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概是一个午后吧,我们在那辆颠簸的破车上呆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到了接近前线的一个哨所。说是哨所,不过是把异国的小镇那群善良的人赶走再加了些沙包罢了。总之那个军官大爷似乎有些渴,去哨所里要些装在玻璃瓶子里的水喝。权当歇脚,我的助手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看着车外,荒凉的原野上似乎有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换做我在她那种寄人篱下的处境也会这样吧,毕竟总比眼前这堆黑漆漆的瓦砾好太多。然而我得去要真正的水来,毕竟水箱和我的助手都有些干渴,她那干裂的嘴唇和我在饥荒之地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算太晒,毕竟天阴沉沉的,现在正好是可以享受日光的“云孔”。我向哨兵解释了半天情况,他才同意去给我拿些水,边走边抱怨道前线的补给跟不上,所有资源都在往东线运。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切实运到了,东线的游击活动十分频繁,只好笑着打哈哈,对士兵而言这应该是很体面的搪塞方式。就这样,我跟着那家伙进了一个红顶的小屋子里。
是的,如果我当时在外面的话,或许知道是不是我所作所为确实错了。当时当我反应过来时,那一个小队的空中巨兽已经接近了。我先听到了声音,然后墙角便被掀开了。外面尘土飞扬,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毁灭,对于第一次经历轰炸的我而言,确实是个大场面。然而巨兽并不满足于这样,似乎非要把地皮掀开才可以。隐约看到同行的另一个军官在尘土中向着通讯室跑去,可怜的人,进去没到一分钟炸弹便把那里掀了个底朝天。轰鸣声中,我一直躲在小屋炸开的墙角,望着火焰吞噬眼前的一切。当时倒没觉得,也是后面才发觉,到底是存了多少酒才可以造成这么大的火。
当火焰慢慢消去,我走出来,似乎一切像是小时候的一场噩梦。转过头,那辆B30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除了一小块弹片陷进了主驾驶的门上。
是的,她看着这一切,依旧是那个时候看我的眼神。
“……那家伙……是间谍……发信器……在……”那个大难不死的军官从通讯室中慢慢挪出来。
我看着他,腰间别着上级给我的鲁格07,大概是想让我在被敌人抓到时快些解脱。
“……快……医生……”虚弱无力的手指指向了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也算是军队的人,军令有下,发现有间谍嫌疑者紧急情况下可以作特殊处理,即先斩后奏。
然后我射杀了他。
是的,那个军官。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我是第一次掐灭生命之火。
然后我丢掉了枪,走到了主驾驶那里,用力拽开门,坐了进去。
“你是吗?”
“并不”
自然,我希望她没有注意到我方才就开始不停打颤的大腿。
“不过,谢谢……”
“我从来没觉得扼杀生命这种事是值得感谢的。”
“……谢谢你没杀我。”
“……”
估计我也就是当时感到自己原来这么不擅长应对女人吧,虽然我不曾把这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当作女人看。或许在开枪的一瞬间已经犯下了叛国罪,或许我应该向自己的头颅补一枪才是一个贵族应有的作为。不过像我这种人自由程度也确实蛮高的,只是在这种乱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而已。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英雄如何处理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公主和王子在童话之后是否可以依旧幸福地生存,这些作者不用去考虑,但我却要去思考。一个普通的人——也许在你眼里不是那么普通,但是在那个时代被命运左右的人都是普通的人——如何去生存,不是由自己说的算的,很多事情现在看来很可笑,很荒唐,当时却是必须而为之。我那一时的逞强,当是青春终了的爆发也好,当是心中价值的挣扎也好,终归终,当事情收于尾声时,我还是得乖乖向命运低头。当我的生活轨迹趋于平庸,我选择了将她带回情报部门那里。
或许你在想,这件事或许已经被人所发现。当然,声音或者电,它们得速度远超过我,可是我的感情也远超过它们。
对于一个像我这样喜欢耍帅的男人而言,有那样一个时候就可以了。
五
……小伙子别光站着不做事啊,帮我再来一杯加挂机车。”
我用布擦了擦杯子,然后用另一个杯子盛调制的酒。
“你不用重新调制吗?”
“并不。”我很自信这个就是他要的。
“有趣的年轻人。”哈德良先生依旧笑得很有风度,似乎那眼睛中会流出融化这个世界的泪水。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尾声的吧。”毕竟年轻人依旧站在舞台上,毕竟他的结束语还没有出场。