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切都结束了，重新开始吧！”
下飞机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
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外走，听着周围熟悉而可爱的口音，感觉格外亲切。
猛然间，在出口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对，世界有一瞬的静止，感觉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
“好久不见啊，阳光。”我上前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笑着轻轻回抱住我，“欢迎回来，叶子。”
等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我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啊？”
“陈椼说的啊！你都不告诉我，一点都不够意思。”他佯做生气，嗔道。
我笑着打哈哈，“这不是准备给你个惊喜嘛？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吧！”
事实上是，回来是临时决定，当时只顾着伤心，哪想到要呼朋唤友广而告之我回来了呢？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突然伸过来，在我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似是好笑又无奈，“你啊！”
我却因为他这个自然而然做过千百遍的动作愣住了。
身旁的人明显成熟了不少，喉结突出得更明显，侧脸更加坚毅，肩膀也更加宽阔，不再满身少年气。
可我却好像淌过岁月的长河，透过时间重重叠叠的屏障，看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里，坐在我身后吊儿郎当的少年。
2
我和杨烬是高中同学，阳光是我给他取的绰号。
高中时，学校发明了一个什么CRE学习模式，倡导同学间互帮互助，自己解决问题。
简单粗暴地说，就是把班上所有的人进行分组，每个组设置组长，课代表，有什么问题先组内讨论，解决不了再去找老师。我理解的言外之意就是：别有事没事儿就跑去办公室找老师，自己想办法！
老班根据中考成绩分组和任命组长。
我拿着名单站在讲台上认领我的组员，当最后一个高高瘦瘦斜挎着书包的男生晃晃悠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看了看名单又看了看他，“杨烬？”
“嗯。”回答我的是一声漫不经心带着鼻音的轻哼。
我看了看他光溜溜近似没有头发的头顶，憋住笑，试探性的问了句，“是杨光头的意思？”
回答我的是哄堂大笑和他刀子一般的眼神。
后来他告诉我，要不是因为他的绅士风度，我早就不知道被他揍了多少顿了，我哼哼两声表示不信。
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我还是很没出息地收回了“杨光头”这个称号，改为了“阳光”。
那时候我们一个组有六个人，两个男生四个女生。杨烬就坐在我后面，可能因为我一开始就让他丢了脸，他总是有事没事就找我麻烦。踢踢我的凳子，扯扯我的头发，玩儿得不亦乐乎。
每当惹得我要发火的时候，他又举手投降表示他错了。
朝夕相处，感情自然好起来了，也比旁人熟稔些。
他逻辑思维强，数学好得令人发指，而我刚好，数学是短板。身边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高三时几乎每道压轴题的第二小问都让我抓狂，有时候花费一两节自习课也解不出来，有时方法明明是对的，结果却怎么也算不对。
他接过我的草稿纸，仔仔细细地检查，找出我的错误，耐心给我讲题，讲完却也不忘损我一句“傻”。
体育课上，他总是习惯性地把衣服往我手里一扔，然后屁颠屁的跑去打球，课后又一身是汗的朝我伸手要纸巾。
3
因为位置和分组的关系，六个人关系很铁，而杨烬又爱闹我，渐渐地，有人开始开我俩的玩笑。
有天下课我正趴在桌子上补觉，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吵醒，我起来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两个男生在那儿朝杨烬挤眉弄眼，那暧昧的眼神看得我心底发慌。
原来是他们在旁边打闹，杨烬怕吵着我，赶他们走。这是后来陈椼告诉我的，哦，陈椼就是我们组的另一个男生。
因为那些眼神，我开始思考我和杨烬的关系。他是个高大清爽的男孩子，阳光活力，又吊儿郎当。此前，我从未想到过其他方面上去。无疑，我很珍惜他这个朋友，但却不想在别人眼里已变了味道。
那时候的我，未尝涉及情爱，却以为自己看得很透，宁愿要一辈子的朋友，也不想要不知期限的恋人。
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不再和他打打闹闹，没个正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再闹我。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过了段时间，我不知从哪儿听来消息，说杨烬喜欢班上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关系和我还不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像压在心上那块石头没了。
我一脸八卦地问他，他把脚伸过来搭在我的凳子上，一晃一晃地说，就是那样啊。
我们又恢复正常了，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偶尔有人问到我和杨烬，我便理直气壮地说，他有喜欢的人啊，我们只是好朋友。
4
等我们学会了用“时光荏苒，日月如梭”等等等等的词来形容时间飞快的时候，便只有回首的资格了。
高考后，我毫不犹豫地去了外省，而杨烬和陈椼他们，留在了本省。
千里之遥，我们也只能通过手机聊聊天，寒暑假再聚一聚。
杨烬和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去了同一所学校，可是不到一个学期就分手了。我问为什么，他没有说。
后来啊，大家越来越忙，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毕业后，我为了学长留在了外省，大家，就真的一次也没聚过了。
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侧脸，不由得想起那段美好的年少时光，让人沉醉。好像我们还坐在高中教室里，桌上堆着高高地课本，上空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他扯着我的马尾，我毫不顾形象地吼他。
5
“喂，傻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他拿着手在我面前晃悠，我才回过神来。
“你才傻呢！”
我突然释怀了，一切都没有变，我们还是我们。
我还有很多人。
杨烬帮着我搬家，找工作，带着我吃吃喝喝，像学生时代穿着宽大的校服一样在街上晃荡，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根烤面筋。
“谢谢你啊！阳光。”
我咬了口面筋，真诚地望着他向他道谢。
他伸出食指使劲儿地戳了戳我额头，“谢什么谢，吃傻了呀？”
真是，对这种人就不能太有礼貌。
过年的时候班长撺掇着办了场同学聚会，大家也两三年没见了，都拖家带口的，带着另一半。
火锅滚沸，冒出袅袅热气，一圈一圈在上方盘旋，煮沸的红油，爆裂的花椒，叫嚣着，吵闹着，食物在舌齿间跳跃，香味浓郁，滚烫着，一路暖到心底。
大家依旧谈笑风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人突然问我：“叶子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当年大家都以为你和杨烬会在一起呢！”
包厢有一瞬的静默，气氛突然尴尬起来，我看看杨烬又看看提问的那个人，笑了笑没说话，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
在场知道我大学追了学长好多年的人不多，都是好友，现在都关切地看着我。
“不走啦，发现还是在家舒服。而且，我留在那边也没什么意义了。”
回来半年，除了刚开始那几天，我几乎没有想起过学长。可能，是真的释怀了。
这一餐，吃的百般滋味。
散伙后，陈椼叫住我，“叶子，过去的就放下了，你要学会珍惜现在，有时候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你的幸福，在你身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6
杨烬送我回家，我们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陈椼那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很乱。
到楼下，我跟杨烬说完再见就准备上楼，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叶子，这么久了，你该忘记他了吧？”
他突然的发问让我一下懵了，嘴巴却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你知道的，我喜欢他七年了，我……”
“你喜欢他七年，而我喜欢你十年了！”
我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里满是固执。
我好像隐约记起了很多事。
高中时他看我无奈又纵容的眼神。
每年圣诞和生日他送我的礼物。
大二国庆时，他来找我玩儿，我带他去看烟花，天空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火时，他叫住我，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在KTV喝醉了，他拿着话筒唱歌给我听的深情。
我回来这半年，他带着我到处散心，无处不在的关心和照顾。
以及陈椼那句“自欺欺人”。
我突然很想哭。
“阳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拉住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紧紧地抱住我，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叶子，十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十年。
闹你是因为喜欢。
逗你是因为喜欢。
不说，也是因为喜欢。
彼时少年如风，青涩懵懂，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感情。而今，少年已经长大，肩膀足够宽厚，能为我撑起整片天空。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轻轻地回抱住他。
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熟悉，让人不由得安心。
我踏遍千山万水，尝尽辛酸苦辣，追寻着一份执着，不曾回头看看，不敢越过这条线，不愿看清自己的心。
兜兜转转，幸好，最后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