应该是懂了。”林耀果回答地磕磕巴巴的。
“行吧，挂了。我这边事还一大堆呢。一天天地，净给你们处理这些事情了。”秦禾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不管怎样，林耀果都决定试一试。
“想你。”
“？”
“你不在身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想你。”
“？？？”方樱苌被林耀果的画风突变吓到不行，要知道前几天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在互损呢。而且此刻她发现她确确实实对他没有感觉，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食品过期了一样变了味，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是不是每天都熬夜？”林耀果终于说了句“人话”。
“也不是，最近就没怎么熬。”方樱苌见他们的聊天内容终于正常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字也码得飞快。
而这边的林耀果挠了挠头，面露难色。这让我怎么接下来。谁知道她字打得那么快。
“不然我怎么会每个梦里都有你~”林耀果想了想，还是把土味情话的后半句打了出来。
“？？？？？？？”方樱苌愣了一会儿，缓缓打出了一连串问号。
林耀果被方樱苌的问号弄得有些失落，垂下眼睑，黯然神伤。她就不能体会到我对她的关心吗？
见林耀果那边许久没有动静，方樱苌想了想，打了一串字。“……你别这样我害怕。正常点可以吗。”
“好的，不逗你玩了。晚安。”
“嗯。”终于结束了，方樱苌感觉身心舒畅。
“哼，你怎么不和我说晚安。你不说我就不睡。”半分钟后，林耀果的消息又蹦了出来，引得方樱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实在难以想象一米八的大高个撒娇着说这句话的场景。
“行吧晚安晚安睡吧睡吧。”方樱苌十分无奈。
八
半夜两点，全寝室都安然入睡。只有方樱苌难以入眠。她在床上像煎煎饼一样翻来覆去。脑子乱成一团麻。
怎么办，再拖下去我要被烦死了。虽然很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但是感情这件事不能开玩笑，我根本无法想象和他在一起会是什么情形啊。怎么办怎么办，脑子要炸了！
长痛不如短痛！而且也许他只是说着玩玩而已，过几天情绪下去了，说不定会主动找我和好呢。方樱苌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马上坐起身，伸手去拿放在小挂架的手机。虽然林耀果可能已经睡了，但是她还是决定趁着自己好不容易想清楚尽快解决。
“林耀果，你是我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可是我真的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方樱苌还没完全想好怎么讲，也觉得这个时候林也不会回。所以她不打算长篇大论发一条，而是一点一点发。
“所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忽然蹦出来的消息吓了方樱苌一大跳，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点他还没睡。
“嗯。”
“难道我们之间的友谊还比不上刚认识不久的他吗。”
“友谊当然比不上，”她顿了顿，然后又发了一条。
“但是爱情比得上。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以前不是有吗？”
“但是现在没有啊。”
“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追你，让你喜欢上我的。”
“以后也不会有了。”疲惫感忽然袭来，林耀果的胡搅蛮缠让方樱苌越来越不耐烦。
“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你至于做得怎么绝吗？”这条消息没有发过去，冒出来的一个鲜红的感叹号看得方樱苌眼睛泛红。
居然把我拉黑了……
我也很不好受好吗。怎么搞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一样。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伤害所有爱你你的人，让所有的人都不好过。对你妈妈也是！就算她总是偏心你弟弟，离婚的时候也选择了你弟弟，但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吧，她也是爱你的啊！各种情绪涌上来，让方樱苌有些鼻酸。
很多事情明明本可以有更好的结局，而不是现在的两败俱伤。
方樱苌坐累了，只好先躺下。她把手机放在身旁，在漆黑一片里睁着眼睛想他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两栋不同的楼里，有着一样彻夜难眠的两个人。他们脑海里翻涌的记忆碎片各自重叠。只不过，两人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
九
那之后的第二天中午，秦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什么情况啊你？”
“选择吧，选择和她做朋友还是和我做朋友。”
“你神经病啊！”见林耀果不回应，秦禾又开口了：“至于吗？”
他还是沉默不语，最终秦禾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包括现在的他。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真的很幼稚，明明那么舍不得，明明那么深爱着对方，却要因为一时意气弄得两败俱伤。
之后的他们确实走散了。很久不联系，节日祝福连群发都会刻意规避掉对方，很有默契地缺席任何对方会出席的聚会，很有默契地互不问起对方的近况。但是赖不住朋友总会提起，总会从一些地方听到，主要来源还是从秦禾那里。她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很了解他们两个明明牵挂对方但又死要面子的心理。但是到了后来的后来，各自都忙。谁都不甚了解谁的近况。
林耀果刚开始也不是不后悔。有好几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给她发消息，好几次在校园里遇上想走上前和她打招呼，好几次想鼓起勇气去她在的朋友聚会。但是一字一句打好的字总是被一字一句地删掉，想要飞到她身旁的心架不住灌了铅似的停留在原地的步伐，在家里构思和模拟的可能与她在聚会上的对话也都被忽如其来的恐惧和不安吹散。她还会搭理我吗如果我再迎上去她会怎么看我她会不会觉得和我这样的人绝交是种解脱呢。无数的猜疑和想象，总是犹豫犹豫、逃避逃避。
到了后来，忙着实习忙着毕业忙着找工作忙着工作，生活的各种琐碎层层堆积，积压的往事他也很少再想起。后来林耀果也谈了恋爱，生活就这么一直过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下她，如果放下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时间走的很快，自己也为了生活处处奔波，回忆往事和故人是件奢侈的事情。
没想到最有用的还是时间。它冲淡了他对她的感情，也冲淡了和好的勇气。它稀释了他的悔意，也慢慢稀释了他的爱意。
过了七年后回忆起来，似乎只剩下了淡淡的遗憾，像是皮肤上的一道轻轻浅浅的疤，告知他岁月走过的痕迹。也许这道疤到了生命的最后，会发现它无关爱情，也无关友情，它关乎自己。
十
那天早上，林耀果早早地洗漱吃饭，然后穿上西装。他久久地看着镜子里那张年少不再的脸，心里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沧桑，直到秦禾的电话声响起。
“我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快点下来。”
“好。”林耀果挂完电话，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转身下楼了。
婚礼上，他终于再见到了她。她没有怎么变，但是岁月为她增添了成熟又优雅的气质。在洁白婚纱的映衬下，更是美丽动人。
听说新郎是继那个学弟之后的第三任男友。当初那么喜欢的学弟最后也成了路人，如果当初方樱苌选我，我们也未必长久。那之后呢，我们要怎么继续做朋友？林耀果第一次想起种种后果，越发觉得当时又幼稚又鲁莽。但好在，现在的她有了美满的归宿，脸上也写满了幸福。
结婚仪式过后进入了酒席环节，当初的并肩而行之后又各自分离的伙伴们，终于有一次能够聚得这么齐了。大家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吵吵闹闹。虽然青春不再，但嬉笑怒骂间仍然能看得出曾经少年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感慨万千。爱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我们在意的事情，只有友情值得我们畅汗淋漓，大呼万岁。
酒席的间隙，她和新郎一起过来敬酒。在大家拉着新郎扯皮聊天灌他酒的时候，方樱苌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林耀果身旁。
“喝一杯吧。”
“好”
“有女朋友了吗？”
“现在没有。”
“是对我念念不忘吗？”
“你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是最近刚分手而已。”林耀果忍不住白了方樱苌一眼。
方樱苌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笑的样子和林耀果记忆里年少的她慢慢重叠。
“以后多联系吧。”
“好啊。”方樱苌回得很快。
一开始错过成为爱人，后来错过成为老友，还好还有以后。
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只能把握现在。
“我出去一下。”林耀果忽然想起了什么，拿着手机匆忙地走出礼堂。
林耀果不知道她有没有换电话，这个滥熟于心但多年都没有打过的电话能不能打得通。
“喂，哪位？”电话那头的女声问道。
“是我。”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林耀果的妈妈眼睛上起了一层薄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