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座属于逝者的城,有着无数已经逝去的故事。
白衣书生负手立在船头,河面弥漫着散不去的雾,整个世界都显得空旷而孤寂。少年的目光似乎洞穿了这浓雾,看到了那极为遥远的彼方。
“少年郎,当心别掉到水里去咯。”年老的艄公招呼一声,继续摇橹,在无波的河面上泛起一阵涟漪。
“不打紧。”少年朗声道,“多谢老先生了。”
“嘿,这是哪里话。”艄公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来这里。像你这么客气的后生,可不多。”
“他们可曾有收获?”少年问道。
“哪里会有?”艄公爽朗一笑,“都是些捕风捉影之辈,在这河上吃酒作乐倒还凑合,真再往前划,他们心里也打怵嘞。”
少年在船头盘膝而坐,身旁的小炉上温着一瓢酒,他斟了一碗酒,浅浅抿了一口,一股辛辣呛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吃不习惯吧?”艄公大声道,“这里雾气浓,还是要吃杯水酒暖暖身子的。”
“老先生,您也先休息一下吧,我们不急的。”少年招呼艄公一起来饮酒。
“我这粗人,哪能跟你们这些读书人一起喝酒啊,到时候怕说了什么话,让你们笑话。”艄公摆手道。
“不打紧,读了几年书,也不过多认了几个字罢了。”少年露齿一笑,“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老先生在这里摆渡也有年头了,见过识广,哪里是晚辈可比的。”
“读书人说话就是听起来舒坦。”艄公收橹竖起大拇指,一瘸一拐地走进船舱,拿出两碟吃食,坐在少年对面,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碗酒。
“老先生在这里摆渡多少年了?”少年饮着碗中酒,感受着暖意驱散体内的湿寒之气。
艄公脸上沟壑纵横,满是岁月的风霜,他想了想,说道:“嗯……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可曾见过逝城?”少年夹起一根腌水菜,细细咀嚼。
“未曾见过。”艄公将烈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说道,“逝城,都是你们这些外来人瞎传的,也不怕你失望,这么多年了,我连逝城的一块砖都没见过,还一座城?”
“逝城是存在的。”少年目光灼灼,和艄公浑浊的双眸对视。
“起风了。”艄公起身,拿出一件蓑衣递给少年,“披上点吧,别着凉了。”
2
少年不曾想过,生离死别竟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少年紧紧抓着自己的心口,强烈的刺痛让他几乎窒息,他张大嘴巴,却已悲痛到失声。
就像有一把小刀划开了自己的胸膛,在心口上一片一片地剜下肉来。
握着爱人已然冰冷的手,少年只能徒劳地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如有可能,他宁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她能够再看自己一眼,再呼唤一次自己的名字。生死无常亦无情。
书生独自一人,或者说一人一尸,踏上了复活亡妻的旅途。
典籍记载,西边有山,山有巫女,乘赤豹,从文貍,寿无疆,人难觅。
哪怕巫女不过是存在传说之中,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少年也希望能求得复生之法。
皎洁的月色在山顶的湖面上洒下一片银鳞,少年打开箱子,让亡妻的尸身沐浴在月光之下。少年散尽家财求得的咒颜珠让尸身不腐,却也需要吸收月阴之华维持功效。
“月色真美啊。”少年将亡妻轻拥在怀里,在她额角上轻轻一吻,就像她曾经安静地睡在他怀里那样。
“美则美矣,看久了,也就厌了。”突然出现在少年头顶的声音让少年猛然一惊,一只矫健的狸猫从树上跳了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少年身前,嗅了嗅尸身,竟然口吐人言,“一人一尸,奇怪的组合,嗯嗯,很奇怪的组合。”
“一只会说话的猫就不要说别人奇怪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一只赤色大豹在树丛中探出了自己的脑袋,“主人说了,不要轻易在人类面前显露踪迹……唔,这个人,胆子倒是大的很呢。”
“我闻到了宝贝的味道,还以为是月湖的宝贝出来了呢。”文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喵声喵气地说道。
少年抽出腰间长剑,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两只口吐人言的异兽,尽管他猜测这可能就是巫女身边的赤豹和文狸,但是毕竟文狸对定颜珠起了觊觎之心。
“放松,年轻人。”文狸端坐在地上,语速飞快,“咒颜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山底下很多有钱人都会搞一颗让自己的尸体不腐,又不是什么法宝,我只是把这个和月湖的宝贝搞混了而已,而且你也打不过那个大家伙。”
赤豹从树丛中显出本尊,文狸在它面前连巴掌大小都没有,它就像一尊小座一样充满着压迫感。
“好久没遇到在山上闲逛的年轻人了。”文狸老气横秋地说道,“老豹,这个家伙有点意思啊。”
“是有点意思。”赤豹也把大脑袋凑过去也嗅了嗅,“小子,和死人过于亲近,不是吉兆。”
“岂止不是吉兆啊,简直是凶兆,大凶之兆。”文狸嚷嚷着,“死者都讲究个入土为安,哪有带着个尸体出来晒……晒月亮的?哦哦,我看到了,你是想找主人问有没有复活之法?我告诉你,没有,肯定没有。”
“话太多了,老猫,走了。”赤豹说道。
“两位前辈,难道真的没有复生之法么?”望着赤豹文狸逐渐离去的背影,少年朗声问道。
“听老猫的,没有。”赤豹的声音悠悠传来。
“传说巫女大人寿命无疆,两位前辈亦能口吐人言,没有逆天之法怎能做到?”少年凄然道,“晚辈不过想复活亡妻,夫妻团聚。恳请前辈指点迷津,晚辈唯以性命为报。”
“不过?”文狸的声音即使隔了很远,也依然能传到少年耳中,“逆转阴阳,有悖天理的事情岂止能用‘不过’来形容啊?这世上死的人多了,要是真有复活之法,早就天下大乱了。年轻人,看开点吧!”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少年手中的剑颓然落地,如果连跟随在巫女身边的赤豹文狸都说没有办法,那大抵是没有的,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信念也随之崩塌,天大地大,少年竟不知自己今后将何以为继。
3
“你这狸猫,又多生事端。”容貌绝美的女子拎着文狸的后颈,在它屁股上狠拍了一下,“世人之欲望,大多无穷无尽,若是被人知道了我在这山上隐居,怕是又没有安生日子了。”
文狸在巫女手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赤豹则懒洋洋地爬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好你个豹头环眼的,没想到竟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主。”文狸在心里恶狠狠地念叨,“传说惹了我文狸的都要倒霉,这老豹惹了我无数回,怎么也没见他倒过霉?准是要一次性倒个大霉,咱们骑驴看唱本,等着瞧!”
“你那点小心思别念叨了。”女巫把文狸抱在怀里,“走,去看看。”
“主人,你不是刚说……”赤豹闻言一惊,顿时劝阻道。
“老豹,你得分清楚谁是老大。”文狸在巫女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再说了,主人有一万种办法可以不被那痴情种子发现,最近你也没吃什么盐津,就别操那个闲心了。”
少年背着木箱,失魂落魄地在山涧行走,双足已然被尖锐的山石磨得血迹斑斑,一瘸一拐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失足坠落在万丈深渊当中。
“这……”文狸望着目光呆滞,满头苍白头发的少年,一向巧言善辩的它也无话可说。一夜之间,少年仿佛苍老了三十岁。
“三魂七魄都快丢了二魂六魄了。”巫女叹了口气,哀莫大于心死,眼前的少年心已死,肉体的消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主人,你该不会……”赤豹刚想说什么,就被文狸一把掐住了大嘴。巫女眼中神色晦暗难明,赤豹和文狸跟随了巫女无尽的岁月,几乎不曾见过巫女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正因为见了世间太多的尔虞我诈,生离死别,巫女早已没有了人类的悲悯之心,唯有回忆起那些早已应该被遗忘的往事时,人性从神性的封锁中泄露少许,巫女才会露出人应该有的神情。
少年愣愣地看着盘膝坐在赤豹背上的碧衣少女,而少女怀里的文狸则在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让他的眼神回复了些许神采。
“复生之法,我没有。”巫女直接了当地说道,“但是有一个地方可能会有。”
“哪里?”少年急切地问道,向前猛踏一步,就像将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攥住了巫女的胳膊。
“逝城。”巫女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几乎不存在于典籍中的地名。
“逝城在哪儿?”喜悦的情绪紧紧攥住了少年的心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巫女,巫女的话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逝城,只要是一个自己能够踏足的所在,哪怕是阿鼻地狱又如何?
巫女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回答道:“酆都,沿着三途川顺游而下,直至尽头,便是逝城。”
“如果你的爱人对你还有所眷恋,那么就会徘徊在逝城不会踏入轮回。”
“但是一旦逝者对凡间的眷恋消散,也就没有资格驻足在逝城了。”巫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生者是无法进入逝城的,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一个能够让你有机会踏入逝城的交易?”
“要!”少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哪怕再无来生?”
“没错!”少年的眼神没有一丝的动摇。
“不错。”巫女仿佛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毫无矜持地仰头狂笑起来,瞬息间整座山便阴云密布,冰寒的雨水倾斜而下,然而却无法沾湿巫女的一片衣角。
“脱掉上衣,转过身去。”巫女冷冷地说道,然后从文狸的尾巴上拔了一小撮毛下来,把文狸疼的直搓尾巴:“秃了!秃了!”
少年一愣,但还是遵循了巫女的命令,转身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赤条条的后背。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从背后传来,少年忍不住闷哼一声,巫女正在用针尖般锋锐的文狸毛在他的后背纹着图案,冰冷的雨水把鲜血冲刷下来,随着一副完整的图案出现在了少年的背后,巫女的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绘制这幅图案极度耗费她的心神。
“好了。”巫女随手扔掉文狸毛,单手抚在赤豹的背后,恢复了些许力气,“到了逝城,找到你的夫人,呼唤她的名字,坚守自己的本心,问题应该就不大。至于你们能不能走出逝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少年穿上上衣,转过身看着已经虚弱了不少的巫女,恭敬行礼,语气肃然道:“在下一定会信守诺言。”
“走。”巫女疲惫地挥挥手,赤豹呜咽一声,驮着巫女消失在山涧中。
4
冰冷的太阴悬在逝城上空。
少年身处在无数逝者之中,似乎属于这里,又不属于这里。
这是一座属于逝者的城,同样也有属于逝者的规矩。逝者在这里麻木地行走着,和活着没有太大区别,然而脸上终究没有生气,总是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哀怨。
他们想哭,但是没有眼泪。他们有着自己所眷恋的人,却连自己是谁都已然忘却。唯有那超越了一切的执念,维系着他们与世间的关联。
凄婉的琴声缭绕在逝城,无数逝者在琴声中变得安详,最终坦然前往轮回。
一名穿着黑袍的男子端坐在逝城的高台之上,专注于琴瑟之间,逝者的来来往往似乎都与他无关。
少年登上高台,作了一揖问道:“请问前辈,如何在这里寻到……”少年忽然一愣,自己是谁,又要在这里寻觅谁呢?
黑袍男子没有停下抚弄琴弦的手,在琴声中,少年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巨大的惶恐笼罩在少年的心头,他不想遗忘,他本能地意识到一旦自己遗忘了某些重要的回忆,那么就会失去比他性命还要珍贵的人。然而在这琴声之下,那些珍贵的回忆,也终究模糊在心头,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痕迹。悲伤让少年抑制不住流泪的冲动,然而他却逐渐忘却了自己想流泪的理由。
“一曲断情散,红颜何处寻?”黑袍男子发出了沙哑的声音,自无尽岁月之前,逝城矗立在这里伊始,他就在这里弹奏这一曲断情散。不是没有惊才绝艳之辈来到逝城,寻觅逝去的人与逝去的事,然而没有谁能在这琴声下坚守本心,好像只有那么一个出尘的俊杰,心随意动来到逝城,却又化作蝴蝶飘然离开。
无论是谁,终究难以逃脱“情”之一字的桎梏。至于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弹奏断情散?早已想不起来了,重要么?或许吧。
一只手坚决地抓住了黑袍男子的手,打断了琴声。黑袍男子眉头微挑,只见少年眼中闪烁着坚毅,大腿上还插着一把短剑,鲜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潺潺流出。
黑袍男子森然一笑,也不知黑狐面具下有何表情,他起身挥出轻飘飘的一掌,将少年击坠,逝城高台逐渐模糊在少年的视野中,少年最后看到的,是背着一个奇怪木箱的自己的肉身……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沙哑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回响。没有那哀婉的琴声,少年随即明白这是黑袍男子给自己寻找的时间。
但是逝城如此之大,自己又该去哪里寻找呢?少年已经看到了希望,却从未感到如此的绝望。
都说时间会带走一切,但是自己仍然是那般的痛苦。那人离自己而去的刹那所感受的心痛,并未衰退分毫。少年多么希望一切都能重新来过,扭转时光,回到她还在自己身旁的曾经。自己是谁?忘记了。要寻觅谁?也忘记了。唯有昔日的笑颜,深深烙在脑海中,未曾褪色分毫。
“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5
少年行走在逝城之中,与无数逝者别无两样。麻木,痛苦。
似乎只在逝城度过了一瞬,又似乎已在逝城徘徊了千年。
孤独吗?或许吧。但是自己内心有真切想遇见的那个人,就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了。
“让我看看,你的执念究竟有多深。”黑袍男子站在高台,浑浊的双眼望着少年所在的方位。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少年仍然在逝城中跌跌撞撞。
“我是……谁?”“你……在哪儿?”少年轻声呼唤着,他的双瞳已然开始涣散,整个身躯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结束了么。”黑袍男子喃喃道。就在少年意识消散前,回光返照的力量让他想起好像某个人对他说过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坚守本心。”
是啊,自己在怀疑自己能否找到她,也不能确信她是否还在这里等着自己。但是既然自己能来到这里,那么她也一定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到来。你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到来,一定很辛苦吧?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眼泪顺着少年的眼角滑落。少年想起了自己寻找的人是谁,也想起了一切。
“对不起。”冰冷的手拭去了少年的泪,温婉的声音宛若天籁。少年握着熟悉的手,眼前的一切从虚幻变的凝实,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正带着温柔而悲伤的微笑看着自己,另一只手爱怜地抚过自己的白发。
“对不起……答应过你,要一直陪着你的。”她脸上带着哀伤的笑容,噙着泪花。“我们回家。”少年摇摇头,与妻子深情拥抱。
“到家之后,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慢慢讲给你听,有大的吓人的豹子,有会说话很话唠的狸猫,还有很多很多故事。”少年牵着爱人的手微笑道,这一刻,对他来说就是永恒。
“好。”女子巧笑嫣然。
黑袍男子望着眼前重逢的一幕,早已死寂的心脏再次复苏,却并没有给他带来生机的喜悦,反而是无尽的遗憾与痛楚。他用力按着黑狐面具,仿佛这样能稍许缓解自己的痛楚。如果自己当时选择相信,是否结局会不一样呢?想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声音就像两片生锈千年的废铁的摩擦。黑狐面具寸寸碎裂,散落在琴案之上,黑袍男子鬓角早已星霜。
“自己是否可以选择相信?”黑袍男子喃喃道,想着,他一挥袖袍,将两人的魂魄召到高台之上。
“回到肉身,你们就可以离开逝城了。”黑袍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少年,你是和某人做了交易才能来这里吧?我能在你身上嗅到她的味道。”黑袍男子森然一笑,“为了今生,舍了来世,值得么?”
少年眯起双眼,巫女在自己背后纹的图案,庇护着自己安然进入到逝城中,可一旦自己带着妻子离开逝城,在死后自己的魂魄就会成为背后图案的食物,这件事是他万万不想被妻子知晓的。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少年微微一笑,“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要比自己重要的。”
“明白了,这就是她选择和你做交易的原因。”黑袍男子点点头,打开了少年背着的箱子,将尸身取出,然而女子拦住了黑袍男子的动作,认真地盯着少年,轻声问道:“什么交易?”
少年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便将自己和巫女的交易娓娓道来。
“值得么?”女子凄然一笑。少年只是默默地和爱人对视。爱人缓慢而坚决地摇头。少年忍不住想问为什么,然而看到爱人决然的眼神,他又将疑问咽到肚子里。少年实在是太了解她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复生的代价,那么她就绝然不会选择复活。
女子摸着少年沧桑了不少的面庞,喃喃道:“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想回家,也想听你来时候发生的故事,真的很想。”女子开心地笑着,但是已经泪流满面,“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自私的活着。”
“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望着你。”
是啊,她也怀揣着不亚于自己坚定的爱,所以才能在逝城中坚守着那份执念,那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少年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在最后的时刻,他同样选择接受所爱之人的选择。
少年长叹一口气,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至爱相拥。
终
“所以逝城是真实存在的。”少年端起碗,将烈酒尽数洒进三途川。
艄公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船尾,解开绑绳,摇起橹继续赶路。
“那不是逝城。”艄公声音低沉地说道。
“那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