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原本无忧无虑的我，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从此，我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中秋节刚过第二天，我放学后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母亲一动不动的躺在客厅中央，地上洒满了玻璃杯的碎片，还有摔碎的相框，以及东倒西歪的家具。一眼望去一片狼藉，我惊的目瞪口呆，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各种电视电影里的画面，强盗入室抢劫？还杀人灭口？
我惊慌失措，后背发凉。反应过来之后，才慌慌张张的跑到母亲身边。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放到母亲的鼻前，呼吸还有！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母亲的身体，小声的说：“妈，妈？”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一脸疲惫的看着我。
我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亲没有说话，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无声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说：“你们又吵架了？”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父母总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开始动不动争吵，越吵越凶，我从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坦然接受，这么多年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她们好久没有吵过架了。因为从去年开始，父亲就辞去了公安局稳定安逸的工作，下海经商去了。
因为这个事情，她们大吵了一架，但母亲还是没能如愿说服父亲。后来，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一年多来，没有了争吵，我反而觉得家里清静了很多。只是，这次又是为何？
母亲面目抽动着，满脸泪水的看着我，哭声从喉咙里由小到大渐渐的发出来。
“先起来再说。”我将母亲扶坐在沙发上，从地上捡起纸巾盒，抽出两张，轻轻的帮母亲把眼泪擦干。
母亲抽泣着说：“青青，你爸出轨了。”
我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下，仿佛失去了知觉。
缓了片刻，我说：“怎么回事儿？”
母亲的眼泪不断的涌出来，她的眼睛已经红肿的像个鱼泡，还要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双手紧紧的握着，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
我用手揽过母亲的胳膊，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然后双手抱紧母亲的身体说：“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别憋着，这里没有别人。”
而我，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出乎意料的是异常的冷静淡定。说实话，我曾在她们每次吵架的时候，无比期待她们早日离婚，家里消停。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的背叛。
母亲在我肩膀上哭累了，我扶她上床休息。我把被子帮母亲盖好后说：“睡吧，什么都别想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既然都发生了，我们就要想办法解决，而这，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重要。”
我对母亲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身体。母亲疲惫的向我点点头。熄了灯，关上门。我用扫把和簸箕把客厅的杂物一一打扫干净，把家里的家具按原位放好。
看着家里的一切，脑海里浮现出曾经一家三口的场景。一起吃饭的样子，一起围着电视看春晚的样子，父亲母亲包饺子的样子，父亲抽烟的样子。她们争吵激烈的样子。虽然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也经常吵架，但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一家人。如今，以后的生活里恐怕就只有母亲和自己了吧。那父亲呢？是不是以后就和别人生活在一起了？我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说不上难过，伤心，但就是心里不是滋味儿，眼泪悄无声息的就流了下来。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学，天一亮就起来收拾屋子，母亲醒后开门看到我，惊讶的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正在低头擦桌子的我，抬头看着母亲笑着说：“上课不重要，陪母亲才最重要。”
“胡闹。”她走过来从我手里夺过抹布，命令我说：“赶紧去上课。”
我笑着说：“妈，今天就让我在家陪陪你吧。”
母亲严肃的说：“不行，上课去。”
我撒娇的将母亲推到沙发上坐下，我说：“妈，就一天，你就当给我放个假好不好？”
母亲态度坚决的说：“不行，你现在必须去上课。”
我突然压抑不住，哭了出来。我边哭边央求着说：“妈，你就让我陪陪你吧，没有我，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母亲，她也哭了。她不再要求我去上学，我握紧母亲的手说：“我们都别哭了好不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母亲点点头。
我站起来，把眼泪擦干，长呼了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说：“我去做早饭，西红柿鸡蛋面好不好？”
母亲点点头。
我转身走向厨房，面条煮好后端上桌，我对母亲说：“妈，吃饭吧。”
母亲坐到餐桌，拿起筷子，六神无主，迟迟不肯下筷。
我说：“吃吧，吃饱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母亲说：“怎么解决？他现在人都找不到。”
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母亲说：“昨天我一直给他打电话不接，后来就去公司找他，才被我碰个正着。结果郭美丽见了我就做贼心虚的跑了，而你父亲丝毫不顾我感受，跑出去追。我等了他一天也没回来。”
我说：“是楼下火锅店的郭阿姨吗？”
母亲诧异的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其实，小区里前段时间就有人议论了，我放学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
母亲把筷子用力的往桌子上一扔，生气的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找他？”
母亲说：“自从他走后，就一直说忙不回家，找各种理由挂我电话，到后来电话都不接了，昨天邻居赵阿姨和我说她前几天在商场看到了他们。”
“所以，你就去找他？难道在这之前，你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他走这一年多，有多忙还忙到连家都不回，电话都不接？”
母亲说：“他说公司刚起步，离不开人，所以住公司方便处理事情。”
我说：“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母亲抬头看着我说：“你说怎么办？”
我说：“昨天他不顾你感受，跑去追别人，后来也没回来又没给你电话，你觉得你今天去能找到他吗？依我看，不如先冷静几天，他如果还有这个家，会回来给我们个交代的。”
母亲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默认了我的想法。
晚饭的时候，吴佳音来家找我，急匆匆的问我：“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吴佳音，小名山楂。据她和我讲，她母亲怀孕的时候特别爱吃山楂，故取名给她叫山楂。她是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从一年级的时候我们就相识，后来成了很好的朋友。山楂的父母长期在国外，很少回来。只是定期的给她寄国外的新鲜玩意儿。每次她都分我一半，从不间断。久而久之，她的父母知道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所以，寄来的东西都是双份。而每次，她都是让我先选。她平时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奶奶是部队退休老首长，家庭优越。但山楂，一点不像优越家庭里的孩子矫情自私。
小学的时候，每天她都会和我一起回家，在我家吃晚饭写完作业，司机才把她接回家。每天早上，司机带着她一起来接我上学。有时候，我们作业多，写到很晚，她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住我家，她的爷爷奶奶也很放心。我们俩个经常一起睡一个被窝，互相给对方挠痒痒入睡。
六年下来，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考初中的时候，山楂的成绩不够上我上的学校，她就让家人帮她想办法，进我的学校，还要和我一个班。
开学第三天，老师将新同学介绍给我们的时候，我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她在讲台上看着我得意的笑。
下课后，还没等我问她怎么回事儿，她就从兜里掏出一根阿尔卑斯草莓味儿的棒棒糖给我，笑眼弯弯的看着我说：“何青青，怎么样？开不开心？反正我很开心。”
我故作一脸嫌弃的说：“一点也不开心，小学六年天天粘着我，早烦了。”
她咯咯的笑出声，搂着我的脖子把脸凑的很近和我说：“何青青，我知道你心里开心的早乐出花了，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口是心非。”
不得不说，她还是最了解我的人。她比我小两个月，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充当姐姐的角色。山楂生性单纯，性格偏内向，但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活泼开朗。
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穿一样的衣服，每天又形影不离，导致学校小卖部的阿姨一直认为我们是双胞胎。
面对山楂的询问，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我看了一眼低头扫地的母亲，再看看山楂急切需要得到答案的眼神，不知道是难以启齿，还是怕再次伤害母亲，我说：“没什么，一点儿小事儿而已。”
山楂说：“不对，我怎么感觉你和阿姨眼睛都是肿的，像刚刚哭过，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和我说吗？”
我将脸别过去，不想让她继续看我的脸。她拽着我的衣袖郑重其事的说：“何青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你要急死我吗？”
我依旧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正当我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母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平静的说：“青青的父亲带着别的女人把我们抛弃了。”
“妈。”我欲制止，母亲却异常平静。她说：“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山楂不是外人，说了也无妨。”
我与山楂四目相对，她眼睛里满是疑惑。
“别总站着了，坐下来说吧。”我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
山楂跟着一起坐到了我的旁边，她将双手压在了我的手背上，安慰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在你身边，永远。”
我含着眼泪，轻轻的点头。她将我的手握的更紧。
我说：“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
山楂点点头轻声说：“嗯。”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我以为我可以不去想这件糟心的事情，可就在上课的时候，我频繁的被老师点名要集中精力听讲。
后来，类似这样的事情频频发生，近期的几次考试成绩也开始下滑。班主任陆老师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谈话。
她说：“何青青，最近怎么回事儿？上课总是发呆，成绩也不断下滑。”
我摇头不语。
她继续苦口婆心的说：“有什么事情就和老师说，老师会帮助你的。”
我继续点头，轻声说：“谢谢老师，以后我会注意，事情也会处理好的。”
老师叹了口气说：“好吧，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老师说。”
我说“知道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过多久，小区里学校里就都知道了我家的事情。而且，开始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议论纷纷。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走在学校的走廊，身后总会有人小声说：“她就是何青青，他爸就是公安局副局长何东升，他爸在外面乱搞，把她和她妈抛弃了。”
“哦，我知道他爸，前年不是还破了一起全市特大杀人案，还上电视了吗？”
“对对，就是她爸。你说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呢？”
我停下脚步，想去转身制止。
发现后面的人开始闭口不谈，快步超过了我跑进教室去了。
放学回家锁自行车的时候，旁边的邻居在楼下窃窃私语。
“多好的女儿，怎么说抛弃就抛弃，你说，怎么就有那么狠的心呢？”
“是啊，是啊，挺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哎，男人有钱就变坏，可怜了这么好的孩子。”
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理会，锁好车后快步上楼。经过邻居的时候，她们还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放学了啊青青？”
我不想说话，假装没有看到她们。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隐约还听到身后传来的啧啧感叹声。
后来，为了不听这些闲言碎语，我去买了个mp3,每天上学的时候就戴着耳机听歌，然后把声音调到最大声。这样，只要低着头走路，就什么其他声音都听不到了。
放学的时候，只要楼下有人，我就等他们都上去后再回家。
有一次，我和山楂去买水回来的路上，听见身后又有人小声议论。我将双手攥的很紧，甚至有些轻微颤抖，压抑着自己不爆发。山楂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握紧我的手说：“不用去理会她们，我们走。”
我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和山楂回了教室。
年底的时候，我和母亲说：“还有几天就快春节了，我们去找一趟父亲吧，让他回来过节。”
母亲点点头说：“好。”
周末的时候，我和母亲去了父亲的公司，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大门紧锁，办公楼空空如也。连个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我往玻璃门上哈了口热气，用手套擦出了一小块玻璃，眼睛贴近后看到了办公楼里杂乱的纸张和几把落了灰的椅子。
我转过头看着母亲说：“妈，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糟，我们似乎来晚了。”
母亲推开我，贴着玻璃门往里看。然后，她仰天哈哈冷笑一声。
措不及防的我，下了一大跳。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开始大哭，嘴里不停的念叨：“何东升啊何东升，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居然如此对我？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开什么破公司，不然我不会落的如此下场。”
我蹲下身，推了推母亲的胳膊说：“妈，别哭了。”
“别碰我。”母亲声嘶力竭的对我大吼：“都是你，让我冷静一段时间，现在好了，人跑了，你高兴了吧？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的来骗我！”
我无言以对，心里不是滋味。我理解母亲的愤怒，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我静静的看着她哭，心疼极了，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安慰她。等到她终于哭累了，我说：“咱们回家吧，咱们就当他死了，既然他死了，我们不是还要继续好好的生活。”
母亲冷笑一声说：“生活，我们怎么生活？没有经济来源，我们拿什么生活？”
我不解的问：“我们家的存款呢？”
母亲泪流满面的看着我说：“哪还有什么存款，家里的钱全都给他开公司了，就连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也被抵押到了银行，不仅如此，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等着我们去还。”
我一脸惊愕的看着母亲。
母亲咬牙切齿的说：“这就是你的父亲，是不是应该千刀万剐？”
说完，她站起身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向马路对面走去。
我一路小跑着追上她，气喘吁吁的说：“妈，你别这样，也许有别的原因呢？我们给他打电话，问问清楚，也许是我们误会他了。”
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继续向前走着。我跟在后面说：“妈，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我呢，咱们俩个人相依为命，你别怕。”
“妈，你和我说句话，你这样一个人憋着多难受。”
“妈，回家的路还很远呢，这么冷的天我们坐公交回家吧！”
“你说够了没有？”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冲我大声吼道：“你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会儿不行吗？你别跟着我。”
路边的人瞪着眼睛诧异的看着我们，有的甚至驻足不前，像等待一场即将开始的表演。
“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母亲冲着人群大喊。然后转过身，一个人走了。
我没有再追上去，望着母亲的背影，渐渐的泪眼模糊。直至泣不成声。
那是我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天，我觉得世界都把我抛弃了，我有点恍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我失魂落魄的在人群里走了很久，直到夜色来临华灯初上才到家。
屋子里漆黑一片，我打开客厅的灯，并没有母亲的身影。但是，她的鞋子脱在了玄关处的地毯上。我想她应该已经回来了。换好鞋，我推开卧室的门，看见母亲躺在床上睡着了。我想她好好休息一下也好，正准备关门离开时，蹲在地上的欢欢突然汪汪的开始冲我狂叫。
我急忙跑过去，搂住它说：“嘘，别叫了欢欢，妈妈正在睡觉，你别吵到她。”
谁知它越叫越凶，后来直接蹦上床开始添我母亲的脸。母亲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奇怪，站起来推了推母亲的身体，一动不动。
“妈，妈，妈。”我连着喊了几声，也没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欢欢看着床头开始汪汪，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哼哼声。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床头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个空药瓶。
我突然忐忑不安，一下子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急忙拿起药瓶，居然是安定？我汗毛直立。
立刻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哭着大喊：“妈，妈，你醒醒，你别吓我。”
欢欢在一旁旺旺的狂叫。
“妈，妈，你醒醒啊！”
“妈，妈，你答应我啊……”
我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痛哭流涕。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对门的姐姐是医生。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去敲邻居的门。
大概是我敲的声音太大，整个楼道里都传来了框框的回声。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边敲门边哭着喊：“雯雯姐，快开门，救命啊。”
开门的是雯雯姐的老公，他看到我满脸泪水的样子吓坏了，他说：“青青，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
我哭着说：“小宁哥，快救救我妈，她可能是吃了安眠药。”
听到哭声的雯雯姐也出来了，她说：“快去看看。”
到了我家，小宁哥简单的用手试了试母亲的呼吸，翻了翻眼皮。
我指着床头的药瓶说：“她可能吃了一瓶。”
小宁哥拿起药瓶看了看说：“雯雯，你快去打120，得洗胃抢救。”
然后，小宁哥说“大概吃了多久了？”
我快速的想了一下说：“俩个小时左右。”
他安慰我说：“别着急，没事的。”
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我听见楼下的救护车到了，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进来四五个人，抬着医用担架。在简单询问了之后，把我妈抬下了楼，立刻赶往医院急诊。
在医护人员紧张的忙活下，母亲被推进了抢救室。
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我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坐在抢救室的门口放声大哭。
雯雯姐和小宁哥蹲下来安慰我说：“没事的，不要太担心，”
雯雯姐抚摸着我的后背说：“别害怕，我们耐心等待一会儿。”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的说：“我妈会死吗？”
雯雯姐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说：“不会的，生命哪那么脆弱，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们耐心的等待一会儿，别哭了，有我们在呢。”
看着雯雯姐和小宁哥肯定的眼神，我渐渐安静下来。
等待抢救的过程是漫长的，我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幸好有雯雯姐和小宁哥的陪伴，才让我心里多少踏实了许多。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在这一刻，我才深有体会。而心里，那股感激暖意之情无以言表。
终于等到抢救室的灯灭，母亲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被推了出来。
我急切的上前询问：“我妈怎么样？”
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住院观察俩天就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把母亲推到病房，我和雯雯姐小宁哥说：“今天谢谢雯雯姐和小宁哥了，折腾这么晚真的麻烦你们了，现在我妈没事了，你们快回去早点休息吧。”
雯雯姐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行？不如让小宁哥留下来陪你一起？”
小宁哥点头。
我急忙说：“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我对着她们笑笑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真的可以的。”
雯雯姐再次确认说：“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我连连点头说：“真的可以的，不用担心，你们就放心的走吧。”
雯雯姐说：“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们打电话，记住了吗？”
我说：“嗯。”
送走了雯雯姐夫妇，我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着母亲还没醒。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于是，起身走出了病房，我到护士值班总台像正在值班的护士借了电话。我拨出了父亲的手机号，对方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我不服气的连续拨打了几次都是同样的语音提示。
我挂了电话心如死灰，看来一切都是我太天真，还抱着幻想觉得他有难言之隐才这样，实际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负心汉。我恨他，我的家，我的生活变成这样都是败他所赐，我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再见到他就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我推开病房的门见母亲还没醒，决定到楼下的超市去买些医院用的生活必须品。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出来的时候着急没带钱，我突然想起母亲的抢救费也是雯雯姐垫付的。
我和超市的阿姨说：“能不能借我电话用一下？”
超市的阿姨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电视连续剧，根本没空搭理我，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说：“电话就在旁边，你自己打吧。”
我刚拿起电话正要拨号，她突然扭过头来说：“别打长途啊。”
我点头，拨通了山楂家的电话。在嘟嘟响了几声后，我听到了山楂亲切的声音：“喂，你好，哪位？”
我突然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呜咽着说：“我是青青，我现在医院，你能给我送点钱过来吗？”
山楂说：“你别哭，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多少钱？”
我哭着说：“等你来了再说吧，一百块够了。”
山楂说：“你等我，我很快到。”
挂了电话，我站在超市门口等山楂，才发现冬天的夜晚冷极了！因为出来的着急，帽子手套都忘了带，就连脚上的棉拖鞋都忘记了换。我站在冷风里冻的瑟瑟发抖，西北风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寒风刺骨般顺着我的袖口直达衣领吹进来，就如我此刻的心情一样透心凉。我一边跺着脚，一边大口大口的哈着热气暖手，每呼出一口气都在空气中弥漫成一团白色的烟雾，反复凝结消散在空气中。
就在我全身冻的没有知觉的时候，我看到了山楂的车子风驰电掣的急刹在医院门口。然后车门打开，山楂从车子上下来。
我摆手冲着山楂大喊：“山楂，我在这。”
山楂听到声音看见我，一路小跑着过来，看见我冻的瑟瑟发抖，边解自己的围脖边给我往头上围，她急切的说：“你怎么冻成这样？干嘛不在里面等。”
我冻的上下牙齿打架，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示意她进去再说。她拉开了超市的门，那个阿姨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电视。看见我惊讶的说：“你一直没走？”
我点头。她说：“那你怎么不在里面等，这么冷的天你不要命啦？”
我把刚才选好的东西抱在怀里说：“这些东西我还要，一共多少钱？”
那个阿姨说：“49块。”
山楂立刻摘下手套，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沓钱，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了售货阿姨，找完钱她把手里的钱一并塞进了我的羽绒服口袋。
我说：“我不要这么多钱。”
她把我手里的东西夺过来放在柜台上，给我带好了她的手套，又帮我把围脖围的更严实。然后拿起柜台上的东西说：“先回医院再说。”
我突然委屈的热泪盈眶。山楂帮我擦了擦眼泪说：“别哭了，外面冷，一会出去脸该冻了。”
我吸了吸鼻腔里的清鼻涕，跟着她出了超市的门。
我们一路小跑着进了医院的大门，到了病房，母亲已经醒了，看到我们俩个，她把脸别了过去，不愿和我们说话。
山楂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将我的手套摘下来，开始给我搓手，我已经冻的十指僵硬没了知觉，过了一会儿暖和过来后，山楂说：“你陪阿姨，我去打水。”
山楂拿着暖壶和水杯出了病房，我坐在母亲病床前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母亲依然不肯开口，我也不再说话，看着她活了过来，我已没太多要求。
山楂打好水回来，倒了一杯给母亲。她说：“阿姨，喝口水吧。”
母亲转过头，气若游丝的说：“这么晚了，大冷天的你还跑来。”
山楂说：“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母亲哭了，呜咽着抽泣。山楂坐到她床边帮她擦眼泪，握着母亲的手说：“别哭了啊阿姨，我们喝点水好不好，有什么事等我们病好了再说好吗？”
母亲点点头，山楂端着杯子喂母亲喝下半杯水。
我站起身对山楂说：“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不然爷爷奶奶会担心的。”
山楂说：“我陪你吧，晚上有什么事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我说：“已经没事了，这里条件差，睡不好，我自己可以的。”
母亲也开口说话：“回去吧山楂，阿姨没事。”
山楂正要开口说话，被我打断，我说：“回去吧，我自己真的可以。”
山楂看了我一眼无奈的说：“那我先回去，明天我再过来。”
我点头。
山楂坐到母亲身边说：“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您。”
母亲也点点头。
我把山楂送到楼下，看着她上车才放心上楼。
折腾了一晚上，饥寒交迫，又累又乏。回到病房一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我和母亲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回去熬粥。”
母亲说：“你休息会吧。”
可能是太累了，我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早上天刚亮，山楂就和司机拿着好多东西进来。睡眼惺忪的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我说：“怎么这么早？”
山楂说：“我猜你和阿姨昨天肯定没吃饭，所以今天特意带了早点，你快去洗漱，一会饭凉了。”
我拿着脸盆出了病房，洗漱好回到病房，司机已经不在了，山楂正在帮母亲擦脸擦手。然后看着我们把早点吃完。山楂说：“你赶紧把鞋子换上，这么冷的天穿拖鞋怎么可以，我给你带了帽子手套，还有围脖。”
我说：“山楂，谢谢你。”
她假装把脸一拉，故作生气的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搭理你了。”
三天后，母亲出院。但已经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俩天就过年了，母亲的身体又因为这次住院落下了病根，一病不起。
春节前，山楂送来了很多年货，我也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都陪着你。”
除夕那天，我和母亲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为冷清的春节。看着别人家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样子，我无比羡慕。
雯雯姐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给这个冷清的家增添了些许温暖。
初一早上，山楂来拜年。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到我手里说：“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压岁钱。”
我推辞说：“我不能要，前几天住院已经给了很多了，不能再要了。”
山楂说：“这可是俩回事儿，爷爷奶奶特意叮嘱我让你收下。”
我说：“你替我谢谢爷爷奶奶，因为母亲生病的原因，不能登门拜年很抱歉，你替我把祝福带到，但红包真的不要了。”
山楂说：“祝福我可以帮你带到，红包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她打开电视说：“咱们看会电视吧，你再磨磨叽叽的，我都不认识你了。”
寒假过后，我和母亲说：“妈，我不想去上学了。”
母亲说：“不行，天塌了有我顶着，你不上学怎么行？”
我说：“谁说上学就是唯一的出路。”
母亲说：“你都是些歪理，无论如何，你都要上学。”
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我感觉每一个人看我都像是看怪物。我受不了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这样的日子压的我每天喘不过气。
后来，我干脆瞒着母亲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我找了一份刷盘子的工作，一个月四百块钱，我觉得足够我和母亲生活。
山楂劝我回去上课，我说：“你不是我，你不懂。”
后来，我威胁山楂替我保密，不然就绝交。
大概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我家的事情，所以家里要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都称，当初借钱的时候是以夫妻名义共同借的，但是现在父亲人跑了，所以，钱也应该由母亲偿还。
还有更过分的是来家里闹的。一天我回家，正好看见有工人从我家往楼下搬东西，我问母亲：“怎么回事儿？”
母亲说：“没钱还，搬东西抵债。”
我费解的说：“我们都这样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
母亲叹口气说：“世态炎凉，愿意搬就搬吧。”
看着家里被搬的乱七八糟，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控的哭起来。
不久后，老师找到我家，把我不上学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大发雷霆，狠狠的给了我一记耳光。我委屈极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后来，母亲对我软硬并施，但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她和山楂苦口婆心劝我说：“能不能转学，这么小的年纪不上学以后会后悔一辈子。”
我坚持着说：“我不会后悔。”
母亲说：“如果你不上学，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别人更会看我的笑话。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以后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自己能有出路，不像我，没了男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认真仔细想了想，同意了转学的事情。
母亲托了熟人，帮我转到离家不远的学校，师资力量虽然没有以前的学校好，但对我而言，可能谁也不认识会让我相对轻松一点。
（故事未完待续，尽情期待《我叫山楂（下）》，内容更加精彩，千万不要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